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 1 第一次看见“她”的时候,是在“南雁”飞瀑峰。 时值盛暑,她穿着一袭紫色的罗裙,正在临渊吸水。 冰姿香发衬以雪肤玉貌,人是那么的美,——清艳绝尘! 费了半天的力气,杜铁池才攀到了峰上,不意转瞬间,竟然失去了她的踪影—— 他真有说不出的懊丧,仿佛失落了些什么似的! 两年后,在“北雁”放鹤岭—— 他又看见了“她”! 时值隆冬,皑皑白雪,覆盖着四山遍野! 杜铁池跨在小毛驴上,踏雪经过,远远看见她正在攀摘着树上的梅花。 她穿着一袭雪白的长衣,人面花光,相互增色。 他呆住了。 她也呆住了。 杜铁池鼓足了勇气,想上前去搭讪,说些什么,她却匆匆抱着白玉的花瓶,头也不回地径自去了。 他的小毛驴,绕遍了附近名峰,竟然再次地落了空儿。 这是第二次! 第三次相逢在今年! 新春的朝阳,炫弄着草上的露珠! 杜铁池正在使剑,她却远远地,在打量着他! 春风飘扬着她秀丽的长发,半侧着身子,她轻抬手腕拢着。雪白的玉腕上戴着碧绿的翠镯子,晶莹的纤指,轻泛着点点星光! 杜铁池猛地追过来,施展出快速的轻功,一直追她到“天池”之滨,她却跃身水上,一径地踏波彼岸! 隔着辽阔的池水,她对他嫣然一笑,遂即消失在一个斑斓的桃花深处! 他懊丧极了。 为此,他生了一场病。 像是中了魔似的,他念念不忘着,她美丽的倩影,灯前,月下,相思成疾,人也憔悴多了。 ※ ※ ※ 是人?是怪?是仙?还是鬼? 直到今天,他还搅不清楚! 无论如何,他不想再这么无味地沉沦下去了。 结束了五年的山居,他就要告别雁荡山,打算自此走马天下,更凭着掌中剑,腹中书,闯一片江山! “五年”可不是一个短时间! 五年来他读书练剑,文武兼修,自觉有了极深的长进,除此以外,终日面对灵山飞泉,上体天心,在“灵性”一方面来说,也似乎与往日不可同日而语。 其实,他自觉有异常人的地方,就在“灵性”这一点上,“灵性”也常常导引着他作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譬如说,他独自一个人,来到雁荡山闭门自修,一住经年,这就是一般人大惑不解的事情! 其次,为了一个捕风捉影的女人,憔悴如斯,也是那一点,有异常人的“灵性”作祟的! 十五岁那一年,母亲故世以后,父亲因目疾罢官归里,兄弟辈各有前程,就只有他文不成,武不就,整天价东游西荡,结交的多是些古怪的朋友! 父兄不容,看他不顺眼! 就这样他睹气离家,说白了,其实是个弃子! 弃子不见得就没有出息! 杜铁池就常常发妙想,期勉着,有一天自己能成为一个饱学而兼能精武的全才之士,造福非一己身家,而在万邦众民,他常有出世的奇想,幻想着出入幽冥,来去自如的神仙岁月了—— 任何幻想,如果仅仅拘限于脑海,不付诸实践力行,最终仍然只是“幻想”而已,反之,幻想也有可能变为事实的一天! 无论如何,杜铁池就其可行的范围之内,已期勉着他自己,完成了第一步“迸修”的工作! 现在,他自觉得很不错了。 雁荡山已占有了他五年的漫长岁月。 五年来,他除了必要时下山采办货物以外,从来不曾和任何人结交过。 是以他所见过的每一个人,都能清晰地留在记忆深处,——就像那个他曾经看见过三次,并承一笑的少女,直到现在,他仍然能清晰地回忆着她的面容及一切。 以往他曾为着这个来去无踪的少女着迷,甚至于相思憔悴,如今回想起来,固然有些好笑,然而每一念及,依然含有少许悲切惆怅的意味! 他活了二十一年! 如果说二十一年来,他曾经看上或是喜欢过一个女人的话,除了生育他的母亲以外,“她”应该算是第一个了! ※ ※ ※ 秋风萧瑟,黄叶飘零! 杜铁池把一堆旧书放在木桌上—— 窗前的野菊散发着馥郁清香! 对岩上飞瀑悬空,如倾万斛,谷中风起,濛濛如雨——他感觉到,一种即将离去的伤情了! 他由墙上摘下了那口长剑,更似重有万钧! 他深深地凝视着它;禁不住兴起一声叹息—— 忽然,他感觉到一双眼睛正在注视着他,这是一种奇妙的感触。 隔着一扇窗,他霍然发现了“她”。 长长的秀发,会说话的一双眸子,修长的身躯——正是那个,曾使他梦寐思念的少女。 ——他也一直把她当成神灵鬼怪加以否定过,然而现在她的再次出现,证实了她确实存在!也粉碎了他故作逃避,自欺自解的愚昧幻想! 杜铁池只觉得一颗心跳动得那么厉害! 他睁大了眼睛,一看再看,对方依然存在——过去他虽然有过三次面对她的经验,然而从不曾这么近过,从不曾像这次看得这么真切过!也从来不曾相视这么长久过…… 杜铁池第一个念头,想猝然扑上去,接近她—— 然而,这个念头还不待实施,就被他打消掉了,以往的经验证实他一旦这么做,结果必然是失去她。 ——他可不愿意这么糊里糊涂地又让她跑了。 她穿着一袭藕色的百褶长裙!腰上扎着一根同色的丝绦,现出她细细的腰肢,与丰腴可人的胴体。 那根丝绦上,除了系有一个黑色的软皮革囊以外,还连着一口式样古雅的短剑! 另外,在她身后还背着一个编制玲巧的桶状竹篓,篓子里装些什么,却不易看出,仿佛有几颗红红的山果样的东西! 那袭百褶裙看上去大了些,式样很像是古老的宫装,一般少女似乎很少穿着这样的衣着,只是穿在她身上,却是那么的好看,除了奇怪它的式样特别以外,丝毫也不觉出不相宜! 用“清丽出尘”来形容眼前这个少女,的确很恰当—— 打量着她那张疏落开朗,无比清秀的面颊,杜铁池显得很紧张了!他期艾着,一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才好! 宫装少女眼睛里荡漾着一片和谐的情谊! 那双黑白分明的澄波眸子,由杜铁池这个人,望向他手上的那口长剑,再转向台子上的那堆书!再移向睡榻…… 把这一切都看清楚之后,她像是忽然明白了些什么似的,脸上立刻流露出“若有所失” 的表情! 最后,她把目光移向杜铁池的脸上。 杜铁池立刻被她的目光深深吸引住—— 她似乎已经要说些什么了,却又半途吞住,只是那般深切地在他面颊上瞥了一瞥,遂即转过身子来! 杜铁池心中暗吃一惊,陡地点足腾身,掠窗而出! 出乎他意外的,她竟然没有再逃走—— 四只眼睛对看着。 杜铁池终于鼓起勇气,抱拳称呼了一声: “姑娘——” 宫装少女点了点头:“你要走?” 并不像那么陌生,却像认识他已经很久了的样子! “我——”杜铁池强自镇定着:“是的!是想离开这里!” “什么时候?” “明天——”杜铁池说了这一句,心里却又很后悔! 宫装少女微微迟疑了一下,说道: “为什么。” “因为一一”杜铁池笑了笑道:“姑娘应该记得,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那已经是五年以前的事了!” “我记得——”她微笑着抬起手,指向对峰的瀑布: “是在那里吧!” 杜铁池惊讶地说道:“不错,原来你也记得?” “我当然不会忘记!” 她缓缓地向前走了几步,目光视向当前的云海。 杜铁池跟上去道:“这么说,姑娘也住在这里?” “我一直就住在这里,你相不相信——?” 她回过身子来微笑道:“其实我们住的并不太远——只是你却找不到?” 杜铁池道:“姑娘也住在北雁荡?” 宫装少女点了一下头。 杜铁池惊愕地道:“是在山上?” “是在山上!” 杜铁池想了想,道:“可是我已找遍了全山——” 少女微微一哂道:“你没去过的地方还多着呢!” 说着她一双妙目注视着杜铁池道:“其实你才一搬来的时候,我就注意你了——这五年以来,我也一直在观察着你,只是你却不知道罢了!” “这——这是真的?” “我何必骗你?” 杜铁池大出意外! 顿了一下,他才道:“……你为什么要观察我?” 宫装少女脸色红了一下。 她的年岁看上去很轻,最多不会超过十八岁—— 这一点也不是杜铁池所能想得通的,因为五年的岁月,对于她来说,就容貌上看起来几乎没有改变! 听了杜铁池的话,她似乎很窘! “我只是心里奇怪……”她呐呐道:“倒要看看你住在这里干什么的?” “原来……这样!” 宫装少女撩了一下睫毛,那水灵灵双瞳里,含蓄着一脉情意! “你应该知道——”她说道,“这里是海内外三十六洞天福地之一,寻常人是不能随便来的!” 杜铁池怔了一下,道:“姑娘是说这个山莫非有主人?” 少女瞟了他一眼,略似嗔怪地道:“你要这么说也未尝不可!” “谁是主人?” “我师父一一” “你师……父?” 杜铁池大感惊讶地道:“令师也住在这?” 少女点了一下头! 杜铁池道:“只是我却从来也没有看见过她……” 宫装少女微笑了一下道:“你当然不会看见她,如果你一旦看见了她,你就……” “我就怎么样?” 她微微摇了一下头:“很难说——我也不知道——” 说着她又看了他一眼,才道:“有两次,你翻越后山,我都知道,要不是我现身助你,你已经触犯了禁制——这些禁制,都与我师父心灵相通,那时候,你再要想躲开,已经来不及了!” 杜铁池一时又怔住了,平心而论,对方说这些话,他有一多半想不明白! 宫装少女微微一笑,说道:“你相信缘分么?” 杜铁池茫然地点了一下头,他脑子里还在想着她说的话。 什么“禁制”,“心灵相通”……也实在弄不清楚!忽然他发觉,面前这个宫装少女,极可能是传说中的哪一类奇人时,内心禁不住大为惊喜—— 宫装少女道:“你怎么不说话?” 杜铁池恍然道:“——我是在想,姑娘说的曾经现身帮助我的那一件事!” 少女一笑道:“你真健忘——我就实在告诉你吧!” 她走向一块大石边,坐下来! 杜铁池跟过来,站在他身边。 宫装少女微微一笑,道:“坐下来,我们好说话!” 杜铁池应了一声,却与少女保持了一段距离坐下来。 宫装少女仍然脱不开女孩子的稚气,她一直在注意着他,见他这般拘礼,忍不住低头笑了一下! 杜铁池赶忙起来,窘态毕露。 宫装少女见他如此,更忍不住,把头扭过来“哧哧”笑出声来。 杜铁池后退一步,一时手足失措! 宫装少女笑了一声,忍不住又回过头来打量着他。 杜铁池道:“姑娘请恕我一时莽撞……莫非我——” 宫装少女强忍着脸上的笑意,那双澄澈眸子在他脸上一转,却现出了一抹情意—— “唉!”她轻叹一声,微似怜惜地道:“看来你果然是个好人!” 微微一顿,她轻轻拍着身旁石鼓道: “你就坐在这里,我不会怪你的!” 杜铁池应了一声:“是!”便走过去,坐好。 宫装少女侧目看着他,说道:“你为什么脸红?” “我——”杜铁池越加地不能正面看向她,聆听之下,大为尴尬! 宫装少女冲着他微微一笑,说道:“你心里有鬼。” “不——”杜铁池窘迫地注视着她,呐呐道:“我只是太紧张了些……” “不要紧——” 这一刹,她反倒像个懂事的大人似的! “一个人,只要居心仁正,外表的一切,不必要过分拘谨——你说对不对?” 杜铁池内心不禁道了一声惭愧! “你怎么不说话?” “姑娘所说极是——我只是觉得惭愧!” 宫装少女一笑道:“你这个人很好——要不然我才不会理你呢!也许你不相信,除了我师父以外,我很少跟外人说话,尤其是男的——别打算我会答理他们!” 一边说,她抬起了一双脚,那般稚气地看着自己的脚尖。 她穿着一双特别编织的软鞋,空花处,露出白皙的足面。 那般的平窄白嫩,纤瘦适度,看上去真有说不出的美!杜铁池不觉把目光投了过去! 宫装少女忽然把脚收回来,偏过脸道:“我还想知道你的名字!能告诉我么?” 杜铁池道:“我正要告诉姑娘——” 遂即把姓名道出。 宫装少女把他的名字重复一遍,记在心里。遂道:“我名梁莹莹,原来随师居住在巴东碧溪山,后来为躲避一个仇家,才迁来这里!” 杜铁池一惊道:“仇家——?” 梁莹莹点头道:“不错——我师父就是为了躲避这个仇家,才迁来这里,她老人家为了怕仇人不肯善罢干休,所以平素深居简出,严格管束我不得擅自离开雁荡山,而且在入山各处关隘口,布下了厉害的禁制,一般常人万一误触,只怕非死不可!” 杜铁池心中一惊,他显然心里充满了好奇,虽然说对方少女,对自己一见如故,胸无城府地推诚相见。自己却不便借故套人隐私! 不过,他已渐渐明白了对方的身份,正是传说中的剑侠人物——关于这一点,尚须留诸异日证实!无论如何自己得识高人,总是有益无损,心里好不高兴! 梁莹莹轻举素手,把散置在前额上的几根散发拢了一下。 她忽然微笑了一下道:“我都忘了——” 说时,随手把背后背着的那个竹篓卸下来,揭开篓盖,探手由篓内拿出了几枚大小如同金橘似的山果,随手递与杜铁池两个。 杜铁池接过来,称了声谢! 梁莹莹道: “这是我师父在后山‘落雁畔’种的冬果,今年秋初才结的果子,听说吃后生津补元,对于练功人大有好处,怪好吃的,你尝尝看!” 杜铁池拿在手里,只觉得这种冬果,红晶晶的,皮质是透明的,连其中一粒果核也看得清清楚楚,他一直在手里面玩得十分有趣,听梁莹莹这么说,他就拈起一个,一口就吃下去! 梁莹莹原来把一枚冬果已就近唇边,见状遂即抬手递与杜铁池道:“既然你喜欢吃,我这一个也送给你吧!” 杜铁池接过来,道:“谢谢你!” 他正要就口嚼食,莹莹伸手阻止道:“这一个明天再吃吧!一天最多只能吃两个,而且——得来不易!” 杜铁池一怔,道:“姑娘是说,你只有三个……?” 莹莹一笑,说道:“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篮子里还有的是——不过,这些都是我师父服用的——” 说到这里,她轻叹一声,显着几分萧索的意味道: “她老人家自从受伤以后,身子不便,元气大亏,这几年就全靠服用这种冬果,赖以滋补——” 杜铁池脸上一红,甚是后悔地道: “姑娘怎不早说?这一个你还是留着回去孝敬她老人家吧!” 梁莹莹把他送来的冬果又退回到他手里。 她脸上绽起了一丝笑意,道:“你的心真好,只是多谢你,实在用不着,呶!你看! 她揭开了竹篓,只见篓内尽是碧绿的蕉叶,蕉叶之上果然还放有这类冬果约二三十枚! 梁莹莹道:“我这里边有二十四粒,这就是我师父一年服食的全数,有多的就归我所有!所以你大可安心服用,只是听我师父说,这种冬果,因为昼感日菁,夜感霜露,又因植于地穴当口,承受了一股地阴之气,所以对于我辈修道练功之人,大有神益,你的武功虽然不错,到底内元精气未凝,如果一下子吃下三个,只怕体质消受不了,错开一天再吃,就不妨事了!” 杜铁池听她道出这些,才知道手上这枚小小的山果,竟然有这许多的名堂,内心好不惊喜。只是,转念一想,益觉对方少女对自己的一番情谊,更似越过这三枚冬果本身的功益之上! 他初与女孩子家打交道,偏偏对方又是他多年来昼思夜想之人,内心自有说不出的消受,像这般近承娇躯,吐气如兰的并肩共话,不啻平生仅有,心里感念这番玉人恩泽,反倒是拙于口舌应对了! 梁莹莹秀外慧中,外表是出色的美,内里更是冰雪聪明,况乎此刻“心有灵犀”!是以,她那双妙目,只在对方脸上略微一转,已窥出了对方心意。 当下微笑道:“你胡思乱想些什么?” 杜铁池越感窘迫,口中呐呐道:“我……我没有……” 梁莹莹一面打量着他的脸,浅浅一笑道:“小小几个冬果又算得了什么?我早就吃腻了,你别过意不去,你是奇怪,我为什么会对你这么好,可是?” 杜铁池想不到对方一猜就猜中了自己心事,当时益加发窘,不知何以置答! 梁莹莹看着他轻叹一声道:“人心都是肉做的,其实我告诉你,你也就不奇怪了!”说到这里,她浅笑了一下,目注向杜铁池道:“——我还是接着刚才的话说吧!” 杜铁池当真受宠若惊,闻说之后,只点了点头! 梁莹莹道:“你刚才不是问我什么时候,助过你吗?——难道你忘了!那两次我们见面的情形了?” 杜铁池道:“姑娘是说,那一次在天池附近?” 粱莹莹点点头道:“对了,还有今年初,你在练剑——你忘了?” 杜铁池怎么会忘了?只是他却不知道这两次见面,对方又怎么救过自己? 梁莹莹看着他微微一笑道:“你以为我们是偶然见面的?”杜铁池道:“姑娘是说……。” 梁莹莹白着他道:“傻子!实在告诉你说吧!那两次都因为你差一点走进了我师父布置的禁地,是我特意现身出来,把你引开的!” 杜铁池这才恍然大悟—— 梁莹莹道:“你没见过我师父,当然不知道她老人家的个性为人,自从她老人家在巴东败在仇家手里,负了重伤之后,这些年以来,性情大变,变得十分不合情理,就拿我日常服侍她来说,无时无刻也都在提着十分的小心,要是你落在她老人家手里……那可真是不堪设想!” 她一再地提起她的师父,使得杜铁池对于这位未曾谋过面的老人,缅生着无穷的恐怖感觉! 梁莹莹一笑道:“——那时候,恐怕不是你一个人倒霉,就连我也脱不了于系!” 杜铁池一惊道:“为什么?” 梁莹莹道:“为什么?那时候,师父一定怪责我知情不报,少不了,要罚我禁足一年的活罪!” 杜铁池恍然道:“这么说,你师父是不容许住何外人居住在这里了。” “差不多!”她发出了一声幽幽的叹息道: “因为有了方才我告诉你的那些事,所以我师父对外界防范得很严,并且限制我跟任何人交往——” 说到这里,她忽然笑了一下道:“我们不要再谈这些扫兴的事了——我有件事情要告诉你!” 杜铁池这时近窥佳人,对方一颦一笑,无不美若大仙,比肩共话,软语尽温,他真不禁为之陶醉了。 梁莹莹斜过眼睛也朝他一笑道:“你怎么老这么看着我嘛杜铁池顿时大窘道:“我……” “别不自然!”梁莹莹落落大方地道:“你大概很喜欢我,是吧?” 杜铁池脸上一红,想不到对方竟然会有此一问,一时真不知何以作答! 梁莹莹睬视着他,娇声问道:“你怎么不说话?” “我……” “你不喜欢?” “不——我……” “那就是喜欢了!” 说着她不由得像花绽放般地笑了。 “一个人喜欢一个人,又有什么不好意思说出口?” 她脉脉合情地看着他道:“其实你不说,就当我不知道了。” 杜铁池道:“姑娘怎会知……道?” “我当然知道——” 她含着笑,把一双明媚的眼睛,掠向当空的浮云,又道:“我知道你还多着呢!譬如说你病了——”像笑,又似含有深情,她逼视着他!追问道:“有没有?” 杜铁池心里一阵乱跳,面红耳赤地点了一下头。 “为什么?” “因为——”杜铁池不自然地笑道:“因为不经意,受了点风寒!” “真的?” 梁莹莹笑了笑;伸出一根纤纤玉指虚点着他,接着说道:“算了,我也不再问,反正我知道是怎么回事就是了!——你呀……你可真是好意思——” 杜铁池呆了呆,心里尽管是无穷受用,表面上却是挂不住。他呐呐道:“原来你什么都知道……” “当然,”她笑了一下,却轻叹一声道:“我知道你的心,你也别以为我真是那么狠心!” 微微低下了头,她缓缓地又道:“我也很喜欢你——” 杜铁池大吃一惊,紫接着心里一阵狂喜!禁不住表情为之一呆! 梁莹莹抬起头,她那双明媚的眸子,落落大方地注视着他,一派天真纯朴俨然不着一些世俗的矫扭做作。这种神态,使得杜铁池也大为惊异,亦不禁自叹不如! 梁莹莹道:“这几年,一来因为我正在练习师父传授我的‘无涉坐功’,不能分心;再者,我还不知道你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来路,所以一直不曾现身来看你!你会不会怪我?” 杜铁池摇摇头,他心里感触万千,一时也不知要怎么表达自己才好! 梁莹莹忽然笑道:“那就好——你听我说,我师父由昨天开始,每天潜心静坐,研习一门新的心诀,再也不会出洞府一步,而我的功课也暂时告一段落,今后我就可以常常抽时间来找你玩了!” 说到这里,她忽然想起来,呆了一呆,失声道:“你真的明天要走?” 杜铁池摇摇头,呐呐道:“我还要想一想!明天再告诉你!” 梁莹莹道:“我希望你不要走!万一你走了,我会很失望!以后我就更寂寞了!” 杜铁池自从发现到她是个不惹世情的纯朴女孩子,心里不禁对她更增情爱,也就对她开诚相见:“你没有朋友?” “没有!”梁莹莹道:“最近十年我师父督促我功课忙极了,哪有时间交朋友?再说,师父也不允许我随便和人家来往……有时候我作完了功课,一个人对着空空的洞府,真是闷死了。” 她说到这里,不禁回眸看向杜铁池,天真地一笑又道:“你不知道自从第一次我看见你以后,心里有多高兴,我一面练功课,一面又怕你走了,只要一有空,我就偷偷地来看你,看见你还没走,我才放心!” 她一派天真地说出了这些,杜铁池深受感动! 他感慨地道:“听你口气,姑娘目前分明已是飞仙剑侠一流的人物,而我——!我不过只是个凡夫俗子,岂能与姑娘论交往?” 梁莹莹道:“所以我说我们有缘呀——”她一面打量着他,道:“你也不要这么说—— 我看你不像是一般的寻常人物,也许是你的机缘还没有到——”忽然一笑,她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 “对了!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先传授你一些入门的功夫,你每天按时勤练,半年的时间,就可以打好了根底!那时候,我再找个机会跟师父说,也许她看你根骨好,就收你为徒也不一定!” 杜铁池不禁喜道:“真要这样,姑娘可就对我恩重如山了!” 梁莹莹开心极了,道:“我们就这样做,明天一早我就来看你,传授你入门的道法—— 有我在旁边指导你,一定进步很快!” 杜铁池虽不知她到底功力如何,可是由以往三次见面过程里,已可断定她绝非常人,是可认定——他也曾听过有这类的传说,知道这等仙缘,极难遇合,俗谓:“一人成道,九族升天”,正是这个道理!自己在深居雁荡五年之后,竟然会有此遇合,也算是难能可贵了! 这么想着,他不禁大为兴奋! 梁莹莹也似乎很高兴,又滔滔不绝地说了些很为新奇的事,灵山空旷,和风无波,不觉日影偏西,遥见那半天红日斜挂,渲染了半天的红霞,一群鸿鸟,缓缓由眼前翱翔飞过。梁莹莹忽然“啊呀!”一声,道:“糟了——光顾得跟你说话,竟然忘了回去了——我走了— —”说着由石上站起,叮嘱杜铁池道:“明天早上我再来看你!” 杜铁池未及说话,即见她左腕轻起,一泛青霞自其袖内暴射而出,连同她直立的身躯,一并化为一道经天长虹,瞬息长空青冥,不过闪得一闪,已隐入高岭极峰,目不得见! 这番景象,直把目睹的杜铁池吓得目瞪口呆一一好半天,他才转过念头来,心里好不庆幸,看来这梁莹莹虽是年纪轻轻,分明已具有甚高的道法剑术造诣,自己得友如此,诚然是可喜之至! 这么一想,他顿时打消了明日离山的念头,却飘起了一番雄心壮志,决心叩开这“大化造人”的仙学之门! 当下匆匆返回草舍,把已经整理好的书籍杂物,又重新归置原处,真恨不能马上就到明天早晨,快点见到她,面聆一切才好! ※ ※ ※ 窗外的大片云霞,渲染出一天绚丽的玫瑰异彩—— 陌上野菊,起伏着金色的波浪——一天异彩,万倾香光,勾画出这多彩多姿的,片刻绮丽黄昏,和风袭过,带来了盈空扑面的郁郁清芬! 杜铁池缅思着今后的一切,心里充满着离奇的幻想。 已经到了他平日晚餐的时间,只因为刚才吃了那两枚冬果的缘故,现在肚子一点也不觉得饥饿。信手拿起桌上的洞萧,正待吹奏时,陡然,他听见了一声清晰的猿啼之声。 深山猿鸣,原来也是常事,五年来,他早已习以为常,不足为怪——只是,这声猿啼,分外清晰,仿佛站在眼前!杜铁池心中一动,信步向室外踱出。就在他足下方自跨出门槛的同时,他听见了更为逼真的第二声猿啼声。紧随着这声凄厉的啼叫声后,一条白影,陡然间,由岭前松间坠落下来。 杜铁池惊视之下,那物件就地一滚,跃身站起,竞是一头全身白毛,高有五尺左右的硕大巨猿! 火眼金睛,长发拂肩,这畜牲也像人那般的直立着—— 杜铁池陡然忆起,五年来曾数次目睹这头白猿,最清晰的一次是当年雪夜,自己正在寒窗夜读时,这畜牲人立松前,远远窥伺着,待自己发现赶出之时,它已遁迹无踪! 当时人猿对面,白猿呜呜低鸣,井无伤人之意,较之昔日明目张胆,白昼进袭,却是大异其趣。 杜铁池返身进屋,就手把置在壁上的长剑拿起来。再次纵出! 白猿怪叫一声,身形疾退数尺。 杜铁池忽然发现到,它雪白的毛身上,竟有显著的几片血渍—— 这一突然的发现,使得杜铁池心中一愕,顿时止步观变! 那头白猿剧烈的跳动着,一双长臂就空乱舞,不侍对方同意,径自向着后岭上,翻越上去! 杜铁池叱一声:“畜牲——”猛地起步就追! 一人一猿,翻越后岭,约十数丈,杜铁池陡然止步,心忖道:“我何必与它一般见识,紧紧追它作甚?” 前面白猿见杜铁池忽然止步,不禁发出一连串怪叫之声,长臂频挥,大有督促杜铁池继续后追的意思! 杜铁池心中一动,不禁又忖道:“是了——猿性通人,看它这番急相,莫非有什么求助于我不成?”想到这里,心正犹豫。 前面白猿,叫跳更剧,不时地哀鸣着,现出乞怜之意! 杜铁池一压剑身,冷笑一声,再次纵身过去,白猿见状,即速跃起,怪叫着,继续向后岭扑翻上去。 前行是一片峻峭的山岭陡坡。坡上满生着参天的古松,一面是深山峻岭,另一面却是陡峭的峭壁深渊。 杜铁池昔日游山至此,无不立足为戒,原因是山势过于险恶,冒险再进,即有失足坠涧,粉身碎骨之虑,想不到前行白猿,竟然把他带来这里。 他站立住身子,冷叱道:“畜牲!你带我来此,究竟何意?” 白猿见他止步,不禁咭呱怪叫起来,不停地翻着筋斗,一双手脚更是连连比划不已。 杜铁池心知有异,不由长叹一声,说道:“看来我也只有随你去了,只是山势太为险恶,你却不能走得这么快法,要不然,我可是跟不上你——” 白猿嘴里咕呱怪叫着,也不知它说些什么,陡地又反身向岭上攀去。 杜铁池把心一横,小心翼翼地随后向岭上攀去。 这么一来,可就看出两者之间的差异来了,杜铁池虽然自信五年来,已培练出极为高深的轻功造诣,然而究竟不比野生野长的通性灵猿! 猿上行不远,杜铁池已被拉后了老长的一大段。 此时天寒风冷,吹得人衣衫飞扬。 一片白云由眼前升起,近到拂身而过,更似泛起来无比的寒意。 杜铁池足尖一滑,打了个跌,所幸他迅速地攀着了一根树干,未曾滑下,却禁不住吓了一身冷汗。抬头一看,那头白猿,由左侧绕过,迅速地向后岭翻越过去。 杜铁池慨叹一声,心忖着:“畜牲,你可把我害苦了。”就在这时,他耳中听见了一阵凌乱的鸣叫异声。不可否认的是猿啼声音。只是,却不像方才白猿的啼叫声,况乎这阵子惊心动魄的鸣叫声,显示出像是有很多头白猿的同类聚集在一起,绝非是仅有一只。 猿声凄厉,鸣惊四野! 像是两阵交锋,不时地窜高纵矮,腾飞跳跃,那么猛厉地拼斗着。 杜铁池一时大感惊异。 他虽说居住雁荡达五年之久,只是这种通灵兽类并不多见,像这般成群对殴的场面,更是未曾闻过。好奇心促使他顿时忘却了眼前的山势惊险,遂即加速向岭上翻越过去。 前行的那头白猿,瞬间又出现在岭脊之上,口发鸣声,连连跳动不已。 杜铁池咬紧牙关,一连三个腾跃势了,已把身子扑到了近前!他身子方自登上岭脊,当前白猿身形一转,已消失在岭坡背侧!杜铁池忙赶上去。他足步方自跨过这片山脊高地,顿时为眼前这番大异景象所吸引。 原来眼前这片地方,与他来时所攀登之正峰,虽是一岭之隔,只是无论就地形山势俱都大异其趣,可谓之迥然有别。 一一那是一片相连约十数里的翠谷沃野,在一片碧绿的苍松翠柏里,点缀着形形色色的各类奇石秀峰,野花随风绽开,交错的瀑布,更似数十匹雪白的绸缎,高悬各处。 杜铁池暗吃一惊,确信这块地方他不曾来过。然而眼前,他实在已无心浏览这番奇异的景致,却被另一番惊心动魄的局面所吸引住! 就在他当前的那片松林里,他看见黑白两群猿猴正在作殊死之战。 凄厉的鸣叫声,会合着四下飞溅的一天枝叶,构成了一片最凌厉绝惨的画面。 就现场情形看来,白猿这一方显然已现不敌。黑猿有八头,白猿却仅只有四头。地上倒毙着十来具尸身,也是白多黑少。双方战况激烈地持续着。 杜铁池顿时明白,何以这头白猿要把自己引来这里,原来是要自己为白猿助阵—— 这倒是一件他绝没有想到的事情。 微微发了一阵子呆,他遂即匆匆地向前袭近。 方才引导他来此的那头白猿,此刻已重新加入战斗行列,正与一头远较它高大许多的秃头黑猿激战一团。 杜铁池心内略一犹豫,遂即迅速地拔出了剑,由于不知对方的实力如何,他暂时并没有即刻出手,却把身子掩藏在一块巨石后面。 那头白猿一面与大黑猿交手,不时地回首张望着,想是没有看见杜铁池出现助阵,大为惊惧,连连发出凄厉的鸣声! 如此一来,心分两处,顿时与大黑猿以可乘之机,只见大黑猿身形闪处,由白猿侧面接近,当胸一掌击中在白猿前胸。 白猿被秃顶大黑猿这么当胸一掌,被击得“叭”的怪叫一声,身子向后一折,摔了个仰天筋斗。秃顶黑猿一招得手,怪啸一声,陡地腾身而起,追循着白猿猛扑过去—— 它身子落下之时,一只手腕翻处,只听见“咔喳”一声大响,竟为它就手折断了碗口粗细的一截松枝,就势搂头盖顶地直向白猿身上击了下来。 那头白猿想系先已负伤甚重,身手己欠灵活,此刻见状吓得咭呱乱叫,身子连翻带滚地一溜子猛窜,逃过了大黑猿的一连串乱棍。 大黑猿想系怒到了极点,嘴里连声发着怒啸,却把手上的松杆,暴风雨点般地向着白猿遍体挥下。 此番攻势激烈之至,白猿仓促应敌,已是不及,只听得砰砰!一阵子棍棒加身声响,白猿被打得身形踉跄跌倒,不胜狼狈之至。大黑猿显然必欲置这头白猿于死地,怒啸声中,身子再次欺近。 只见它双手持棍,施出全力,一棍直向着白猿身上击下来,这一棍打了个空,擦着白猿身边落下去,“咔嚓”一声,树棍一折为二,它却持着这截断棍,用它锋锐的棍梢,直向着白猿脸上猛扎了过去。 现场虽说是打得翻天覆地,血肉横飞,然而杜铁池却把全副注意力都集中在眼前这一黑一白二猿身上。 这时白猿处于极为劣势之下。 眼看着即将丧命于大黑猿的棒梢之下,杜铁池再也掩忍不住,陡地自石后跃身而出。原来他早已把一块拳大的石块握在掌内,这时身子倏地掠出,猛挥左腕,已把这块石头掷出。 “叭”的一声,正中在黑猿面颊之上。 这块石头,他有备在先,力道劲猛,加以大黑猿未曾注意,顿时打了个满脸发花,身子一个疾跄,翻身向后跌倒。 白猿待机一滚跃起,乃得绝处逢生—— 它乍见杜铁池跃身而出,不禁大为振奋,咧着一张阔口,发出喜悦的叫声,两只大手,砰碰作响的,在自己发光无毛的前胸上用力拍着。 大黑猿身子一个倒折,张惶站起,面颊上顿时现出了一片血渍。 他乍见杜铁池这个人,更不禁凶性大发咆哮一声,猛地向着杜铁池身边扑了上来,手上的松杆,搂头直挥而下,“呼——”的一股劲风,其势猛锐已极! 杜铁池方才是一鼓作气,一时基于意气才现身而出,老实说,面对这类巨猿,他却是毫无制胜的把握!况乎对方黑猿共有八头之多。 眼前大黑猿这一扑上来,他不禁大吃一惊,只是却也不容他再多犹豫,不容他少缓须臾,本能地快速向着一旁闪开; 这一棍险到了极点,“呼”的一声,擦身而过。 杜铁池说不得只好出手一拼了—— 他右手向上一个提翻,“唰”一声,已把掌中剑挥了出去,直向那头大黑猿股胯间撩去。 大黑猿想系知道对方这口剑的厉害,怪叫着向后就翻,只是慢了一步,“嘶——”一声,被杜铁池剑尖划过左腹,顿时现出了大片血渍。 这一剑虽然劈了个正着,也确实伤了对方,却被大黑猿左手一把抄住了剑锋—— 这畜牲竟不识剑锋的锋利,竟然空手捉刃,双方力持不下地拉夺起来。 他顿时觉出黑猿力道奇大,如非自己是持在“柄”的一边,只怕早已为它将剑夺了过去。 毕竟宝剑是锋利的。 双方力较之下,杜铁池施出全力,向后用力一拉,大黑猿怪啸一声,手掌间一片怒血溢出,不容得它不松开掌心。 杜铁池身形再欺近,掌中剑第二次挥出。 大黑猿怪啸着跃身而起,只是它身子才跃起一半,即为杜铁池锐利的剑刃砍中腰侧!这一剑砍的不轻。 大黑猿惨嗥一声,斜着纵出丈许以外,身子踉跄着一路歪斜地直向岭上逃逝。 那头白猿立时发出喜悦的啸声,双手擂鼓般地在自己胸上擂着,作出一副胜利姿态! 杜铁池心中方自庆幸,猛可里,由两侧陡然间又扑来了两头黑猿。 二猿想是眼见方才同伴负伤,物殇其类,自然大怒,相继怒啸着,直向杜铁池身边扑来,其中较矮的一头最是凶猛,怪叫一声,首先腾身而起,运使着一双长臂,直向杜铁池脸上抓去。 杜铁池想不到五载练剑,第一次运用对敌,竟是用来对付这些畜牲。面对着这些身手矫健的动物,他不得不抖擞精神,努力以拼。在两头黑猿的夹攻之下,他施出了浑身解数,把一口长剑运转得风雨不透! 未几,两头黑猿各自身上多多少少都带了些伤,却并不退后,兀自恋战不已。 白猿方面原本已是溃不成阵,只因猝然加入了杜铁池这个人,一上来就重伤了对方三头黑猿,是以声威大振,颇有反败为胜的趋势。 与杜铁池正面交攻的二黑猿,高的一头,身上最少受了三处剑伤,矮的一头也为杜铁池利剑划伤了背部,俱是鲜血淋漓,只是二猿却拼死以赴,大有与对方玉石俱焚的意思—— 蓦地,二猿为杜铁池的剑势逼跃出去,其中矮的一头口中咭呱着不知叫了些什么,高的一头回声以应,竟似人般地交谈起来。 杜铁池到底与这些畜类,谈不上什么仇恨,只不过受那头白猿引道来此,一时激于义愤而已,这时剑伤二猿,心已不忍—— 他心里打算着,对方黑猿如萌退意,也就不必迫其过甚。 这时见状,不禁力挥着手中剑,高声叱道: “尔等黑猿还不速退,想死不成?” 不意叱声方住,即见二黑猿相互对鸣一声,倏地腾身跃起,宛似两朵黑云,一左一右,同时向着杜铁池身上袭来,也就在二猿腾身扑上的同时,另一头黑猿怒啸一声,手持着一截大棍,猛地由杜铁池后背突袭过来。 一时间,杜铁池乃成了三面受敌之势。 是的,原本负伤站立一旁的那头大白猿,见状怪啸一声,陡地向持棍的那头黑猿扑去,甫一交手,即石破天惊地扭打成一团! 杜铁池原本有就此罢手之意!这时也不得不全力以赴,二猿想系经过一番彼此研究之后,动手的战略果然较之先前大为不同,每次出手,必联手对敌!如此一来,杜铁池立刻感觉到极大的威胁! 一场混战之后,杜铁池的剑,虽然重创了其中之一,只是背部却不慎,为一猿利爪抓中,顿时皮开肉裂,现出了五道血痕!他愤怒里大吼一声,倏地挥臂扬剑,“孔雀剔羽”,施展出全身之力,直向这头黑猿长臂上斩! 黑猿想系知道这一招的厉害,嘴里咭呱一叫,倏地向后收手,快虽是快,较诸杜铁池的剑势,仍然是慢了一步,随着杜铁池的剑锋过处,只听得“喳”的一声,那头黑猿一只右掌,竟然齐着手腕子,被杜铁池长剑斩落在地,怒血如同喷泉般地自它伤处狂喷了出来。 黑猿断腕负重伤,厉啼一声,身子向外腾了出去! 其他各猿见状也都停止了斗殴,俱都向着那只负伤黑猿拥了过去! 现场四头白猿,也瞬息间向着杜铁池身旁集中,黑白壁垒分明,成为两大阵营! 有了连番获胜的经验,杜铁池倒也余勇可贾,他虽然背后被那头黑猿抓伤,疼痛十分,到底究竟是皮肉之伤,不甚碍事! 这时他紧握长剑,有意作出一副耀武扬威的样子,用力地向着空中挥着! 几头黑猿低声鸣叫着,各自把一双眼视向杜铁池,那种神情仿佛是又恨又惧怕的样子! 杜铁池大声喝道:“尔等还不服输么?再来就休怪我剑下无情了!”说罢上前一步,倏地以手中剑,向着一棵海碗般粗细的松树杆上用力砍去! 他有意借此示势,是以剑上注满了真力,剑锋过处,只听见“喳”的一声,横着树腰一扫而过,紧接着轰然一声大响,丈许方圆的半截树身,推金山倒玉柱般地由半空中倒了下来,声势端的惊人已极! 众猿眼见这等声威,俱不禁都吓得咭呱怪叫起来! 白猿欢呼,黑猿哀鸣! 也就在这时,空中忽然传来一阵隐约的异声!如非留心细听,你根本听它不清!似乎猿类对此具有一种特有的感应!就在这种声音方起的一刹那之间,黑白猿阵顿时停止了鸣叫与耸动!眼前立刻恢复了寂静。 杜铁池原本不曾留神,可是此刻气氛突然静下来,他才留意到,那是一种低沉婉转的吹竹之声! 低沉、婉转、苦涩,乍起之时有如秋虫振翅,几不闻其声,后来才略带尖音,甚是婉转,只是并不悦耳,听在耳朵里,有说不出的一种气闷的感觉! 声音来处,虚无飘渺,似自高原,又似起自低涧,又像是对峰……随着风的传送,这种声音缓缓地在眼前这片翠谷盆地散布开来! 杜铁池心正惊讶,却见众黑猿立时有了反应,先是一阵哗乱,紧接着纷纷低头哀鸣起来! 这些举动,也只以黑猿看来才是如此,反观那四头白猿却只是好奇而已,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 杜铁池回剑入鞘,仔细聆听着这阵吹竹声的来处,却依然不能辨别来自哪里? 他正觉得奇怪,却见黑猿中一头壮猿率先跃起,叫了几声,倏地转身向着对峰间奔去,余下各猿也都以它马首是瞻,相继跟随它,越山渡涧,向着对峰落荒而去! 转瞬间走避一空! 众黑猿离开以后,又过了甚久,那阵吹竹声音,才渐渐为之收敛,陡地拔上一个尖儿,即趋于寂静! 四头白猿待吹竹异音方自一停的当儿,俱都纷纷挥臂起舞,作出一时欢欣鼓舞形态! 只是当它们顾及到地上的死难同伴时,又不禁泣鸣成声,纷纷抚弄着死去同伴的尸体,状至可悯! 先时引导杜铁池来此的那头白猿,这时却走到了杜铁池的面前,突地伏下身来,用一双人也似的手掌,伏向杜铁池的双脚,频频弯腰叩首,作出一副由衷感激形象! 杜铁池由于与白猿联手对敌的一层原因,平白地与这些白猿拉上了关系! 尤其是这头白猿,更像是与他缘份颇深,此刻见状,不禁慨然叹息一声,坐下来道: “你们这些畜牲,既然深通灵性,又何必手足相残,弄得这般景像,岂不可惨,又何苦来?” 那头白猿,像系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只是耸耳聆听,却又哀鸣起来! 杜铁池拍拍它的头,比手势要它站起,却不意白猿误会了他的意思,竟然连连折翻起筋斗来。 杜铁池笑了笑遂即把身子坐下来。 他背后方才为黑猿抓伤之处,十分疼痛,流了不少的血,这时脱下上衣,正感不知如何是好! 那头白猿原本在翻着筋斗,这时忽然凑了过来,只见它俯首在杜铁池背后看了一会儿,倏地咭呱叫了一声,立时就有一只长瘦的白猿奔过来! 大白猿向它比了个手式,又指了一下杜铁池背后伤处!瘦猿立时会意一一它原本正会同二同伴在搬运地上的弃尸,这时听了大白猿的指示,立刻叫了一声,撒腿就跑! 杜铁池心中甚感纳闷,也不知道它们是在干些什么! 眼看着那头瘦猿,一路狂奔着,直扑向岭上—— 那里秀石林立,万花吐芬! 所谓“万花”乃是当地适宜高山气候而滋生的一些特殊花卉,这些野花在寒冷的气温下,却绽开得一片斑斓,远远看去,万紫千红,有若一片花海!却有无数铜钱般大小的黑蜂嗡噪其间! 那头瘦猿奔人花丛里,想是为防止黑蜂的侵袭,首先在地上打个滚儿,如此前进几步,又打个滚儿,它就是用着这种姿态前进的! 杜铁池远远看着它,真不知道它是在弄什么玄虚! 它好像在采摘一种什么花卉,过了不久,返回到杜铁池近前! 杜铁池才注意到,它手上拿着一种近似麦冬果那类的果子,色作紫黑,粒粒圆润明亮。 瘦猿摘了满满一捧,两只手捧着,送陈到杜铁池面前,杜铁池怔了一下转看向那头大猿。 大白猿顿时会意,它立刻上前,就瘦猿捧握之中拿了几颗这类草果。 只见它就口咬了几下,即将咬烂的果渣吐出,然后用以敷向伤处! 杜铁池顿时会过意来! 是时另外两头白猿也已将现场打扫整理干净,偎到了近前! 二猿身上也都带着伤,纷纷也都自瘦猿手中拿起果子咬烂后,分别向身上伤处敷涂不已! 杜铁池见状十分感激地道:“这样我明白了!” 说着遂即就瘦猿手中拿起了几粒这样的果子依样入口破烂,敷向伤处。 他只觉得这种果子入口奇涩,待敷向伤处时,却又有一种清凉舒适之感!用不了一会的时间,就觉出伤处已止住了疼痛,再看血己止住,果是意想不到的神速! 当时,他又涂敷了几粒,遂即把长衣撕开成带,由前胸兜转过来,绑了个十字结,模样儿虽是不伦不类,倒也没有外人看见,可以不必顾虑! 这地方,是他近年以来第一次发现,风光又如此之美;不禁使他十分的留恋! 那头大白猿因杜铁池为它们驱走了黑猿,似极感激,四头白猿,不时在他身边跳来跳去!似乎对于方才的那一场凌厉厮杀以及众多同类的死亡事情,已经忘记了;杜铁池仔细打量这四头白猿,高矮倒是相差不多,只是看上去年岁有很大的差距,那头引导自己来此的白猿,是头老猿,其他三猿俱都年少。 这一点,杜铁池是由它们的行动以及额面上的皱纹分辨出来的! 不过是很短的一刻,杜铁池已与它们混熟了,分别给它们取名为大白、二白、三白、四白,人兽相处极为融洽!西边的那轮老日头早已沉下,岭陌上飘浮起一片沉沉的暮色!杜铁池由地上拿起了长剑,方待思归,却见那头老猿忽然拉住了他的手,频频向后面扯动不已! 其他三猿,也都咭呱叫着,纷纷上前拖拉不已! 杜铁池甚感狼狈地笑着,一面道:“不用拉,不用拉,我跟你们走就是!” 大白像是会意,立刻趋前带路,其他三猿推的推拉的拉,杜铁池只好跟着它们前进! 一人四猿穿过这片松林,越过一片涧谷,当前有一堵高耸的石峰,其下为万丈深渊。 杜铁池不禁心内纳罕,却是不知它们把自己带来这断崖之畔,又意欲何为?他心里正感不解,却见大白回头对自己叫了一声,遂即向那堵石峰前绕去。 峰前有一棵老松树,占地极大。 像是年份太久了,树身一半呈腐烂状,另一半依然欣欣向荣! 就在那腐蚀的一半树身上,开有一个五尺见方的树洞,树洞本身,却为寄生树上的藤蔓所遮住,如非大白由此而出,杜铁池根本无法看出! 杜铁池跟着四猿钻出树洞,眼前顿时一亮,现出斗转星移的一番新的气象! 首先入目的是片片昙状白云和高挺云天数以百计的一片石峰! 峭壁间杂花丛生老树纠葛,一弯五彩长虹,巨蟒伏波般的由眼前不足十丈处高高迈过! 说不出的一种世外云天的感觉! 杜铁池只觉得眼前一亮,心胸无限开阔,禁不住暗暗地赞叹一声妙呀! 是时四猿已叫跳着踏过紧附于壁间开凿而成的一条廊道,向前蜿蜒盘绕行去。 杜铁池又赞了一声妙! 他情不自禁地紧紧跟下去! 但见这道附贴在峭壁间的迂回廊道宽约丈许,因开凿于峭壁大石之间,上揽青冥,下临绝壁,中望云天万里,端的是夺天地造化之能事!此情此景,简直非一般凡俗所能梦窥! 廊道迁回,因占天时地利之故,光采适度,云气与西天落霞互为表里,映衬出一天异彩,瑞起千条,举步生辉,几令人有置身仙境,飘飘欲仙之感! 杜铁池站住脚步,心生纳罕,实在难以想象出这迂回廊道是人工开凿抑或浑然天成! 但只见廊壁间,满爬着山藤,其上盛开着一种紫色小花,密如繁星,煞是好看! 是时前行四猿已绕向后壁深处。 杜铁池忙快步赶上…… 即见廊道尽头,正在断壁之中,齐着廊道之端,开有丈二见圆的一个月亮洞门! 四猿由门内跃出,向着杜铁池雀跃不已。 杜铁池跨步迈入眼前月亮洞门,见有石室一间,平列正前,占地甚广,云气开合,光采舒徐,置有石几石鼓,并设有一副古石书案,其上满置乱草雀羽,也有几张剥下的破烂兽皮,几只毛发不全,鲜皮寡肉的小猿踞高蹲矮,相互鸣应着。 不可置疑的,这是不折不扣的一处猿窝! 猿类岂能有这等造化? 杜铁池四下打量了一眼,已判断出,这里早先必是有人居住的地方,曾几何时物换星移,在沉沦了无穷岁月之后,后继乏人,而沦为荒山野猿的居住地方,怎不令人大兴叹息! 杜铁池也顾不得看视那些小猿,遂即四下里观看着这片洞府! 明的这一间,三面石壁上,鬼斧神工的石刻画图,乍看上去,形形色色,只是细看去,人物却有两个—— 一个神采飞扬的中年羽士,一个羽衣云裳的妙龄道姑! 图像显示着那对神仙美眷的各种坐姿,间或也有几个站立姿态,看上去几乎一般模样,甚少变化! 这些图像早年必然是曾经着色,可能年月太久之故,画上色泽早已斑蚀风化,仅仅现出一点点色迹,也都晦暗不堪! 杜铁池看了一刻,丝毫不通! 迅时众猿会合,自有一番悲欢情景,幼猿中甚多丧亲者,更是啼声悲烈!声音在洞里迂回荡漾,真有惊心动魄声势! 杜铁池心忖着,此处必为古仙人洞府,自己冒然撞来,诸多失礼—— 当下恭恭敬敬地朝着后洞拜了三拜,存着满腔虔诚之心,站起来,才继续向后室步入! 原来这洞府共分前后中三层,直串贯连,只前洞最为光明轩亮,中洞深藏山腹,虽高大宏深,惜光线不如前洞明亮。 杜铁池步入之后,微微定神,才可看清一切,但见上下四壁,到处却是残破痕迹,也不知是什么原因! 他一直走到壁头尽处,见有一块高约两丈,厚有三尺的石碑,直竖面前! 那块石碑形同一面屏,意在与后室隔离,其上并没有字迹!转过碑后才是后洞门户。 这最后的一间洞府,较诸前一间更为黝黯,说不出的一种阴森气氛! 杜铁池原练过内家功夫,目力过人。 这时他仔细定目寻视,却也只能看出三分,仅仅依稀辨出一点痕迹! 这间洞室,似乎比前二者都要大得多。 室内正中设有一个石墩,零零落落还竖立着许多长短石柱,除此之外,似乎无甚出奇景物。 他定了定神,再向前后用尽目力搜视之下,才恍惚地觉出四壁上,也像前洞间,有些图解!用手摸上去,果然证实不错,只是壁石奇冷砭骨,摸了几下,即觉得感受不住,慌忙收回! 杜铁池时济运转,一日之内竟然先识梁莹莹于先,后又误入此前古仙人“七修真人”之修真洞府——此洞已闲置千年,无人问津,洞内一切,无不为当年七修真人所着手之遗迹! 那洞上石刻图像,乃真人当年潜习默会之心法动态,飞升前,指绘石壁,留待后世有缘参透! 前后洞室这般的巧夺天工,却又掩饰得那般隐秘,如非借助猿类的无孔不入,寻常人就是找上一年也难以发现。 他预料着后洞必有出路,只是夭色不早,由此返回,还要赶上许多的路,好在这地方自己既已熟悉,以后倒可以常常来,即使搬来这里居住,也无不可! 想着,他遂即向前室步出!只见前室白猿,正在分食着山果,各自把一双红晶的眼珠正盯着他看个不停! 那头大白更偎近过来,在他身侧左右来回的挨擦不已,人猿之间,已似建立了极深的情谊! 杜铁池分别在各猿头上拍按了一下,遂即向洞外步出! 四头大猿绕膝左右,一直把他送出壁廊,如非是洞内小猿的出声招唤,还要走得远些! 杜铁池由老松腹侧转出来,但见岭上已现出沉重暮色,山上晨昏都较平地要来得早些。 他加快了步子,一路攀上山脊,循着来路向峰下小心翻越前进,等到到了草舍之后,天色已经黑了。 ※ ※ ※ 这是一项不平凡的遭遇! 在床上,他反复思索着这件事,却是够新鲜刺激,倒是那阵吹竹声,来得离奇! 他记得白天梁莹莹好像说过,这里除了自己以外并没有外人居住,那么这个吹竹人又会是谁? 吹竹人的行止离奇,那座峭壁间的洞府,更令人觉得离奇! 这一切都是谜——不过他却感觉到,不久自己即将要解开这个谜团! 他不禁又想到了甜蜜的梁莹莹,顿时心里充满了愉快与和谐!不知不觉间,沉入梦乡。 莹莹并没有如她所说的准时而来! 杜铁池在崖前一直等到了日上三竿时分,才失望地转回,然后在他足步方才踏入草舍的一刹间,但见眼前青光乍闪,一道青光,电卷而入,不过一闪即隐,却现出莹莹娉婷身影! 杜铁池大喜道:“你来了?” 莹莹看了他一眼,失意地点了点头,遂即走过去坐下来——她穿着一袭火红色的裙衫,腰上扎着彩带,一双玉腕上,各自佩戴着一只红晶晶的镯子,衬以花容玉貌,看上去较诸昨日更见娇艳! 杜铁池几乎怔住了。 莹莹看了他一眼,气喘喘地说道:“我来晚了。” 杜铁池点了点头,因见她面色沉重,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却也不便追问! 梁莹莹一笑,微嗔道:“呆子——你在想些什么?怎么不说话。” 杜铁池道:“我正要说话!你就说了!” “你要说什么?” “我想问,你为什么来晚了?” “当然有事。” 说到这里,她微微皱了一下眉,道:“你当然不知道,这一早晨可把我累死了。” “为什么?” 梁莹莹娇嗔着道:“我们收养的一群黑猿,死了一半。——” 杜铁池登时大吃了一惊! 莹莹冷笑着又道:“反正,我知道是谁干的,要是找着了他,非禀明师父,给他一个厉害不可!” 杜铁池心怀鬼胎地道:“你可以说清楚一点么?” 莹莹看着他,不由失笑道:“你当然不知道——我跟你一说就知道了!” 杜铁池勉强镇定着,没有出声。 梁莹莹长吁一口气,道:“真气死人了。是这样的,前年我师父收服了一群黑猿,原打算调教它们,用以镇守这山上三十六处隘口,谁知道——” 看了杜铁池一眼,她接道:“昨天这些黑猿返回以后,才发现被人杀害了一半多,剩下的七八只,也都受了重伤,你说气不气人?” 杜铁池心里暗叫一声苦!脸上微微一红! 梁莹莹气呼呼地道:“我知道这附近山上,还藏有一批白猿,前些年我师父曾经擒捉过两只,可是这两只白猿竟然十分倔强,宁可绝食而死,也不甘为人豢养,后来我们收服了黑猿以后,再想找这些白猿,却是一只也找不着了,也不知它们藏到了什么隐秘的地方去了! 可恨的却是,专给我们所养的黑猿作对!只要被我找着了,非用飞剑把它们杀死不可!” 杜铁池心中一惊,他原想将昨日的那番奇遇道出,可是听她这么一说,却又不敢说了。 梁莹莹道:“我师父气得不得了,命我搜索全山,可是我找了一上午,却连一点影子也没有!” 杜铁池顿了顿,道:“听你刚才口气,好像这山上还藏有别的外人不成?” “怎么没有?”梁莹莹道:“这个人滑透了——神出鬼没,道法很是高深,自从五年以前,与我师父斗法输了以后,这些年就很少见他出现过,只是我师父却一直提防他!” 杜铁池一惊道:“他是谁?” “详细情形,我也不知道,只是师父却要我万一遇见这个人,要千万小心。”她皱了一下眉道:“听师父说,他好像姓桑,成道很早,是由西昆仑迁来的——是个奇怪的人!” 杜铁池忽然想到了那个吹竹的人,脑子里盘算着,终于未曾道出! 那是因为杜铁池对于双方认识得都不清楚,梁莹莹的师父是什么样的一个人?那个吹竹人又是何许人?他可谓一无所知,至于他们对方谁是谁非,更是毫不知情,如果冒然道出那人可能藏身之地而导致那人伤害时,岂非是自己的罪过! 再者,如此一来,那群白猿很可能也会暴露了身份,而遭致杀身之祸! 是以,他把这些利害关系,在脑子里略一分析,遂即缄口不言!然而他实在已对那个人起了极大的好奇,盘算着自己有机会,一定要暗中查出一个究竟来—— 当下,他忍不住问道:“这个人为人怎么样?” 梁莹莹道:“不好也不坏,要是他真是个坏人,我师父早就容不得他了!可是好也谈不上,听我师父说这个人,早年极是难惹,自从在南荒吃了‘天残子’老前辈的大亏以后,多年来销声匿迹,才再也不思逞强斗狠!” 杜铁池笑道:“这么说起来,他和令师倒真是无独有偶,理应同病相怜才是!” 莹莹叹道:“谁说不是?我师父原来也有此意,本想与他道义结合,以图联手共守此山,不容外敌来侵,可是这个人竟然一口拒绝,这么一来,我师父才与他打了起来!” “结果呢?” “他们一直打了两天两夜,后来那个姓桑的才自愿服输,退居后山——与我们隔着雁荡山脊为界,两不侵犯,这件事已经有很多年了!彼此相安无事,可是,现在他竟然敢下毒手,一下子把我们的黑猿杀害这么多,看我师父饶得了他才怪!” 杜铁池道:“你怎么知道是他下手杀害的呢!” “那还错得了?” 她好像把一肚子的气,全都莫须有地发泄到这个人身上。 冷笑了一声,她才道:“两年以前,我们养的那些黑猿,有两只跑到了他所居住的后山,不知怎么被他发现捉住,竟然用飞剑各断一臂遣回,还为此兴师问罪,派说我师父许多不是——我师父居然忍下了这口气,没有发作,现在是第二次了!真是欺人太甚了!” 杜铁池对于这第二次的事件,自是再清楚不过,听她这么说,心里不禁暗暗为这个人呼起冤来! “所以……”梁莹莹接下去道:“我师父气得不得了,虽然这是一件小事,可是他显然再也没有把我们师徒看在眼里,所以一大早师父就同我找到后山,去找他兴师问罪去了!” “你们可曾找着他了?” 杜铁池大为紧张! 梁莹莹摇了一下头,哼了一声,撇了一下小嘴道:“要是找着了,就没话说了!” “莫非这个人不住在后山?” “很可能!”她说: “听师父说,这人精擅五行神遁,神出鬼没,我们找了半天也找不着,师父还用‘青罗沙手’的仙法,搜遍了后山各峰,却也不见他的踪影,真气死人了!” 杜铁池道:“这么说,很可能他不住在后山,杀害那些黑猿的,也不是他了!” “一定是他!”梁莹莹挑了一下秀眉道:“一定是他看见我师父去了,才藏起来了,哼一一我就不信他真能藏起来,我师父因为要练习上乘心法,每日必定要面壁十个时辰,不能久等,她走了以后,我又搜了半天,还是没找着,才来到你这里,一路上越想越气,他凭什么要这么欺侮人?我非要给他说说理不可!”杜铁池道:“冤家宜解不宜结,听你这么一说,这个人,分明也是一个得道的高士,你若为了一点小事伤了两家的和气,不如就算了吧!” “哼——你倒是好心!” 说着,她膘了他一眼,忍不住一笑道:“这件事暂时不提一一对了,我该教你练功夫了,你倒是想不想学!” 杜铁池恭敬地站起来,说道:“姑娘如肯授我道法,不啻再造恩师,怎敢不学?请受我一拜——” 说着当真恭敬地向着莹莹拜下! 梁莹莹一笑闪身,道:“不敢当——” 五指向外微伸,杜铁池顿时就觉出一股极大的无形力道,仿佛一面无形的力网,一下子把他身子罩住,休说是弯腰作揖行礼,就想移动一下也是万难! 那阵子怪异的力道,只持续了极短的一刹,遂即自行消失! 杜铁池眼见对方一个年轻少女,竟然有如此功力,心中大生感触,由是更加深了他向道的决心!当时一双眸子只管直直地盯视着对方,脸上现出钦慕之容! 梁莹莹冰雪聪明,一看即知! 她微微一笑道:“每人的造化,早已天定,你也不要羡慕我今天的成就,说不定你踏入此门以后,另有仙缘遇合,将来成就比我更大也说不定!” 说罢,探手入身畔软皮革囊之内摸出了一本小方逾寸的手册,迎空一晃,即大了数倍! 杜铁池心内暗自纳罕,莹莹已把这本书放置桌上,向他招手道:“你来!” 杜铁池忙走过来! 就见桌上那本书,此时看来,约有五寸长四寸宽,通体上下全系上好素绫所制,封面上书写着几个梅花篆字为:《青城开府秘芨》。 ------------ 2 梁莹莹笑道:“这本书,乃是我们青城派入门造基的秘本,我已经用它不着,可以暂时借你,只是一百天以后,你一定要还给我!” 杜铁池喜道:“多谢姑娘!” 梁莹莹道:“按说本门心法,非得师父同意,不得擅自传人,只是你人很不错,况且这入门筑基一课,各派也都大同小异,将来就是师父知道,我也正好代你说明,要是师父真能破格答应收你入门,那就好了!” 杜铁池慨然道:“这件事多赖成全,只怕我这凡夫俗子没有这个缘份,令师看不上眼就糟了!” 梁莹莹笑道:“你要真是凡夫俗子,不要说我师父,就连我也怕瞧你不上!” 说着,她随手翻开了一页,乃是一式站立的图解,画着一个站立的道人,正自双手捧腹向外作吐气状!再翻一页,依然是那道人,却作仰首吸气状—— 一吐一吸,是为“吐纳”! 妙在这两式图影,并非一般图册所绘制的那般呆板模样,看上去却栩栩若生,宛若生人一般。 梁莹莹道:“吐纳你可懂得?” 杜铁池道:“懂得!” “和这个一样么?” 杜铁池细看了看,实在看不出有什么两样! “不对吧!”说时她伸手随意地向那张画面上摸过去,顿时画面上遂即起了微妙变化。 但见图画中的那个道人,居然宛同生人一般的移动了起来! 刹那间,画面上形成了无数影子,这些影像,无不维妙维肖,影影相联,层层相叠地显示出一系列的连续动作! 举凡转侧、仰俯、开口、娇舌,无不同于生人,细看他俯吐仰吸,前六后九,转侧时两膝的“左弓右箭”无不清晰在目! 如此一遍实习完毕,画面上轻轻浮现出一片濛濛白烟,即见影像还原如初! 杜铁池大感惊讶,内心由不住狂喜不已,盖如此一来可以避免他研习时的动作虚掷,给他以极正确的动作示范提示,自是难能可贵! 梁莹莹遂即往下又续翻了一页,笑向杜铁池道:“你来试试看!” 杜铁池依法炮制,学样地伸出一只手,自画面上轻轻掠过,果然这张画面上,如前页一般地起了变化,只是动作姿态有异罢了“。 等到一系列生动舒徐的动作演习过后,画面上遂即浮起一片白烟,如同前页一般地回复到原来动作。 梁莹莹笑道:“这本书一共只有十六页,但是所显示的动作,却多达一百三十六式,足够你百日晨昏练习之用,以后我每十天来此考验你的进展如何,这本青城秘芨就先交给你保管吧!” 说完合上画面,交到他手里,道:“你好好收着,千万可别弄丢了!” 杜铁池道了声谢,小心地接过来,却不知往哪里收藏才好! 梁莹莹一笑,即由身畔革囊里,拿出一个乌黑发亮的网袋,递给他道:“这个袋子,原来就是用来装这本书的——一” 说着即为他把这个袋子套在颈项上,拿起那本青城秘芨道: “这本书大小随心,你只要心里默念着‘青城鼻祖,无所不能’八字,就可大小随心了!” 就在她嘴里方自道出那八个字时,手上那本青城秘芨,己自动地缩为手掌大小。 杜铁池接过来,依其说法试了一下,果然大小随心,微妙得不可思议,仙家物件,毕竟不同一般,当时即把这本秘芨收入丝袋之内。 梁莹莹遂即又传授了他一套简单的内功口诀,并且以身示范,二人肌肤相近,耳鬓厮磨,不知不觉共处了一个多时辰,时已过午,只听得杜铁池肚子“咕!”地叫了一声。 梁莹莹看着他噗哧一笑,说道:“怎么?饿了?” 杜铁池道:“有一点!” “我都忘了!” 一面说着,梁莹莹含笑站起道:“你如今尚未学得辟谷之术,自然是要吃饭的,你平常吃些什么?” 杜铁池道:“不一定,有什么吃什么,真要找不着好吃的,野芋山薯也能将就!” “那又何必!”梁莹莹微微一笑,说道:“我今天正好闲着没事,你大概好久没有尝过鸡味了吧?” “鸡?” 一提起“鸡”来,杜铁池几乎都馋得要流出了口水。 莹莹笑道:“可不是普通的鸡,是由天台山新近迁居来这里的一群雪鸡,来,我带你找找它们去!” 杜铁池甚为好奇地跟着她步出室外。 梁莹莹回眸看向他道:“我带你去的这个地方,你一定没去过,只怕你穿得太少,会有点冷!” 杜铁池道:“不妨事!” 说着遂即返身入室,拿了一件短袄出来,穿在身上! 梁莹莹道:“这样就好,你站近一点!” 杜铁池依言向她身前走近一点,却被梁莹莹一把拉过来贴近他身边站好。 杜铁池正自不解。 梁莹莹微微一笑,道:“你可别害怕,一切都有我呢!放心好了!” 说着分出一只玉腕,紧紧搂向杜铁池腰间,并把那只柔荑玉手,与杜铁池的手掌紧紧握在一块,杜铁池顿时就觉出一种奇妙感觉,不由自主地分出一臂,紧紧搂住了她的纤腰。 莹莹笑道:“这样就好!” 杜铁池手握玉人,只觉得对方纤腰,软腻温香,那满握柔荑,更似无骨,莹莹天真无邪,竟把娇躯紧紧依偎过来,半面香腮,就枕靠在他肩上,透过的丝丝发香,如兰气息,真不禁令杜铁池心摇意荡。 他这里正自无穷受用的当儿,却感觉到莹莹桃腮樱唇,已贴向他左面脸上—— “别怕——我们要走了!” 话声出口,即见她右腕轻轻往空一放,一片青雾闪处,二人已电掣般地投身青冥。 但见一道约是合抱般粗细的闪烁青光,紧紧包裹着二人全身—— 这道青光,矫若游龙,长数十丈,有如经天长虹,又似青泉涌空,闪得一闪,已贯向当空。 杜铁池只觉得身躯乍起,仿佛化为一枚箭矢般的锐猛,但见环身四侧的青光闪处,空中大片云层,远远迎着一点,即四下披靡,烟消云散。 二人驾御的青色遁光,更似一道凌空的光桥,起自北雁峰间,却坠向南雁峰梢,一起一落,不及交睫! 待到杜铁池再次警觉时,那道青色光桥已把二人身躯,送在了“南雁”冰峰上的一块平滑凸出的大石之上,光华一闪而收。 梁莹莹这才松开了握住他的手,笑道:“到了!” 杜铁池恍然警觉,忙松开了抱在对方腰间的手,果见自身已站在一座山峰的顶梢。 放目望过去,眼前是一色的白,简直是处身在一片银色世界里。 这里气温原已够冷,再加四下里凛冽的寒风,简直就像是千万把锋利的小刀在凌割着皮肤一般——那是一种极为难耐的痛苦。 杜铁池当着梁莹莹面前,不愿示弱,生怕为她窃笑,只是凌厉的罡风,确是非他所能忍受。 梁莹莹忽然发觉到他脸色有异,突地警觉过来,当时喊了声:“走!”拉着他身形一晃,已掠出数丈以外落身于一块巨石之后。 杜铁池这才感觉到身上松快了一些。 他嗤笑道:“好冷……” 梁莹莹目注着他道:“我竟然忘了,这里地处极高,已然远出云层之上,四面罡风凛冽,一般人万难抵受,须要习过入门四十九日‘培元固本’之术才可任意行动,常人只怕上来骨肉就分了家,看起来,你还真不错,居然还能忍受得住,可见你功力不弱了!” 杜铁池听她这么说,心里好不高兴,当时道:“你也先不要夸我,其实我早已经受不了啦!” 梁莹莹又看了他的瞳子一下,笑道:“不要紧,你的真力还未曾散开,我给你吃一颗御寒聚元的灵丹,就没有事了!” 说罢由囊内取出一个大小仅如拇指的青色玉瓶,瓶上有一颗凸出的红色玉豆。 莹莹用手轻按了一下那颗凸出的豆子,即由瓶内跳出了一粒大小仅如相思豆般的黄色药丸。 杜铁池道声谢接过,迫不及待地放入嘴里。 药丸方一入口,马上就有一股奇暖热流,直贯丹田,顷刻之间,全身大暖,所有寒冷感觉,一股脑地全数驱出体外。 小小一颗药丸,竟有如此功效,杜铁池不禁大感惊异。 梁莹莹道:“你最好先调息一下,等到药力完全发挥,才可以行动如常!” 杜铁池料想她所说有理,当时即盘膝坐下,试着调息一下,果然真气过处,遂即会同一股奇热暖流,畅行全身无阻,自此非但丝毫不觉寒冷,反倒身上热烘烘地已见汗珠。 莹莹笑道:“这还差不多,我们可以出去了!” 当下拉着杜铁池转出石外。 二人方自步出石外,一阵罡风,迎面袭来,只听得“哧!哧!”一连数声,杜铁池身上衣袄,竟然如刀割剪裁般地散破如缕。 只是他因服了那粒灵药的关系,药力既已发作,倒也无甚痛苦,只是急促的风力,迎面吹袭着,却使他有呼吸不畅的感觉。 梁莹莹要他紧闭着嘴,舌抵上颚,果然大见轻松。 二人一路向峰下步来,沿途所见,除了冰雪以及色作青紫的大石以外,无什可看,只是前行不久,即可见到耸立云间的一行松树,一棵棵如同宝塔般的耸立着。 山势和原先来处也大见其异,至此风力渐弱,那当受风力的一面,固是石质青紫,寸草不沾,而背风向阳的一面,却是一片青葱翠绿,千树叠翠,万花齐放,美景无涯。 杜铁池和梁莹莹走到这面向阳坡前,并肩站立,下眺这一片青葱翠岭,觉得无比欣慰。 梁莹莹用手指道:“那些雪鸡,一向就藏在这里,我这就带你去找。”说罢率先向岭下奔去,杜铁池不禁激发童心,自后面跟上! 前行的梁莹莹来到了一片雪松面前站住,回看着杜铁池道:“雪鸡平常就藏在这里!” 一面说,遂即双手拍了一下。 她原意,定会把雪鸡惊飞满天,谁知一拍两拍,用力一连拍了许多下,却不见有一只飞起。 梁莹莹不禁“咦”了一声道:“怪事。”即行向前面走过去。 杜铁池跟踪上前,走了百十步,才闻得松林内响起一片振翅声,即见两只硕大白羽雪鸡鼓翅而起。 二雪鸡身方飞起,即见莹莹玉手微微一扬,银光略闪,即有一只雪鸡自空直坠下来,落地后不时扑腾着,像是伤中要害,不过只扑翻了几下,遂即不动身死。 杜铁池赶上去,弯腰拾起。 可是就在他方自弯下身驱的当儿,耳中却听见嗡嗡的蜂鸣之声,随着眸子一转,发现了一桩怪事——原来就在这只雪鸡坠处附近,陈置着千百只黑蜂的尸体。 这类黑蜂,杜铁池早先亦曾见过,知道是此山厉害的毒物之一,前此不久,他不慎为一蜂刺中右膝,足足肿胀有月余之久,用尽了心机,才得复元,是以乍然见到这类黑蜂,为数又是如此之多,不禁吓得“啊一一”的惊叫了一声,忙自闪开一旁。 梁莹莹闻声赶过来,乍见此情景,也不禁惊得呆了一呆,道,“咦,这是怎么回事?” 二人打量着雪地上的蜂尸,为数何止万千! 这类黑蜂,每一只都约有铜钱般大小,体大而圆,色作紫黑,一双翅膀却如金色,看上去恶毒之至,只不知何以群遭致死? 万千黑蜂,散落地上,多数俱死,只少数没有死的,却犹自扇动着一双金翅,发出嗡嗡之声,看上去甚为残忍。 杜铁池目光微转,却见十丈以外,折倒着一棵黄色巨松,忙赶过去,莹莹跟上来。 顿时,他们有了进一步的发现。 只见那棵枝叶黄枯的古松断杆一旁,散置有一座蜂巢,足足有大水缸那么大小。 那蜂巢看来已为乱剑砍碎,砍碎的蜂巢,连同千百蜂尸散满一地俱是。 就在这破碎的蜂巢一边,放置有两个硕大的朱漆葫芦,雪地上插着一柄黄玉杆柄的拂尘,一旁断枝上,悬挂着一袭红色的肥大道衣。 杜铁池一眼看见,不觉大为惊异。他咦了一声,方待走近细看一看那两个葫芦里盛装些什么,不意足下方一转动,即见眼前红光一闪,空中冒出了一道红色光条,火也似的燃烧着。 这道燃烧的火线,呈圆形围绕在那两个葫芦与一袭道衣,似乎不欲为人接近一般。 杜铁池差点为怪火烧着,赶忙跳开一旁。 梁莹莹见状冷笑一声,出声道: “何方道友,在此雁荡卖弄玄虚,还不现身相见?” 话声出口,甚久不见回音。 莹莹秀眉一剔,玉手骈指,运施仙法向前一指,只听得“轰”的一声,火光乍然一闪,对方所设计的那道红色光圈,遂即失效无踪。她身子略闪,已来到了那两只朱漆葫芦面前,四下看了一眼,不见人迹。 莹莹冷笑道:“这里是本门禁地,一向不许外人涉足,这人好大的胆子,竟然在这里大肆横行,我倒要看看他这葫芦里卖什么药?” 说着右手向着一只葫芦上指得一指,一丝青光闪过,围得那葫芦绕了一绕,已把那只葫芦斩为两半。 顿时,地面上滚散了一些晶块状的东西,即有一蓬甜蜜的芬芳香气散布开来。 梁莹莹走过去,弯腰拾起了一块,细看了一下,又嗅了嗅,伸出舌尖舔了舔—— 她惊讶地道:“是蜜!” 杜铁池大感惊讶,也拾起一块来尝了尝,果然入口清芳奇爽,甜而不腻,不觉把手上的剩余的大半块,全数放入嘴里。 梁莹莹一面吃着,一双明媚眸子,一面不时四下打量着。道:“这个人一定就在附近,看我施展仙法逼他出来!” 说罢双腕向上一举,正待施展搜索法力,逼使对方现身的当儿,蓦地,身侧传来了一声阴森的冷笑。 “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娃娃,竟敢欺我太甚,等一下本真人再给你们算账不迟!”话声就在身边不远,偏偏杜铁池却是一时看他不见。 梁莹莹虽然年纪不大,可是她自幼从道,师出名见,自是非比等闲。是以,就在她一双慧目细细观察之下,竟为她看出了一些端倪。 先前那个说话的苍老声音又起,道:“本真人此刻行动不便,只是你二人要想看见我,却是万万不能……小小年纪,仗着你家大人传给一些小本事,竟敢在这里班门弄斧,真正是不自量力——” 他这里只管不停地叨叨说个不已,莹莹早已看出了其隐身之地。 当时她冷冷一笑,一拉杜铁池道:“跟我来!” 身形一闪,已落在了面前一片湖水之滨。他二人身子方一落下,话声立时中断。 莹莹知所料不差,一双妙目,仔细在附近搜索着,只是杜铁池却是心里疑惑得很,因为面前除了一波清波以外,即是一坡翠岭,目光望去并无障碍,自是不易藏身!那个人又会藏在哪里?却是想他不透! 至于面前的一波清池,池水俱已结冰,因为山势甚高,湖面上飘浮着一层淡淡的云烟,间以湖边绽开的水仙,更具脱俗之美! 杜铁池心里纳罕着,再看身边的梁莹莹! 她脸上微微带着冷笑,一双妙目,只向池角凝视着,仿佛胸有成竹的模样! 忽然她冷笑一声,大声道:“不过是一点障眼法儿,竟敢在仙姑面前施展,看我要你马上原形毕露!” 说完,伸手骈着二指,向着云雾聚结最浓的池角边沿,一连指了三下! 陡然间,起了一阵大风! 池上云雾,乍然接触到这阵狂风,顿时如同万马奔腾般地消散开来! 瞬息间,烟消云散,眼前现出一片光明! 杜铁池顿时发觉到一桩怪事! 原来在一片光明如镜的池面寒冰上,聚集着百十只雪羽红冠的硕大雪鸡! 奇怪的是这些雪鸡,仿佛为一种莫名其妙的吸力所吸着,一个个全身颤抖作振翅状,却是无论如何也飞不起来! 这番景像,自是令人大惑不解! 梁莹莹冷冷一笑,道:“我说这些鸡都到哪里去了,原本都藏在这里来了!看我飞剑取尔等性命!” 说罢,即作势出手! 猛下里,一人发音道:“女娃儿,放肆不得!” 正是前此说话的那个人! 即见一颗头颅,自众鸡收聚的雪白羽毛里昂抬起来,杜铁池不禁大吃一惊,这才注意到,原来那群雪鸡,竟是趴伏在一个赤裸的道人身上! ——说起那个道人,更令人啧啧称奇! 敢情,那道人全身赤裸着,仅仅穿着一条单薄内裤,却是面下背上,全身是一个“大” 字的趴卧在冰上! 更令人惊奇的是,那为数百十只雪鸡,居然都像腹上涂了一层胶似地沾吸在道人赤裸的全身上下,仅仅只露出一颗头颅而已,若非他先自发话,必是看他不到。 看到这里,梁莹莹早已按捺不住,右手一拍剑囊,腰间所佩带的那口短剑,倏地化为一道碧森森的青光,直向道人那颗露出的头颅上飞绞了过去! 道人蓦然大吃一惊,大呼道:“施不得!” 即见他那颗贴伏在冰面上的怪头,猛地晃了一晃,即由后脑上陡地起出了两道红色线光! 两道红线乍一出现,即有一片鸣雷之声,迎接着莹莹飞来的剑光,就空绞战成一团! 可是如此一来,道人真力即为之分散开来,但见得那群雪鸡一阵子鸣叫,纷纷振翅而起,飞向当空,一时雪羽交辉,振翅声劈拍着而成一片!转瞬间飞散了个一空二净! 道人似乎防不及此,一时间大为张惶! 他倏地由冰上跃起,再待施展法力召回时,已是不及,乃把一腔怒火迁向莹莹! 只见他一双浓眉向上一挑,厉声叱道:“无知的丫头,坏了真人的大事,看真人取尔狗命!” 说罢一双瘦手霍地一合,一搓一扬,由一双掌心里,倏地飞出来两股百十丈长短的绿色魔火! 两股碧火,双龙出海般地猝然接触在一起,汇成一片火海,弥天盖顶般地,直向着杜、梁二人当头直罩下来,魔火熊熊,流焰吞吐,看上去端的惊人之极! 梁莹莹秀眉一剔,清叱一声,香肩晃处,那面穿戴在身上的翠荷披肩,登时脱肩直飞当空,变为一面云兜,挡在了二人头顶之上! 道人所发碧火,虽是猛烈之至,无奈那一面霞披更似一幢云钟,发出的千百道碧色奇光,更似空中洒下的一幢光网,紧紧地把二人隔空罩定! 如此一来,道人魔火尽管是看来威力无匹,无奈在这扇光网的笼罩之下,却是丝毫不能侵入! 道人怒哼一声,道:“我道你们这两个娃娃,怎会有此胆量,原来背后竟然有厉害的靠山,居然把‘碧溪仙子’的‘青鳞霞披’借到了手中,无怪乎如此猖狂!” 说到这里,双手回召,魔火尽收! 空中霞披,在对方魔火方收的一刹那,倏地下落,在一蓬碧光急收里,复原如初,变为一领短短披肩,覆在莹莹肩头之上! 道人看到这里,呆了呆,似乎稍挫锐气! 这时空中那道青光,正与道人放出的两道红线,疾战在一团—— 二人各自目睹当空,却见青光下压,红线已呈不敌,但见道人嘴唇微动,那两股红线却又左右迂回,向青光两侧上方包抄上来。 如此一来,青光不得不反卷上来,作两面的应付! 看上去,虽是青光占胜,却因红线分军两侧,一时也不易落败! 梁莹莹眼见自己有战胜的趋势,不禁宽心大放,乃有余暇向对方打量着。 杜铁池早已注意到对方道人的怪样! 那道人看上去约在五旬左右,头上撮着一个奇特的“云”字道髻,黄焦焦的一张瘦脸上,却生着乱草似的一丛黄胡子! 三角眼,刀子眉,削鼻巨口,一看上去,便知是一个阴损刻毒,不易说话的人! 道人端肩拱背,全身上下更是鲜肌多骨,尤其是两肋瘦骨磷峋,看上去瘦得可怜,只是在瘦削的躯体上,却有一团团的青紫印痕,乍看上去,像是贴了一身的青铜制钱似的! 道人乍见二人目光集中在自己身上打量,似颇怒窘,鼻子里怪哼一声,瘦手微扬,挂在一边树梢上的那袭道袍,倏地化为一片云霓,闪得一闪,已当头罩落在他瘦躯上! 梁莹莹冷笑道: “你这个妖道,好没有来由,莫非不知道,雁荡山有我师徒坐镇,岂是你这个道人随便可以来得的?” 道人瘦脸上现出一片暴戾容色,冷冷地道:“娃娃好狂的口气,我且问你师承何人?” 莹莹嗔道:“瞎了你的狗眼,既然认识我肩上青鳞霞披,何以又不知我师承何人?” 道人登时面色一惊,后退一步道:“这么说,令师莫非就是巴东碧溪山‘碧溪仙子’吴嫔,吴仙子么?” 梁莹莹道:“不错,是又怎么样。” 道人登时大显惊慌之色,却又怪笑一声道:“这么说起来,我们可就不是外人了!” 梁莹莹道:“你是哪个?” 道人一笑道:“贫道乃是达达岭,乌木堡的堡主‘金针上人’杨昌,曾与令师早年相识,小姑娘不可失礼!” 这么一说,梁莹莹倒一时怔住了! “金针上人”杨昌一双三角眼,频频在对方身上转着,道:“令师不在碧溪山怎会来到了雁荡?倒是奇了!” 梁莹莹忽然想起师父关照不可人前泄露的话,顿时心里一惊,发觉失言! 她心里暗忖着,看这道人分明不是善类,师父怎会与这类人结交?若是邪道中人,将师父底细泄出,传到仇家耳中,那还了得?不如一不做,二不休,给这道人一个厉害,擒下他之后,再把他押去听凭师父发落!这么想着,甚觉有理—— 当时有意作出一副笑容,道:“原来是乌木堡的杨堡主,倒是后辈失礼了!” 杨昌嘿嘿一笑道:“这还差不多!……这个小辈又是何人?” 说着一只手大刺刺地指向杜铁池! 梁莹莹道:“这是我杜师兄——” 姓杨道人哼了一声,道:“这就是了!” 一面说着,遂即向岸边走近几步,佝偻着身子,十分吃力地步上堤边。 梁莹莹道:“真人何故落得如此模样?” 杨姓道人应了一声道:“贫道途经南雁,因见这里风景甚好,一时乃来玩耍一下,发觉到这里有一蜂巢,因知这类黑蜂之蜜,最是滋补,尤其对于道家练气功夫,更有莫大裨益,是以才想乘着众蜂离巢的空隙,至巢中取上一些——” 说到这里,冷哼了一声,顿了半天,才又呐呐道:“哪里知道,这类东西可恶得很,居然未曾出巢,待我方将蜜晶采到手时,竟然倾巢而出向贫道施以攻击,也是贫道活该有此一难,才会为它们刺中全身上下——” 他咬牙切齿地接下去道:“这类黑蜂身负奇毒,平常人如为它刺中一下,已不保命,何况为数这么多,若非贫道功力甚深,事先以丹气维护内脏,只怕早已命丧黄泉,是以我一时大怒将蜂巢内众蜂全数打死,奈因身中蜂毒,却是一时去它不尽,才想到聚集雪鸡,以之吸毒——这些雪鸡俱为我真力镇住,飞脱不得,再有半个时辰,就可大功告成,想不到你们两个来得这么冒失,使我功亏一篑,真正的可恨——” 梁莹莹先见他那副形象,已无好感,再听他如此绘影绘形的刻意描诉,更不禁对他大为厌恶!当时冷笑道:“道长,你这就错了!” “金针上人”杨昌一怔,凌声道:“怎么错了!” 梁莹莹道:“上天有好生之德,道长既为修道之人,理应戒杀惜命,上体天心,才不失一修行之人,以一己之怒,尽杀黑蜂,已是不对,这些雪鸡又与此事何干?道长竟然以法力聚结,忍心令其吸取道长身中之毒,平白使它们丧失性命,这种所为,怎么配称我道中人? 简直可耻之至!” “金针上人”杨昌先是面色猝然一变,想是顾忌到对方师尊非比寻常,强自压下了一腔怒火,那张黄脸,瞬息之间,变换了好几次颜色。 最后他嘿嘿怪笑了几声—— “娃娃——”他面色一沉,冷声道:“你好利的一张嘴,你哪里知道,天生万物以养人的道理!” 说到这里,停了一下!那双三角眼炯炯放着精光,道:“损失百十只雪鸡又算得了什么?贫道这条性命何等宝贵?岂能相提并论?” 一面说,一面走过去,自雪地里拔起了那柄拂尘,用手一指,两半葫芦又合拢为一!他遂即拿起来系在腰上! 梁莹莹两步上前道:“你要走么。” “金针上人”杨昌看了她一眼,点点头道:“不走怎地?” 梁莹莹冷笑道:“你不是说与家师曾经有过交往么?” 道人冷冷地道:“是呀!” 莹莹见他说话时,目光闪烁不已,知系怯虚有诈,心里更是有气—— “既然这样,道长岂能过门不入?待我即刻通知家师,前来迎接道长就是!”说着,她遂即作势,待向剑囊上拍去! 猛地里“金针上人”杨昌一声断喝道:“娃娃找死!”话声出口,掌中的那柄拂尘,已迎面向着二人身前挥了过来! 即见千点火星,连同着无数团火焰,齐向二人当头罩下。 同时间,一声轻雷炸处,道人已腾身而起! 梁莹莹似乎早已防到了他会有此一着,她香肩轻摇,肩上云披,先已化为一蓬碧色光网,如同先时一般敌住了对方拂尘上飞来的万点火星。 同时间,她囊中短剑,已化为一道青濛濛的剑光,匹练般地飞出,反抄着了道人去路! 神龙剪尾般,直向着道人身上卷了过来! “金针上人”见状大吃一惊,慌不迭地向着后脑上拍了一下,发出了两道红线,敌住了莹莹的剑光。 眼前他似乎急于逃去,情急之下,左手袍袖展处,起了一阵阴风。刹时间,乌云暴起,匝天盖地般地向着二人身前袭来。 杜铁池、梁莹莹顿时就觉出鼻端一阵奇腥! 莹莹大惊道:“快点闭住鼻息!” 杜铁池先已觉出有异,当时立刻闭住鼻息,只觉得头脑一阵昏眩,差一点昏了过去! 总算他先前服过莹莹所赠灵丹,元气大盛,又因见机闭息得早,否则此刻早已挺受不住,立毙尘土上! 道人显然计不止此。 原来这团黑云块,仍系他在“乌木堡”采集万年朽木腐蚀阴气,掺以云贵毒瘴,成为中人立毙的“万载玄煞”,厉害无比! 道人果然阴损无比,“万载玄煞”一经出手,尚恐对方不死,紧接着五指弹处,由其五指尖端,猝然发出一蓬牛毛般粗细的金色飞针! 这蓬飞针,出手呼啸,隐隐作雷鸣之声,妙在一闪而逝,夹杂在当空那蓬乌云之中,向着二人身上直射过来! 这一手端的厉害之至! 梁莹莹急叫了声:“不好!” 她陡然间拉起杜铁池,向后一个倒翻,反纵出十丈以外,足方落地,左手一拍身上丝囊,即见由囊内飞出一双红色玉环! 两枚玉环甫一飞出,迎风一个速转,双双变为拷拷大小的两团红光! 二环一上一下,自环口内陡地喷出两道红焰,长鲸吸水般的,迎着空中黑云飞针,只是一吸,“磁——”的一声! 那片乌云及万千飞针,顿时有三分之一,尽数投入环口红焰之内! ——但见上下二圈,交相疾转之下,啧啧一阵火焚疾燃之声,空中冒出了一片火星,已把来犯的毒金云针,毁了半数! 二环乃肖年碧溪仙子镇山之宝,名唤“两相环”,前后为青城派三代教主祭炼,注以本身三昧真火,自是威力不可一世! 碧溪仙子素知这个弟子胆大任性,原是无意将这等至宝假手与她! 只因近来闭门韬光养晦,深恐仇人一旦发觉上门生事,这才将它暂交莹莹,嘱其一旦遇见仇家不及招架时,才可施用。 想不到这一次,莹莹居然派上用场! 青城镇山之宝,毕竟不同于凡响,“金针上人”杨昌,固然也非无名之辈,只是却不幸地遇见了对方这个“初生犊儿不怕虎”的梁莹莹! 那“万载玄煞”,为杨昌生平最为得意法宝,如汇合他的“无名金针”施用,是威力无边! 他满打算此二宝同时施展之下,对方二人绝难逃得活命!哪里知道所想大谬不然! 等到他认出对方所施展的法宝,竟是青城镇山之宝的“两相环”时,其势已是不妙! 但见二环上下呼应,各自发出碧河般的一道青光,两相交汇之下,杨昌的“万载玄煞” 与“无名金针”已去了大半! “金针上人”杨昌见状,吓得怪叫一声,倏地运功急图收回玄煞金针,同时拂尘挥处,原先放出的一天火星神龙卷尾般地倒收回来,将自己全身上下罩定,呼啸一声,正待转身而去。 眼前形势,却已难如他意! 就在他身子方才转过一半的当儿,空中那两枚碧光渗渗的翠环,陡地疾转了数十圈,无端地加大了数倍!所喷青焰,也跟着加粗了数倍之大! 只听得“飕飕”一连串响声。 空中玄煞、金针,全数收入环口,化为一阵浓烟,同时间,杨昌只觉得头上一紧,已为一枚翠环悬空罩定,只吓得他神色大变! 梁莹莹清叱一声,喝道: “无耻妖道,现在应该知道本仙姑的厉害了吧!还不跪地讨饶么?”杨昌心胆俱裂,尚思作困兽之争。 他手捏法诀,东西连指,全身在无数火星包围之下,前后左右连连冲撞,意图脱身而遁,只是那环口吸力,威力至大,冲撞了半天,仍在眼前十丈范围之内!休想挣脱得开! 如此一来,杨昌才知道厉害,偏偏一向自负过人,目高于顶,向对方开口求饶,已羞于启齿,更莫说跪地讨饶了! 偏偏莹莹童心未泯,存心要对方出声讨饶,才称得上面上有光一一她也是第一次施展师门至宝“两相环”,想不到一上来竟然有此威力,心中大喜! 当时胜券在握,更不愁对方不伏首讨饶! 这时她上前一步,手指向空中的杨昌高声喝道:“你这个牛鼻子,现在为什么不神气了?再不收收你的这一天鬼火星,跪地讨饶,我只要略施小法,定叫你形神俱灭,永世不得超生!” 杨昌这时全身冷汗涔涔,聆听之下,更知道对方不知天高地厚,只怕说得到做得到。 心中一急,忍不住脱口叫道:“小仙姑饶命——” 说了这么一句,以下的话却是无论如何也难以出口,一张黄脸更成了猪肝颜色! 梁莹莹娇嗔地“呸”了一声道:“什么小仙姑大仙姑的,仙姑就是仙姑,这算讨的是什么饶呀?还不收了你的鬼火星子,给仙姑与我这位杜师兄,一人磕上十个响头,要不然你是死定了。” 话方出口,只见杨昌大喝一声:“小贱人——” 三字出口,袍袖展处,自袖内飞出了绿豆大小的一点碧火。 这点碧火方一出手,道人拂尘同时用力的向后一挥,环身火星,变为尖梭形状,陡地向后就窜! 粱莹莹倒也并非无知! 这时见状玉手向外一指,空中“两相环”威力大增,所发碧光,陡地向后一收。 杨昌身子去得快,回得更快,“飕”的一声,又被吸了回来。 同时间,莹莹看出了那点碧火,颇似师父所说的“阴雷”,知道厉害!心念一动,玉手指处,双环之一,已电掣而出,迎着那点碧火一兜,已转出百十里天空之外—— 再闻得“嘭”的一声轻震!那粒“阴雷”显然并没有效地发挥出它的威力,只在翠环青光兜罩之下炸了开来,其声势,尚不及新春小儿玩放的一枚竹炮竹那般惊人! 杨昌目睹及此,才知道对方法宝微妙无穷,自己白费了一场心机,只怕此刻再想逃得活命,又是万难了! 想到这里长叹一声,干脆在火星罩光里盘膝坐定! 那柄拂尘,已拨向后领,却把一双鸟爪般的瘦手,一上一下,掌心朝外地推撑着! 他心料大难即临,却又不甘心如此就死,痛心之下,才施出内练的丹潜,用以抗拒翠环所发出的吸力! 梁莹莹冷冷一笑,道:“好个妖道,我有心对你网开一面,想不到你这么阴损,这么看起来,不知道你平常做了多少恶事,今天遇上了我,说不得要你形神俱灭了!” 言罢玉手再指,那另一枚翠环已迅速飞回,二环一上一下,将杨昌罩在中央!所发碧光,有如交尾神龙,吸力平白加强了一倍! 如此一来,杨昌登时大为狼狈!一一 他身侧的护身魔火星罩,首先现出不支,被“两相环”上下吮吸得形同一枚橄榄,抖颤颤流光四射,看起来真似随时都将要破开的模样! 杨昌虽是倾全力支持着,却也现出力不从心的模样,那张瘦削的脸上,已不禁现出了豆大的汗珠! 他目光四盼,面现张惶,分明已陷入无比的内心恐惧之中! 杜铁池看到这里,不禁于心不忍! 只是梁莹莹稚心未退,一心要他眼前出丑。 她玉手频指,双环威力发挥亦猛—— 眼看着杨昌护身的魔火星罩,由一枚橄榄形状渐渐拉长,最后几乎已变成一根针的形状,只待再一加力,那星罩即会立刻破开! 杨昌本人更似吓得魂飞魄散! 他面色如土地颤抖着道:“梁仙姑请你收回法宝,容我说话!” 莹莹哼一声,道:“还想让我上你的当么?我只问你,你来这里到底是干什么?” 杨昌颤抖着道:“贫道方才不是说过了么。只不过是途经这里……罢了!” 萤莹嗔道“鬼话,我才不信呢!再不说实话,你可是后悔莫及了。” 杨昌一心注意着身外星罩,这时在“两相环”碧光吸力之下,只听见吱吱一阵细响,似乎已现出了裂缝,果真这层护身星罩一破,再想全身而迟,其势万难! 蝼蚁尚且贪生,何况是人? 杨昌顾及至此,前所矜持的那点自尊心,早已化为子虚乌有—— 当时心胆俱寒地道:“仙……姑且慢出手……贫道就实在与你说吧……” 梁莹莹道:“说,你来雁荡山究竟是存着什么心?” 杨昌叹息一声,呐呐道:“贫道听传说,这雁荡山藏有前辈仙人‘七修真人’的开山洞府,内里有真人当年身边之物……所以……所以……” “所以你想占为己有?” 杨昌道:“贫道老家‘乌木岭’,因异派人物太多杂处,不宜修练,所以很想能……另觅一处新的洞府……要是外传是真的,贫道就想……” 梁莹莹冷笑插口道:“你真是做梦!慢说这传说纯是虚构;即使是真的……那前辈仙人七修真人,是何等人物,仙灵有知,又岂会容你这样人,沾辱了他的昔日洞府?再说一一哼她哼了一声道:“况且有我师徒在此,岂会允许你这类人物得乘?你这个坏东西明明与家师并不相识,却要编些谎话来骗我!” 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打量着他—— “你老实说,可是妖师‘剑髯公’命你来此,打探我师徒虚实来的。” 杨昌道:“剑髯公与贫道从无交往,他要我打听些什么。” 梁莹莹心里一动,忖道:“糟了,看来也许他真的不是剑髯公差来的人,我岂不是自泄底细令他起疑吗!” 这件事既已至此,说不得先把他擒下来再说。 她心里想着,冷笑一声道:“你这人鬼鬼祟祟,绝不是好人;我且把你擒下来,交给师父发落再说!” 杨昌听后心里又是一寒—— 那是因为“碧溪仙子”吴嫔,早年有“辣手胭脂”之称,邪道中人一旦遇上此人,重者丧命,轻者也难逃废体之刑,是以黑道中人对其畏如蛇蝎! 也正因为如此,“碧溪仙子”吴嫔这个人,才会结交四海,最后逼使邪道中最为厉害的人物——剑髯公向她出手! “金针上人”杨昌一听对方竟然要把自己交到吴嫔手里,哪能不吓得心胆俱寒?只是较诸眼前的情势,显然还要好上许多——心念一转,只图逃过眼前这步劫难,以后事再随机应变就是—— 心里这么想着,当下忙自大声道:“梁仙姑且请先收回法宝,容贫道前往拜见令师听候发落就是!” 梁莹莹冷笑一声,抬手一指,两相环分别退后了数丈。 如此一来,自是威力大减,杨昌那团护身的魔火星罩,遂即又变成了橄榄形状。 杨昌的神情顿时大为轻松,然而他表面上仍然做出一副不胜负荷模样。 梁莹莹胸有城府,知道对方奸猾成性,不易就范,她却另有打算!对方如真地伏首认输,倒也罢了,否则自己正好借机把他除了,却也理之所当! 当时冷笑了一声道:“既然这样,你且把你护身的那层鬼火星子收了再说!” 杨昌应了一声道:“这个使得!” 右手略抬,那幢护身的魔火星罩即收入袖内。 梁莹莹遂即把手一抬,空中“两相环”由大而小,落入掌内! 就在她两环方自收回的一刹那,耳听得杨昌大吼一声,拂尘倏地一挥,化为一道赤色火焰,包裹着他全身上下,箭矢也似的射空直起! 同时间,他忙里偷闲,左手五指弹处,再次地发出了一蓬飞针,有如倒卷的浪花,直向梁莹莹、杜铁池双双飞射了过来! 此举看来惊险,其实早已在莹莹预料之中!就在“金针上人”杨昌身子方自窜起的一刹间,梁莹莹清叱一声:“道人找死!”玉手一翻,掌上的一对翠环,闪出了一片绿光,已打了出去——出手发出了霹雳一声雷鸣,一双碧环陡然发出了万丈青光,向着杨昌身上吸卷过来。同时间,梁莹莹肩上霞披也已飞出,发出了一幢青色霞光罩子,将他俩全身罩定,敌住了杨昌发来的万根金针! “金针上人”杨昌何以会不知道对方法宝厉害?他却也有他的打算! 看上去,他身子起向空中,其实却是一种“声东击西”的手法! 就在对方的“两相环”方自出手的一刹间,他起在空中的身子陡地一个倒转,疾如箭矢般地直向地面上射来,身子方一落下,一扬手收回飞针,就地一滚,正待施展地遁身法,潜身入土—— 猛可里,梁莹莹一声娇叱,冷声喝道:“哪里走——” 话声出口,右手疾地向身侧丝囊上用力一拍,空中像是闪电般的,亮出了一丝红光! 杨昌半身已潜入士中,竟是逃走不及,被这丝红光当头一绕,活生生地拉了出来! 杜铁池自始至终静立一旁,早已被双方这等上天入地,出手霹雳的身法惊骇得目瞪口呆,而每一番惊险,都幸而未能使他受害! 这时他眼见那道人杨昌,原已半身入士,竟然被莹莹发出的飞索,活生生地由土中拖出,更是惊异绝伦,说时迟,那时快—— 空中红光电闪之下,杨昌已吊在了半空里! 那道紧紧缠在他身上的红色光索,有如一条细长的红蛇,在他身上伸展吞吐不已,像是具有相当的弹性,那杨昌的身子时上时下,满空弹跳不已! 杨昌万万没有料到会有此一手,一时大为惊惶,他拼命地力挣着,试图挣开紧紧束在身上的那根红色光索,只是一任他施展出全身之力,却休相能挣脱分毫! 一时间,他大为惊惧情急——“梁仙姑——请你剑下留情……贫道知罪了!” 他边自讨饶,边自挣扎不已。 只是那道紧紧束在他身上的红色光索,却是越来越紧,像是深深地勒进到他的肉里! 梁莹莹冷笑道:“道人,你当我还会相信你的话么?真是做梦!” 杨昌原以为束在身上的不过是一件寻常法器,却未曾料到大是不然,妙在他只要心念略动,身手微有反应,那光索必然加紧束绑,几乎使他透不过气来。 刹时之间,他那张黄脸,竟然成为猪肝颜色! 梁莹莹笑吟吟地道:“牛鼻子,你可知罪了。” 杨昌挣了一下道:“女娃娃,我杨昌并非无名之辈,我叔祖公乃是云贵十万大山的铁衫老人,你如果胆敢不利于我,我叔公上门复仇,你师徒必将罹难满门横祸!” 梁莹莹听他报出“铁衫老人”四个字,一时甚为耳熟,仿佛曾经听师父说过,却也未曾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 杨昌黔驴技穷,搬出了他叔公铁衫老人,满以为铁衫老人大名满寰宇,无人不知,对方聆听之下,一定大吃一惊,立刻将自己开释放回!哪里知道莹莹初生之犊不怕虎,根本未曾把铁衫老人看在眼里! 非但如此,莹莹反倒认为对方挟持他人之名,来恐吓自己,更为可恶;决定饶他不得。 当时聆听之下,大为气忿—— 她冷笑一声道:“你以为提出铁衫老人我就怕了?看我飞剑取你狗命!” 话声出口,腰间剑匣,倏地轻鸣一声,一道匹练般的青光,电掣而出,直向道人身上卷去。 “金针上人”杨昌目睹及此,吓得鬼叫了一声,在空中一个疾滚。 饶是如此,青光闪处,兀自把他一支膀臂平空削了下来,那条断臂未曾坠落地面,已被青光绞为粉碎,化为一滩烂肉血泥!。 杨昌惨叫一声!几乎痛昏了过去。 眼看着那道匹练青光,呼啸着再度折回,方待取杨昌性命时,蓦地,这道青光,像是平空遇到了阻力。 换言之,在杨昌高吊空中的躯体之外,像是有一无形的阻力,眼看着青光冲刺猛锐,竟未能攻进分毫。 这种情形,非但梁莹莹吃了一惊,就是杨昌本人,亦大感惊讶—— 他原来自忖必死,正自聚结元神于脑海,意图着在身首分离的一刹那,突破命门逃归西天;却未曾料想到竟然会有此怪事发生! 梁莹莹一惊之下,再指剑光,那道青光由下而上,再向杨昌下身绞去,不意亦是一般模样,眼看着空中青光如灵蛇跳动,却休能攻进杨昌身侧分毫! 这种情形,自不能以偶然等闲视之。立刻警觉到有人作梗! 她环顾左右,大声道:“什么人多管闲事?还不现身来说话?” 话声出口,并无反应! 梁莹莹冷笑一声,手指当空,那道青光益形活跃,冲刺更烈—— 奈何杨昌全身上下,就像是罩有一透明的罩子一般,一任它前后上下,各方冲刺,竟未能突破分毫! 梁莹莹既惊又怒。她生性要强,当着杜铁池,更觉面上无光,当下娇叱一声,再次施法向空中一指。 不意不催还好,这一运法催施,那口剑反倒不动了,就那么不上不下,不前不后,干脆停在空中不动了。 梁莹莹粉面一红,怒声嗔道:“什么人,再不现出身来,我就烧了这座山,看你往哪里藏身。” 这一次果然有了反应! 那是一声既寒又涩的冷笑之声!—— “女娃子如此托大,好不知羞耻!”声音像是来自眼前那堵高山,又似出自对面山谷绝壑。 梁莹莹大吃一惊,秀眉一扬道:“你是谁?雁荡山岂是你随意可以来去的么?” 暗中人这一次不再冷笑,却发出了冗长的一声叹息—— “听了你的话,就想到了你那个自大的师父,你们可真是有其师必有其徒,雁荡山偌大的地方,你们占得,别人就来不得么?” 梁莹莹不由暗自一惊!—— 听这人口气,仿佛他与自己师父也认得,语气里虽未现出明显敌意,却也并不和善!她并且可以断定出这个人法力高深,自己远非其敌,然而她却是心里充满了不服——乘对方说话之时,她乃运用智慧四面观察,却是看不出一丝端倪。 心里有气,她禁不住冷笑了一声道:“听你口气,才叫托大,怎不现出身来与我当面见个高下,只管躲躲藏藏在暗处说话,又算得是什么英雄?” 那人鼻子里哼了一声道:“我当然是会出来的,只是何苦要别人受罪!” 这个“别人”,当然指的是高吊空中的杨昌! “金针上人”杨昌在空中聆听至此,禁不住高声嚷道: “前辈开恩!万请救贫道不死!”那人冷声道:“你这牛鼻子叫些什么!无怪这个女娃子讨厌你,连我也是看见你就一肚子气!” 杨昌大骇道:“前辈圣明!贫道并不曾做什么坏事,你老……开恩!快快放了我吧!” 那人一笑道:“这话可要看看该怎么说了,大坏事是没有,小坏事却是不断,杨昌—— 你想想看,这些年你屠杀了多少无辜生灵?” 杨昌禁不住打了一个冷战! 那人冷冷地道:“就拿今天事来说吧!只为你贪心夺取晶蜜,竟把满巢数万只黑蜂悉数杀光,尤其不该将聚集东山雪鸡,为你吸毒,这个女娃娃斩你一条膀臂,丝毫也不冤枉,你说是么?” “是……”杨昌不住口地答应着,并哀求道: “前辈开恩,只求这次救得贫道活命,下次再也不敢了!” 那人像是深立冰涧,声音是由涧底传上来道:“没出息的东西,我若非是看在铁衫老儿当年对我曾有恩情的份上,才不愿管你的闲事,只此一次,下次再犯,莫说这个女娃儿饶你不过,就是我老人家也非要你狗命不可!” 杨昌虽不知说话的这个人到底是谁,可是,听其口音,料定辈份甚高,是无可疑,言下之意,似乎与自己叔祖公“铁衫老人”甚有交情! 心中正想乘机用言语煽动他与对方那个姓梁的女孩师徒仇恨,却只觉得身上紧捆的绳索猛然为之一松,身躯已平空落下来。 再听得那人怒声叱道:“还不快走,当真想死不成?” “金针上人”杨昌这才突地一惊,猝然将手中拂尘向外一展,化为一天飞星,直射当空而起! 梁莹莹见状自然不肯放松,娇叱一声道:“哪里走——” 娇躯一晃,方自腾身掠起,却见面前人影一闪,被人迎空阻住了去路!略一迟缓,杨昌已遁迹无踪! 那人冷笑道:“算了吧!女娃子!”右手向外一封,莹莹已不禁倒退丈许以外,扑通一声,摔倒尘埃!等到她翻身跃起时,那人己直立面前。 先时,杜铁池耳听得此人发话声音,以及那般托大的口气,是以料定了对方必是一个十分苍老的人物,哪里知道这时对面相见,才知大谬不然。 站在他面前的原来不过四十上下的中年人,甚至于看上去还要年轻一点!长长的身材,白削而清秀的一张脸,眉毛很浓,双眉之下的那双瞳子,却是炯炯有神,黑白分明,一头黑发挽着一个读书人的仕子发髻。总之,是一相当俊秀的人物! 这人衣着十分朴素,仅仅穿着一袭青色的布质长衫,双膝地方都洗得发了白,下着青布便履!再朴素平凡不过的一身衣着,只是穿在这人身上,却是那么的淡雅,别具一种神圣不可侵犯的雍容凤范! 杜铁池不知怎么,虽是与对方初次见面,却感觉到一种未曾有过的亲切感觉,在他下意识的感觉里,总认为能够具有如此清雅脱俗的一副容貌,绝不会是一个所谓的“坏人”! 梁莹莹在乍见此人时,显然吃了一惊!“原来是你——老前辈!” 那人一笑,说道:“难得,你还知道我是你的老前辈,背后你怎么编排我,还当我不知道么?” 梁莹莹脸色一红,嗔道:“你老人家自己做的事自己知道,又岂能怪罪弟子在背后说你坏话!” 那中年人微微一笑,陡然伸出手,向着空中闪烁着青光的那口短剑招了一下,但见青光一闪,那口飞剑已托在了他手掌之上。 像是一条泼刺不休的青色灵蛇,在他手掌上乍伸又缩,频顺跳动不已,却是无论如何,竟然难以脱开他的掌心之上! 遂见青衣人两掌一合,一连在剑上拍了三掌,那口青色短剑一连跳了几下,青光猝收,遂即停住不动。 青衣人转手抛向梁莹莹道:“收起来吧,别动不动就放出来伤人,你当这杨昌是好惹的么!” 梁莹莹接过剑来,还入鞘内,想是因为这个桑姓青衣人上来扫了她的面子,心里老大的不开心,鼓着腮帮子,只管独个儿鼓着闷气!过了半天,她才冷冷地道:“——有什么好惹不好惹的,要不是你老人家捣乱,我早就要他的狗命了,还说什么……哼……” 青衣人道:“你知道什么?果真你要是杀了他,才是为你师徒留下了满天大祸!” 梁莹莹一愣道;“怎么?” “怎么?”青衣人冷笑道:“这杨昌固然不足轻重,他那个叔祖公铁衫老人,在魔道上却是一等一的高手,慢说是你小小道行,不是他的对手,就连你师父吴仙子只怕也不便招惹!况且你等师徒来此原为息事宁人,得罪了个剑胡子,已是不妙,何得再树此大敌?果真你要是杀了这个杨昌,铁衫老儿复仇的手段,却是更远较剑胡子厉害得多了。”话声一顿,他慨然叹了一声,频频摇头道:“话虽如此,这个梁子只怕仍然是结定了,你是初生之犊,不怕虎,吴仙子却未必甘心情愿!” 这番话经他嘴里道出之后,梁莹莹才恍然有如大梦初醒,不禁吓得面色猝然一变! 青衣人看了她一眼,道:“怎么样,敢是知道害怕了?” 梁莹莹赌气道:“知道了又怎么样!你老人家不是巴不得如此,到时候反正是坐山观虎斗,恨不得我们两家相拼死了一家,你老人家才高兴称心!” 青衣人哈哈一笑道:“娃子说话好没良心,就以方才而论,我老人家要是袖手不管这件事,看你如何得了,你不但不谢我,反倒怪起我来了” 梁莹莹想是这时静了下来,越想越觉得结下了铁衫老人如此一个大敌,大非妙事,又怕返回之后为师父责怪,一颗心只管七上八下盘算不已!她心里只是发愁,却连对方那个青衣人说些什么也没听见! 青衣人见状才微微一笑道:“女娃子,你可是害怕了?” 莹莹冷冷地道:“有什么好怕的,到时候大不了给他们一拼就是了,拼不过就死!” 青衣人哈哈一笑道:“越说你小孩,越是孩子气,实在告诉你吧!这件事早在我老人家算计之中,回去受师父责骂,禁足三月,那是免不了的,除此以外倒也无什么大碍。” 梁莹莹一听大惊,师父责骂,习以为常,倒也没有什么大不了,倒是那禁足三月,却是自己受不了的,下意识地看了一旁的杜铁池一眼,心里一酸,竟自忍不住低头叹起气来! 青衣人见状微微笑道:“你也用不着害怕,你的心事我全知道,按说你人前背后对我多有指摘诬陷,我是不该管你闲事的,只是话可又得说回来,我们到底总是邻居,你师父吴仙子也算与我有些交情,她虽不仁,我却不能不义,再说——”说到这里,他那双黑白分明的俊秀瞳子,忽然瞟向一旁的杜铁池,笑了一下。 杜铁池面上一红,只以为他要出言怪罪自己,心里由不住大为紧张! 青衣人看着他笑了笑,才又接下去道:“再说,你的这个好朋友,却与我有些缘份,我看着他却是十分顺眼,就冲着他,我也不能不管!” 莹莹女孩子家天真,又因昔日师父宠爱过甚,哪里受得住别人这番抢白,听到这里,更是忍不住,竟自嘤嘤咽咽地哭了起来! 青衣人似乎也把她没办法,笑着摇了一下头!遂见他探手怀内,取出了一封密函,含笑道:“哭能解决事么?来来来,我这里有一封密帖,上面注明有开启的日期,到时你自开阅,遵照偈语办事,可以逢凶化吉!” 莹莹听他这么说,才止住了哭泣,接过了密帖。 青衣人道:“只是有一样,要是日子不到,你急着开启,那可就只有废纸一张!” 莹莹看了手上密帖一眼,收入怀内。 青衣人微笑道;“今天一早,你和你师父前山后山,声势汹汹地找我,到底又是为些什么?” 梁莹莹脸红了一下,呐呐道:“那是因为老前辈你不遵守与我们的合约,把我们养的黑猿杀死了一半……” 青衣人哈哈一笑,道:“是么?”说到这里似有意又似无意地瞟看了杜铁池一眼,笑哈哈地道:“这都怪你们养的这等畜牲太可恨了,仗着比人家多,屡次三番地欺凌那些白猿,它们两阵互拼,自然大有死亡,我只是看不下去,略为插手打了个抱不平而已,并没有杀害它们其中之一,怎样说是我杀了它们一半呢!” 梁莹莹噘着嘴道:“我也不知道,反正有的手断了,腿折了,看起来好可怜!” 青衣人哈哈一笑道:“这个无妨,断手断脚,我俱已收起,藏在后山地泉穴眼之内,隔日我再看见那批畜牲时,自会为它们接好!” 梁莹莹这才笑了,一面道:“你老人家说话可要算数啊!” 青衣人道:“当然,我几曾与你失过信?好了,你可以回去!” 莹莹道:“多谢你老人家——”遂即转向杜铁池说道:“我还忘了给你们介绍,这位,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位姓桑的老前辈。” 青衣人插口笑道:“也就是被你师父打败,退隐后山的那个怪人,是不是?” 莹莹脸一红道:“原来我们背后说的话,你老人家也都听见了!” “当然!”青衣人面带笑容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什么事又能瞒得过我?” 杜铁池眼见这桑姓中年异人诸多神奇,莹莹既以老前辈称之,足见辈份甚高! 他不能怠慢,当下忙自恭身拜倒,口称:“仙师在上,请受小可大礼一拜!” 青衣人身子一面让开,笑道:“不敢当,请起!” 说到“请起”二字时,杜铁池身子竟然不由自主地被凌空提架了起来! 梁莹莹笑道:“他是我新交的一个朋友,杜铁池!一直就住在北雁却是没人知道!” 青衣人一笑道:“那可不一定!”莹莹一怔道:“这么说。莫非你老人家早已知道?” 青衣人道:“不会比你晚吧?”说时目光一扫杜铁池道:“自从你第一脚踏上雁荡的那一天,我们已见过面了!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杜铁池为之一呆! 梁莹莹笑道:“真的。” 青衣人道:“你们年轻人做事,太天真了,这种事还能瞒得了人?你以为你师父当真不知道么?” 梁莹莹又是一惊! 青衣老人一笑道:“她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莹莹顿时脸上现出了一股恐惧之色! 青衣人说道:“你也用不着害怕,杜铁池如果不是你师父所喜欢的人,岂能容他活到今天?” 莹莹一想,不由得又高兴起来!“那么……”她说:“你老人家看看,我师父会不会收他为徒?” 青衣人冷冷一笑道:“你师父会么?我看是不会!” “为什么?” 青衣人目光直视向她道:“你也是练剑习道之人,应知天机不可泄露!” 莹莹怔了一下,点点头不再说话! 青衣人遂又说道:“总之,这位杜朋友未来前途不可限量,你得友如此,也就值得安慰了!”顿了一下,他笑道:“你师父已在等你了,速速去吧!” 莹莹应了一声,转向杜铁池道:“走,我们走吧!” 青衣人笑道:“他多留些时候无妨,我们还要谈谈!” 杜铁池聆听之下,遂即停了下来。 梁莹莹原想这一次闯祸不小,可能被师父处罚禁足三月,内心对杜铁池难以割舍,是以想背人与他说些体己话儿,嘱咐他一些应该进修的功课,却未曾想到受阻于这个多事的桑先生,心里真是老大的扫兴—— 奈何这个姓桑的,似乎来头不小,前此师父与他斗法,看似获胜,其实师父却反到处向他谦让,每次问起,师父也都面有慨色,支吾其词,这当中到底有些什么玄妙,却是不为外人所知! 是以,莹莹对于这位桑先生,尽管学着师父的口气,对他背后批评责怪,见了面却是不敢得罪! 这时闻言,只把一双妙目瞟向杜铁池!面上现出一脸绯红,千般地难以割舍神态! 杜铁池抱拳道:“姑娘且请返回,三月之期很快就会过去,我正可利用这个时间,将你传授我的入门功夫好好练习,你大可放心!” 梁莹莹见他这么说,略似放心!只把一双眸子,瞟向一边的桑先生!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态! 无奈,那位桑先生却偏偏那般地不知趣,只是含着微笑,站立一旁,丝毫没有走避的意思!再不说话是不能了。梁莹莹只得老下脸来,合情脉脉地注视着杜铁池,道:“你切自己多保重……暂时我也不会来看你了,那只雪鸡……也只有你自己弄着吃了!”。 杜铁池点头道:“姑娘放心去吧!”梁莹莹看了桑先生一眼,红着脸附在他耳边,细声耳语道:“你还是住在原来的地方,不要离开,万一我真的被罚禁足,我也会抽空偷偷溜出来看你的。” 杜铁池正想劝她不可,只是当着那位桑先生的面,却有碍难,话到唇边又吞回到肚子里去了! 桑先生只是微笑不语! 梁莹莹说完话,把那根先时用以绑杨昌的“霓虹仙索”由地上捡起来,收入囊内,看了杜铁池一眼,点点头道:“我走了。” 却未曾向一旁的桑先生行礼告别,玉臂轻扬,青光一闪,瞬即无踪! 杜铁池心里不无落寞之感!只是当着桑先生的面前,他却不敢现出脸上。 当下向着桑先生深深一拜道:“多谢仙师代为口头遮瞒,小可感激不尽!” 桑先生道:“你指的是哪件事?” 杜铁池汗颜道:“那些黑猿原是为小可所伤,却连累了仙师遭受牵连!” 桑先生道:“你果然是个诚实的人——其实,那吴仙子何尝不知道黑猿是你所伤,只是她却不愿意开罪你这个未来的……”说到这里笑了一下,却没有接下去。 杜铁池躬身一礼,说道:“小可来到雁荡已五年,因不知仙师仙居福地,未曾拜谒,尚请恕罪!” 桑先生微微一笑,道:“何须拜谒!我住的地方,慢说你找不着,就连吴仙子师徒,也是不知。”说到这里,他微笑了一下道:“你我虽是初见,可是我对你的一切,却很清楚,五年以来,你韬光养晦,深居灵山,如今总算时机成熟,叩开了仙缘之门,未来成就不可限量,可喜可贺!” 杜铁池既惊又喜,呐呐说道:“仙师指的是……” 桑先生道:“你未曾把昨日一切道出与梁莹莹知道,实在是明智之举,须知仙佛渡人,全在一个缘字,看来七修真人当年所留下的偈语,却要应在你的身上了!” 杜铁池聆听之下,却有如丈八和尚摸不着脑袋的感觉,不禁怔在一旁! 桑先生一笑道:“小友!你昨晚可曾跟随白猿,进入一座洞府?那座洞府乃是当年七修真人修真之处,近千年以来,不为外人所知,除了你以外,再无第二人知道它的藏处,岂非是一大喜事?” 杜铁池又是一怔。他忽然想到了方才“金针上人”杨昌所说的话,似乎也曾提到七修真人洞府之事,只是这个对于自己又有什么值得庆贺之处,却是他一时难以想透! 桑先生道:“你当真还不明白么?我老实对你说吧!” 说到这里忽然立时顿住,他四下打量一眼,笑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且随我来。” 手腕挥处,即见一片旋光,连杜铁池一并拥起,杜铁池方觉眼前红光奇亮刺目,此身已然升空直起,转瞬之间,已换了一个地方! 紧接着足下微微一顿,踏实在地,定目看时,才见来到了一座石室洞口!那石室不若所见“七修真人”洞府那般宽大,但是却极为整洁。室前有一弯潺潺清流,两岸种植着许多红梅,微风徐徐吹过时,花枝轻颤,落叶缤纷,仰视穹空,更不见一片浮云,更不知身在何处;极目四盼,亦不见远山近树,更不知立身之处,当真有“飘飘乎羽化而登仙”的无穷意味;令人不胜惊异! 桑先生已向石室步入。 杜铁池自后跟上。 一只幼小白猿正蹲在洞前石鼓上晒太阳,乍见桑先生走进,低鸣一声,猛地向着桑先生身上跃来! 桑先生伸手接住! 那小白猿叫了一声,攀住桑先生一只胳臂,当作树干一般地盘绕起来。 桑先生哈哈一笑道:“调皮!”手掌轻轻一送,即把这只小猿高送起数丈高下,落在一棵古松枝丫上。 那只小猿吱吱叫了几声,迅速向着树梢爬了上去! 桑先生笑了笑,这才回向杜铁池道:“这只小猿父母俱为黑猿所伤而死,哀鸣荒山,是我不忍,所以把它拾回来给我做个伴儿!” 说罢却在一个铺有细草软垫的蒲团上坐下来。他看着杜铁池道:“用不着客气,坐下说话!” 杜铁池躬身施了一礼,在一张石鼓上坐了下来。 桑先生笑道:“方才说话的地方,离着她们师徒洞府不远,那吴仙子是出了名的耳朵尖,要是被她偷听见了,又是麻烦,所以干脆到我这里来就无妨了!” 杜铁池好奇地打量了一下这间石室,只见除了大小软硬不同的四座坐墩以外,另有一道石案,几尊石鼓,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这问洞府唯一妙处,乃是开凿于上好的花岗石上,四壁光洁,打磨得十分光滑,约有一支长有两尺四五寸长短的洞萧,悬挂在墙上,另有一口长鞘古剑,则平置在石几上!除此以外,几乎看不见别的什么物件。 桑先生道:“这座洞府,乃是我一位至交‘小仓神君’修真之所,他因应誓,远往东海,面壁四十九年,这个地方空了可惜,正好前山的吴嫔容不下我,我就搬来这里,倒也安静宜人!” 杜铁池应了声:“是!” 桑先生看着他手上的那只雪鸡,笑道:“你打算怎么个吃法。” 杜铁池窘道:“小可还不知道!” 桑先生道:“你目前尚未习神仙辟谷之术,自是不能忍饥!闲来无事,我且为你烹上一道美味,你吃饱了才好说话!” 杜铁池连忙说道:“就怕玷污了仙师的洞府!” 桑先生一笑道:“我原是戒杀生灵的,即使一只蚁蜂也不忍加害,然而百物兴亡盛衰,也都有一定之数,正如佛家所云:一饮一啄,莫非前定!即以你所持这只雪鸡而论,弃之反倒可惜,能够勿杀于始最好!” 杜铁池道:“仙师所说极是,小可今后谨记勿忘!” 桑先生点头一笑道:“此处后山,有一处灵火穴口,火焰终年不熄,就为你烹一道烤鸡吧!”言罢用手向着杜铁池手上一指,那只雪鸡即自行由杜铁池手上挣脱。 只见它两翅频鼓,振拍有声,自行向洞外飞出!只是体态僵硬,一看即知是为法力所催使的! 杜铁池心中大为折服,短短几天来,他耳濡目染,简直无不惊异,直非往昔二十年所能梦得,内心不禁更增强了向道决心! ------------ 3 他这时与桑先生对面坐谈,越觉其风骨嶙峋,笑态可掬,心中更增无限亲切之感!当下欠身道:“小可斗胆请教仙师大名,仙号如何称呼?” 桑先生一笑道:“我名桑羽,从道已数百年,早先在苗疆玉树屏落身,人皆以‘玉树真人’相称,只因求道过切,走火入魔,苦了近百年,方得摆脱了缠身魔障;只是那‘小诸天六二法相’却始终难以打透,至为苦恼,近年来迁居雁荡之后,略有进展,却又心绪不宁,若有所苦!唉——” 长叹一声,他才又道:“你此刻尚未入门,自是难以想象,俗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能够于始道时保持一分纯洁,以后便可少了一分干扰,至为重要!” 说到这里,微微一笑,接道:“你的雪鸡烤好了!”言罢双手一拍,即见一只烤熟的焦黄雪鸡自空中鼓翅而来!那只烤熟的雪鸡,一直飞进石洞,就空止住。 “玉树真人”桑羽用手一指,雪鸡徐徐落在杜铁池面前平空定住。 杜铁池顿时就觉出一股奇香扑鼻,当下伸手接住。 桑真人道:“你就趁热快吃吧!” 杜铁池告了放肆,就手撕一只鸡腿,咬了一口,只觉得入口奇香,当得上香、脆、肥、嫩,一时食指大动,就口大啖起来! 这只雪鸡,少说也在五斤左右,他只吃了一小半,就吃不下去了!又不舍得把余下的抛弃。 桑真人见状,微一颔首,说道:“这里天气甚冷,就是放上几天也不会坏,你留着以后再吃吧!” 杜铁池应了一声,步出洞外,先就着清泉把嘴脸洗净,然后找了一片雪莲的叶子,将剩下的半只鸡包好,这才转回洞内! 桑真人正在闭目调息,只见两道白气,一长一短约有手指粗细,不时自他鼻孔左右伸收不已。 杜铁池心中一惊,却知道必是一种内家调息功夫!当下不敢打扰,正自进退两难的当儿,桑羽已睁开眸子,两道白气自行消失! 桑真人微微一笑,说道:“不妨事,你坐下说话!” 杜铁池依言坐好! 桑真人目光注视着他道:“七修真人当年修真洞府,隐藏在东山,是一个绝大的隐秘,知的人不多,我和吴嫔却是知道这件事的!” 杜铁池心中怔了一下!吴嫔就是梁莹莹的师父。 桑真人一笑道:“我二人表面上不曾明说,但是暗自里都知道彼此的心意,私下里我二人曾用尽心机,各施展搜山法力,只是几年下来,却一无所获——你当这是什么原因?” 杜铁池坦诚地说道:“那是因为,七修真人的洞府,隐藏得过于神秘,不易为外人所发觉!” 桑真人笑了一下道:“不是这样!以我二人功力,就是隐藏得再神秘,也能找出来,那是因为七修真人飞升之前,在他洞府前,设下了一层玄奥的禁制,若非是他选中之人,任何人都难越雷池一步!是以多年以来,我二人虽费心机,却一无所获,明知那洞府就在这座山上,却是不得其门而入!” 杜铁池心里不胜纳罕,嘴里却不便说将出来! “玉树真人”桑羽叹息了一声,苦笑道:“那吴嫔比我更是心急,生怕外人得讯登临,来此搜寻,乃在北雁荡前后各处设下了十七道禁制.然而百密仍有一疏,想不到你竟然会是漏网之鱼!” 杜铁池不敢插嘴,静静地听着。 桑真人看了他一眼,道:“那吴嫔虽属正派中人,但是她生性偏激,度量奇窄,锱铢必较,嫉恶如仇,自从她得自青城嫡传,更加目无余子,素来看不起同修各同辈,除了有数几个仙长以外,她谁也瞧不在眼里,是以多年来开罪了许多人,直到十年前结仇于点苍山的剑髯公,双方比斗结果,吴嫔不敌,险些丧命,为剑髯公‘天蓝神砂’所伤,至今元气未复,那剑髯公为旁门有数高手之一,得道已近千年,吴嫔与他有丧子之仇,如何能容她活命?为此曾昭告宇内,发誓要取其性命,吴嫔这一次惹了厉害对头,偏偏几位正派有名望的前辈仙长,皆因为恨她昔日自负过甚,俱都袖手旁观,不管她的闲事,吴嫔赌气之下才悄悄迁居来到雁荡。” 微微一顿,又接下去:“吴嫔来到雁荡是有双重原因的。第一,乃是北雁山势奇险,她匿居之处极为隐秘,暂时不愁为剑髯公所知;第二,也就是我刚才所说的了,她目的乃在寻找七修真人修真遗址……同时她这多年来闭门加紧练功,冀图练成足以克制剑髯公天蓝神砂的‘紫气护体神光”。当然,这门功夫并非这么容易练就的,她生性急躁,凡事都抱定必成的信心,绝不接受失败教训!” 说到这里叹息一声,又道: “我与吴仙子结识甚早,甚知她为人惯于铤而走险,又知她开罪了剑髯公,如今走投无路,乃思加以援手,就近照顾,不意她生性要强,拒不接受,反倒厉颜相向,为此我二人乃至动手,以她道力看不易胜我,只是我却深知她太过要强,如果再败在我手下,恼羞成怒,必然其势大变,如此非我所愿,大违我维护故人之初衷,于是故意败在她手上,退居后山,这样一来才保全了她的面子,两下里互不来往,乃得相安。” 杜铁池听他这么说,不禁对于面前此人,肃然起敬,但是却有些不解,他何以要对自己说这么多? 桑羽似乎已看出了他的心意,微微一哂说:“你不要奇怪!这些事情我所以不厌其烦地告诉你,是有原因的——因为从今以后,你的身份将对于我与吴嫔大为不同,就整个雁荡来说,也构成三足鼎立,不可化解的必然性!所以,有关我与那位吴仙子的事情,你不可不知。” 杜铁池欠身道:“仙师教诲——” 桑真人道:“我刚才说了这么多,无非是要你了解一下今日雁荡所潜伏的危机!基于以上的理由,这里随时都将有可能爆发一场可怕的劫难——而……… 顿了一下,他眸子里射出殷殷情意。“而……”他接下去道:“能够解救这场劫难的人不是我,也不是吴嫔,而是你!” 杜铁池一惊站起,惶恐地伏身拜倒道:“小可一介凡人有何德何能过问此事,万祈仙师指示迷津才好!” 桑真人笑道:“请起来吧!这一拜我万万是担待不起的!” 杜铁池遵命站起,侍立一边。 桑羽道:“果真你要是接受了七修真人遗留的道统,论辈份,当比我还要高出许多,最起码也得同辈论交,说起来,反倒是贫道高攀了!”说到这里,面含笑容道:“我说此话,并不虚伪,有朝一日,贫道还需杜小友你加以援手,才得渡过难关呢!” 杜铁池大为惊异,骇然道:“仙师指示迷津,有朝一日小可果能为仙长尽力,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玉树真人”桑羽禁不住面上一喜,频频点头道:“小友心性敦厚,诚发内外,有此一说,贫道亦足感盛情了!” 杜铁池慨然欠身一礼,说道:“小可一介凡人,及今屡见神奇,已决心排除万难,进修仙业,只恐天资驽下,尚祈仙师垂怜——罗致门墙……” “玉树真人”桑羽哂道:“不要再说了!——我与你说了半天,你居然无从体会。” 说到这里,微微地闭了一下眼睛,运神略思,不过瞬息之间,他又睁开眸子道:“这就是了,你此刻不脱凡俗,须待七日之后,拜饮灵石仙液之后,才开愚顽,一切前因后果,是时自知,此刻与你多说无益!” 叹息了一声,他又接道:“七修真人当年领袖群伦,声名之盛,自非你此刻所能梦想,而属意于千年之后今生的你,这其中必然与你有不可化解的宿缘,真人的真知灼见,继千年而后,乃能显现,仙法无边,深泽广被,怎不令人大兴叹息!” 杜铁池情知桑真人所说必系真情,只是以他目前的智慧,却是无论如何难以想透。 桑羽微微笑道:“北雁后岭绝峰之白猿,原本共二十七只,后为吴嫔所豢养之黑猿杀之过半,那些黑猿照理是说打不过白猿的,那是因为它们身上系有吴嫔所绘制的山行护符,是以白猿才会吃了大亏,后为我无意发现,乃暗中行法将黑猿符咒破坏,那些黑猿才会失去了宠恃,只是白猿却所剩无几!” 提起这件事,桑真人大生感慨。 他娓娓道来:“我与前山吴嫔早先俱不知这些白猿竞与七修真人灵居洞府有关,说起来这件事实在很微妙,也很偶然!” 又是一件杜铁池大感惊异,闻所未闻的事情。 “玉树真人”桑羽含笑道:“方才我推算,你当在‘辰’时进入洞府,按仙律乃属大吉之数,现在还早,不妨与你谈些闲话。” 顿了顿,他才笑道,“这些白猿出现,俱非偶然,说起来也都与当年七修真人有关?” 他慨然叹息一声又道:“这件事还是我偶然自老友小仓神君所收集的一本《群仙典籍》中所看到,书中记述当年七修真人在括苍收伏两只白猿事,才使我灵机一动,联想到本山的这些白猿!” 杜铁池心中一惊,说道:“莫非真人以为这些白猿,与当年七修真人所豢养的两头白猿有关?” “岂止有关?”桑羽微微一笑,接道:“经过我详细考据的结果,目前本山的这些白猿,就是在一千年前,七修真人所豢养的那两头白猿的后裔。这些,都是在一个偶然机会下,被我所发现!” 杜铁池心里一动,他细想了一下,认为果然有此可能! 桑羽道:“当年七修真人飞升之前,二猿已深有道行,七修真人必己关照二猿,要小心看守门户,不使外人发现,是以二猿也以此传家,直到今天为止,这些猿类也都恪守着它们祖先传下来的任务,十分认真地执行着这项使命!” 杜铁池一怔,道:“可是,小可却是被那些白猿所导引才找到了那座洞府的!” “不错!”桑真人微一点头,说道:“这就是你的缘份了,我也正是因为看见你与那些白猿相处融洽,才断定你必然已经发现了七修真人当年修真的洞府!” 说到这里他叹息了一声又道:“不久以前,我擒到了一头大白猿,要它带我去找寻七修老前辈的洞府,不意那头老猿执意不肯,后来为我法力所迫。不得不勉强从命,谁知在途中,它乘我不注意之际,竟然自堕深渊而死,那一次事后,我才想通了这个道理!” 他冷笑一声接着又道:“前山的吴嫔必然也发现了这项隐秘,居然用尽了苦心,也擒到了两头白猿,一心想豢养熟悉之后,再令它们带路去搜索七修洞府,谁知二猿品性刚烈,居然绝食而死,以全节义!” 顿了顿桑羽接道:“如此一来,我和吴嫔才注意到这些白猿的贞烈,只是再想擒捉,已是不易,即使是擒到手里也是妄然,我倒是死了心了,吴嫔却不然,无时无刻都在搜索着这些白猿的踪迹,只是并没有用,因为这些猿类,早已由一代因循相传,学会了躲避人类的方法,平素活动范围,也都在七修真人所设有的禁制之内,万难窥出端倪!” 他显然曾对这些白猿研究过一段极长的时间,否则万难知悉得如此清楚! 像是自嘲似的,他微笑了一下。 “直到昨天,我正在静坐之时,隐约听得猿鸣之声,一时好奇,前往观看,才发觉到黑白二猿,相互对搏,白猿因数目较少,吃了大亏,那些黑猿显然是为吴嫔所差,前来诱捉白猿,吴嫔自从收服这些黑猿之后,曾传授过它们技击之术,是以这场对搏,白猿自是吃了大亏!” 他冷笑着道:“——及我赶去之时,才发觉到白猿已死亡大半,仅余四猿尚在拒死力拼,是我不忍,正待施法略予援手之际,却见你在一白猿带领之下,竟然来到了现场,经你出手助阵之后,才逐渐扳回了颓势,我因见你剑法精熟,生怕你将黑猿杀戳过众,引起吴嫔不快,才以吹竹声将黑猿惊走!” 说到这里他苦笑了一下,才又接道:“待我将那些黑猿引走之后,再回来时,竟然失去了你们踪影,前后不过瞬息之间,我的观察之力不谓不敏锐,居然会查不出你们丝毫踪影,大是令我不解,后来经我静心推算结果,才知道你与白猿之间的邂逅绝非偶然,从而断定你与七修真人之间宿缘一定很深,事实证明果然不错! 杜铁池这才想到那日吹竹声,原来是他所为,这时,听他这么一说,不禁大为惊喜,惶恐。 他实在难以相信自己竟然会有如此福泽,可是这些话出之桑羽之口,却又断然不是戏言,一时百感交集,却不知何所适从。 总算他福至心灵,当下向着面前桑羽深深一拜道:“弟子愚蠢,实在想不透其中奥玄,请仙师指示迷津才好。” “玉树真人”桑羽一笑道: “小友如此谦卑,来日必成大器,七修老前辈,既对你有此一番安排,必有深意,以我法力,一定要将小友你与七修前辈这段因果参透,当然并非不能,只是未免对前辈不敬,如有意外,更是罪过,是以不便说得太露骨。” 微微一顿,他遂又道:“也罢,我想七修老前辈,千古真仙,无所不知,既容我居住在此附近,未必全无缘份——这么吧,我暂且陪同你共至他老人家洞府,一看究竟,再定道理吧。” 杜铁池大为兴奋,高兴地道:“多谢仙师开恩,弟子前头带路了!” 桑羽道:“你也不要高兴太早,七修真人乃前辈真仙,能知千古未来之事,贫道是否有此荣幸,得至其昔日洞府,尚还不知,万一无此缘份,却也是爱莫能助,一切须靠你的机智,福至心灵了!” 杜铁池躬身道:“弟子知道!” 桑羽这才自蒲团上站起,微微点头道:“入山的时辰倒是差不多了,你我去吧!” 说罢向外步出。杜铁池跟随在他身后,出得洞外。 “玉树真人”桑羽手掏仙诀,向空中虚划了一下,顿时闪过一片霞光。 光华乍闪即收,杜铁池定目再看时,不禁大为骇异,原来面前洞府,已然消失,原先洞府地方,居然换成了一片苍茫云海。 桑羽行法闭门之后,又在前后左右各指了一下,设下了禁止,这才含笑道:“雁荡为海内三千六麻湖天福地之一,时有妖人宵小窥伺,不可不略加小心!说罢左右打量了一眼,问杜铁池道:“你可记得此去那洞府的路径么?” 杜铁池看了一下,茫然道:“弟子屈察,竟然不知这是什么地方!” 桑羽微微一笑,说道:“无妨,我可以带你到那日黑白两猿搏斗之处,再怎么走,可就不知道了!” 杜铁池道:“弟子省得!” 话声出口,即见桑羽袍袖挥处,面前红光大显,和先前来时一样,转侧之间,已经来到了另一处地方。 杜铁池身形站定之后,四下认了认,才发觉到二人立身之处,正是那日黑白两猿交阵的翠岭青谷,只是,一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他明明记得前面不远,穿过松林,即是一堵耸立云天之间的高峰,其下就是万丈深渊,而此刻,松林依旧,却不见了那堵高插入云的石峰。 桑羽显然已经发觉了他的面色有异,不由含笑道:“怎么了?” 杜铁池匆匆跑入松林,向外看了几眼,奇怪地道:“这是怎么回事,明明这里有座山峰,怎么忽然又没有了!咦——”他四下里张望着,实在想不通这是怎么回事? 一旁的“玉树真人”桑羽却似已知道了是怎么回事。他微微笑道:“我去去就来,你再看看是否有异。”说罢身形微晃,已失踪影。也就在他身形方自消失的当儿,眼前景致即为之一变,等到杜铁池眼睛再移过时,前此所见的巍峨高峰,霍然就在眼前。心里一喜,忍不住脱口叫道:“仙师请回,我看见了!” 那里知道,话方出口,那座山峰倏地又失去踪迹,同时眼前红光一闪,“玉树真人”桑羽去而复返,已站立在眼前。 杜铁池大为惊惶,桑羽却似早已料中,脸上现出一片泰然。他目注着杜铁池道:“你有什么发现。” 杜铁池呐呐道:“怪事——仙师你一来,情形又变了!” “玉树真人”桑羽轻叹一声,微微顿首道:“这就是了,咫尺天涯,可望而不可及,这份难得的仙缘,是属于小友你一个人,外人无福分享,你需好自为之,莫要辜负了前辈真仙对你的一番期望,三月之后,贫道当来此处候你,你自去吧!” 杜铁池依依难舍,还要再说。 桑羽喟然道:“小友不要再多说了,今夕何夕,万一错过了七修前辈的这番恩泽,岂不可惜?一切只有靠你自己的缘份,贫道无须多言,也无能为力,我会赠你八字真言,你牢牢记住,必有大用!” 杜铁池欠身道:“弟子恭聆恩训!” 一刹时,他面色红润,如沐春风。 桑羽遂即口宣八字道:“专诚致一,金石为开!”言罢左手微伸,红光猝闪,已失踪影。 杜铁池伏地恭敬地拜了三拜,这才站起身来,心里忧喜交加,难以自己。然而,当他目光再视过竹林时,却发觉到那堵高插云层的山峰,赫然又在眼前。 他忽然明白了。必然是七修真人仙法无边,缘份的遇合,亦只限自己一人,即有半仙之份的桑真人,亦难以沾边得窥堂奥!诚然是不可思议! 他面对着这番恩泽非同小可,哪里敢丝毫掉以轻心?当下把身上略事整理了一下,怀着一番忐忑兴奋的心,遂即向峰前步去。他心里先时仍有顾虑,生怕眼前景致再变。谁知一直来到了面前,亦是原样!很容易地,他找到了那片断崖峭壁,在那里发现了那棵古松树。穿过了树洞,即来到了那道迂回的壁间廊道! 一切俱和昨大的情形一般无二! 伫立在壁廊中间,前望着开阔的云海、断壁、残虹、老树、昏鸦,交织成一片清新脱俗,而从来未曾体会过的心情! “人间仙境”当之无愧! 面对着这等壮观的景致,杜铁池在心灵深处,仿佛也有了前此未有的微妙感觉,一刹间,他心里充满了自信与喜悦。 一声清亮的猿啼,异常尖锐。 就在杜铁池恍然惊释的当儿,两只白猿已来到了他面前,是大白、二白。两只白猿乍然发觉到杜铁池,欣喜不已,接二连三地发出啸声,顿时就由山壁道间,奔出了许多小猿!不久另两头大猿三白、四白也来了,一时更形热闹!众猿围绕着杜铁池前后蹦跳叫啸不已,现出一片欢欣鼓舞神态! 杜铁池与它们玩耍了一刻,才向着七修真人的那座洞府走去! 他这一次来,心里事先已经有了准备,打算在这里停留一个时候。有一个他不甚了解的问题!一座空旷无人居住的石洞,究竟对自己有些什么居留的价值? 这个问题,似乎并不能马上获知答案,必须先静居下来才能慢慢体会出来! 杜铁池与那些白猿玩了一会,发觉到一个奇怪的事实,那就是这些白猿尽管是调皮得很,可是一入石洞却现出安宁神态,除了几只小猿不甚老实,其他各猿都不再高声嚣啸!而且,杜铁池也注意到,它们起居的范围,也只限于最前的那间洞室,无论大小各猿,绝不擅入二门之内!自然,从第二间起的两间石室,也许是光线都太黑了,不适宜它们活动! 在嘻玩一阵之后,四只大猿离洞外出,几只小猿都跑到廊子里去晒太阳。 气氛一下子静了下来! 杜铁池先在前堂观看了一阵,又仔细地看了一下墙上的那些雕像,由于是男女二人的共同坐姿,他自是无从体会,只是觉得这些石雕雕凿得维妙维肖,顾盼传神! 自然,这些“合籍双修”的上乘道法图解,非他目前所能领受知道的! 他料定图解中的那个年轻羽士,必是这座洞室的主人——“七修真人”,那个妙龄道姑,必系其妻室七修夫人了,自是不可失礼!于是重新跪好,恭恭敬敬地分别叩行大礼,这才向第二间石室步入! 这间石室内,除了一个打坐的石墩之外,就只有一个矮平的圆桌,似乎别无他物。 他站在室内中央,四下打量着,似乎不如昨日来时那般的模糊,只见四壁石质皆为暗红色,室顶中央,石质却是浅白色,却有正反不同的回旋纹路。 这些纹路,初初一见,必定会误认是石质本身的颜色,但仔细辨认之后,才知不是的。 杜铁池博读群书,也颇通晓易经,有关那些看似虚空的八卦太极,阴阳五行生克易理也井非全然无知,经他仔细辨认之后倒觉得这些图纹很有点意思,似乎其中含有深湛的道理! 他坐在正中的石墩上,再仔细地向四壁上观看过去,这一次又为他发现到了一些东西! 原来四面石壁上,有三面隐约雕刻着一个人的坐姿,由于那人相雕刻在原本就黝黯的石质上,极不易为人认出。 须知杜铁池今晨自服食梁莹莹所赠予的“冬果”之后,一时元气大为充沛,目力更见奇佳。他本来就内功深湛,擅调息运神,此时定心细观之下,壁上细微可见! 被他所发现的这个坐相,显系同一个人,因为不曾着色,石质色泽又系黯红,如非特具智慧,凝神细阅,简直不易看出!可是一经认出之后,却就越看越真,栩栩若生! 三个坐相,三种姿态! 第一个是正面的叠膝坐姿! 坐者双手按膝,头颈后仰,一双肩头紧收着,收腹拱背,想象中该是一个吐气的姿态! 第二个坐相,是一个侧坐的姿态! 坐者右手插腰,身躯却向左面力弓下去,看上去头已着地,似乎全身无骨模样! 第三个坐姿,却是一个背相! 虽然看上去是一个背影,却是大有文章! 三具坐相,全系赤身露骨,全身上下不着寸缕,是以身上每一根骨骸,甚至于每一块肌肉,都能清晰在目! 即以这第三个坐相而论,虽然是一个背影,可是杜铁池却可以肯定地知道图中之微妙全在背后所现出的那些骨骼! 每一根骨骼都清晰在眼,似乎都有极为特殊的姿态在着力! 这间石室别无其他,就只有这三具坐相! 四壁上有三面显示着坐相,剩下的那面墙上却是满目凄凉,像是被人用刀斧劈砍过,到处都是残破的痕迹,地上也散满了碎石粉屑! 杜铁池看了半天也摸不清是什么道理! 他于是站起来,步入第三间石室——最后的一间,也是最黑暗的一间! 这一间石室,显然比第二间要黑得多,也要大得多,室内陈列着大小高矮无数根石柱。 这一点,却使得他十分困解。 可是毕竟他此番遇合,不是偶然,“福至心灵”对他来说,确实屡证不爽! 一个念头,电也似地自他脑子里闪过! ——他忽然想到:如果眼前这些长短不一的石柱,是一些高矮不等的石座就好了! 心里有个奇怪的念头,再看眼前的这些高矮不一的石柱子,果然就像是供人叠坐的石砖了! 他立刻试着,在其中最矮的那一砖上坐下去! 果然不错! 他只觉得那石柱顶端的宽平度,正好容纳下一个人,而且石面虽然有凸凹之处,深浅适度,坐上去舒适极了,简直就像是为自己所设计的一般模样! 杜铁池心里一阵喜悦,立刻再试坐向第二砖,亦是如前砖一般模样!只是高矮与坐姿的朝向不同罢了! 他不禁又感到纳闷了! “这是为了什么。” ——心里这么想着,越是不解! 因为既是供人坐的石砖,何必设下如此之多?如果是同时供多人聚坐,也是欠通,因为那样似乎应该置得一般高矮才合情理,何必一根高一根矮?哪有这等待客的道理! 这么一想,他可就更糊涂了。 在这间石室内,他停留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却怎么也想不透这个道理,真是懊丧极了。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他仍然是想不通这个道理,只得踱出石室! 白猿都已经回来了,在第一间石室之内,相拥对眠——天早已经黑了! 杜铁池也不知道在石室里关了多久,算计着时间,必然已经过了午夜,因为他肚子又饿了。 白天吃剩的那大半只鸡还在,他拿出来,就着清泉又吃了一半! 阵阵冷风吹进来! 当空是一轮明月! 在空旷的前庭,他徐徐踱着步子,只觉得天地万物,一切都静极了。 这座石府所选的地势实在是太妙了,由此前眺,非但是云天一览无遗,似乎更能上邀天宠,那轮冰月看上去好像就垂在头顶上百十丈处,几颗寒星,座标分明,更似纵身可攀! 如此纵目浏览,只觉得心胸畅快极了。 站在这里,深深地吸上一口气,却似有一番奇特不平凡的感释! 很快地,先前的懊恼、困躁,一扫而净! 前庭正面,一树软藤花下,设有一樽平削的树根,显然是供人坐息用的! 杜铁池忽然发觉到,除了前室的几个石鼓之外,其他可供坐息处,皆为供人静坐参习之用! 眼前这条木根也不例外! 杜铁池就在这条木根上盘膝坐定,调练了一阵内功! 他心知,这些白猿一定起身很早,自己既打算住在这里,就一定要配合它们起居!再者,他也有些累了,于是返身入室! 这间石室内,还有一个石桌子空着。 他略为整理一下,铺上一块兽皮,就倒睡其上,不久就沉沉入睡! 他早已习惯了早起! 这些猿类更较他起得早! 东方不过微微透出了一点点白意,这些白猿俱都起来了,杜铁池忙自起身,却见两只大猿正把日间所采摘的山果分给幼猿,他也分到了两只“雪桃”! 那是本山的一种特产,实大而圆,肉厚而汁甜,吃下一个已经觉得很饱了。 吃完了桃子,这些白猿叫嚣玩耍一阵之后,才相继呼啸离开外出! 于是,整个山洞里,现在就剩下杜铁池一个人,空气顿时就静寂了下来! 杜铁池巴不得这些家伙都出去,好一个人静心研习壁上图解。 他面朝东方紫气,参照着梁莹莹所借给自己的那本“青城秘芨”,行了一阵吐纳之功。 果然仙家宝籍不同凡响! 杜铁池只是参照一二两图,就着那些维妙维肖的动态图解运行了三、五遍,即感觉到遍体生春,仿佛全身上下三万六千个汗毛孔,通统都张了开来,说不出的一种舒适意态感觉! 耳聪目明,全身上下更似充满了活力内劲。 他初试神仙法籍,内心充满了兴奋!把一本青城秘芨反复研习,爱不释手! 忽然,他脑子里兴起了一个奇怪的念头:“我何不把这本青城秘芨与那些石室内的壁刻共同对照参习!”他在想,这么一来,很可能收到“它山之石,可以攻玉”的功效。这个念头,不过是闪电般地由脑内闪过,却觉得十分有理! 当下他不假深思,遂即手捧着这本青城秘芨,向石室之内转入!也许当真是福至心灵— —他并没有急着走向第三间石室,却在第二间石室内停留下来! 前文曾述说过,这间石室内一共只有三个坐相,分别为正面、侧面、背面三种不同的坐姿! 杜铁池坐在正中的石墩上,分别打量着这三具坐相,然后随着翻动手中秘芨。他每翻一图页,遂即思念着莹莹所传授的口诀,用手向书面上一指,青光闪烁里,即现出栩栩若生的画面,然而,这些画面似乎与眼前壁上的三具雕相有所不同,好像难以牵联在一起。 杜铁池心中正自懊恼,无意中眼光一瞟,着眼在第二具也就是左面的石墙上。那幅浮雕,是一个侧面的坐姿,一手插腰,身躯向着一个方向力弯下去! 这个浮雕井无什么特别出奇之处!只是看在杜铁池眼睛里,却似心中怦然一动。妙在他手中的画册所翻看的那一页,也正巧是一个侧坐的姿态! 杜铁池心中霍然一喜,立刻注目画面! 前文曾经说过,这本“青城秘芨”的画面极其生动,每一个架式皆是由一连串生动的画面所串连构成,举手投足妙若生人—— 画面的开始,原本是一个直坐的式子,可是当杜铁池眼光注目其上的一刹,无巧不巧的,正好着眼在那画面人一个弯腰的势子!妙在这个弯腰的势子,竟和壁上那个弯腰的势子看来极其相似! 不过是瞬息之间,画面像闪过,一切又回复到原来形状! 杜铁池顿时有所省悟,他的眸子,直直地注视着手上的画页,心里一阵说不出的欢喜! 霍地站起身来,动手把身上的衣服全部脱了下来。这么一来,就和壁上的图解十分酷似了。 好在仙府无人,大可不必顾忌其他一切! 他遂即照着手上青城秘芨的图像,由原始第一个势子练起,只是每当他练到弯腰如壁图的一刹,立刻会觉得腰眼上一阵疼痛! 那种疼痛的感觉,就好像是拧了筋一样,虽然只是极短的一刹,却极其敏锐剧烈! 如此练了三四次,每一次都是一样,只要练到那一式上,准定会猝然发出如先前疼痛的现像! 阖起了手上的秘芨,他独自个发了一阵子呆,目光再向壁像上看去,忽然注意到壁像上所显示的那个人一只脚是屈起来的。乍看上去,像是盘叠双足,其实却不是的!那人的一只脚却是由腿下插进去,叠坐在尾椎骨下! ——这一点的发现,使得他心中一动,当时依样照来,哪里知道就只是这么一点点的改变,顿时使得他身上起了玄妙的转变! 他只觉得一股热气,直由丹田升起来,刹息间,已经遍布全身;当下依照着先前的动作,再做一遍,果然前此的疼痛感觉,已经不复再现!三、五遍之后,全身大热,遍体汗下。 整一个上午,他都在融汇着这间石室内的三幅坐相,经过他参合那本“青城秘芨”研习的结果,简单的三式坐相,演变成了二十一种的基本姿态,他确信他已把握了这三式坐相的重心,以后将是进一步的勤习探讨工作了。 当下他穿好了衣服,来到了前室。想象中,那群白猿一定都回来了,谁知竟是一只也没有,非但是老猿,连小猿也没有一只!这倒是出乎意料之外的事情! 他本想到外面找些吃的,可是心里记着“玉树真人”桑羽的嘱咐,知道这三个月对自己太重要,而眼前自己所栖身的这座七修真人洞府,更是一个绝大的隐秘,一旦为外人所窥知,势将惹上许多不必要的麻烦!自己眼前功力根本谈不上对敌,还是少惹事的好! 这么一想,立刻就打消了外出的念头。可是肚子饿的问题,却要急待解决。 石室一角,贮置着一些黄精、首乌,只是想系年代过久,早已枯萎了。 杜铁池试着用小刀削开一个,咬了一口,干枯乏味,不得不吐掉,心里正自后悔早上何以不从那白猿那里多要上几个桃子,这时也就可以将就着当一顿饭吃了! 愈想愈饿,肚子里咕咕地直叫,一双眸子情不自禁地四下瞧着,想能意外地找些吃的东西。目光视处,却发觉到侧面石峰壁上,开着一些白色的小花——滋生着一些角状的肥大叶子! 杜铁池心里一喜!他立刻就认出,这些是野山芋所开放的白花! 过去五年里,这种野山芋他吃得多,尤其是放在干柴炭里烘烤过后,吃起来特别香。 只是眼前这些野芋满生的地方,距离这座洞府,总有十来丈远近,而且看上去危险得很!芋花是由石缝隙里挺生出来的,要想采这些野芋,势必要涉险攀上石壁方可! 几经打量之后,他才发现了几处可供落脚附手之处,当下把心一横,干脆把鞋袜脱下来,把一柄小刀含在嘴里,袖子挽起来,先在附近不太高的安全地方试爬了几下,觉得不甚困难,这才敢大胆地向野草滋生处爬游上去! 他内功轻功俱佳,五年山居的生活,这类事情也并非没有经历!只是都不似这一次那般惊险罢了!当下他真力内敛,把劲力聚集在双掌与足心,施展出“壁虎游墙”的轻功绝技,一路地揉升上去! 如此,每行三、五丈就定下来看看情形,找着落脚之处先喘一口气,再向上游! 这种方法,果然有效,只是险也险到了极点! 先前他只是站在洞前向上观看,虽然倒不觉得十分的高,这时身子一路附壁上游之后,才体会到自己所附身的峭壁,敢情下临深渊,上接霄汉,当真是高过千仞,一个失足坠下,怕不立刻摔成了肉饼。 只为贪口腹之欲,涉身万险,的确有些不值,一时心里真有说不出的后悔!却又奈何,总不能半途而废,如同船到江心,来去都是一般的远近! 说不得,只得硬下心来,一步步地往上面硬爬! 天风冷冷,砭人骨髓!正午的阳光照射着正面的冰峰,由峰上近射迂回而至的光华,更是逼人视觉,令人眼花缭乱。 杜铁池内心真是叫不迭的苦!所幸那些猛袭侵体的风力,固然是奇冷砭骨,却帮助他把身子紧贴向山壁,如此一来,倒增加了一些稳固的定力。 如此上行了十六七丈,已可用手攀向野芋生处。他先固定好脚下,然后抬手攀去! 一片浮云,正好遮在芋花上首。 想象里,芋花之上,必然是更高的峭壁,其实却是大谬不然。就在他手势方自向上一攀的当儿,出乎意料的,上面居然像是一块平地!杜铁池心里一惊,同时时腕上着力,已把整个身子收了上去! 一点都不错! 呈现在他眼前的,竟是一块向阳的平台地方!这块地方虽然不大,却也有两丈见方,容纳他一个人是足足有余!妙在这块平台崖地上,滋生着甚多野芋,花色甚多。白的黄的红的,各色都有! 杜铁池这些年来山居,对于野生植物认识得很是清楚。此刻经他细认之下,竟然多的是黄精、首乌、百合、野芋。 这块两丈见方的向阳平地,几乎没有生长另外的东西,全是可供食用的植物! 杜铁池大为欣喜!他知道这类吃食,对于修道练功之人大有裨益,当下先挖出了一个首乌,削了皮生吃下肚,只是苦涩不堪,肚子饿了也顾不得许多。一个首乌下肚,已饱了一半。 当下他脱下了一件外衣,又挖了六七个黄精野芋,一并包好,心想歇上一刻,再返回洞府。抬头看看,当空的几片浮云伸手可掏,透过云层,再向上仍有数十丈高下才到峰顶! 左面是另一座山峰!似乎与自己落身的这座山一般高矮,妙在这两座山峰,紧紧依附着,同伸共展,下面地方连为一体,直到千百丈高处,才分出岔口! 二峰之间的这道缝隙,宽约半丈,高个子的人分开手足,勉强可以两边抵位。一道瑰丽的阳光,正好投射下来,清晰地照见这道缝隙,由此透视过去,却又是另一番气势! 一只乌鸦“呱呱”连叫两声,向着那道缝隙之间拍翅飞入! 杜铁池打量着这番山势,真有惊心动魄的感觉! 他实在有些想不透,何以这只乌鸦,竟然择巢在千仞峭壁之上? 这个念头还停留在脑子里未曾转完,耳中又听得再次的鸦鸣声,那只先前所见的乌鸦,又自飞出。“呱呱”两声之后,这只看来较寻常乌鸦要大得多的硕大黑鸦,一个低飞回转,竟然由杜铁池头顶上掠了过去!等到杜铁池注目看时,它却又投身在那道山缝空隙之内。那只乌鸦显然在山缝里更不安宁,叫声益加剧烈,“呱呱”之声,震得人耳鼓发麻! 杜铁池听得心烦气躁,不由自地上拣起一粒石子,心里盘算着这只讨厌的乌鸦不出来则罢,要是再出来惹厌,说不得就赏它一颗飞蝗石,叫它知道厉害。 心里想着,却听得鸦鸣声更觉刺耳! 这种鸣声,绝非寻常—— 也许是荒山寂静,这只乌鸦从来不曾目睹过人类,是以乍见生人,引为怪异,才会这般地叫个不停! 杜铁池正自纳罕,陡然间那阵刺耳的鸦鸣之声,忽然中途止住——却传出了一声清晰的叹息之声。荒山寂静,这声叹息之声,他听得格外清晰。 就在杜铁池大吃一惊当儿,由那道山缝之间,却再次传来苍老的一声叹息! 一个人用着低沉微颤嘶哑的声音开口道:“怎么不说话?敢情你是个哑巴?” 杜铁池心里禁不住一阵发急,这才知道敢情这些黄精、首乌、野芋、百合并非是野生的,而是人家栽种的! 何以会在这里种植这些东西?这个人怎地生存在这孤顶绝峰? 这些个问题一刹时围绕着他,简直使得他有些惊惶失措,一时更不知如何置答。思念未完,一阵乌鸦的鸣叫声,再次在耳边响起。随着杜铁池目光抬处,那一只讨厌的黑乌鸦,竟然再次鼓翅飞出。 杜铁池原以为它仍若先前那般地在空中翩跹飞行,却未曾想到,这一次可不是这样。 他耳中的鸦鸣声方自响起,却只见那只硕大乌鸦鸣叫着,劈拍振翅有声地直向着杜铁池面前飞过来! 杜铁池做梦也不曾想到,一只乌鸦竟然敢向人施以攻击!一念方兴,那只乌鸦已飞临面前。 在一阵刺耳惊心的鸦鸣声里,这只乌鸦,竟然用它尖锐的长嘴,直向杜铁池的右眼上啄来。 杜铁池何能容它猖狂?当下他怒叱一声:“大胆!” 右掌拍处,用“妙手翻天”掌势,手掌上暗骤真力,一掌向着这只乌鸦身上拍去。 在他想象里,这一掌必定能击个正着,以自己掌上功力,小小一只乌鸦,必将会拍成肉泥。 其实却大谬不然!就在他掌势方自向下一落的当儿,那只乌鸦“呱”的急鸣一声,身躯落地一个侧转,竟然滑飞出十数丈以外! 乌鸦的利嘴虽然不曾啄中他的眸子,可是那张开的翼梢,却扫中了他的右颊。难以想象出,一只小小的乌鸦,竟然有如此强劲的力道,当真是不可思议! 杜铁池顿时就觉出右颊上一阵子炙痛,宛若火燎一般!他不禁为之大怒! 那只乌鸦就空一盘旋,第二次向他俯冲过来。这一次势子更急,叫声益烈!想是前次未曾得势,这一次它却改变了战略方式,改直冲为侧袭。像是一支箭,一片狂风中的桐叶—— 简直是快得出奇! 随着那扁毛畜牲一声尖厉的鸣叫,这只乌鸦翩跹的身子已由左侧方霍然欺近。 “劈啪”一声—— 想是因为前番已经尝到了甜头!这只乌鸦却改用另一只翅膀,直向着杜铁池左边面颊上拍来。 杜铁池有了前番经验,自然不会再容它得势。他身子霍地向下一矮,右足突地向前一跨步,身子却猛然向后一个倒仰! 这一招由于时间步位拿得极准,恰到好处,居然使得这行乌鸦变势不及,那么快的势子,也扑了一个空! 杜铁池恨透了这只扁毛畜牲!决心要给它一个厉害!是以,就在这只乌鸦一式扑空之下,他冷笑着叱了声:“去!”随着他的身躯霍然向前一弯,右手二指陡地叉开来,用“剪梅指”的手法,直向着这只乌鸦背上力扫过来! 这一招较前一手可要高明多了。“疾”“快”“准”! 杜铁池昔日练习这一招时,曾经手毙过一只掠空而过的蝙蝠! 眼前,这只乌鸦的速度,似乎还要快过蝙蝠,然而要想全身脱离,却也是不易。逃过了头,逃不过背,逃过了背,却又逃不过尾。不错,杜铁池的双指,正好点在了乌鸦的尾梢上! 只听得“呱”的一声急叫! 乌鸦负痛尖鸣一声,全身就空一个急翻,散开了满空的羽毛一下子摔落在地面上!只见它两翅力拍,掮起了满天泥沙! 杜铁池正待上前擒住它时,它却尖叫着又自挣扎飞了起来! 只是看起来身体显然已不若先前那般的利落了,歪歪斜斜地在天上飞着。 就在这时,赫地一个人陡然由山缝里纵身而出! 杜铁池耳中仿佛听得铁链子“哗啦”一响,一条人影已就空直坠了下来。仿佛天空中光华闪了一闪。 总之,就在杜铁池什么都还没看清楚时,那个人已站在自己面前! 一个蓬头虬髯的魁梧汉子!这人黄发黄髯,看上去连眼珠子都是黄的,身上还穿着一袭黄衣,足下是一双黄麻鞋。“黄”!全身上下,简直无一处地方,不是“黄”的! 这样的一个人,已经够显眼了,偏偏是那般的魁梧,简直像是猛张飞一号的那么一个人物!虎背熊腰,豹头环眼,紧压在眸子上的两撇黄眉,就像刺猬似的尖锐如针,身体极高,看上去没有八尺,也足有七尺开外! 这样的一个人物,的确是太少见了! 杜铁池乍见此人,可真是吓了一跳! 然而当他再看得清楚些时,可就更加吃惊了! 原来眼前这个魁梧大汉,右足踝上竟然系着一条粗若儿臂般的赤红铁链子—— 使杜铁池惊心的非止如此! 更有甚者——那条铁链子竟然烧得赤红,一经着地,滋滋!连声响着,泥土地上冒着片片白烟。 那汉子岂能会不感觉到痛苦? 杜铁池注意到了那只有足踝上,早已被火链烧得都成了焦黑模样,看上去简直像是一块黑炭模样,惨不忍睹! 也许是长年累月这条火链子都是红的,那汉子的痛楚可能早已经麻木了,那条腿居然尚能行动自如,不能不谓之为“奇迹”!然而,无论如何,面对着这样的一个人,岂能不吓煞? 杜铁池惊得后退了一步! 空中乌鸦怪声叫着,翩跹着遂即落在了那汉子肩头之上,张着一张尖嘴,叫声更为凄烈,似乎在那汉子耳畔诉说着什么似的。 黄发大汉狞笑一声,探出一只手来,伸出了有若胡萝卜粗细的一根手指。那只乌鸦遂即纵身跳落在他那根手指头上,人鸟正面相向,乌鸦叫声更为凄厉! 黄发大汉听了一阵,冷笑道:“你自己临阵不小心,怪得谁来?且先回去,等一会我再看看你的伤,死不了已是万幸了!” 乌鸦偏头听着,似乎对那汉子的话大不满意,头上的一丛角毛直耸起来,呱呱又叫鸣起来。 黄发汉子不耐烦地道:“去去!少惹我讨厌!”手势一翻,已把指上乌鸦抛了出去! 那只乌鸦低飞厉鸣一阵之后,才径自转飞向那道山缝之内,不再出来。 杜铁池还是第一次见过人鸟通话,心里大是奇怪。再者这汉子的突如其来,大有兴师问罪的意思,不禁使得他惊骇交加! 黄发汉子脸上兴起了两道极为深刻的怒容!并不仅仅是“怒”,更多的是“惊”!使得他想不透的是,百十年来,这是他见过的第一个人—— “人”——? 在他记忆中,“人”这个字,这个毫无意义的名词,可能早已是记忆中的化石了。 此时! 此地! 这个人! “啊——”他心里几乎在呐喊着:“太不可能了!” 然而这个人——杜铁池可不就活生生地站在眼前吗? 这是绝不能置疑的! 黄发汉子在经过内心一番挣扎之后,脸上的怒容显然缓和了许多—— “你是谁?” “杜——杜铁池!” “是干什么的?” “我……” 杜铁池镇定了一下,抱拳道:“兄台是……?” 那汉子“哼”了一声,一对黄眼珠子,在他身上骨碌碌一阵子打转。 “兄台?”他冷笑着道:“你有多大的年岁?居然与我称兄道弟!” “这——?”杜铁池楞了一下道:“那么我该怎么称呼你?” “怎么称呼我——?”那汉子嘴里学着他的口气,哼了一声,道:“称呼我爷爷——老祖宗,都不为过!” 杜铁池不由一时大怒,冷笑一声,道:“你我素昧生平,怎地一见面就如此欺人?” 说时他真力内敛,只要对方再出口伤人,他就打算马上给他一个厉害! 幸好,这个人并没有再说出更刻毒的话来。 听了杜铁池的话,他咧开一张大嘴嘿嘿有声地笑了起来,露出了白森森的一口牙齿—— 由外貌上看起来他大约在四十上下,偏偏他“语不惊人死不休”—— 笑声一落,他一双手托着下巴道:“小家伙,你当我存心占你的便宜么?” 一对黄眼珠子在杜铁池脸上转着:“说!你看我有多大年岁了?” 杜铁池“哼”了一声,摇了摇头,不予置答! 黄发汉子一笑,说道:“我说是你爷爷,老祖宗一辈的,丝毫也没占你便宜,老实告诉你吧——” 说到这里似乎想起了什么,“晤”了一声,眼睛看向杜铁池。 “今年是什么年份了?” 杜铁池看他问得诚恳,不便不答。想了想,他才说: “今年是大明武宗正德四年——” “啊呀——”汉子叫了一声,睁大了两只眼,惊讶地道:“你说什么——大明?成吉思汗忽必烈,那个蒙古鞑子打下的天下——大元朝亡了吗。” 杜铁池大吃了一惊。他仔细地看了一下他的脸,确实不像是在开玩笑。 忽必烈也就是“元”朝的开国皇帝,即元世祖,在位三十五年,其后下传五帝,至“顺帝”,共为九十一年,后才接本朝太祖朱元璋皇帝,再后,历经各帝,才至本朝的“武宗” 皇帝。 把两个朝代的年代细一盘算起来,杜铁池的脸色猝然变了。 黄发汉子睁着两只大圆眼道:“你怎么不说话?当真元鞑子完蛋了吗?” 杜铁池冷冷地道:“你是真心相问?还是信口胡说?” “当然是真心问你!”说着他狞笑一声,抬了一下脚上的锁链子,“哗啦”地响了一声。 “小家伙——信不信由你!” 他指着足踝上的这道链子道:“这道链子,就是铁木真忽必烈那个蒙古鞑子侵犯中原,张弘范攻陷崖山,大宋亡国的那一天加上去的,啊……这该有多少年了呢?” 杜铁池又是一愣—— 他两眼发直,心里再次盘算了一下,元朝都元帅张弘范攻陷崖山,宋朝亡国的那一年,历史上记载的是元世祖十六年……” 九十一年的元朝减去十六年是七十五年,再加上明朝开国至今的一百零一年。两者加起来,一共是一百七十六年! 杜铁池脸上顿时兴起了一片戚容。对于面前这个人,他毋宁兴起了无比的同情——如果他果真说的是实话,那么这个人的身世也太凄惨了。 ——显然他不是一个世俗常人。一个常人,绝不可能活到这么大的岁数! 其实能够登临本山的人,又有哪一个是平常人? 平常人岂能被囚禁到这个地方? 平常人岂能有这等举止? 杜铁池渐渐相信他说的可能是实话了。 黄发汉子见他久久不说话,似乎又面现不悦,大声叫道:“你怎么不说话?快说呀,说呀!” 杜铁池点点头道:“你说的不错,蒙古人亡了,早就亡国了。” “是亡给谁了?” “亡给了我们汉人。” 杜铁池接下去道:“如今是汉人的江山,明朝取代了元朝已有百年之久了!” 黄发汉子先是面上一喜,可是紧接着他脸上遂即罩下了一层凄惨的神色。 “这么说……这其间一共有多少年了?” “我刚才算过了。”杜铁池慢慢地说道:“如果你果真是宋亡的那一天住在这里,那么,你在这里已经住了一百七十六年了!” “一……百七……七十六年?” “不错,一百七十六年!” “那么……”那汉子呐呐地道:“这比我想象中……还要多出好几十年……”说时,他脸上陡地罩起了一片灰色!那般煞神恶鬼的狰狞面颊,居然一下子变得憔悴了! 铁链子“哗啦”一响,他情不自禁地坐在地下。深深地垂下头来。 他摇了一下头。 用力地又摇了几下!“一百七十六年……一百七十……六年………一百……” 嘴里反复地说着这几个字,忽然他咧开大嘴,像是疯子般地笑了起来! “七修老儿——”他喃喃地说道:“你把老子整惨了,整得太惨了!” 火链子“哗啦”又是一响,他已经站了起来! “冲着你告诉我这些!”这汉子说道:“我们之间,方才的那一点不痛快就算了啦!没事啦!” 他坐下来,拍了一下地,道:“来,我们坐下说话!” 杜铁池抱拳躬身道:“未曾请教尊姓,大名怎么称呼?” 那汉子嘿嘿一笑,说道:“问得好——哈哈……”说着张开大嘴狂声大笑了起来! 空谷回音,响遍行云! 笑声一顿,他看向杜铁池道:“你猜我笑什么。” 杜铁池道:“在下正要请教!” “请教!”黄发大汉道:“看来你是一个很有礼教的孩子!我就告诉你吧!自从那一年阵前失手,落在了七修老儿手上,被他羁押在此,已有一百七十六年之久……这一百七十六年以来,不曾见过一个生人,说得实在一点,除了先前为你所伤的扁毛畜牲以外,我就不曾接触过其他能动的东西——” 停了一下,他才又道:“这里有很多猿猴,只是它们就从来没有上来过一次……你说什么来着。” 杜铁池道:“我是在请教你老人家的尊姓大名?” “对了!”那人伸出一只手来用力地在头上搔着,一面呐呐道:“我是应该有名有姓的……我姓徐——徐雷,对了——”他似乎突然回到了记忆里,频频不断地点着头。 “徐老前辈!” “对了!”黄发汉子笑道:“这么称呼就对了!” 杜铁池在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 “只是徐老前辈,”杜铁池呐呐道:“你老人家怎么会被囚在这里?不知是否可以告诉弟子……” 徐雷冷冷一笑道:“杜铁池——你是叫这个名字吧?” “正是!” 徐雷冷冷一笑道:“你也别老问我,我却先要问问你!” “老前辈请问,在下知无不言!” “好——你先说说,七修老儿,是你什么人?” “老前辈所指的可是七修真人?” “不错,是他!” “七修真人据说成道已近千年,弟子只不过是一个平凡的俗人,怎能与他老人家拉上关系?” 徐雷一对黄眼珠子在他身上转着,摇摇头道:“你绝不是个平凡的人……且住,你站起来向我面前走近几步,站好了!” 杜铁池才知道他受足下那道火链子限制着,最多只能达到这个境限,似乎想再要前进一步也是不能! 当时,他略一盘算,未免犹豫不决。 徐雷冷笑道:“我只当你忠厚纯朴,直爽可爱,原来你也有满腔心机!杜铁池——你莫非怕我加害于你,对你不利么?” 说到这里怪笑一声,接道:“果真我有此意,你怎能活到现在。我法力无边,虽然至今仍然未能破了七修老儿的禁制。和足上的这根‘火赤链’,可是在这个禁制圈内,我却是可以为所欲为,取你性命,易如反掌。” 杜铁池一惊道:“这么说——弟子已经误入了你老人家的禁地么?” “谁说不是?”徐雷左右指着,道:“这方圆二十丈之内,为我所有——虽然一度,这整个雁荡山都是我的,可是眼前,我却仅仅只能保留这些……” 他又想到了前面的话题,微一点头,接道:“你站过来吧,我只是要多了解一下你,并无恶意!” 杜铁池相信他说的必然是真的,像他这等神通之人,要取自己这样一个人的性命,真是易如反掌!他不再犹豫,遂即站起来向前走了一步! 黄发汉子徐雷点头道:“好——” “好!”字出口,顿时由其眸子里射出了三尺左右的两道黄光! 杜铁池只觉得身上打了一个哆嗦,已被对方目光射定,当真是他平生从来也不曾领略过的一种感受,说不出的一种麻痒感觉。怪异的是,自从被对方这种怪异的目光射中之后,全身上下仿佛冰冻石塑,休想移动分毫。于是,徐雷的目光,就像是两道冰蛇般地恁地在他全身上下徐行不已。 杜铁池一刹时竟然变得木讷了。 也不知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他只觉得这一刹时,他脑子变得极为呆滞,仿佛成了个白痴,似乎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总之,这一刹间,他脑子里是一片空白,混混沌沌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复记忆。 一—这只不过是很短的一段时间! 就在徐雷那两道黄色的目光倏地收回来时,杜铁池的感觉倏地又回复如常。 徐雷叹息一声道;“这就是了!你本是身具三世慧根之人,今世才得如愿以偿,雁荡乃是你弘扬道基之地,来日不可限量!” 顿了一下,他才又道:“——七修道人料事如神,这一次又为他料到了。” 他在说这几句话时,面色虽然显得很沉重,但是却又似乎包含着无比的喜悦。 杜铁池根本就不知道他是在说些什么,但是却料定对方这黄发汉子徐雷必有所见! 果然徐雷仰首当空,嘴里喃喃地念道:“那么你就是解救我脱离本山的恩人了!” 杜铁池大为疑惑地道:“老前辈,你说什么?” 徐雷这才看向他,只是他那双大眼睛里,忽然滚出了两颗泪珠! “恩人在上,请受徐雷大礼参拜——” 嘴里说着,纳头便拜! 杜铁池忙自闪身一旁,道:“徐老前辈,——你可是把我弄糊涂了!” 徐雷拜罢,直身而起,他满脸感动地道: “杜恩人,你请坐下,容我略道前因后果,你就明白了!” 杜铁池因见对方彪形大汉,豹头环眼,尚还对他存有几分小心,这时双方交谈过后,才知他貌虽吓人,其实心地却并不恶。 当然他只是凭着直觉,才这么认为的,对方如果真是一个善良的人,也就不至于为当年七修真人锁困在此达一百七十六年之久了。 杜铁池终因为同情心促使,当下在徐雷对面坐了下来。徐雷看着他,满脸冀期渴望,说不出的悲喜交加神态,再次由眸子里涌出了热泪。 “杜恩人,你有所不知,提起当年事,可就话长了,恩人——你当我徐雷是什么人?” 杜铁池道:“想必你曾铸大错,才会招致真人之怒,而长期羁押于此了!” 徐雷用力地点着头,说道:“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他喃喃地又道:“我是要恩人猜我的出身!” 杜铁池苦笑道:“这个我如何得知?莫非老前辈出身邪道中人么?” 徐雷摇摇头说道:“猜错了,猜错了!”说着,他长叹一声,接着道:“我真是邪道中人?真要说起来,我岂是邪道中人的一个硬对头,厉害煞星……” 嘿嘿一笑,他那张病态百出的黄脸上,炸开了几道凄惨的笑纹—— “恩人,你不知道,我出身宋室宦族,我父徐军平,也是朝廷职掌军权的一个重臣,只为征辽一役,满门俱歼,那时我年方十五岁,在西辽为先师‘黄发教主’莫三威所救,先师因见我生具异禀,又以我生就黄发,酷似他亲人子侄,乃破格收为门下,传我道法!五年后我道法大成,尽得教主真传,先师乃立我为掌门人——我因衔恨西辽东路元帅金乌杀害我全家之恨,乃私自背师,前往寻仇!” 说到这里,他脸上洋溢着无边痛恨,长长叹息了一声,又道:“那时我年轻气盛,虽受道法熏陶,却因我教有异于一般正派,拘束较少,心愤之下,未曾顾忌到仙律戒条,竟然私往寻仇大开杀戒! ——我找到了西辽东路元帅金乌,那时正值西辽三次东犯宋室之时,是我夜袭辽营,以师授‘九鬼催神,大法,一夜之间,将金乌此次一万七千西辽精锐,全数尽歼,化为肉泥和灰。” 杜铁池心中大吃一惊。 徐雷面色如土。 良久——。 他才叹息了一声道:“杜恩人——我这就错了!” 徐雷喃喃道:“那时我只以为报得父母大仇,并为宋室建了大功,心里好不兴奋,殊不知却犯了十不可赦的十二天律。” 抬起一只大手,擦干了脸上泪水—— 他哺喃地道:“为此,当时职掌仙纪的是昆仑山的‘无为上人’,他为此大怒,纠合正道各派人士,大举兴师,前来我教问罪——我师虽知我犯了大罪,却不忍将我交出,双方一言不合,大打出手!” 徐雷呜咽着道:“我师仓促应战,不是对手,当时遂即被无为上人‘无形飞剑’斩首,黄发教一夕摧散,荡然无存,各师兄弟死伤惨重,作鸟兽散!” 杜铁池听得惊心动魄,徐雷说得热泪簌簌。事情的发展,似乎是高潮迭起。 “此一事件发生之初,先师先把黄发教镇山三宝面交与我,并指示我前往崆峒找寻崆峒葛教主,暂时保全性命,只是,我并没有投奔崆峒,却联合了散离的三位同门师兄弟,在十万大山里,以百日时间,将本教镇山大法‘四雷阵’研习透熟!” 杜铁池愕然道:“莫非老前辈要去向无为上人寻仇?” 徐雷看了他一眼,黯然点了点头。 “杜恩人你猜得不错,就是这么回事!”他呐呐道:“当时事情决定后,由三师弟向冲化装为一个野僧人,前往昆仑参禅,就便窥伺虚实,末几向师弟飞书相告,说是各正派掌门已相继离开,正是复仇良机,促我等速往!” “这一次,我又错了!”徐雷独自个滔滔不绝地道:“我等三人接报后大喜,即速前往,奈何无为上人法力无边,所在处禁制重重,我四人冒然出手,绝非其敌!” 他在叙述这件住事时,脸色充满了悔悟,两道黄眉紧紧地蹙着,现出无比的沉痛。似乎更离奇悲惨的发展,就要揭开了。 杜铁池一言不发,凝神听着。 徐雷痛定思痛地道:“——我四人因为见那无为上人绝非等闲,是以匿居昆仑足有三月,未敢动手,说来也是上人活该有此一难——” 顿了一下,他才接道:“那一日,适值‘九华山’郭真人开山大典,各派人士,均住庆贺,无为上人乃派其四大弟子。前往祝贺,实力因是大减,上人本身因参习上乘心法,须坐关十日,才得脱身,这一消息为我等探知,一时皆大欢喜。” 他又发出了一声叹息。 “当时我四人乃布下了‘四雷阵’,由我为首,乘机发动,我当时因心恨上人过甚,一出手即施展师门镇山之宝‘雷火金棱”,可叹上人当时何曾料及有此一着,再加以他正自闭关之际,几无还手余地,即被雷火梭将躯壳炸为飞灰!我四人一举成功,连番施展之下,将昆仑一派弟子尽数杀害……即连那座树立千年的昆仑塔亦以雷火炸毁,昆仑一派几乎亡在我四人手中,就在这个时候……” 他呆了一下,似恨又悔地道:“七修道人居然赶了来,见状大怒,和我四人动起手来,我四人自然远非他的对手,双方照面之间,我那三个师兄弟先后丧生,形神俱减,我也为七修道人‘九转法轮’罩定,生死只在一线之间!我只当是死定了……七修老儿这个九转法轮厉害极了,霞光一转,管教人形神俱灭,我那三个师兄弟,就是这样死的!” 苦笑了一下,徐雷才又接下去道:“……我当时真是做梦也想不到,七修道人居然不曾杀我,仅将我从法轮上摘了下来,事后我才知道,原来先师昔日与七修交情不恶,七修道人因见我生像和先师极为酷似,又想到黄发教创教维艰,不忍全数赶尽杀绝,他并悉知我性情原非大恶,这才动了一念之仁!” 杜铁池这才明白道:“所以你才被真人囚禁在此……” 徐雷慨然道:“正是如此……七修道人得道极早,只因为了完成他一件未了心愿,才留居雁荡,其时早已是真仙之分,他把我囚在这里是有作用的!” 杜铁池痴痴地问道:“什么作……用?” 徐雷恨恨地道: “他真要是杀了我也还罢了,偏偏这样不死不活地禁制我,以大赤链将我足踝系住,如果平时安份不动,这道链子并不起任何作用,只要越出他所设定的范围之外,这条链索必然自燃生火……” 说到这里他嘿嘿一笑道:“我最初五十年,竟日身受炼魂之苦,惨厉号叫,奈何七修所设禁制,内外重重,居然不为任何人兽所惊觉……” 他翘了一下腿,足上链子哗啦一响。 杜铁池只见他足踝上链子,通红地烧着,相距丈外,已可觉出烈焰燎人,想象中身受者之痛苦,真不禁打了一个冷战。 ——然而事实上却并不然。 看上去徐雷并不觉得如何痛苦。 他一面注视着足上链子,一面咧着一张大嘴笑道:“——这根火赤链也足足折磨了我五十年之久,可是五十年以后,我己练就了‘坎离交济’之法,痛楚因而大减,百年之后,我更引链上火力,与内在坎离相冶,日夕焙冶,炼成了脑后一颗‘火雷神珠’,自此以后,这道大赤链非但不再与我痛苦,反倒成为我的恩物了!” 杜铁池心中大是惊惧。 果然,那道链子尽管是火花四溅,烧得地上吱吱乱响,只是在徐雷那黑若木炭的足踝上,看来似乎发生不了什么作用。 徐雷见他在注意自己足下,哈哈一笑,将一只脚翘得更高—— 瞬息之间,他这双翘起的小腿,也同于他系在足踝上的那道火赤链一般,变得赤红了。 杜铁池简直是难以置信,眼看着他那只赤红的腿脚,变为一团烈火,整个一条腿,就像是一块烧红烙铁,通体上下蒸腾起一团烈焰。 瞬息之间,他整个全身,也变为赤红。 那副样子,不折不扣地是一个火人。一个烧得赤红的铁人。 杜铁池顿时为他身上所传出的烈焰,烘烤得面红耳赤,只觉得奇热无比,不得不向后退了好几步。 对方徐雷那种形象,简直太骇人了。岂止是对方那个人,就连他身上那袭黄衫,甚至于他满头乱发、胡须,也都变为通体赤红。环绕在徐雷身侧四周,有一圈白色的火圈,白色火圈之外,才是赤色的火焰。 杜铁池被这番火势烘烤得节节后退。 他简直就像是看见了什么怪物一般,吓得面色大变—— 眼看着火人徐雷哈哈一笑道:“杜恩人你不要惊吓,我只不过展示一下我的功夫给你看看罢了!” 话声出口,那团环绕在身侧的火圈,遂即渐渐收小,渐渐地,那圈白色的火圈也收入不见,一时热力大减。最后,徐雷身上的火势也渐渐地消逝。先是头发、眉毛………最后面颊,上半身………一样样地恢复为原来的模样。直到最后,只剩下了一只赤红的腿。再后来那只腿上的火势也渐渐退为没有。徐雷回复到先前时一般模样。 杜铁池眼见着这般的神奇形象,惊吓得目瞪口呆。 徐雷哈哈笑道:“恩人一一你怎么了?” 杜铁池恍然惊释道:“这太………可怕了………如非我亲眼得见,简直万难相信!” 徐雷道:“杜恩人你有所不知,五行之论,日金,木,水,火,土,各具微妙无穷,如得一功,毕世亦可享用无尽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才道:“那七修道人,分明是看准了,我足堪火成,又研判清楚了我的霹雳火性,才会想到有此一着………唉!这么说起来,我倒是不忍心再衔恨他了!” 杜铁池欣然道:“老前辈这么一说,弟子想着也是有理,七修真人,对老前辈称得上是用心良苦了!” 徐雷摇头道:“那也并不尽然,事实证明,他羁押我来这里,主要的是为他看守洞府,但是他并不把我锁困在他洞府之内——”冷冷一笑,他接下去道:“后来我才明白,那是他洞府内隐藏着外人不知的隐密………” “当年道人离开之时………” 徐雷呐呐地道:“我记得他临去时,曾对我说,我身犯重律,论罪当死,皆因他受我师父再三情托,始留下我的活口,因我罪孽深重,须身受百年以上火炼之刑,才得消灭,百数十年后,当遇一明主,才能脱困回生——” 他鼻子里“哼”了一声道:“当时他并不与我多说,只与我说一切作为,生死祸福皆我个人修为,如我心性不改,百年火刑必然熬不过去,中途亦必形神俱灭,如能熬过,日后尚有可进之机,说了这几句话后,遂即传授我本山禁制之法,告诉我雁荡乃来日昌大之门,不可容外邪入侵,当时传授了我石镜透视之法,这才去了………” 杜铁池看了他一眼,心里不禁奇怪,实难相信自己就是他所说的那个日后明主。 徐雷呐呐道:“七修道人交待了这些遂即离开,当时我试以他所授透视之法,一察东山远近,果然远近如意无不在目——只是……” 顿了一下,他才道:“只是这个方法,施之于道人的七修洞府,却是不能应验,再试以他所传授的仙法,来开启加于我本身附近禁制,却是不见功效………是以,我这才死心塌地地在这里居留了下来!” 杜铁池一怔道:“这么说,我来到山上居住的事,老前辈也知道?” “我当然知道!”徐雷笑了笑,露出锋利结实的一嘴白牙道,“这山上远近百里事无巨细,除了七修洞府附近嘴内外,我无所不知!” 杜铁池道:“那么前后山的几位异人仙师,老前辈也知道了?” “你说的是小仓洞府所居住的桑真人和前山水碧崖的吴嫔吴仙子师徒么?” “正是他们!” 杜铁池心里甚是折服。 ------------ 4 “火人”徐雷一笑道:“岂有不知之理?只是他们两方俱都道力精湛,大概知道雁荡乃七修真人昔日故居,必然设有厉害禁制是以居住多年以来,从不敢莽撞冒失,只是……” 徐雷目光转向杜铁池,缓缓地道:“——那碧溪仙子吴嫔,为人甚是狂傲,有两次触犯禁制,我均念其修为不易,并未曾报复,只略予警惕而已,看来她意在搜索七修洞府,大有不找到不甘心的样子,倒是她那个弟子梁莹莹,心性较她要好得多!” 杜铁池听他提到了莹莹,脸上不由自主地红了一下。 徐雷注目着他,道:“这些人俱都名在群仙之列,就只有恩人你的来历奇怪,我每次运神推思,皆不得要领,直到昨日的‘石镜透视’之法,再查恩人居处,已发觉空无人居,我只当恩人乃寻常人,可能下山而去,心里好不懊丧失望——直到今天!” 他脸上这才展开了笑容,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徐雷又道:“直到今天杜恩人你来到了我的居处,我才知道,果然是道人之话应验,必然是我的救星到了!” 杜铁池一片茫然地道:“老前辈你能断定,我是老前辈的救星………” “当然知道!”徐雷咧嘴笑道:“恩人请想,寻常人岂能随便进入七修洞府,又岂能来到我的居处——这两处地方,皆为七修真人设下了重重禁制,休说是你一个凡人,即使是仙道中人,身具法力的炼士,也休想擅入一步,而恩人你却是这般地来去自如,毫无障碍,我这未来的明主,除了恩人你又会是哪一个?” 听他这么一说,杜铁池果然觉得甚是有理,当下遂即低头不言! 徐雷道:“当初道人离开时,曾告诉我,一旦遇到我那未来明主之后,一切皆可凭我良知行事,往后即水到渠成,看来我在历百七十六年苦难折磨之后,当真是好运到了!” 杜铁池仍觉迷惑地道:“那么,果真如老前辈所说,我又当怎么才能救你?” 徐雷道:“这个恩人不必多虑,一切皆在当初七修真人神算之中,眼前第一要务,恩人须刻意地留神功业——” 说到这里,似乎忽然想起一事,道:“啊——是了,你不提起,我倒几乎忘了………且慢………”他一面说,一面弯起左手几根手指,摆弄了一下,道:“岁当丙午……是了…… 是了……” “老前辈想到了什么?” 徐雷道:“我忽然想到了那年七修真人说的一句话……岁当丙午年,我那救星来到!” 杜铁池道:“今年就是丙午年………” 徐雷惊异地张着大嘴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杜铁池想了一下摇摇头道:“这个我就不清楚了!” 徐雷道:“道人当年留有一封柬帖,深藏石壁,嘱我在丙午年霜降之后三日,才得取出偈语,这‘霜降’之日不知到了没有?” 杜铁池先是一怔,遂即摇摇头,他实在也记不清楚‘霜降’之日到了没有。 徐雷在沉寂了一百七十余年之后,忽然意识到自己脱困的日子即将到来,内心之惊喜,自是难以比拟。 他蓦地站起来,一双黄眼珠子正在地面上摸索着。顿时他脸上展开了笑容。 “还没有过………快了——快了!” 说着,他向前走了几步,弯下身子来,在百合花丛里摘了一根长长的红草。 “每年秋分之日,这种‘红风草’才会变为红色,在‘寒露’之日,却必然消失,恩人——你可知道这其间,一共有多少天?” 杜铁池想了想,点头道:“秋分至寒露其间的距离是十六天!” “不错。”徐雷面现笑容道:“那么‘寒露’至‘霜降’之间共十五天一——” 他看着手上那根红若血染的红风草,喃喃地道:“现在红风草红色未曾消失,就证明‘寒露’之日尚未到来,不过将不会越过五天一定快到了………” 杜铁池耳濡目染,自是惊奇不已,他原想将七修洞府内自己难以参透的石刻图解,提出来向对方请教,蓦地,峰下响起了一片乌鸣之声,即见对岭山半,旋飞起一大片白色山鸟。 因为距离甚远,他看不清是一种什么鸟!丽日之下,这些山鸟身上,炫耀出闪烁的银光,为数甚多,少说也在千百只以上。 徐雷见状,即向杜铁池点头道:“我练功的时候到了,恩人也请转回,五天以后再来,我有一样好东西,要留与恩人享用——现在我必须去了。”说罢双手抱拳,深深一拜。 杜铁池赶忙跪倒回拜,却见徐雷身形动处,红光乍闪,已自消失石间隘口之内。 他打量着头上那道石隙隘口,少说也在十丈高下,杜铁池此时身法,固是不难攀上去,只是徐雷既已关照定了五日之约,自己也不便再去打扰他的练功。 却听得徐雷发声道:“恩人蒙七修真人垂青,独入仙府,可谓旷世仙缘,尚望好自为之,把握时光,不要自弃,短日之内必有大成,这些黄精首乌,皆为我所种植,多年来我早已辟谷不食,恩人可随意摘取食用,五天以后,功课完毕,自会寻你,刻下却不便多为接待,尚请恕罪!” 杜铁池先时眼见他消逝头顶双峰石隙之间,只是此刻那声音却似乎发自四方空中,端的是诡异绝伦。 随着对方话声消逝,却见双峰石隙之间,涌出了大片云烟,刹时间,已将顶上山峰整个弥满,自是再也难以看见那双峰之间的石缝。 杜铁池不听他再说什么,当下将先时自己包好的那些黄精首乌野芋之类的吃食,放好背上,遂即小心翼翼地循着来时之路,向石峰下攀去。 费了一番仔细,他才回到了洞府之内。 洞里异常的清静。 杜铁池自聆听徐雷一番话后,更激发起向道好学之心,当下定了定神,遂即又步入中间洞室,身子坐定之后,打量壁上图解,顿时觉出较之昨日更为清晰。 他昨夜已悟出了这三式坐相的分合作用,发觉到与梁莹莹借赠的那本青城秘芨,将早先悟出的二十一个式子,逐一地运习一遍。 这一次,他发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进展,二十一个式子全数练完之后,顿时感觉出,全身上下气转舒徐,耳聪目明,随着那一线气机的上下,真有一呼似羽,一吸多山的提升落降之感。 他原具慧根智心,人杰地灵,此番遭遇,自是大异。 七修真人这中洞三式坐相,名谓“三极图解”,原具有高深哲理,虽是意在导引入门之功夫,只是却大异一般,即以一般仙道中人,若非生具慧眼,绝顶聪明之人也万难短日之内即可参透,杜铁池竟然于一日夜间,融汇贯通,舍“缘份”二字,诚然匪夷所思。 自然,仅仅融汇贯通是不够的,必须要持之以恒地勤加练习。 他记得“玉树真人”桑羽在告别自己时,曾有三月之后接候自己外出之一说,足证自己须要在洞府之内停留三月之久,天下没有一蹴而成的功夫,一分悟力必须配合十分的力行才能收功。 好在吃的问题已经解决了。他可以安心地停在洞府之内,专心练功—— 然而思虑有如一匹野马,有时候挺难驾御,即以杜铁池来说,他原本是一个很单纯的人,五年来修身静心已使得他心无杂念,意不旁骛。 可是如果因为这样就说他心无牵挂,却也是错误的。 偶然的,他接触到了梁莹莹这个人,莹莹的美色,遂即构成了他心中的魔相。 杜铁池原先尚还体会不出,可是现在当他开始着手研习上乘入门道法时,他立刻接触到了欲求静心之不易! 梁莹莹可谓是他生平所接触过唯一的一个异性,偏偏对方一见钟情,这“一见钟情”也就成了他心中的魔影幻像! 现在,每当杜铁池静下心来的时候,梁莹莹的影子,即会自他脑海里油然而生,幻化成各种姿态,美目盼兮,心神微动,前功尽弃! 这样的情形,已经连续了三次。 整个一夜,杜铁池拼命振作克服脑子里的这些幻想,前后七次调息振作,才得入定。 三大之后,他才将这回二十一个坐姿研习熟悉,直到无论何时何地,可以一经念及,即可将这些坐姿谱记起来随时研习! 有了这个基础,他才可以放心地进一步,再去研习第三间,也就是最后一间石室内的奥秘。 这是他来到七修洞府的第五天! 以往的四天,每日专心练习,运神思考,常常一天只食一餐,等到他一松弛下来,想到“饿”的问题时,顿时就觉得十分地饿了! 好在这些白猿常常会带奇怪而可口的山果回来,他就吃腻了苦涩的黄精首乌,偶尔吃到美味的山果,自是其味无穷! 傍晚时分,他与众猿欢聚一堂,吃了一顿丰富的晚餐,这些白猿,己和他厮混得很熟悉,如果不是亲身与他们相处,他绝难想象出这些猿类竟然会有如此高的智慧。由此推想“玉树真人”桑羽所说这些白猿乃是当年七修真人所豢养的那两只白猿的后裔,这个说法绝对可能!极为正确! 第六天清晨,他照例的和这些白猿同时起来,先习了一阵吐纳功夫之后,又把二十一式坐姿从头至尾的练习了一遍,觉得很是心平气和,得心应手。 内心充满了自信,他来到了第三间石室! 这间石室如前文所述,室内充斥着许多高矮不同的石柱,四壁墙上,雕刻着那些鱼跃鹰飞的奇怪姿态,更使他简直感觉到无从着手练起! 他忽然发觉到自己的目力敏锐多了! 在过去,他注视这间房内的一切,总会有一种模糊不清的感觉,可是今天这种感觉已经完全不复存在。站在门前,他仔细地打量着室内这些长短不一的石柱子,数了数一共是十二座。壁上的那些奇怪壁刻呢?他好奇地数了一下,竟然也是“十二”之数! ——一丝奇异的感觉,忽然使他联想到,这两者之间,必然有其不可分开的道理。 “这是为什么?” 脑子里这么想着,他遂即走向第一座石柱坐下来! 原先站立门前时,他数得好好的,一共是十二根石墩,壁上是十二面壁刻,然而这时,当他坐在这第一墩石柱上面时,再向四壁上打量时,所能看见的仅仅只有一个石刻画面! 杜铁池心里感觉到无比的惊异!他立刻换了一墩石柱坐下来,和前一根石柱子一样,他所能看见的仍然只有一面石刻画像。唯一不同的是,这两个所见的壁画却非相同,而是两个绝对有异的画面! 这个奇怪的发现,顿时使得杜铁池兴趣大增! 一刹间,他已把室内十二根石柱换坐一遍,得到的结论极为有趣——十二根石柱对十二面石刻像,一对一,绝不例外。换一句话说,坐在一座石柱上只能看见一面画像,十二座石柱可见十二面画像,一个不多,一个也不少! 这一个突然的发现,顿时使得他悟出了其中玄奥的道理,当时心内大喜!遂即离开座位站起,重复打量着石壁上的十二具图像,越觉其鳞介飞潜动跃之形,不仅神态如生,更似连成一脉,有前后呼应之势! 奇怪的是这些图解形象高矮上下参差不齐,绝难想象出其中何者为先为后,是以一时也难知从哪一具图像开始着手练习起。”这么一想,他不禁又为难起来。 跟前这间石室,在他初来洞府时,尚还不辨一切,曾几何时,居然能洞悉一清,目力之长进也就证明了他对其他各方面都同样有着惊人的进展!这些神速的进展之中,最快的实在是“灵性”的一方面!只是他却不自知罢了! “十二”这个数目……? 他脑子里一直在想着这个问题,诸如“十二天尊”“十二太极”“十二生肖”“十二星宿”…… ——“十二星宿”! 杜铁池几乎失声叫起来,随着这个意念的方一兴起,他眼前突地亮了一下! 可不是么? 眼前的这十二根高矮参差不一的石柱,正似一天星曜的散布着,再看四壁顶上的那十二刻像,更与之上下映衬呼应!一呼一应,一映一衬,在他观察之下,隐含着几许天机异数! 朴铁池从迷失到悟解不过只是一刹那,此刻,当他忽然间悟出了这层道理之后,顿时更入层楼,有了一番新的见解! 他心里推算着,一双眸子,按十二星宿顺序,忽然找到了为首的第一个石座,纵身跃起,向上落去。 这些日子他只顾练习仙道神术,着重于吐纳内功调息,对于昔日的传统武功显然疏远,此刻身子方一跃起,突然觉出身轻如燕,起势如矢,不禁大吃一惊,慌不迭向后用力一挫,就空施展了一个“云里翻身”的势于,向着那个石座上落去! ——他在急起来的势子是如此之猛,临时这般施展只怕难以收回,却不曾想到心念微动,起势忽止,等到他身子向下落回时,却有如一片树叶那般的轻巧,不偏不倚地已经落在了石座之上! 原来他自熟习第二个“三极神座”图解之后,本身气质早已有了根本性的变化,本诸“一元复始”原则,那三七二十一个式子,各个触类旁通,大为变化!已经踏上了仙域门坎的第一步,只是身轻似羽,起落如意! 杜铁池暗掩着内心的狂喜,静下心来,打量着当前的这一式图像! ——这头一个形相,不过是极普通的一个势子,雕画着一个道人握手盘固,五狱朝天的仰姿! 虽然是一个极普通的势子,杜铁池却绝对不能等闲视之! 他如今灵性滋长,命中注定将继承七修真人震古烁今的无上道统,一经开窍,登时智气纵横,左右逢源,所有疑难困碍,无不迎刃可解,触类旁通! 他用了约半个时辰,一动也不动地观察着这一座坐姿,自信深有所悟之后,才步下石柱! 杜铁池原意再继续参阅第二座石刻!却不曾料到身子方一离开这座石柱,眼前已空无所有,所有的十二座石刻像,俱都像是蒙上了一层纱般的朦胧,休想得窥分明! 仙家妙算神机,真有匪夷所思之处! 杜铁池忽然了解到自己期切过急之弊,只能暂时作罢,转身向室外步出! 当他由第三间石室向第一间石室步出时,耳中才听得“隆隆”震耳的雷声,那些白猿,俱已返回前室,紧紧依偎着,听得洞外风狂雨暴,雷电交加,倾盆大雨,在山巅上汇集成千百道瀑布,齐喷怒吐,万流齐奔,声震天地。 这等雨势,杜铁池还是生平仅见,莫怪乎群猿老早返回,紧紧偎依面有悸色了。 杜铁池与为首小猿戏耍了一番,就其采摘回来的山果,胡乱地吃了一顿,却见雨势并未稍减。 雷电,风势,骤雨,山泉,汇集成一种惊天动地的形势,空谷回响,更是惊人声威! 若干年以来,雁荡山从来未曾下过这么大的雨,雨水形成千万道洪流,自四面八方冲洗下来,将一些林木山石冲洗得不染纤尘! 这一场大雨,足足下了两个时辰才行停止! 垂挂在西半天的那轮残阳,将远近千百泉水,渲染得万紫千红,五彩缤纷,幻化在两峰之间的那一道长虹,更是美的化身! 整个雁荡看起来,好像全都变了——觉得清新悦目,美不胜收! 几只大小白猿,在石洞里闷了半天,早已按捺不住,雨势既止,纷纷呼嘯着夺门而出,就在眼前环山的那道廊子里,嘻戏起来。 杜铁池因见壁廊里满是被雨水冲击出来的大小石块,树枝落叶,遂即赤着一双脚指挥着四只大猿,将壁廊内的杂物抬起抛于渊下! 前文曾经述过,那道廊道,是开凿于半山石壁之间,壁质全系一色的青黑岩石,上面覆生着一些纠缠如怪蛇起伏的树藤! 这场暴风雨却使得壁上的藤蔓支离零乱,散置得到处都是! 杜铁池将自己早先随身带来的一口长剑抽出来,一路挥砍着那些到处垂挂着的山藤,然后分交给四只大猿,抛落山涧! 这些工作,看来容易,其实也相当吃力,那是因为他这口剑是一口寻常的剑,那些藤子却是多年老生,质韧面粗,往往一根粗若手臂的藤子,却要砍上七八剑才得折断! 他一直也不曾发觉到这条壁廊竟有如此宽敞,等到他将一些老生纠缠参差不齐的山藤整理出来之后,才忽然发觉到眼前壁廊,竟然较昔日宽出了一倍! 这个突然的发现,使得他决心施展全力,将这条壁道间所有欠规整的藤蔓,全数清理干净! 日落前后,他已整理出十丈长短的一段,却不禁累得通体一身大汗,自己打量着整理之后的石壁,说不出的一种欣慰感觉! 青黑色石壁,上面满是刀斧痕迹,想象中当初开凿时诚是不易! 忽然,他看见了一件希罕的玩艺儿——那是一块晶莹透剔的上好美玉,扁圆形状,约较一般饭碗那么大小,嵌在青黑的山壁上,闪闪有光! 所谓“珠藏川自媚,玉蕴山含辉”!这块洁白如雪的美玉,质地实在是太美了,乍看上去,就像是沉黑的天色里,嵌着一颗精芒四射的寒星。 杜铁池心中一动,遂即提剑走了过去!细细地打量起来,果然是一块完整无疵的上好美玉。用手量一下,不过和他那只手掌一般大小,摸起来质地冰冷,试着用手中剑,在那块玉上扎了一下,琤琤作声,却是未损其分毫! 杜铁池实在难以想象出,这地方怎地无端端生出一块玉来,如果说是一根玉脉的首端,却又不像,因为这块玉看上去是那等的完美平滑,像是经过玉工的一番打磨之后的形象! 在一番好奇心地促使之下,杜铁池遂即用手中长剑,开始在这块扁玉四周挖凿起来! 由于石质坚硬,费了很久的工夫,才为他沿着这块玉身四周,挖出了两寸左右深浅的一圈石沟! 那玉石像是长长的一条,紧嵌在石内! 杜铁池由于怕损坏了手上的这口剑,不敢过于用力,这时细细打量那块白玉,愈觉其晶莹透剔,可爱之至! 他试用手握了握,倒是大小正好。 当时他干脆还剑于鞘,双手合力握住了玉石一端,把一双脚用力地踏在石壁上,空悬着身子,施出了全身之力,用力地向外一抽! “嘶——”的一声! 随着他用力地拉出势子,一根长有三尺,扁粗若碗口的雪白玉条,已沉实地由石壁里拔抽了出来! 杜铁池身子一翻,一跃跃下来,所幸距离不高,没有摔着! 由地上爬起来,他满心喜悦地打量着手上的这根玉条,只觉得其白如雪,通体上下平滑如镜,不着任何瑕疵,端的是一根上好质地极佳的美玉。只是这根玉条又是干什么用的?他虽端详再三揣摸也是想不透。 夕阳西沉,天空中渲染着一片殷红。 大小白猿不知何时,都相继奔出。 杜铁池原本是整理壁道的,无意间得到了这块美玉,一时爱不释手地玩着! 忽然他耳中听见了一声清脆的鸟鸣声!杜铁池还来不及抬头察看,一只硕大的鸟,已射空直升!飞在了他身侧四周,频频低飞鼓翅,嘴里啼叫不已! 杜铁池认出来正是那一天被自己指力所伤的那只乌鸦,心里一动! 那只鸟,想系对于杜铁池这个人心里还存有戒心,只管叫声凌厉,却不敢把身子凑得太近了,如此叫嚣了一阵之后,遂即向顶岩飞去! 杜铁池忽然心里一动,恍然大悟,陡地想起与顶峰怪人徐雷那日的约会,当时徐雷曾要他五日之后再来,算一下时间,正好是今天! 他一直记挂着这个约会,只因为这场暴风雨搅乱了,这时若非是那只鸟前来提醒,他竟然还不曾想起,当下慌不迭地穿着整齐,准备赴约! 只是手里的这块新得的美玉,却舍不得随便丢下,却又不好随身携带,这便如何是好? 忽然,他想到了那顶峰怪人徐雷,像是见多识广无所不知,何妨请他鉴定一下这玉条到底是什么家伙,干什么用的?这么一想,他觉有理。当下找了一根索子,把这条玉块小心地捆绑结实,横背在背后,这才循着那日上攀的旧路,小心翼翼地向上面爬去! 眼前新雨之后,按说较那日应该更加难以攀登才是,殊不知杜铁池自参习“三极图解” 后,功力大进,已有一日千里之势,尤其轻身运气方面,更见卓效。 他只用了那日一半的时间,即爬上了那块凸出的山畦地方。 身子方才爬上来,即见面前红光一闪,徐雷已跃身眼前。 杜铁池慌不迭向前拜下,却为徐雷双手架住,道:“恩人万万不可——且随我来!” 话声出口,左手就势一托杜铁池胳膊,后者只觉得身了被对方一托之势!陡地拔空而起,耳边风声“呼——”的疾响一声,此身已换了另一处地方! 当下,杜铁池四下察看了一番,才知道已来到了徐雷匿身的那处山缝之内。 他无论如何也难以想象出眼前地方竟会被收拾得这般模样—— 正如前述,这里只是双峰之间的一道缝隙道口,其间距离不足寻丈。 然而眼前杜铁池打量着这块站立之处,却足足有两丈见方那么大小。 两峰交接的空隙,铺架着一方厚厚的巨大石块,上是一线青天,下是万丈悬崖,徐雷显然就处身在这方圆之地! 这间呈三角形的空隙地方,没有任何摆设,石板上留有一个显明的坐痕——那是徐雷以一百七十六年长久的时间留下来的坐功痕迹! 天风冷冷! 难以想象出,那种风力的尖锐猛烈程度,吹在人身上,就像是万把钢针,同时刺扎般的疼痛! 杜铁池几乎忍禁不住。 徐雷却宛若无事一般,嘴角带着一丝微笑,他盘膝坐下来。 身子一动,牵动着他足踝上的那道链子“哗啦”一响,杜铁池才注意到那条链子的一端,原来紧紧嵌在一根粗细大约杯口的石桩子上。这根石桩子,却深深打入山峰的石壁里,石壁上刻有一个圈子,正中央却嵌有一面宝镜!镜子呈八角形状。其上像是散了一层朦胧雾气,透过那片雾气,隐约可见闪烁的镜光,微微现出一种异样的蓝灰色泽。 杜铁池注意到镜光所映照之处,正是打入地下石桩之端,两者间似互有着密切的关联! 徐雷这时已盘膝在石座中央坐定,见状微笑道:“杜恩人,你坐下来,风就会小些!” 杜铁池依言坐好,果然就觉得风力小了许多,虽然如此,却仍然冷得吃不住劲儿。 徐雷道:“这里是整个雁荡最高之处,罡风厉害,恩人你竟然能够抵受得住,足见道基已具根基,可喜可贺!” 杜铁池几乎不能开口说话,他盘膝坐定,暗中以真力上下调息了一阵,点燃了三昧真火之后,才觉得全身兴起了一团暖意! 他只是一意地运动调息,竟然无视于眼前徐雷的存在,等到运功一周天全身大暖之后,才睁开眸子。 徐雷的表情极为惊诧—— 他向着杜铁池点头笑道:“恩人果然身具异禀,分明已得入门功夫,想必在七修洞府之内,已有所获了!” 杜铁池与他短短数面之交,却知道这个徐雷人甚忠厚,尤其对于自己绝无恶意! 当时他就略将自己在石洞之内研习石刻之事说了一遍,徐雷听后,一双眸子瞪得又大又圆,不胜惊讶模样! 良久之后,他才叹息道:“恩人,你可知道那三具石刻与后洞的十二浮雕的来历么。” 杜铁池说道:“我不知道,正要请教老前辈。” 徐雷道:“我虽然无法亲自看见,但是由你嘴里所形容的,已可断定那三具石刻,名‘三极图解’,十二浮雕大概就是‘十二星相面面俱到’了——” 说到这里他目放异采地道:“杜恩人的造就不小,这两种石刻乃是前古真仙‘金衣上人’所创始出的仙学秘功,为致最上乘真仙大道的不二法门——” 话声微停,他遂即继续道:“据我所知,金衣上人,平生只有两个传人,七修真人即其中之一想不到真人竟然将仙道上失传已久的隐秘刻于石壁之上,留诸后人,成全了你,仙缘遇合,诚然是不可思议了!” 杜铁池心里自是高兴不已。 他自从运行内功一周天之后,这时只觉得通体上下气机畅贯,先时畏冷之感,已荡然无存,才能有余兴与对方谈及其他! 徐雷忽然看见了他背后背着的那块白玉,奇怪地道:“这是什么东西。” 杜铁池这才忽然忆起,忙自将背后那块白玉解下来,笑道:“这是我无意间在山壁上挖出来的,正要请你老人家过目品详!” 说着双手把那长条白玉送上,徐雷接过来,十分奇怪地上下看了几眼,顿时惊异地道: “你是在哪里挖掘出来的?” 杜铁池道:“就在洞外石上,你老看这块玉可好?” 徐雷道:“恩人你当它是块玉么?” 杜铁池一怔道:“这不是玉……?” 徐雷一笑,叹道:“上天对你太厚了!” 杜铁池心里正自奇怪,不知他这句话是何所指,即见徐雷伸出一根食指,用那根长长的指甲在手中白玉侧面划动了一下,陡然翻过手掌来,向着那块玉条用力拍了一下,叱一声“开!” “咔嚓!”一声脆响之后,手上白玉已霍地敞开为二! 也就在此同时,但只见眼前白光一闪,匹练般的一道白光,直由破开的白玉之中闪电般地破空飞起! 徐雷似乎早已料到有此一着,是以,就在白光突起的一刹,他右乎倏扬,即由其指尖之内喷泉般地飞出了五股红色奇光! 五道红光乍一出手,电闪星掣般地已迎着了穿云直起的白光,四面夹合上去,刹时间已斗在了一起! 徐雷似见自己苦练有十年的“火炁真元”,竟然未能立刻奏功,似乎颇感意外! 即见他张惶站起身来,左手向着石壁间所悬挂的那面古镜上指了一下,即由镜上飞出了绿濛濛碧惨惨的一道青光! 青光霍一射出,却有如渔夫撒网的散置开来,原本是粗若碗口的一道光华,瞬息间却变为淡若云纱般的一面碧网,却将眼前方圆百十丈空中罩定…… 如此一来,徐雷脸上才略见轻松! 遂见他右手用力地运施着五道红光,五指力收之下,五道红色光华拉扯得紧绷绷的,另一面镜上光华,亦在向后收缩,那面五色光网渐渐收缩着,越来越小,空中白光在这般控制之下,才勉强就范,白光越来越短,那副情景是一条落网的巨鱼,极尽翻腾泼刺之能事! 就这样,又坚持了一段时候,白光渐渐收近,镜光倏地一收,徐雷高叱一声:“都!” 只见他有手用力向前一抄,就像渔夫捞取网中鱼也似的,随着他手抄之下,已把那道状若闪电的白光抓在了手上! 紧接着他左手一连地向白光拍了几掌,铮然作响声中随见白光乍收,那物件才归于寂静! 杜铁池先时看得眼花缭乱,这时定目注视之下,才惊异地发觉到徐雷手上多了一口似剑又似钩的玩艺儿! 徐雷紧紧握着剑钩的柄部,目光注视着,禁不住赞叹道:“前古神兵,毕竟不同凡响,杜恩人你巧得仙家至宝,当真可喜可贺了!” 杜铁池心中一阵狂喜,似乎难以自持!先者,徐雷手发红光之初,已把那个长玉匣子交给了他,这时心喜之下,再向玉匣注视,才发觉到那长玉匣内,还嵌有截墨绿色的剑鞘。 那剑鞘亦如徐雷手上兵刃那般模样,尖端作弧状微微弯出,墨绿色的剑鞘上,时明时暗的闪烁着点点鳞光,整个剑鞘,看上去像是质地甚软,可以围束在腰上模样! 除此之外,另外还有两样东西! 一件是状若新月样的一面紫色铜镜,另一件是一颗红光内蕴,大如核桃的明珠! 先时被杜铁池误认为是块完整美玉的长条,原来是个长形的匣子。 徐雷这时全副注意力皆在手中那柄似钩又剑的兵刃上,石隙之间,因为有了这口剑,顿时光亮了许多!闪烁的白光,映照得二人面若银霜! 杜铁池只见他嘴里低声喃喃地念着什么。 又过了一会儿,徐雷才将掌中剑交与杜铁池道:“你可以拿在它了!” 嗽铁池才又把玉匣送上,道:“老前辈再请看这些东西!” 徐雷接过玉匣才注意匣内的一镜一珠和那柄墨绿色的剑鞘! 他微微一呆,先把剑鞘取出,将杜铁池手中钩剑套入鞘内,那钩剑尽管光华夺目,一入剑鞘,却是菁华尽失。 杜铁池因见那剑式样特别,把端弯出,铸有一龙,龙口二齿,似如双钩,尾梢部位,亦如龙尾,亦有暗扣! 他心里一动,试着在腰上一束,首尾相衔,“咔”的一声已扣了个结实,端的是一根理想腰带! 徐雷这时目光却为玉匣的另外两件物件深深吸住,那张猛张飞也似的脸上,却显现出无比的稀罕神色! 他徐徐将手中玉匣置于地上,先将那面状如新月的紫铜古镜取出,细看了看,又翻过镜后看了看,顿时悟出了其中玄奥。但见古铜的镜壳上,雕刻着许多凸出的古篆的阳文,上有红黄蓝紫四枚凸出的按钮。 徐雷点头慨然道:“这就是了!” 他偏过头,向杜铁池道:“此镜之名‘破月’,如果我的阅历不差,连同恩人你腰上的那口仙剑,以及匣内这颗宝珠,皆是前古仙人‘破月神君’的镇山之宝,破月三宝我久知其名,今日才得目睹!果然名不虚传!” 说罢手指镜后四色按钮道:“这四色按钮,以其色泽,各分为水,火,风,雷,是名‘破月四界’,威力至大至猛,恩人你此刻功力未竟,尤须小心使用,否则必不可收拾!” 言罢又将那颗红色明珠取出,看了看,道:“这颗‘两刹神珠’更是威力至大,为一降魔至宝,不可随便施用!” 徐雷复将二宝置回匣内,乃对杜铁池道: “破月三宝天下知名,恩人你功力未竟以前,要特别小心防范,二宝威力至大,一旦落入恶人之手,势将引起一场劫难,恩人不可不加意小心!” 杜铁池因见徐雷对三宝一副爱不释手模样,转思如非他法力深湛,阅历广泛,自己根本只当是块玉石,根本无从发现!这类前古至宝,得一样已足宽慰生平,何敢独自具有? 他具心仁厚,这么一想,尤觉不便独享!当下乃将那面破月四界宝镜拿起,双手呈上道: “多谢老前辈指点,此三宝既是如此可贵,后辈一介凡人,何敢拥为己有,仅以此镜敬献老前辈,尚祈笑纳才好!” 徐雷先是一惊,想是未料到对方如此慷慨,脸上一喜,可是紧接着却又面色平和下来。 苦笑了一下,他摇摇头道:“恩人仁量如海,只此度量,日后必为我道发扬光大之人——徐雷服罪之身,得蒙七修真人不杀,已是徼天之幸。何敢心存贪念,此宝一体三件,配合使用,威力无边,一旦分开来,固然威力不致减小,却是美中不足,况乎这等至宝,宁藏垢土千年,不遇明主,也不会无故出世,足见恩人福泽齐天,与此三宝主物有分,徐雷更不敢据为己有了!” 杜铁池再三求赠,徐雷却是无论如何不肯收受,二人推辞了半天,徐雷态度坚强,杜铁池无可奈何,只得收回! 徐雷道:“恩人得天独厚,徐雷却是待罪之身,此番果真如七修真人当年所言,得能脱困,必将应在恩人你的身上,那时势必仰仗甚多,那时求恩人施以援手,徐雷苟得再生新机,必拜恩人之嘉惠于万一矣!” 他在说此番话时,神色至为诚恳,说到后来,语多悲切,忍不住反而垂头哭泣起来。 杜铁池忍不住道:“前辈何必这么说,果真能为前辈效力,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徐雷听他这么说,不觉顿止悲容,脸上带出一番喜色,忙道:“杜恩人言重了!”说到这里,却似忽然想起一事道:“噢——我几乎忘记了!” 杜铁池好奇问故! 徐雷却含笑道:“此峰名‘至来峰’,乃雁荡之最高峰,地处新雁之中,乃刀山地脉汇集之处,即以此山而论,向阳伏阴,故此虽至严冬,草木不枯,石多钟秀!”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才又接道:“恩人,我要告诉你的却是,这座至来峰,却是一块整个巨石天成,这百十年来,我因研习‘石镜透视’之法,却为我无意间发觉到石内的一道石脉,从而发现了深厚石内的一道‘灵石仙乳’!” “灵石仙乳?” “不错!”徐雷道:“恩人你自是不知,这类灵石仙液,为天地间至珍仙品,一经服食,功能脱胎换骨,化腐朽为神奇,对于我辈修道人更是大有裨益,是以今日我特地把恩人约来,看看是否有此机缘,一尝这天地间珍灵神妙之物!” 杜铁池先是一喜,遂即摇头道:“既是这样,理当你老人家饮用为宜!” 徐雷咧开大嘴,大笑了一声道:“恩人说得好轻松,我哪里有这个福气,这百年来,我曾用尽苦心,只要尝了一口,却已是受用无穷,再想多尝一滴,已是妄想!恩人请想,这物件名‘灵石仙乳’,当知意颇通灵,骗想诱食至为不易!” 杜铁池甚为好奇地道:“既然这样,今日又何能诱它出来。” 徐雷道:“恩人你有所不知,这百十年来,我以石镜透视之法观察结果,才断定‘石中仙乳’每三十年逢‘寒露’日‘子’时,必有异动,盖是时感天地之气,天降寒露,石中为产乳之时,只是为数极微,至多不过十数滴而已,总观石中仙乳,全数不过数杯而已,可知这类仙乳之得来不易,今日此刻,却正是时机,恰逢三十年之后寒露之日,是以良机不可错过!” 杜铁池道:“这么说来,须待‘子’时才可以诱其出现了!” 徐雷笑着摇头道:“这又不对,真要到‘子’时,我们再下手却就晚了,须要早上两个时辰才是时机!这个时候也不为晚,且观恩人你有这个造化没有吧!” 他似乎心里充满了兴奋,不时地搓动着两只手! 二人说话之时,天已尽晚,要在平地,或高山中别妙,此时怕早已黑了,但是这座至来峰高出云层之上,正如徐雷所说,乃是一块“向阳伏阴”地带,独得天地钟秀,虽黑夜亦不若别处之黝暗,似有一片濛濛青紫光华,将顶峰罩住,仍可对面相视说话,不觉丝毫碍难! 这时徐雷要杜铁池与其并排坐定,即见他双手搓动更疾,忽然,他双掌突扬,即由一双掌心匹练般地飞出了两道红光,射向对面石壁之上!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红光为其本身所练之真炁,一入石壁,即隐入不见! 徐雷双掌照定壁上,一意将红光继续向石内贯注,约莫有一袋烟的工夫,才见他脸上带出了一丝笑容,双手向后一招红光一闪即失。 杜铁池心正奇怪,却听得石内隐隐响出一种雷鸣之声,紧接着整个石峰,都似地震般地震了一下! 徐雷点头笑道:“这就是了!” 杜铁池奇怪地道:“这是怎么回事?” 徐雷道:“恩人不必奇怪,我已探测出仙乳行经的路线,今夜极有可能诱其出来,端看恩人你是否有这个口福造化了!” 说罢骈二指,在四壁角落处各指了一下,偏头向杜铁池道:“我已发动了石内禁制,恩人少待一会,可由我石镜透视之法,看出石内一切。” 说话时,整个石峰微微又起了一阵震动。 徐雷点头道:“是时候了!”只见他猝然伸手向着深嵌石内的那面古镜上指了一下,即由镜内窜射出青濛濛的一道光华。 这道光华不似前次那般向空中射出,却随着徐雷手指之处,落在对面山壁之上。随着这道镜光照落之处,石壁上顿时现出了面盆大小的一团镜面。渐渐地这团镜光慢慢扩大,大到有水缸般那么粗细,就不再扩张。如此,这团光华,即随着徐雷手指之处,上下左右移动,镜光过处石内纤微可见! 似这样镜光渐渐深入,所见亦同。起先并无什么异状,到后来渐渐所见即有奇趣,石内每因质地不同,所泛出的光泽反于镜面光华,亦多不同。是以,金、银,铜、铁、锡,各色彩玉、晶石,俱以其不同质地色彩,泛射出一片五彩斑斓的绚丽色彩,一入视觉,美不胜收! 这团深入的镜光,在徐雷指示之下,深入数千百丈,镜光过处无纤不见。想象中,不过是块大石头罢了,内里还会有什么可看之处。其实却是大谬不然,撇开上述的那些石内矿藏,各色宝石不说,更有许多纵横的石道脉路,内里清泉濯濯,一入镜光,宛若银龙。 杜铁池哪里见过这类奇异景致,不禁看得呆了。他正在看得入神当儿,忽然间镜光一亮,即见一条长有数尺的晶莹小蛇,陡地由石内穿起,循着石内一道缝隙,直向上方疾若电闪奔驰般地游行而去。 徐雷精神陡地一振,手指处,那团镜光蓦地跳起,紧循着那条银色小蛇追了过去! 一场奇妙而滑稽的追逐,眼看着那条晶莹灿烂的银色小蛇,时上时下,或东或西地快速闪躲着,由于五十年来,徐雷已在捕诱灵乳方面,得到了极多的经验,是以看起来这条银色灵蛇尽管是极尽灵活之能事,却依然不能脱开那团镜光的追踪! 一驰一追,疾若奔雷闪电—— 蓦地,那条银色小蛇蜡盘不动,在镜光照耀之下,反射出一片晶光! 杜铁池一直把它当成一条蛇,直到此刻,这条小银蛇盘成一团不再游动时,他才霍然发觉出来并不是一条蛇,却是一团水——一团泛出银色光泽的银色汁液! 杜铁池心里一动,这才知道原来先前小蛇,即是灵石仙液的化身,不禁大为奇怪! 徐雷手指下的镜光,紧紧将那滩灵石仙液罩定,镜光照射下的那滩银色液体,反射出点点银星,煞是好看! 看起来,那不过是一滩固定不动的银色死水。在镜光罩射之下,足足有半盏茶之久,那滩银色光液一动也不动! 杜铁池已有些忍不住了,心里大感纳闷! 徐雷微微一笑道:“杜恩人你休要受它欺骗,不久之后必有异动!” 话声才歇,忽见那团银液,电光也似地跃空直起,复作一条细若小指,长有三尺的银蛇,直向地下电光石火般地钻了下去! 徐雷早已料到了有此一手,见状忙自一指镜光,紧追下去,只是其势已显然不若银蛇那般快捷,一个没有追上,却已失去它的踪影。 “糟了!” 徐雷叫了一声,蓦地手指向止前方一指,发动了隐藏在四下的禁制! 只听得一声轻震之后,整个山峰都为之动摇了一下,一幢红光有如一面纱帐般地直由地下迅速地升了起来,不过是闪了一闪,已将整个石峰内层包裹起来。 这一突然的举止,果然运用的十分恰当,由于禁制发自地下,是向上包抄的势子,对于那道通灵的仙液发生了适时阻止的作用。 就在红光纱罩向上包抄而起的一刹,那道灵石仙液化作的银蛇已反射了起来,像是一支脱弓利矢,一闪已至眼前,饶是如此,较之那面猝起的红光依然是慢了一步,仍然被红光所化作的纱幕,及时阻在眼前! 银蛇一射不出,阻于红色光幕之内,有如冻蝇冲窗般地冲撞了起来,只是一任它冲撞得再为激烈,那是无论如何也难以脱困而出。那道灵液果然深通灵性,往上冲刺难以脱困,倏地改向侧方一个快闪,疾快如箭矢地向右侧方射了出去。这一道仍然是不灵。如此前后左右胡乱扑撞一番之后,又化作一滩死水,蜷盘在地上不再移动了。 徐雷脸上带出了一丝微笑,偏头看向杜铁池道:“时候差不多了!‘子’时一到,甘露降时,这道灵液就不再安宁,那时老夫当以镜光逼其由壁上唯一通道而出,恩人却要千万小心,否则灵液一经与大气接触,即将化为乌有,那可就前功尽弃,太也可惜了。” 杜铁池皱了一下眉毛道:“只是我该怎么做呢?” 徐雷道:“恩人不必担心。” 说时他手指对壁道:“恩人且看,对壁之上有一破裂石口,至时老夫当以法力配合镜光,逼使那道灵液自此石缝向外喷出,只是这道石缝长有尺半,却不能保证它由何处喷出,是以要请恩人你格外留意,到时,我当以本身功力,将附近丈许方圆之内,隔绝封锁,不使大气天风攻入,如此那道灵液的灵性将不会丧失——恩人只要能吞下一口,就足可告慰了!” 杜铁池道:“老前辈对我实在太厚爱了,只是这等天地灵物,只怕我无能消受,到时请老前辈与我共同享受才不致暴殄天物!” 徐雷含笑道:“到时候再看吧!” 二人说话时,那道灵液所化银水,始终滩在地上不动,由于整个石内禁制已然发动,倒不愁那道灵液再能脱壁而逝,目前离夜“子”时,还有一些时候,二人乐得轻松一下,胡乱地说些闲话。 杜铁池这才发觉到这个徐雷,敢情是无所不知,知识之广渊,涉猎之弘泛,令他叹为观止。闲话无事,杜铁池遂即把日来在七修洞府所研习情形心得,提出来与徐雷讨论。 由于徐雷早已是过来人,自然一听即知,当下不胜赞叹!深深感慨此上乘仙法入门功力之奥妙,他遗憾地告诉杜铁池说,如果他在入门之初,能够悉知这些奥秘,必然早已大成,言下不胜感叹!这一谈话,约有多半个时辰,杜铁池吸取了许多宝贵经验,获益无穷。 那道灵石仙液幻化为的一滩死水,始终蜷伏不动,然而距离霜降的“子”时,却是越来越近了,徐雷看了一下天色道:“差不多了。” 话声出口,他长袖挥动,飞闪出一枚光华灼灼,刺目难开的碧色物件,那物件看上去,极似一样梭形的东西,一出衣袖,迎风一转,又加大了数倍,带着一天碧焰,霹雷震耳的一声雷鸣,直向石壁之内穿墙而入,一闪而逝。 徐雷的伎俩,显然还不止此,就在那碧色神梭方自穿入的同时,他手拍后脑! “啪”的一声轻响,一团红光,簇拥着大如雀卵的一粒红珠,直由他头顶正中射空而起,高高悬于头顶之上! 也同于那石内禁制一般,只见由红珠之内散发出一阵刺目的红色彩烟。这些红色彩烟一经漫出,遂即像青纱帐般地洒向四方将这些小小隘口洞室,罩了个严丝密缝! 杜铁池顿时就觉出鼻间出息一紧,耳边即听得徐雷的声音关照道:“恩人且请暂闭呼吸,行胎息之术,忍过一刻即可收功!” 杜铁池遵言调息,他如今内功大为精进,行胎息之术已可如意控制呼息,即使闭息盏茶之久亦可无妨。他这里方自闭住了呼息,耳边又听得徐雷声音道: “恩人且请留意镜光,这灵石仙液即行就要升起,恩人不妨候在石穴口前,我就不再关照了!” 杜铁池赶忙站起身来,走向壁前。 他眼睛注视着石内那道镜光,但见镜光注视下的那滩灵石仙液,果现出了颇不安宁的形态,时而变成一长气,时而又化为小小一团。 徐雷先时发出的那支“雷火金梭”,此刻已挟着雷霆万钧声势,一路破石直下。 徐雷自十年来,练成了“戌火真功”,后脑那颗“火雷神珠”更是威力奇大,为他在十年来所培之戌火真精内冶精练而成,一经放出,远近由心,有“放之弥六合,收之藏芥子” 之神威。这时那颗火雷神珠不过才发挥出千分之一的功效,仅仅分出幢红色光罩,将洞内罩定,杜铁池已感觉出遍体奇热难耐,宛若置身炉火之上,瞬息间已是汗下如雨。 是时石内那道灵石仙液,早已为徐雷手放出的“雷火金梭”逼逼得上下逃窜,那团镜光更是死死将它罩定,一任它上天入地,亦休想脱开分毫。 看上去的确是惊险之至!那雷火金梭所幻成的一条碧火紧紧蹑着那道灵石仙液,就像是一条绿色的大火龙紧追着一条小蛇,所过处烈焰滚滚,石熔金销,端的厉害之至,声势惊人已极! 这一场翻天覆地的追逐之战,看得人惊心动魄,那道灵石仙液所化作的银色小蛇,想是被那条碧色火龙追逐得无处藏身,有几次首尾相衔,其势危险万分。 饶是如此,那道灵液却并不向杜铁池、徐雷二人面前石壁冲出! 徐雷看到这里哈哈一笑,道:“杜恩人你要留意了,时候到了!” 话声一落,即见那道碧色火龙首尾摆处,烈焰大作,镜光照处,所有石质刹时变为一片赤红。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一刹间,那道灵石仙液所幻化的银色小蛇比电还快地向上疾驰奔来! 这等奇快的势子,使得那团镜光也不及赶上,并听得一旁的徐雷大叫道:“小心!”话方出口,杜铁池即见面前石缝穴口白光一闪,显然的那条银白小蛇,己然跃身而出。 杜铁池因知这条小小银蛇,其实正是那道灵石仙液化身,这时见状自是不肯放过,由于两者距离至近,当下迫不及待迎头一口向着蛇头上咬去! 一口咬了个正着! 那看似银蛇的东西,其实不是,等到杜铁池迎头咬在嘴里之后,才觉出是一般冷、甜、香、涩四味交集的浓质液汁! 一股奇猛的冲势,使杜铁池简直来不及下咽,已迫不及待地大口地咽了下去! 一连三四口!等到那道灵石仙液霍然阻止住下冲的势子时,显然已为杜铁池吞下了一大半。 事实上杜铁池也实在吞不下去了。 眼看着剩下的小半截灵液一个倒转之势,破空就起。 徐雷大声叱道:“哪里去!” 手指处,空中“火雷神珠”倒卷起一片红光,直向那半截银蛇上卷了过去。 至此这道灵石仙液所化的半截蛇身,才知不妙,只见它身子向下一沉,倏地像喷泉般杀了开来,直向地面上溅落下来! 徐雷怪啸一声,已迎身而上,仰首张唇便吃,那道灵泉喷了满脸满身都是。 杜铁池也一样,就像是洗了个喷水澡似的!全身上下淋了个遍体透湿! 像是下了一天的银雨,只是这阵雨太快了,也太短了!一洒即收,等到杜铁池想到是怎么回事时,一切已全已消失! 徐雷怅恨地跺了一下脚,不胜感慨叹息地直摇头! 杜铁池也不知怎么回事,见状也傻了! 徐雷看了他一眼,却苦笑道:“恭喜恩人,洪福齐天,只怨老夫无此福缘,不过这也是在我意料之中——老夫倒也应该知足了!” 杜铁池糊里糊涂地只咽了几口,仿佛整个的胃都已经填饱了。 他先时也未曾注意到有什么异状,这时心情略定,才觉得遍体奇热,仿佛身内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劲道,这股劲道上下交流急转的结果,使得他手足发涨,头发耸耸欲立,真恨不能放腿狂奔一番! 徐雷已窥出了他的异态,倏地伸出一只手按在了他肩上,杜铁池顿时就觉出由其掌心里透出了一股更为焚热的劲道,这股劲道一经注入杜铁池身上,顿时使得他全身轰然一声大震,双目一翻,当场昏了过去。 他悠悠醒转回来的时候,却又是另外的一个黄昏了。 天空是火红的颜色。没有风,没有云,一切都似乎是静止的。 他平平地躺在石板上,只觉得全身上下说不出的舒适,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活力! 徐雷就坐在他对面,他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 看起来他的样子,好像有了些转变了,最显著的是他头发的颜色,杜铁池记得以前是黄色的,而现在看上去却是黑的,如同墨染过一般的黑,从而使杜铁池也注意到了他的胡须,面色,眼睛。这些部位以前也全都是黄色的,而现在看起来。都有了改变,该红的红,该黑的黑。总之,这个改变,给人的印象是他年轻得多了! 杜铁池霍地由地上坐了起来。 徐雷笑道:“我算计你也该起来了!” 杜铁池站起来;说道;“这是怎么的一回事?” 徐雷道:“杜恩人你这一觉,睡了有两天两夜,你可知道?” 杜铁池暗吃一惊,打量了一下天色道:“我怎么会睡得这般死法?” 徐雷道:“恩人你有所不知,这是因为你服下了太多的灵石仙乳之故,这一觉已使得你脱胎换骨,灵性大增,未来神仙岁月,已是指日可待之事,可喜可贺!” 杜铁池神色略变,因为这一刹,他脑子里想到了许多以前所未曾想过的事情。 那是一些奇怪的念头,似乎是些冰封已久的记忆,有些又似乎从来不曾在自己身上发生过,试着再思索一些别的事里,无不尖锐灵敏,条理不紊,清晰已极。 当他目光再转向徐雷时,对方的那张脸,刹那间变得极为熟悉,宛若当年故人——灵性的滋长,使得他几乎洞悉生前之事。 徐雷叹息道:“杜恩人,你山居岁月已然不多,三月之期转瞬即至,雁荡山眼前的一场魔劫,却要仰仗恩人你的大力扫荡镇压呢!” 杜铁池点了点头,黯然道:“我知道,徐雷,你的魔难期限,也将届满,至时怕有‘三光照顶’之灾,你可知道?” 徐雷先是一怔。继之惊喜,霍地面色大变,陡地扑上前来,倒身便拜! “杜恩人,你要救我一救!”说着,徐雷张开大嘴,一时悲从心起,泪下如雨。 杜铁池微微闭上了双眸,无尽无涯的往事,自他脑海里涌现了出来! 刹时,面前的徐雷化为一头大水牛,而他本身却变作一个牧牛童子。 那个骑在牛背上的牧牛童子,手中拿着一根洞萧,只管逍遥自在地吹奏着,却自任那头大水牛,在枯黄的大草原里走着。黄草高过一人,把人牛全都遮住了,天高无云,秋风习习,他是那么的爽意! 忽然,一声虎啸,由侧面陡然跃出来一头五彩斑斓的猛虎,张牙舞爪地直向着他身上扑来,杜铁池呀的一叫,一个倒仰自牛背上翻了下来! 那头猛虎,厉啸一声,直向杜铁池身上扑过来。 就在这时,那头大水牛“哞”地叫了一声,倏地向着虎身上撞过去! 虎牛打成了一团! 杜铁池连惊带吓地一路在草丛里翻滚着,不经意间,却向一堵山坡间直翻滚落下去。当时不省人事。 他三魂幽幽醒转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只觉得身上好冷! 想到了刚才老虎的事,心里不住地害怕,当时抖颤颤地由草丛里爬起来,他想到了那头大水牛,他就一路攀缘向上爬去! ——月光之下,他终于找着了那头舍身救主的大水牛,这时它已经横尸在地,只见它全身染满了血,肠肚滩了满地,尸身有一小半,已经被虎噬了。 杜铁池只是重重地注视着那头牛,眼泪婆娑直下——他注意着那头牛的脸——忽然那张脸一下子变了,变成了一个毛头大汉的脸—— 怪的是这张脸与徐雷一般无二……越看越像,岂止是相像,简直两者就是一个人! 杜铁池忍不住“啊呀”叫了一声,幻景即失,代之的却是面前徐雷那张声泪俱下的脸。 他怔了一下,顿时悟出了这其中道理。 原来在几世以前,自己就是那牧牛童子,徐雷就是那只舍身救主的大水牛,他们之间的微妙牵联,正如同那幻景类似! 灵性的显现,只是一刹那,再想回思,却又像洒了一天大雾般的意态朦胧,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徐雷频频点头,哭得声泪俱下。 杜铁池的眼角也早已湿了——不知何时,他已经汨汨地淌下了泪水。他走过去双手自地上把徐雷搀扶起来。 徐雷一怔,道:“恩人,你答应为我化解了?” 杜铁池叹息一声道:“徐雷,你放心吧!我欠你的太多了,我想此事,真人当在他所留的柬帖里记述甚清,你拆开一看即知!” “啊——”徐雷不胜惊喜地道:“恩人不说,我倒几乎忘了。这两天,就是开启真人所留的柬帖的日子了。” 杜铁池含笑道:“这就是了,等你拜读真人所留柬帖之后,再与我共商大计!” 徐雷一时破啼为笑道:“谢谢恩人,恩人离开洞府已有数日……” 杜铁池不待他话说完,遂即点头说道:“不错,我这就要转回去了,如果我见解不差,你我在‘大荒山’古琴洞内,尚有一段主仆之情。”徐雷倏地呆了一下,一刹时,脸上变幻了许多表情,似悟又非的,只管瞪着杜铁池在发怔! 杜铁池此刻智域已开,前生之事时有涌现。 他轻叹一声,说道:“这一切,在你拜阅七修真人柬帖之后,必有知晓,我不再多说了,眼前时日不多,我必须在此短短时日内参透三洞图解,熟悉仙法,以备来日大派用场,我去了!” 徐雷见他自服仙乳后不过二日,居然脱胎换骨,分明已悉透过往今来,由此而看,他恢复前生法力,也当是指日可侍事,一时心里好不为他高兴。 杜铁池拱手作别,遂即自地上拿起“破月三宝”。这三件物件,他来时尚还莫测虚实,此刻却像是知之甚清的模样。看着手上的玉匣,他不胜感慨地叹息一声道:“这三宝追随我数百年,如今物归原主,隔了这么久,物我两忘,恰于此时出世,只怕井非佳兆,却又要多造上许多罪孽,却又是奈何!” 言罢点了点头,遂即向外步出。 徐雷道:“我送恩人一程!” 杜铁池摇头笑道:“不用,我此刻功力半回,已非回来时模样。说到这里微微一顿,口中吟哦道:“滴,嘛,破……” 徐雷一惊接道:“漏——” 杜铁池点头道:“不错,滴嘛破漏——是这四个字!” 徐雷道:“此乃上乘运剑口诀。”顿时喜道:“恩人竟己悟透至此,不日当能出入青冥了!” 说时天风大作,疾劲的罡风,平削着石洞外的表层,就像刀子削刮一般地扬起了片片石灰。这等风力,以杜铁池来时体质,那是无论如何也难以承受得了的,然而此刻,却不能给与他丝毫威胁。 徐雷正自不解他将如何离开,却见杜铁池抱了一下拳,整个身躯,已垂直地向着峰下跃去! 不言徐雷目睹此番情景,惊喜交集,且说杜铁池跃抵山畦上,一路翻下洞府,即见大小群猿,正自喧叫混乱闹在一团! 杜铁池的乍然现身,顿时使得各猿大为惊喜,纷纷抢先上前,围绕着杜铁池,大叫大跳起来! 虽然只是短短两三日的隔别,然而在杜铁池的感觉里,却是像隔离了数十年,甚或是一生一样的那般甚久。 他此番脱胎换骨,灵性大增,一切见地均较以前大为不同!灵性的滋长,更使他一举一动都变得谨慎持重。由于他了解到本身的责任重大,更使得他不得不加紧地鞭策着自己精益求精! 与众猿调笑一番之后,他遂即进入到第三进石室,去参习那壁上的十二尊图解画像。 这十二具形象,即所谓的“十二星相面面俱到”,过去他已经参透,只是并不能深入领会。此刻,以他灵性智慧,果然,只在他定心凝思片刻之后,即已大悟。休看仅仅只有十二式图像,这其中包含的学问,却是大极了,渐渐地杜铁池已深悟出这些图解,不仅仅是上乘道法的筑基之始,甚至于,还关系着一种是一系列的镇心伏魔上乘心法! 这一突然地发现,自然使得他大是心慰的。 他在这间石府里,足足停留了七天。七天之后,当他步出石室之外,已烂熟了这“十二星相面面俱到”的神髓。 这些日子,饥饿时他只嚼食些生的黄精,口渴时就在室角吸饮滴泉,“欲念”降低到不能再低的地步,这时心情一松,才想到要好好吃上一顿。在前面石室内,他找到了一个旧鼎,经过他一番清洁打磨,勉强可以用来当锅。他就支石为灶,盛了半勺的清泉,削了些野芋山薯煮吃一饱。 多日他未曾吃过熟食,这时吃起来倍觉芳香,心想那些白猿一定也爱吃,就把剩下的那些留下。 这些日子来,他也从来没有想到过别的事情,这时一定下来忽然觉出了寂寞。他想起了梁莹莹。 思念这玩艺儿就是这样,不想就是不想,一点影子也没有,一想起来可就无了无休,况乎梁莹莹是那么可爱,双方有十几天没见面了,一想起来,自然心中充满了思盼。先只是一点淡淡的影子,转瞬间这点淡淡的影子,可就成了一种很沉重的心事,紧接着就变成了一种渴望——一种急欲要一见她面的渴望! 所谓“魔随心生”就是这个道理,又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杜铁池在参透上乘道法之后,自然而然地也就遭遇到了这种不可避免的心相。 十几天以来,除了到上峰徐雷那边去过以外,他还从来没有离开过这座洞府,加以他刚刚悟透了“十二星相面面俱到”这上乘玄奥心法,心性至为愉快,想到了须要轻松一下。好在这附近地势,他很清楚,当下就信步走出了洞府。 他原先只不过是存心在这附近随意走走,可是不知怎么一来,走着走着就穿过壁廊,向着外面步出了。 岭陌上覆罩着一层白雪,天是灰的,雪花随着风势,一阵阵地飘过来,远远看过去,耸立在峰峦上的那些松柏,像是一重重的雪堆,一列列,排列得是那么整齐。 杜铁池心中不禁一动,想不到自己所居住的那座“七修洞府”,温煦如春,一出洞外,竟然又是另一番世界,咫尺距离,竟然如此差别,真的“匪夷所思”,令人无法猜透! 他信步跨过了眼前一片岗峦,来到了一片平原地方,只见正前方,约有百十丈外,点缀着一片盛开的红梅。 血红色的梅花,与白雪互一映衬,蔚为奇景。 任何人目睹及此,都会情不自禁地兴起一番兴奋,即使你是个凡夫俗子,也鲜有不喜爱梅花的。 杜铁池心中一喜,足下加劲,遂即纵身而出,一路踏雪狂奔直向着那丛梅林奔去。 他如今功力精进,较诸昔日,简直不可同日而语,这时一经施展开轻功身法,才更见高明,往往只借诸足尖在雪面上一点之力,身躯已纵出十数丈以外,心里一喜,他更加地卖弄起来。过去他曾经练过“踏雪无痕”的轻身功夫,只是也只能十丈见功,再要延长下去,雪面上可就难免要现出了一些痕迹!哪里像他今天这个样子,看上去,整个身子,几乎是在雪上凌空飞越一样。百十丈的距离,不过是三数个起落,已扑到了尽头。 这种轻功,使得他自己也不胜骇异!如果说有一个人这般施展,他必然会以妖魔视之,在他印像里,还不曾见过一个人,有过如此造诣的轻功。 心里一高兴,足下更不停留,身子方一扑临,已陡地拔空而起,一跃十丈,轻轻落在了最高的一棵老梅之巅。 他足下方向梅梢上一落,猛地里,却看见了一样物件,禁不住大吃了一惊。——那是一条五彩斑斓的怪蛇! 这条怪蛇无巧不巧地正自盘身在梅树之梢,由于长躯上色泽,与那棵古梅树的颜色十分接近,一时甚是不易看清。 杜铁池足下一落,那条怪蛇霍地向上仰头,才使得他忽然看清了——是一条头上生有红色鸡冠的大蛇。这条蛇,好像正在专心一意地噬着什么,嘴里咬着一枚红色的果子,正在将咽未下之际。 杜铁池落下的身子,无巧不巧地,正好落在这条怪蛇的头前,足尖与蛇头距离不足半尺之距。 这条大蛇乍见杜铁池似乎吃惊不小,口鼻里发出“苏”的一声,身躯倏地向着树干下方缩了回去,退势极快,转瞬间己吸缩了丈许上下。 杜铁池早已吃惊地由树上飘身而下。在树下他打量着这条蛇,心中大是惊惧。 这条蛇端的称得上是条大蛇,足足有丈多长,约有杯口那般粗细,遍体红黄间接的密鳞,闪闪有光。最奇怪的是这条蛇头部那个红色肉冠,以及身后那截扁平如同扇面的尾巴! 实在是大异一般,那截扇尾紧紧帖着树面,活似一面吸盘,紧紧地吸附着,确是一条罕见的怪蛇! 这条红鳞怪蛇,原是在啃噬着嘴里的那粒红果,忽然发现了杜铁池这个人,心里一急,仰头把那枚红果吞入腹内。 杜铁池方觉出这枚红果子与梁莹莹所赠与自己的“冬果”极为相似,却已被那条怪蛇吞入口内,杜铁池才又发觉到这条蛇的颈头部位,极为细小,颈部七寸以下,才忽然变粗,是以那枚红果,虽然吞下,却不能顺利过颈,说上不上,说下不下,一时卡在喉头,只急得怪蛇嘴张眼翻,嘴里腥涎涟涟滴洒不已,看上去难过极了。 杜铁池虽然不知道这是一条什么蛇,却可以断定必是一条罕有的毒物!心里乃生出了除蛇之心! 那条怪蛇在经过一番挣扎力噬之后,总算把喉间果子吞到了肚里,长躯一阵后缩,沿着树身,直向下面游来! 杜铁池心中一惊,一拍手,已把新得的那口“破月”仙剑自腰上抽来。 宝剑出鞘,顿现不见。像是打了一道闪电,白光闪了一闪,这口前古仙兵,通体上下泛现出白中透蓝的一弯奇光,冷森森的剑气,侵入毛发,在环身半丈方圆之内,都使人有所感应。 怪蛇原来有下来侵犯之意,想时猝然有畏于杜铁池掌中这口剑的缘故,嘴里忽然“吱— —”地怪叫一声,才将落地的身子,霍地又向树上升了起来。 杜铁池方自作势以手中仙剑向蛇身上挥去,不知怎地一刹那,却已失去了那条怪蛇的踪影。他心里暗中一惊,不由向前走了几步,仔细地打量着面前的这棵老梅树,才发觉到这棵梅树,粗过合抱的树干正中有一道显著的裂痕,那条怪蛇,显然正是进身干树缝之内。杜铁池微微皱了一下眉头,这件事倒使得他一时为难起来。 他原想挥动仙剑,将梅树砍倒,不愁那条怪蛇不现身出来,可是他忽然发现到这棵梅树是那么苍劲雄发,花枝广被,结蕾万千。 显然,这棵树是所有梅园当中生得最壮观茂盛的一棵了,如果被自己仙剑斩断,似乎也太可惜!然而,果真爱惜这棵巨梅,却又听令这等毒物生存,说不定一旦成了气候,为害人间,后果实在不堪设想。心里想着,愈加举棋不定,不知如何是好。 他这里正自思虑不前,忽听得身后一人老声老气地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娃娃,想死么?” 杜铁池心中一惊,倏地转身后看,但见面前梅树丛主交叠,哪里有什么人影? 他向前走了几步,奇怪地冷冷叫道:“什么人?” 说话时,已见一片云雾氤氲开合之间,这石上,坐着一个散发如截,面生白髯的秃顶老人。 老人身着白衣,云雾环身,衬以白雪,极不易为人发觉,杜铁池如非功力深湛,加以那双眸子自服食“灵石仙液”之后,已能洞穿云雾,是以略经注视之后,已把对方看了一个仔细。 却见对方老者一身雪白长衣,发髯如剑,由于身材过于矮小,看上去那袭衣服就显得太大了,红通通的一张圆脸,衬以雪团似的两朵白眉,面目慈祥,周身上下围簇着一团仙气,不着丝毫人间凡俗。 老者面前插有一面白色三角旗,矮壮的背肩之上,背系着一柄黛绿色银的宽面短刀,刀式奇古,形状十分特别。 杜铁池一直走到他身前站定,白衣老人脸上顿时现出惊异神态! 他愣了一下,打量着杜铁池道:“娃娃,你看得见我么?” 杜铁池插剑入鞘,抱拳道:“老人家请了,怎会在此旷野修为?” 老者一笑,微微抬起右腕,用那截宽大的衣袖拂了一下,顿时面前云雾散消。 “娃娃你先不要问我!”老者道:“你叫什么名字?” 杜铁池听对方开口闭口皆呼唤自己娃娃,心中自然大是不悦,只是看在对方那么一大把子年岁上,却也不好发作。当下他强自忍着胸中闷气,勉强抱拳道:“在下杜铁池,老仙师大名是——?” 老人呵呵一笑道:“老夫欧震,人称‘剑髯公’,来到雁荡山,旨在拜访一位朋友,只是我那位朋友好像不大欢迎我,却对我闭门不纳,是我找了半天也没有找着,因见这种梅花开得好看,一时前来赏梅,无意间却发现了种植的冬果,一时贪口,吃了两枚,是我生平从来不愿占人家便宜,况且这类冬果价值不赀,更不能平白让对方受损,所以特地在此席地而坐,等待果主前来,无意间却发现了这条‘七星钩子’正自打算生擒住他,娃娃,你就来了。” 说到这里,他微笑又道:“莫非这些冬果是娃娃你种的么?” 杜铁池先听他自称名“剑髯公”已不禁吃了一惊,因而想到前此“玉树真人”桑羽与自己所说,悉知此老与莹莹师父之间的一段仇恨,内心不禁甚为忧虑!只是他表面上却不便现出。 听他这么说,杜铁池就道:“老仙师说的冬果在哪里?在下不曾看见!” 老人嘿嘿笑道:“这么说这些果子不是你种的啰?” 杜铁池道:“自然不是!” 白衣老人道:“这些果树,是散种在梅丛之间,方才我暗数了一下,总共只有十株,却有九株上的果子,已被采摘去了,只剩下这一株。” 说到这里,伸出一根留有长长指甲的手指,向前面树上指了一下道:“你看。” 杜铁池随其手指处看去,只见那棵古梅树干,再仔细看了看,才忽然发觉那棵梅花树上,紧紧盘绕着一根极为纤细的黄色软基。 那是一种极为细软的草本植物,根部虽埋在地上,只是整个茎躯,借助于梅树干枝攀缘直上。 杜铁池注意到,就在那根纤细的软黄茎上,生着极为尖细的两排细小叶子,只在靠近树根下方部位,结有一枚红色的冬果。 ------------ 5 白衣老人道:“这类冬果,中土各地皆难生长,此处水土气候却是难得,以冬树寄生梅技,可沾不少钟灵气息,足见这种植果树之人大非凡士,何以老夫守候多时,不见果主前来,岂非怪事!” 杜铁池灵机一动,微笑道:“噢!我想起来了!” 白衣老人道:“想起什么了?” 杜铁池道:“这些果树大概是一个姓桑的隐士所种植的。这人却时常外出,常常逾月不归。” 白衣老人怔道:“姓桑的隐士?” 杜铁池乃将桑羽的外貌大约地形容了一番,白衣老人听后微微一笑,点头说道:“是了——你说的这个人,我知道,我知道——此人姓桑名羽,人称‘玉树真人’,不错,一定是他!” 说到这里,忽然心中一动,道:“娃娃,你可知这个人居住的洞府在哪里?” 杜铁池摇头道:“这个可就不清楚了!” 老人意似失望地道:“你想想看,只要说出一个大约的方向,老夫即能找到他。” 杜铁池假装地想了想,摇头道:“这个,我可是实在不知道。” 老人目光在他身上一转,道:“娃娃,我看你也非常人,这里高插云表,寻常人万难登临,你师承何人?” 杜铁池道:“不瞒老仙师,在下一人居住这里,并没有什么师父!” “不然!”老人面现怒容道:“我看你菁华内敛,分明神仙中人,怎说是独身居此?” 杜铁池乃生急智道:“老仙师说的不错,在下蒙桑真人不弃垂青,闲日来此,传授一些道术,只是近一月来,却不见真人踪影,想系他老人家又远出游玩去了!” 这么一说,白衣老人才似相信。 他点了点头:“这还差不多——” 他的一双眼睛,在说话时一直注意着杜铁池腰间,微微一顿却道:“娃娃,我看你腰上这口剑,样式特别,光华烁目,大是不凡,可肯借我一观么?” 说着,伸出手来。 杜铁池心中一动,他早已自“玉树真人”嘴里悉知此老乃当今魔道中极负盛名的人物,自己此刻功力未成,如何能是他的敌手,这口破月仙剑,前古仙兵,岂能假手于人,万一有失闪如何是好。想到这里,顿时脸上现出为难之色。 白衣老人面色一沉道:“怎么,娃娃,你还信不过我么?” 杜铁池一笑道:“在下与你老第一次见面,素昧平生,却又怎么能信得你?” 白衣老人两团雪眉霍地一扬,正待发作,忽然目光却为另一件事吸引,目光一转,转视向那棵老梅树! 杜铁池赶忙随其目光望去,只见前面的那条怪蛇,再次现身而出,正侍向树下游来。 老人冷笑一声道:“下流的东西!” 嘴里骂着,右手刚要抬起,那条怪蛇忽然“吱”地怪叫了一声,倏地向上一个疾穿,隐身早先见得那道树缝之中。 白衣老人恨声道:“好狡猾的东西!”说时,他已由石上站起,向前走近了些。 杜铁池自后跟上。 老人一双朗朗神采的眸子,在那棵古梅树上转着,冷冷地道:“这东西也太狡猾,它认定了我老人家不会将这棵梅树砍倒,是以累施故技,哼——我老人家可是没有这个耐性!” 说着偏头看向杜铁池道:“娃娃,你站开些,小心为它毒气喷着。” 杜铁池后退了几步。 老人冷笑道:“不行。” 杜铁池又退了几步,老人才不再说什么。 他呐呐地道:“这条‘七星钩子’,少说也有五百年的气候,怪在桑羽已然居住这里,如何能容许这类毒物存在?倒是老夫我来得正好,给我拣了个便宜。人恨我喜,且擒来返回要它与老夫看守门户正好!”一边说一边搓动着双手,忽然屈指一弹,自指尖上飞出了一点火星。 这点火星一离开他指尖,高高弹起,即向那道树缝之内落去。顷刻间,即见由树缝之内,现出了一片火光! 火光不过是一现即隐,却听得“吱”地一声叫,红光猝闪之下,一条长影,直由树缝内射身而出。像是一道赤红的闪电,其势极快,只一闪,已穿到了另外一棵梅花树上。 就在这条怪蛇方一穿出的时候,杜铁池才恍然地发现出这条怪蛇身上,明显地嵌现出七点金星。 两树之间,间隔数丈,这条怪蛇竟然闪跃之间,已临彼树,身法之快,的确惊人。 老人呵呵笑道:“好个长虫,你的伎俩看来不过如此了!”说时伸手向着那棵梅树上一指,整棵梅树上顿时“轰”的一声,燃起了一片火光。 其实这不过只是个障眼法儿罢了,只是在火光迸发时,却一样具有“火”的威力。 火光一现之间,又听到“吱”的一声尖鸣。那条怪蛇在两边落空的当儿,长躯一转,快同闪电般地直向着老人立身之处冲去,只听得“飕”的一声,这条“七星钩子”竟然甩动长躯,以它扁平极具力道的尾部,直向老人身上挥去。 白衣老人叱了一声:“好!” “七星钩子”的来势快,老人的动作更快,一声喝叱之后,左手倏然抡起,只一下,不偏不倚地已抓着了那条怪蛇的长尾。就像是耍把式,舞长鞭一样的。只听得“飕”的一声,随着老人的舞动之势,已把手上这条怪蛇“七星钩子”甩了个笔直。 老人似乎深知蛇性,唯恐它中途掉过来,是以挥舞益猛,如此十数圈之后,那条怪蛇长躯骨节尽松,己难回身游动。 白衣老人手一松,这条怪蛇“叭啦”一声,摔出了数丈以外,僵直地落在雪地上动弹不得。 先时,在老人舞动怪蛇之初,随着蛇身舞动的那个圈子,形成了一圈红色的烟圈,最先只是淡淡的一圈,后来老人的舞势加猛,那红色的烟圈逐渐加浓。 渐渐地,形成了一圈密积的红云,环绕在老人四周,杜铁池方自悟出,这圈红色的烟雾是由蛇嘴里喷吐出来的,那条怪蛇显然已力竭身疲,被老人摔掷了出去。 杜铁池由于站立较远,可是鼻端却闻出一股说不出的奇腥气息,他立刻闭住了呼息。 只见那个白衣老人,手由衣内拿出了一个长仅数寸的羊脂玉瓶,接着用拇指一推瓶顶塞口即听得“砰”的一声脆响。一股青濛濛的光华由瓶口之内疾喷而出! 像是长鲸吸水般的,一伸一卷,已把当空那圈红云收入瓶中,“飕”的一声,红云青光尽失,老人盖上瓶塞,遂即把瓶收入怀中。 杜铁池才敢呼息如常,却见白衣老人又由身侧取出了一个扁平的乌黑木盒,也不知是什么家伙。 老人取出那个乌黑木盒在手,这才举步走到那条怪蛇身边站定。 杜铁池也好奇地跟了过去。 地上怪蛇见二人来到前面,急得嘴里“吱吱”连声怪叫不已,奈何长躯早已僵硬,体内丹气更已用竭,虽频频张口,却是一口毒气也喷不出来。 老人呵呵笑道:“如非看在你多年修为不易,早已用飞剑取你性命,今天幸亏遇见了我,要是遇见了那个姓桑的,还会有你的命在?你尚不感恩图谢,还敢向我示威不成。”说罢,伸手一指,那条怪蛇立刻负痛,吱吱连声地怪叫起来! 老人厉声叱道:“我现在用法力将你骨节合拢,你速速将身躯缩小,入我宝盒之内,可知道么?” 怪蛇居然听得懂人言,聆听之下,连连点头不已。 老人冷笑道:“你要是胆敢在我老人家面前卖弄什么?哼!我的飞剑可是立斩不饶!” 说罢伸手一连向蛇身指了三下,只听“吱吱”一片骨节声响。 倏地,那条蛇长躯在地面上一个疾转,“哧”的一声,已穿身直起,箭矢也似地直向着老人身上疾快地射了过来。 老人似乎早已防到了它会有此一手,这时见状,倏地把手上木盒向空中一扬,顿时由木盒内喷出了大片粉色烟雾,说也奇怪,这条怪蛇身甫一与空中粉烟接触,顿时身子变得酥软不堪,“叭啦”一声,再次坠落在地,紧紧缩成一团。 老人手指着它,厉声道:“缩!” 怪蛇身子一阵颤抖之后,顷刻间缩成了小小一圈,约有手掌那般大小,随着老人揭动木盒,粉光一涌,己把这条变小的怪蛇收入盒内。 老人收起了盒子,拍了一下手,转向杜铁池道:“娃娃,你也不要在一旁看好玩,且为我做点事情。老夫看你气质不凡,一高兴就许收你为徒也不一定!” 杜铁池道:“在下只怕没有这个造化。老仙师有什么差遣,只请关照就是。” 白衣老人冷冷地道:“不瞒你说,老夫此来,乃是为了找寻一个故人,了却一桩多年旧事,你在此居住甚久,万无不识之理,且仔细想来。” 杜铁池道:“你老究竟要找什么人。” “碧溪仙子,吴嫔!”老人道:“你可知道这个人?” 杜铁池摇摇头道:“不知道!” 老人冷笑道:“老夫法力无边,找这个人井非一定不能,只是不愿意过分招摇罢了。” 杜铁池道:“在下实在不知——在下还有事情,这就告辞!” 老人摇了一下头道:“你暂时还不能走。这里我地势不熟,还要麻烦你作个向导,你可愿意?” 杜铁池想了想,点头道:“好吧!不知你老要去哪里?” 老人道:“你且候着!” 说罢袍袖一挥,即有一颗拷拷大小的白明珠自袖内飞出,一出袖即升高丈许,迎风一阵疾转之后,加大了数倍。 滴滴溜溜地就空转着,看上去晶莹透彻,流光四射,煞是好看。 老人目注当空,与杜铁池道:“这颗明珠,乃是老夫镇山之宝,名叫‘力象珠’,一经施展,方圆数百里内外,事无巨细,皆可入目。只是,我那故友大非寻常之辈,一时怕不易察出。” 说时用手一指空中明珠,道:“现!” 一片异光闪过,珠内遂即现出了一些起伏的岗峦,山势流水,甚至于树木花草,无不纤毫毕现,蔚为奇观。这些景致一经现出,就像是正月里走马灯似地转个不停。 转着转着,老人忽然用手一指,明珠即在几处地方停了下来。 但见一片云烟弥漫着整个珠面,等到这些云烟渐渐散清之后,才现出了一座石峰,珠中景像更见清晰毕具,现出了一座石洞府。 那洞府门扇深闭,在大门两侧,各立着一个石头狮了,壮硕雄迈,栩栩若生。画面再推近,可见悬在洞府顶上的一面横匾,匾上龙蛇飞舞地题着四个字——“紫气东来”。 白衣老人脸上顿时现出笑容道:“这就是了——娃娃,细看了,这地方你见过?” 话声方住,即见珠内现出的画面上,倏地涌起了一片彩光。这片彩光猝然涌起,立刻搅乱了原先所显出的画面,两相一混淆,顿时连发奇闪,珠面上遂即现出一片空白。 老人面色一沉,一连向着空中明珠指了几下,珠内一连涌现出红、黄、青、紫各种光彩,各种异光连闪数下,才又模糊地现出了原先景像。 白衣老人嘿嘿一笑道:“这就不错了——娃娃,你知道这地方在哪里么?” 杜铁池实在是没见过,当然据实回答,摇头表示不知,老人冷冷笑道:“你虽不知,我也有办法察知。”说罢用手向着空中明珠又指了一下,即见殊内景像转了一转,又现出了一片景像。老人双手作势用力地向上推了一下,同时张嘴向着空中明珠呵了一口气——顿时画面转动,像是深入了一层。画面所显示之处,已深入那洞府门内,直直地向洞室推近。立刻画面上彩光大起,遭遇到了强大的干扰力。 如此持续了好一阵,白衣老人面上是时现出无比暴怒,只见他双手作扇状地连续挥动不已,嘴里更是喃喃有词地诉说着什么。经他这般的一施为,画面却又由模糊变为清晰。 白衣老人鼻中“哼”了一声,袍袖再挥,即由袖内飞出一枚碧环。这枚碧环一出手遂即迎风快转,一刹那大如缸面,却把空中那颗明珠罩在其中。 如此一来,珠内所显示的画面,才更为清晰稳定。画面上显现出一间广敞的丹室—一一具鹤嘴白铜所铸的丹炉。炉嘴处,正在袅袅上喷着白烟。 忽然,一个身着淡青长裙,肩披藕色荷叶披肩的妙龄少女出现在画面里。 杜铁池一经注目,顿时大吃了一惊。 一一梁莹莹! 他几乎脱口喊了出来! 画面中所显示的那个人,可不就是莹莹吗?只见她头挽束结,一身便装,两手叉腰,面对着画面,正自扬着一双娥眉,一副娇嗔模样。 白衣老人叱了声:“停”伸手一指,画面立止。 遂见他面现喜色地道:“人、地、时,三才已定,且容老夫算出方位即可。”言罢手掐指诀,运神明算,顿时大喜,袍袖再展,已把空中明珠、碧环收入衣袖之内。 杜铁池一愣道:“你老莫非已知道准确地方了?” 老人道:“当然,娃娃,你可再要跟过去看上一场热闹?” 杜铁池原是无意随他前去的,可是已然发觉到莹莹在画面中现出,心里委实放心不下,当下略一犹豫,遂即点头答应。 白衣老人呵呵笑道:“很好,就带你这娃娃去长些见识!”说罢袍袖一挥,面前黄光乍射,像是一朵乍起的祥云,倏地簇拥着二人腾空直起。 杜铁池耳边上“呼”地响了一声,不过瞬息间身形再落,已与白衣老人来到了一座石峰上。 杜铁池确信这地方是他第一次来。 只见四周众峰林立,形成一圈屏障,独独把这座峰头包藏在其中,天光、雪光,四方岔集,说不出的云气氤氲,令人有“海阔天空”的感觉。 他心里方自寻思着不知那位吴仙子的洞府藏在哪里?却见身侧白衣老人,倏地用指向着前方一指,由其指尖上射出了一线白光。 那道白光,长有数丈,随着老人手指处,四下伸缩探测不已,时长时短,时上又下,破岭穿石,畅行无阻。忽然,随着这线白光穿射之处,轰然大响了一声,冒起了大片火光。 那由老人指尖上发出的白光,倏地倒卷而回,火光也只是一闪而熄,却听得四周密雷般地响起了一串响声!紧接着山摇地动般地响了一声霹雳,两团面盆大小的红色火球,直向着二人头顶滚落下来! 白衣老人一声叱道:“大胆!” 右手袍袖霍地向外一滚,即由袖内闪出了一道匹练白光。 这道光华,一经出袖,如同倒卷长虹般地,向着空中的一双火球上一兜一转,转瞬间已飞出有十丈外,但听得空中两声闪电震响,白光去而复回,举手之间,已为老人收入袖网。 杜铁池旁观者清,就那声雷鸣之后,眼前突地现出了一番奇景,空中云雾就像是拉开的两扇布幔般霍地展了开来,现出了巍峨壮观一扇大石门,正如先时他在那个明珠内所见的景致一般无二! 门前古石如墙,左右各卧着一个石头狮子。正门上悬有一匾,上刻“紫气东来”四个大字。 只是那两扇紫黑色,满布苔藓的门扉,却是紧紧关闭着未曾启开。 白衣老人破了门前禁制,益加地显得意态狂傲百出,嘿嘿一笑道:“吴嫔呀吴嫔,你以为逃到了这里,就能躲开我老人家了?看我老人家先炸开了你的大门给你一个厉害再说!” 言罢正待运功以其所练“五行神雷”,向石门上轰去,杜铁池忽然大声阻止道:“老仙师不可!” 白衣老人住了一下,道:“娃娃,你说什么?” 杜铁池道:“老仙师神仙中人,理应上体天心,心存好生之德,岂能妄动无名,毁人清修洞府,万万是不可以!” 老人怒声道:“怎么不可以?” 杜铁池道:“万一那吴仙子有所震怒,岂非不好?” 老人凌声道:“我原是找她纳命来的,还在乎她震怒么?与我闪开!” 说时衣袖挥处,卷起了一股旋风。 老人原意对方少年虽是根骨奇佳,精华内蕴,到底是并非深通法力的炼士,以自己法力,自不便向对方出手,这一挥之力,看似无奇。其实却是力道至猛,心想着对方无论如何当受不起,势将被摔跌出三数丈外。 其实他哪里知道,杜铁池如今功力,足足已可抵得一个正经修土二十年以上的功力,至于天赋异禀,以及仙缘遇合,更非一般仙道中人所能望其项背。 是以,就在白衣老人大袖一挥之下,杜铁池身子竟然直挺如旧,丝毫不曾动摇。 白衣老人大吃一惊,白眉一皱,正待二次出手,霍见面前青光一闪,已多了一个骨相清秀的书生。 杜铁池乍见此人,不由大为惊喜,慌不迭扑前拜倒道:“弟子叩见桑前辈!” 来人正是“玉树真人”桑羽,当下右手一伸,杜铁池已被平空拦住。 他微微笑道:“道友不必忒谦,贫道有何德何能,胆敢与道友论忘年交?” 这番称谓,不禁使得社铁池心中好生不安,正想趋前请教,却见桑羽已转向白衣老人,后者脸上显出十分愤恨的表情,这时却勉强地压制着。 老人道:“怎么,桑道人你要插手管这件闲事?” 来人桑羽哈哈一笑,道:“道兄,冤家宜解不宜结,贫道岂能干预道兄之事!只是觉得二虎相争必有一伤,实在是不值得!” 老人嘿嘿冷笑道:“二虎相争,必有一伤!不错,只是伤的那一方不是我,是姓吴的贱人,她与我有杀子之仇,岂能就此干休!” 说到这里陡地转过身来,右手一扬,已发出“五行神雷。” 只听得轰隆一声大响,魔火里,爆发出震天价般的一声霹雳,顿时将洞府山门炸为平地,一时间石飞土溅,声势好不惊人! 杜铁池大吃一惊,他原以为如此情势之下,吴仙子和梁莹莹势必难以再保持缄默,必然会现身向白衣老人兴师问罪。 事实上,却是毫无动静,并不见她们师徒之一现身出来。 老人大怒之下,止侍第二次施展“五行神雷”向洞府之内炸去—— 桑羽大声道:“欧道兄——不可!” 老人回头冷冷一笑,道:“道友真要管这件事么?” 桑羽道:“吴仙子刻下正在坐关,无暇分身,道兄何以欺人过甚——不如网开一面暂且返回点苍仙府,容小弟作个人情,将道兄德意转告吴仙子,嘱其日后亲自上门请罪如何?” 老人嘿嘿笑道:“道兄说得轻松,吴嫔贱人奸猾成性,放过了今日,日后是否还能见着她却是不知,再说她与我有杀子之仇,岂又是她三言两语能化解得开的?这件事老夫既然已经亲自前来,已无和解余地,桑道友你退一步作壁上观,老夫绝不干预,要是再为贱人缓颊,可就怪不得老夫翻脸无情了。 桑羽听后一声朗笑道:“好个剑胡子,念在你修为有年,真人才好生开导于你,居然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雁荡灵山,为当年‘七修真人’修真之处,岂容尔等猖狂,再不知趣,可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老人“剑髯公”一张脸涨得通红,瞪目竖髯道:“姓桑的,你拿七修真人来吓我,就当我怕了不成,慢说七修前辈,早已飞升,即使尚在,我欧某人也是不惧,倒要请他出来做个见证,评一评是非曲直!” 桑羽一笑道:“七修前辈不错,早已飞升,只是现有他衣钵传人在场,只怕也容不得你这老儿猖狂!” 剑髯公一听前古真仙“七修真人”的门人在此,禁不住愕了一下。可是,他立刻狂笑一声道:“你道七修前辈,有传人在此?有何为证?” 桑羽一笑道:“何必为证?就在老儿你面前,莫非有目不见么?” 剑髯公目光四下一转,凌声笑道:“满口胡言,老夫岂是容你愚弄之人?” 桑羽目射凌光道:“剑胡子,你当真是有眼无珠,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说完,伸手一指杜铁池,又道:“那位杜道友,正是七修老前辈惟一传人,你与他同路一程,共处甚久,居然不识,真正是有眼不识泰山了!” 剑髯公大吃一惊,目光顿时注向杜铁池。 “什么……。”他呐呐说道:“你就是七修前辈的身后弟子么?” 杜铁池怔了一下,只得抱拳道:“小可蒙七修先师不弃,列为门墙,只是一一” 桑羽接口说道:“只是他不愿暴露身份而已!”剑髯公眼睛睁得滚圆,注视杜铁池甚久道:“老夫不信!” “玉树真人”桑羽一笑道:“亏你妄自修为数百年,竟然连这点眼力也没有,杜道友为人谦虚谨慎,深藏不露,可笑你竟以寻常人视他,真正好笑了!” 剑髯公又是一怔。他连连打量着杜铁池,心中不禁也略为有些动摇,盖以杜铁池方才之诸多异态,显示此子确是不凡。 剑髯公嘴里虽不曾说出,可是他心里却有打算,打算将他腰间那口宝剑抢占为己有,再强逼对方拜己为师。 这是他心里已有的打算,是以才会把杜铁池带来身边,这时聆听之下,心里自然不是滋味,可是要说杜铁池诸多不凡,的确如此,如说对方这个少年,是前古真仙“七修真人”的身后衣钵传人,确又实在不像。 剑髯公心里盘算一阵,冷冷笑道:“老夫却是不信,杜小友——你分明不开顽智,何能继承七修老前辈之金仙大道?”说到这里,顿得一顿冷冷道:“这件事,我们容后再谈,眼前老夫要对付姓吴的贱人,没有工夫与你们胡说八道!” 说到这里,扬手又发出了一个神雷,霹雳一声大震,将当面第一层洞府炸为平地。 烟飞石溅里,只见青光一闪,现出了一个妙龄少女。 来人正是“碧溪仙子”吴嫔之心爱弟子梁莹莹。只见她身穿湖色百褶裙装,背系长剑,娥眉倒竖,杏眼圆睁,一副恨煞模样。想象在里面一口气已蹩了甚久,早已忍耐不住! 这时身躯一经现出,清叱一声,右肩晃处,长剑化为一道碧绿光华,直向剑髯公身上飞卷了过去。 剑髯公狂笑一声,未见他身形摇动,背后那口短刀已化为一道血光,迎了上去。 红色血光与莹莹所放出的碧色光华一经接触,顿时如双龙交接般地纠在一团。 梁莹莹似乎全神贯注在空中剑光上,已无余暇再注意旁侧各人。她虽是功力精湛,奈何对付剑髯公这等大敌,自是相形见绌。 两道光华甫一交接,梁莹莹所放出的这道碧光,顿时现出不敌之态,为剑髯公的红色剑光,压得频频下降。 梁莹莹用手连指,青光大振,在空中连连跳动不已,只是无论如何,却是挡不过剑髯公的那道血光,转瞬间,青光已被镇压得离着莹莹当头不足丈许高下,那张粉脸上立时现出了汗珠。 剑髯公呵呵笑道:“丫头,你是何人?” 莹莹全身劲道已似全部贯注入剑光之内,这时见问,冷接道:“欧老头——你休更张狂,等一会儿我师父出来,定然要你的好看——死在跟前.还敢猖狂,真是找死!” 这番话只说得“剑髯公”欧震面红耳赤,气焰填胸,他自有生以来。还不曾被人这么羞辱过,况乎对方还是个稚龄小辈。 聆听之后,他那张圆脸上一阵色变,他那直立的一层剑髯,更似刺猬般的,纷纷炸了开来。 “丫头——找死!” 只说了这么一句,仰头向着空中自己所放出的血光喷了口气,刹那间,血光大盛。 梁莹莹先一说话,已然分神,这时如何挡得对方施加的阵阵压力。 原来剑髯公背后那口短刀,是他“点苍门”的镇山之宝,名唤“赤虹刀”,经他百十年祭炼,早已与他本身气血相联系,一经展出,威力无匹,即使是吴嫔亲自出手,也未必是其对手,更何况莹莹? 是以,血光怒卷之下,青光立时被压得下缩了数尺,距离莹莹头顶不过数尺左右。 这番情景,自是险到了极点。 一旁观看的杜铁池看到这里,早已惊得瞠目结舌,偏偏却是不知如何出手。 却见“玉树真人”桑羽目注向杜铁池一笑道:“道兄岂能见死不救?” 杜铁池心中一急,忽然念及那发剑口诀七字,心中略一转念,腰间破月仙剑,早已化为一道经天长虹,匹练般卷了出去。 由于杜铁池的这口破月剑,形式略似钩状,是以所化白光,亦是弯钩形状,一伸一卷,已拦住了剑髯公的那口“赤虹刀”。 前古仙器果然不同凡响! 白光闪处,只一下已把剑髯公的那口“赤虹刀”硬生生地拉了起来。 一红一白两道光华,顿时在空中神龙交尾般地战在了一团。 剑髯公似乎是大吃了一惊。他做梦也不曾想到面前这个看似纯金摸玉的少年,竟然也是仙道中人,而且看情形剑法如此之高。如此,他就不再怀疑对方是“七修”门下的衣钵传人了。 红、白二光,好一阵拼死力斗。 眼看着空中那道匹练白光,杜铁池心中不胜惊异狂喜,其实这七字运剑口诀,只是因他灵性触发之后,忆及生前法力之一叶红羽。 立刻,他就又由实际的对敌经验里,触类旁通,又有了一番新的领悟。 剑髯公见自己苦练百十年的“赤虹刀”,居然在迎战对方少年的飞剑下,丝毫也占不了上风,相形之下,反而有节节后退之势,心中端的大吃一惊。 一旁的梁莹莹在白光猝现的一刹,忽然发现到了杜铁池,显然也大吃了一惊,紧接着她心里一阵狂喜。 当下,忍不住笑着道:“铁池——是你——你怎么……?” “玉树真人”桑羽立时插口道:“不懂事的丫头,还不进去,告知你那个糊涂的师父一声,小心惊了她的灵窍,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事情是她自己搅的漏子,叫她自己来解决,我与杜道友,也只能在一旁为她摇旗呐喊罢了。” 一言惊醒梦中人。 梁莹莹是何等精细之人,顿时就听出了桑羽话中之意,心中一动。 当下自抱拳道:“弟子遵命!” 娇躯一晃,青光一闪,已自失踪。 原来“碧溪仙子”吴嫔,刻下正在地府秘室之内,专心练习“护体神光”,第一二期百日之功己然有成,目前正是在从事第三期,也就是最重要的末后一场功力。 是以,她摒弃一切,深入地室,全神一意练功,惟练习此功时,须以本身魂魄与地心相通,默默吸取地底元磁之力,过程至为艰巨,中途更加是受不得外力干扰,倘有敌人于此时进犯,举手之间,即可制其于死地,其他任何声波气浪的干扰,亦对她有性命之危。 梁莹莹被桑羽一言提醒,自然大吃一惊,当下匆匆向洞内地府秘室报讯而去。 剑髯公又何尝是傻子! 先时他雷击对方石门洞府时,不见仇人吴嫔现身,已有所怀疑,这时听桑羽出言涉及,顿时有所领悟,心中既惊又喜,哪里肯失却良机? 当下大吼一声,大袖挥处,已招回赤虹刀,化为一道血光,循着梁莹莹背影追了下去。 “玉树真人”桑羽见状一惊,叱了声:“剑胡子你哪里走?” 嘴里一出声,双手搓扬之间,已发出了一道紫色雾气——正是他修炼多年的“雁荡子午神光”。 这是他入雁荡之后,日夕收集晨辉夕华,加以本山特具的子午灵光,渗合本身吐纳之功,加以焙炼而成的一种特殊异功。 紫色雾光一经施出,杜铁池虽是相距甚远,却立刻感觉出一阵奇寒,再看“剑髯公”欧震,已为这道紫色雾光阻住了去势。 这老头儿连番受阻之下,已忍不住触发狂怒,身躯乍一转回,双掌搓扬之间,也已把本身修炼的“癸已本命神光”发出。 ——那是一道暗灰色的雾光,与桑羽所发出“雁荡子午神光”,俱是与本身真元攸关,有异曲同工之妙。 一紫一灰两道雾气,就如同两股对喷的泉水一般,刹那,空中爆射出万点飞星,似有相互对减对销的功势。 此刻同时,剑髯公那口“赤虹刀”,更不曾闲着,仍化为一道血光与杜铁池的那道钩状练天长虹缠在一起。 “剑髯公”两面为敌,把一口牙齿咬得“格格”直响。 “桑羽,”他厉声道:“你竟敢与老夫为敌,看老夫放得过你!” 说罢收手作势,已把先前发出的本命神光收了回来,桑羽也因怕消耗真元过甚,遂即把前发的紫光招了回来。 剑髯公当然不会就此干休。只听得他怒吼一声,双手连连搓动,自其掌心里,密如贯珠般地发出一串雷声。 紧接着一连串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响,眼前兴起了万丈雷火,树倒石塌,顿时间成为火烟一片。 “玉树真人”桑羽似乎也知道对方魔火神雷的厉害,就在雷火密集的刹那,他陡地挥动衣袖,发出了一幢五彩云障。 这幢五彩云障其实是由一方透明的鲛帕所幻化变成,出手即经纬万丈,形成了极为广大的云障,实实将这片峰岭笼罩住了。 剑髯公那么猛烈的雷火,竟被格于云障之外,虽是声势惊人,却无论如何攻不进去。 剑髯公发了一阵子雷火后,竟似不能取胜,倏地住手道:“姓桑的,我原是来寻找那吴贱人的霉气,你却是硬要出头,还有你。”说时用手指向杜铁池,凌声道:“你这个无知小辈,不过仗着一口仙剑,竟然也敢与老夫为敌,看我施展通天大法,取尔等狗命!” 言罢微微一顿,手向足下一指,遂即兴起一团旋光,把他身子拱托了起来。在这团旋光拱托之下,他身子霍地升起十丈,高立半天之上。 就在此时,面前霞光猝闪,彩衣飘拂间现出了凤钗云披的一双壁人,正是“碧溪仙子” 吴嫔与其弟子“玉燕子”梁莹莹。 以杜铁池而言,对这前辈仙人吴嫔是景仰已久,却是第一次得见,不觉十分注意。 在他想象里,这位吴仙子既是仙道中的前辈,最保守的估计,也应该是四十开外的年岁,却没有想到见面之后,才发觉到对方竟是一个妙龄绝色少女。 由外表上看去,顶多在二十五六之间,柳眉杏目,樱口琼鼻,正是女子青春锦绣年华。 只见她身着淡红百褶八幅风裙,上着点墨碎金七彩云披,背后斜背着一个纯银色玉柄双耳的月牙铲,那铲子看上去甚为玲珑,但极为锋刃,映着天色闪烁出一片刺目银光。 莹莹更是全身披挂齐全,只见她背插双剑,腰间皮囊里。更是鼓蓬蓬地装满了杂物。 一眼看上去,这师徒二人就是存心迎战来的。 那“碧溪仙子”吴嫔,看上去娥眉倒竖,杏目放威,一脸的生气模样。 双方乍一见面,“碧溪仙子”吴嫔顿时手指剑髯公,寒声道:“欧震!你不要神气,有什么了不起的本事,本仙子接着你的就是,用不着吹胡子瞪眼的,臭神气些什么!” “剑髯公”正待向桑羽出手,见状狂笑一声道:“贱人,你来得正好,老夫找的就是你一——这多年以来,你以为躲到了这里,老夫就找不到你了?真是笑话,现在你是插翅难飞,还不跪地与老夫磕上几个响头,容老夫将你带回点苍,听令处置,再敢稍有不敬,定把你碎尸万段,叫你形神俱灭,死无葬身之地!” “碧溪仙子”吴嫔柳眉一扬冷笑道:“满口胡言,看剑!” 右肩轻晃,一道白光,势若闪电,直向“剑髯公”欧震身上绕了过去。 欧震怒喝一声:“好贱人!” 只见他右手抱袖挥处,“叮噹”两声脆响,即由其袖内双龙出海般地飞出了两道碧光,作神龙交尾状,直向吴嫔所发出的那道白光上飞卷了过去。 碧、白光华甫一交接,吴嫔顿时觉出所放出的仙剑上遭遇到一股极大吸力,对方所放出的两股碧光,更似两条盘绕在树身上的蛇一般,双双力扯着吴嫔的飞剑,直向下方堕来。 “碧溪仙子”吴嫔喝声:“老匹夫!” 玉手指处,空中飞剑倏地挣得一挣,顿时光华大盛,形同一条银色绞龙般地,首尾挣跃之间,已摆脱了“剑髯公”所放出的两股碧光,快若电闪星驰般地直向着“剑髯公”欧震颈项上飞来。 “剑髯公”欧震倏地抬起右手,只见由其指尖内飞出了五股红色光华,迎着来犯的白光,只是一抄一拿,已把吴嫔所飞出的仙剑捏在手上。 吴嫔见状似一惊,怒喝一声,频频抬手,奈何那口仙剑却为“剑髯公”所练之本身剑炁所拿,一时竞是挣脱不开。 吴嫔越是羞愤,当着外人,觉得脸上挂不住劲儿,只急得面红耳赤。 反以“剑髯公”欧震看在眼中,却是大感快意,只见他翘首当胸,“哈哈”狂笑不己! “贱人——凭你的这点道法,还敢跟我作对,岂非是不自量力?” 说着双手聚力,正待向吴嫔那剑上拍去。 无意间却见对方吴嫔纤指弹处,由其指尖上飞出了一点飞星,有如萤光一现,已临近欧震面前。 “剑髯公”欧震只因一时托大,只以为对方所发出的不过是神雷一般的物件,自己所练剑炁乃剑气混合元罡所练的混合真气,足以剋制对方所发神雷。思念一动,遂不假思索地张开右手,五指问聚集一片光灿红光,直向那片发自吴嫔手上的火星上拿抓了过去。 这一次他可是上当了。 原来吴嫔自前次在巴东碧溪山被欧震战败险些丧命之后,潜来雁荡,即专心练习一种足以克制欧震的功力——“紫逞神光”。 这门功力如今虽然还未能大成,却已距离成功不远,眼前这点火星,正是她以紫逞神光内聚真元所弹出的一点神雷。 欧震猜想她所发出的是一种神雷,倒也不曾猜错,只是做梦也不曾料到内中竟渗得有“紫逞神光”,一时失之大意,只认为以本身所练剑炁对付任何内功,都游刃有余。在自己所练功力之下,足可将对方神雷消弥无形,哪里知道这一着却是大谬不然。 就在他那支聚集红色剑炁的手,方自抄住了那点火星的一刹—— 倏地,他发觉到那点原先色为金黄的火星,忽然间加大了数倍,而变成了一团像是实质有力的东西,同时其本身那团光泽,一下子由黄色而变成了紫碧颜色。 欧震心中一动,方自想到了不妙,大喝一声,双足顿处,化为一片红光,离地便起—— 他起身的势子不谓不快,只是那点紫色火星,并不曾因为他的跃起而脱离了他。 只听得“砰”的一声轻震。 天空中像是炸开了一朵紫色花朵般的瑰丽,随着紫光飞溅处,“剑髯公”欧震身形已歪斜着再次坠落下来! 杜铁池注目看时才发觉到他半边身子都染满了鲜血,头上那顶高冠,已被炸了个稀烂,并已脱离了头顶,全身上下千疮百孔,看上去真是惨不忍睹。 然而,对于“碧溪仙子”吴嫔来说,显然并没有达到她所预期的目的。 在吴嫔想象里,这突然的一声,必可制对方于死命,却不曾想到仅予对方以伤害,自是使得她大吃一惊。 眼看着“剑髯公”欧震长啸一声,左手往胁下用力拍了一下”,即由所配的革囊内长鲸喷水般地飞出了一天蓝光。 这道蓝光初现时不过碗口般粗细,待到飞出了数丈后倏地散开来,刹那形若碧海狂澜般地扩散开来。 在场方圆百十丈内外,瞬息间已为这片蓝色光海罩了个严丝合缝。 刹时天昏暗地,日月无光,只见那道蓝色光焰,早已化成了百十丈方圆的一波蓝海,浩浩荡荡倾覆着,形成了一张天幕,将附近地方全数覆罩其下,一时间,星火点点,鬼声啾啾,蓝色天幕之下,扩散着令人难以忍受的奇寒气质。 杜铁池与“玉树真人”桑羽也都俱在对方所发出的紫色光海橙罩之下。 就在欧震发出这道蓝色光焰的同时,“玉树真人”桑羽似已窥出了先机,嘴里道了声: “不好!” 只见他右手挥处,自他衣袖内云霓般地飞出了大片白色光网,闪得一闪,已把在场各人罩于其下。 尽管如此,杜铁池兀自觉得全身上下奇寒刺骨,最使他感到惊讶的是,全身左右似为一种万钧巨力无形的镇压住,一时间运转动也是不易。 是时另一方的“碧溪仙子”吴嫔,也自玉手掌心里飞出了大片紫光。 这片紫光也同桑羽所发出的那片白色光网一般,一出手即化为一片天幕,将各人上空罩定。 杜铁池顿时觉出身上一轻,那寒冷的气质也似略为消退,只是天昏地暗,以及四外所加诸的恐怖感觉却依然如旧,同时他鼻子里却闻到了一种像是百合花香般的芬芳气息。 杜铁池方自不解,耳边却响起一丝女子娇语之声:“杜道友赶快止住呼息,小心着了这厮的道儿,迟了怕来不及了。” 声音清脆,异带吴侬之音。 杜铁池连忙依言停住呼息,目光平视而出,却见“碧溪仙子”吴嫔正自面现笑靥,微微向着自己颔首点头,料想方才语声必是她为己而发,衷心十分感激,也向她点点头表示感激之意。 同时,他耳边又响起了另一人——桑羽的口音。 “道友千万注意,欧老儿所施展的乃是他最厉害的看家法宝——‘天蓝神砂’,道友千万闭住呼息,不妨用内功调息之法将身上寒冷逼出,再观后效。” 杜铁池依言照行,以内功调息之法,代替了口鼻间呼息,果然身上寒冷大减,乃得有余力观察身外之一切。 “剑髯公”欧震横怒中,将其毕生苦练而成的“天蓝神砂”放出,果然威力无匹,以“碧溪仙子”吴嫔“玉树真人”桑羽二人那般仙法造诣之人,竟然一时间被困住而脱身不得。 眼看着“剑髯公”欧震在一声长叹里,整个身体四周暴伸出丈许方圆的一团魔火,有如一只展翅的怪鸟,翱翔于“天蓝神砂”所幻化的无边蓝海里。 随着他身体过处,兴起了百十丈高的巨波骇浪,原本就足以惊人的神砂阵势,更似加强了无边的威力,一时间天惊地动,鬼声啾啾,在当空那片无边的蓝海里,不时地爆射出千百点流焰,夹着凄历的啸鸣之声,刹时仿佛置身于无边苦海的十刹世界,整个魂魄都似忍不住脱窍而出! 杜铁池生平哪里经过这般阵势?一时间瞠目变色,但他毕竟是成就大器之人,加以在“七修洞府”的一番锻炼,已使他较诸昔日有了脱胎换骨的转变,是以心中略有惊吓,遂即安定下来。 在场各人似乎也都体会出欧震的这番攻势非比寻常,也都打点起十分精神,合力应付。 但见吴嫔与其弟子梁莹莹四口仙剑,化为白青不等的四道长虹,首先破空直起,在蓝色光海里,追逐着“剑髯公”前行的背影驰杀过去。 另一面的“玉树真人”桑羽也发出了一道暗赤色的光华,向着欧震迎头痛击。 这几道剑光的出势不谓不快,只是怪在一人当空那片蓝色砂海里,皆都似被一种强而有力的磁性吸力吸住了一般,虽然凭各人功力仍可运转自如,只是较诸平常的速度,俱都大大地打了折扣! 反之,那片蓝色砂海,却似滚滚波浪,越聚越猛,越聚越多,各人虽有宝光护身,仍然感觉出加附在身上的压力愈来愈巨! 杜铁池虽然身藏三宝,但是都不曾有动手交战的经验,况乎当着两位前辈的面,更不敢随便出手,只是怀着满腔恐惧暂作旁观。 忽然面前光华一闪,梁莹莹来到近前。 “傻子,你只管呆站在这里干什么?快跟我来!” 说了这么一句,她不假思索地用手一拉杜铁池膀子,左手晃动了一下手上的一面三角形小幡,即有一幢尖锥形的红色辉光簇涌着二人,到对面一座峰岭之上,和吴嫔、桑羽成了三面相等之势!杜铁池虽是乐意与她相处,只是当着吴嫔、桑羽二位前辈的面,总觉得怪不好意思的。 可是莹莹却是一派天真。只见她一只手紧紧拉着他,却把半截香腮凑近了他耳边,吐气如兰道:“别怕,师父早就知道我们的事了,是她要我来的。” 杜铁池担心的正为此事,经她这么一说,不禁心中一宽,偷目向“碧溪仙子”吴嫔看了一眼,后者果面现笑靥,正向自己微微颔首。 杜铁池不禁宽心大放。 遂听到耳边莹莹娇声道:“想不到你现在本事这么大了,听师父说。你现在身受了七修真人的道统,已经是七修老前辈的身后弟子,将来成就不可限量,我为你高兴死了!” 杜铁池红着脸,一时也不知何以置答。 眼见大敌当前,她竟然毫不放在心上,只管把些小儿女私话说个不休。杜铁池心里不禁大为不解。 怪的是“玉树真人”桑羽以及“碧溪仙子”吴嫔二人脸上神色,虽是十分沉着,只是也未曾现出丝毫恐惧之色。 这两个前辈仙长,不时向杜铁池投以微笑,益使杜铁池狐疑不已。 莹莹似乎因为已得到了师父的默许,加以她与杜铁池阔别甚久,原本就有万缕相思,见面之后自是不再拘束,一线真情,万般相思,在她低语浅笑里表露无遗。 这时她紧紧依着杜铁池道:“这个老魔头的天蓝神砂看来比以前更要厉害得多,师父说幸亏有你和桑真人帮忙,要不然恐怕我师徒仍然要在他手里吃亏。” 杜铁池苦笑道:“桑真人道法高深,也许还能帮上忙,只是我,又能帮什么忙?不拖累你们已经是好的了。” “真的。”莹莹的一双大眼睛,含情凝视着他,一笑道:“你可真会装假,师父说,这一次要靠你哩!” 杜铁池顿时一惊,禁不住涨红脸道:“你师父真的这……么说?” “当然是真的了,谁还骗你?” 杜铁池一时大窘,只管看着莹莹发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梁莹莹见他如此,益增不解,当时轻轻推了他一下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师父说你现在法力精通,而且有‘天视’之能,还说等一会窥破对方阵势主要关键,全要靠你呢。” 杜铁池又是一呆,苦笑了一下道:“你师父真的这么说么?” 莹莹见他如此,不禁有些糊涂了,只是她却知道师父道法通玄,生平鲜有戏言,尤其此刻大敌压阵,更无与自己说笑之理,既然这么说,必然是真实的,偏偏杜铁池一派纯真,更不似作伪装傻之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一时之间,莹莹也弄糊涂了。 眼看着那欧震催使魔法变化,把空中天蓝神砂扩散开来,将各人站立上空,弥盖得严丝合缝,丝毫不见天光,流焰四溅如飞蝗般满空乱舞,撞击在各人身外的护体光罩上,像是正月里玩放的花炮一般纷纷爆炸开来。 蓦地,“剑髯公”欧震现身当空!只见他环身四周围绕着一团碧色火焰,原来怒立的一头乱发,更似刺猬般地炸射开来,一双眸子凸出如珠,闪烁着凌厉凶光! 咧着血盆大嘴,欧震怒声狂啸道:“吴嫔、桑羽,你二人当真是不知死活,还不跪地讨饶,等到本座霹雳分身大法一经施展,你二人与两个小狗再想活命,只怕是万难了。” 语声才住,只听得“碧溪仙子”吴嫔一声冷笑,五指挥出,一连弹出五点火星。五点火星一经出手,俱向欧震身边落去。 由于有了前番经验,欧震想已知道对方这种“紫逞光雷”的厉害。是以,就在吴嫔五点火星方一弹出的当儿,空中的欧震倏地摇身不见。 紧接着砰!砰!砰!一连五声轻震。 空中天篮神砂所化成的弥天幕顶,顿时被炸开了十数丈方圆的一处破口! “碧溪仙子”吴嫔见状大喜,立刻催驭遁光向外掠出,蓦地,欧震去而复回,倏然现身于空中破洞之处,但见他双手一挥处,首先发出百十丈高下一幢魔火,夹带着密如贯珠的一串阴雷! 一时间天摇地动,霹雳连声。 “碧溪仙子”吴嫔身子方才腾起一半,未曾料到对方有此一手,顿时被魔火阴雷逼使得向下翻滚坠下。 “剑髯公”欧震见状大喜,狂笑一声道:“贱人你哪里跑?” 喝叱声中,一拍后脑,即由脑后倏地掠起一片碧光。正是积毕生功力所练成的“玄化元丹”。 这片碧绿光华,一经由欧震脑内闪出,顿时幻如一只绿色大手,足足有亩许大小,夹带着万丈魔火,一片鬼哭神嚎的男声,直向下坠的吴嫔身上那个白色光罩上抓来。 在场各人目睹及此,无不惊心动魄! 梁莹莹以师徒之份,自然最是关心,惊呼一声,首先一拍剑囊,由囊内飞闪出一片斧形红光,划劈出一道经天长虹,直向欧震身上劈去。 与此同时,出手的还有二人——杜铁池与桑羽。 杜铁池眼看着吴嫔将为那只绿色大手所抓中,一时间不假思索,陡地自怀内取出“破月仙镜”。 前文曾述过这面破月仙镜,乃是上古仙人“破月神君”所留下的三宝之一,形状类似一弯残月,有一个凸出的弯弯把子,把子上有“红”“黄”“蓝”“紫”四色凸出按钮,乃系控制水火风雷的关键所在,杜铁池虽不曾试过它的威力到底如何,但是听徐雷说像是具有极大威力,前曾嘱咐自己谨慎备用。 这时他情急之下,也就顾不了这么许多,当时手持仙镜向上霍地一扬,手指按处,正好触在那象征“风”的黄色按钮之下。 顿时,一道黄光直由镜面上匹练般地飞划而出,所过之处,顿时形成了弥天盖顶般的一天黄雾,夹着雷霆万钧之势,向外疾滚怒排而出! 欧震所发出的万丈魔火一经触及,顿时暴风卷残云般地被远远掷出。那只由其后脑“玄牝元丹”所幻化的绿色大手,也似猝然遇见了敌挡,立刻停滞不前,在涛天的巨风里挣扎不已。 非仅如此,“剑髯公”欧震前所发出的“天蓝神砂”化成的席天幕顶,也似吃不住这般风势,几经收缩之后,“轰”的一声大震,形成一个十丈方圆的大破窟窿,大片砂海,随着突出的风势一股脑地远逝无踪。 这番景像只把“剑髯公”惊了个目瞪口呆,稍一不慎,那只本身元丹所化的大手,立刻把持不住,向后飘出了数丈以外。 欧震大叫一声,亡魂丧魄地再番施法,一只右手作鹰爪式向后力牵之下,才算止住了绿手的后遁之势。 他目睹着自己积半生之力所练集的“天蓝神砂”,居然毁于一旦,当真是痛穿心肺,就其出道记忆所及,还从来不曾这般狼狈过。 惊魂未定中一打量眼前情势,才知这股罡风敢情是发自那个被称为“七修真人”弟子的少年手中,再一看少年手上的那面镜子,依稀记得乃古仙人“破月神君”镇山三宝之一的“破月神镜”,莫怪乎竟然有此威力,登时吓了个神飞魄散。 有心即刻召回“玄牝元丹”所幻化的那只绿色大手,奈何受阻于那股涛天无极的风力,一时真个进退维谷。 “剑髯公”此刻真是狼狈到了极点!心中更是万分懊丧,后悔,自己一世英名,不想葬送于一个不见经传无名小子之手,更是丢人之至! 欧震生性多疑,眼看仇人方面得那姓杜少年所助,已占上风,可怕的是那姓杜的少年似是一深藏不露的劲敌,即以眼前情形论,他既然拥有破月神君所留下的这面“破月神镜”,保不住另外二宝也在他手中,如此他明明可以一上来就占胜场,却偏偏隐忍到现在才出手,往后更不知有些什么厉害杀着。 “剑髯公”欧震心里这么一琢磨,再以加上“玉树真人”所说互一印证,顿时想到对方少年之可怕。 他原是得道高深之前辈仙长,这类人物多能体念出修为之不易,深知一失足即为千古之恨,绝非听凭一时冲动,即将错就错之人。是以,就在他这番冷静分析之后,顿时深有所省,只是当着仇人与玉树真人面前,不愿猝然舍下脸来向那杜姓少年讨饶罢了。 欧震心里有了这番忏悔,正在思忖着如何向对方开口,偏偏对方“破月神镜”里发出的无名罡风,更似有愈增愈强之势,所出黄风,有如大漠里的黄沙。 十里黄尘呼啸天际,所过处天摇地动,真有推山倒海之势,欧震丹气所幻化之大手,一时间竟是难以收回。 眼前正是他极感狼狈的一刹,却予他的敌人“碧溪仙子”吴嫔以可逞之机。 原来吴嫔自问必死的一刹,幸为杜铁池所救,惊魂甫定之下,原思冲出阵外,改由欧震身后出手袭击,这时乍见欧震受制于杜铁池之手,心中大喜。她哪里想到欧震心中之意,只觉得机会难得,不出手杀敌,一口怨气便无从发泄。 思念欲起,哪里顾虑得许多,当下肩头微晃,红光甫现,一幢雾光簇拥着曼妙的娇躯,已来到了欧震左侧。 欧震心中一惊,还不及偏头细看的当儿,但听得吴嫔嘴里一声娇叱! 即见她右腕抬起,由单薄的翠袖里,神龙交尾般地飞出了两道绿油油的碧光。 欧震乍见此情景,吓了个魂飞魄散,惊呼一声,道:“吴道友留情——” 却似慢了一步。 两道火龙般的碧光交首之处,“剑髯公”一颗白发皤皤的老朽人头,随着两弯碧光交闪的势子,高高地掷跳而起! “呼——”一声,卷入风窝里,瞬息间远逝无踪。 随之即见一个通体绿光环绕的小红人,猝然间由欧震断项里挟着大蓬血光簇涌而至。 各人自是一看即知,悉知这小小红人即是欧震苦练已成的道家元婴,借血光急图逃生。 须知“剑髯公”欧震,乃是当今得道极深的修炼之士,一身法力高不可测,原不会这般轻松地就为吴嫔所乘,究其原因,至为错综复杂。 总之,还是他活该当此大难。 那小小红人挟拥着一片血光,在甫自现身之始,即发出“吱吱”两声尖叫,以无比神速腾空即起。 空中那只大手,更带出一片风雷之声,紧紧随护在小人之后,云帚横空般地疾追上去! “碧溪仙子”吴嫔见状娇喝一声道:“哪里走!” 她一招得手,芳心大喜,这时见对方所炼元婴,竟然急图脱逃,哪里容得。 右手指处,前飞出的两道绿光,神龙剪尾似地一个倒转,疾迎向小人面前飞去。 同时左手扬出,再次发出了“紫逞光雷”,豆大的一点青光自她纤指间飞弹而出,“霹雳”一声大震,那只绿色大手,由于失去主宰,已定凝固之力,一声雷鸣之下,化为万千飞丝,随风而散,转瞬间消逝无形! 也就在那只绿色大手消失无形的一刹间,空中红色小人遂即“吱”的一声尖叫,在那蓬护身血光包容之下,直向地面上坠落下来。 “碧溪仙子”吴嫔见状大喜,手指处,即由其指尖放出了一股紫焰,正是她多年来所练的“紫逞神光”迎着空中落下的小人,只一卷,已团团围住,小人再度发出吱吱叫声。 旋见那小人两手舞处,发出了浓浓的青气,紧紧护着他躯体全身上下,一时间有如冻蝇冲窗般地上下左右连连冲撞不已! 奈何那小红人却是无论如何也难以脱身,只管“吱吱”哀鸣! 看上去,大大的紫光圈,包藏着小小的一个红色光圈,小红圈虽是用尽了力道,却休想撞开大紫圈遁出,这种情形看在杜铁池眼中,不禁大为惊异不忍,他手指移开那个“黄色” 按钮,镜上黄色光华顿时收回,风力突然止住,眼前情形也就看得格外清楚。 只见“碧溪仙子”吴嫔手指着紫光,猛烈地收缩着,那团维护着小人的红光,顿时显出了不支的形态,圈中小人一副惊吓模样!不时上下左右跳跃着,却休想脱困而出。 吴嫔一面指挥手上紫光加剧向小人迫害着,一面大声骂道:“老匹夫,你还神不神气了?我叫你先尝尝这受尽炼魂之苦的滋味,再形神俱灭。” 说到这里一连向着那圈紫光指了几下,顿时发出了大股火焰。围绕着小人护身红光燃烧起来。 红圈里的小人顿时发出了哀鸣之声,只见他手拍顶门,由头顶上发出了一蓬红光,迅速增加了那团护体红光浓度。 只是却远非加身的紫色火焰之敌,仅听得一片“吱吱”之声,像是燃烧了什么似的,冒出了大股的白烟! 护维在小人身侧的那圈红光顿时相对地缩小,剑髯公元神所化的小人,只听得连声怪叫着,全身抖作一团! 这番情景看在杜铁池眼中,不禁大生同情之心,忍不住上前一步,出声唤道:“仙子手下留情!” 梁莹莹忽然拉了他一下,向他摆了一下手,杜铁池怔了一下! 梁莹莹向他摆了一下手,道:“你少管闲事!” 杜钦池道:“这小人莫非是欧震元神所化么?” 梁莹莹冷笑道:“谁说不是,谁叫他跟我的师父作对呢!活该他倒霉,落得消灭形神地下场来!” 说着拉了杜铁池一下,道:“我们到一边去!” 杜铁池心地善良,他虽然知道“剑髯公”并非是什么好人,但是眼看着他落得那形神俱灭的下场,似乎也太过份了一些。 虽非是自己亲自下的毒手,也与自己有关系,初登仙籍,上来就造下杀孽更是有违向善之初衷,偏偏莹莹师徒,看上去皆是那般任性,要想叫那位吴仙子中途停手,怕是不大可能!这么一想,心里好不情急为难。 现场情形,瞬息万变。 就在二人说话之间,空中欧震的元神,已为吴嫔所放出的“紫逞神光”,将护身的那圈红光攻破。 圈中小人“咿呀”一声随着化为一道数尺长短的红光,尖锥般地突破了紫光,向外遁出。 “碧溪仙子”吴嫔早已料定了他会有此一手,冷笑一声:“哪里去!” 香肩晃处,背后那柄银色半月小铲,顿时化为一条银龙,匹练般腾空直起,电闪星驰般直向着欧震元神所化的红色光影,疾追过去。 杜铁池大吃一惊,手中仙剑一举! 正思催剑迎出,却有人较他更快了一步。 只听得一人喝道:“不可!”一道青濛濛映人眉睫的光华,起自“玉树真人”桑羽手上,神龙剪尾般地一个掉转,已迎住了吴嫔所发出的银色月牙光铲。 “碧溪仙子”吴嫔似乎不曾想到“玉树真人”竟然会横出拦阻,见状大为惊怒。 “玉树真人”桑羽似乎有心来救助欧震元神不死,同时左手大袖挥处,一团拷拷大小的金色光环自袖中发出。 金色光圈一经出手,迎空一转,刹那间加大数倍,自圈沿四周,登时发出了一蓬金色光雨,有如一面透空的金色光罩,一下子把欧震元神所化小人罩了个紧。 几乎和他同时之间,吴嫔手指间弹出了一点紫色光焰,正是她先前曾施展过的神雷“霹雳子”。 吴嫔用心真可谓至毒极狠! 这粒“霹雳子”正是杀人元神魂魄的最佳利器,一经爆闪开来,就算欧震道行再高,即使是练有“炼魂”之术,也休想不为所乘,假天之幸,幸亏“玉树真人’那枚金色光到来得正是时候。 待到那枚金环方自罩定的刹时,吴嫔所发出的霹雳子也已炸开——“霹雳”一声,天摇地动! 金色的光罩,在这声雷霆巨响之下,高高地被震得弹上了半天——只是聚而不散。 “玉村真人”桑羽胸有成竹,借着这一震的起势,大袖一翻,高喝了一声:“欧道友顺风,去。”大袖起处,发出了巨大的一股风力,迎合着吴嫔所发出“霹雳子”的震威,直把那枚金色光罩,震飞出百十里外,瞬息无踪。 明眼人一看即知,桑羽这人情是做定了。 “碧溪仙子”吴嫔顿时大怒,玉容猝变,足顿处,化为一道碧光,腾空即起。 玉树真人偏偏不如她的心愿,肩晃处,白光一闪,又复拦在了她的眼前。 经此一耽搁,欧震元神在桑羽所催促之下,又遁出百十里开外! 吴嫔眼看着追赶不上,不禁大为震怒。她好不容易有机会施手,摧毁敌人元神,使之形神俱灭,万劫不复,却不曾料到在即将功成的一刹那,竟然会节外生枝,迫使玉树真人出手横加阻拦。 再想到仇人“剑髯公”虽为自己毁了躯壳,但元神未灭,迟早为他找到了“伊舍”或是体机转世投胎,仍可保存其大部功力,将来早晚仍是后患。 以“剑髯公”之心胸,此等大仇哪能放过,再次复仇,必然更是不得了。 想到这里,吴嫔不住自全身骨节眼里生出了一片寒意,更不禁对强行出头多管闲事的桑羽恨到了极点,忍不住尖叫了一声! 一时间,粉眉倒竖,杏眼圆睁,手指向桑羽娇声怒喝道:“姓桑的——这码子事关你屁的相干,要你来多管这个闲事,还不快把欧胡子的元神给我招回来,要不然这个账我就冲着你算!” “玉树真人”桑羽哈哈一笑,道:“吴嫔,你少给我撒野,你也算是修道多年的人了,居然分不出好歹,拿着好心当成了驴肝肺,你当真看不出来,我这是为了你好啊!” “碧溪仙子”吴嫔粉面一红,竖眉瞪眼道:“什么为我好?你说,今天要不说个清楚,你休想离开这眼前方寸之地!” 玉树真人冷笑一声,道:“欧震得道几近千年,你何忍要他形神俱灭?” 吴嫔道:“这是他自己找的,我造我的孽又干你何事?” 玉树真人道:“本来是不干我的事,只是我却要提醒你一下,二六群仙大会,不久即将在‘点苍’召开,会中各方教主质询之下,你对此事将如何自圆其说?” 吴滨呆了一呆,一时无话可说! 玉树真人冷笑道:“况且此事已是不了,剑髯老儿纵然有千样不好,论罪绝不至形神俱灭,道友不要忘了,此老的妻舅‘麻手毒神’司空虚,年初已自五老峰刑满出山。” 此言一出,吴嫔不禁大吃了一惊,花容猝然变了一下,可是她嘴里又自不服道:“你少拿别人吓唬我,‘麻子毒神’司空虚别人怕他,我可不在乎他。” 人在彼此对答之际,空中黑白二光仍在纠缠着,只是对方谁也不曾施展全力而已! 玉树真人微微一笑,他何尝不知道吴嫔的色厉内荏,当下只提醒她道:“况乎十万大山的‘铁衫老人’至时亦必将为其族孙杨昌受害事,向道友兴师问罪,东海的尚氏夫妻前与你有杀徒之恨,也不会轻易就放过了你——道友你就算功力再高,又何能自信敌得过这么多人?此刻理应结善缘已恐不及,何必再造杀孽,道友你是聪明人,下面的话,我也就不再多说了?” “碧溪仙子”吴嫔一片粉脸,变得雪也似白,呆了一下,肩头微晃收回飞铲。 玉树真人也将仙剑招回,微微笑道:“道友到底明白了,二六大会,点苍论剑时,贫道适时当可伙同杜道友就今日之事,代向道友缓颊,期能对道友有所帮助!” 吴嫔苦笑了一下,冷冷地道:“谢谢你的好意,只是我还不打算接受你这份情意。” 说时目光却向着一旁的杜铁池看了一眼,微微点了一下头,含笑道:“今日之事,承道友出手相助,感激不尽,来日我必有一番人情,舍下琐事尚多,我就不留道友多叙了。” 杜铁池躬身抱拳道:“弟子愧不敢当,前辈请便。” 吴嫔笑了笑道:“道友不要这么称呼“我才是不敢当呢!” 说到这里眼睛又看了桑羽一眼。似有无限怨气,一时欲言又止,叹息一声,向着一旁的梁莹莹点头道:“莹莹,我们走吧!” 莹莹应了一声,却依依不舍看了杜铁池一眼,点头道: “我会抽空去看你的。” 说了这么一句,遂即低下头来,姗姗地走到吴嫔身边,杜铁池原有千言万语想跟她诉说,只是碍于两位前辈,却不便畅所欲言,只轻轻的点了一下头。 遂见“碧溪仙子”吴嫔玉手举处,一片雾光闪过,二人遂即无踪。 杜铁池无限怅惘地顾盼着。 桑羽也在发呆。 二人俱是一般心情,只是各有所钟罢了。 桑羽与吴嫔原是一双爱侣,杜铁池昔日由莹莹嘴中略有所闻,见他如此,也就不足为怪,只是那拟仙子何以对他怀恨,冷漠至此,却就是他所不能明白的了。 桑羽微笑了一下,微微有些汗颜地看向杜铁池道:“她就是这个样子,岂可任性胡来,百十年修好下来不改旧风,唉!” 长叹一声,欲言又止。 过了一会儿,才又道:“她仍然还在记恨着我……倒是对于你看来似有所求,只是碍着我在这里,不便出口罢了。” 杜铁池怔了一下道:“前辈何以见得?” 桑羽一笑道:“我当然知道——她师徒此刻正是四面楚歌的当儿,能够得到道友的帮助,岂非是好?况乎道友与莹莹交非泛泛,看来这个麻烦是脱不掉了。” 杜铁池正要答话,只听得附近“轰隆”一声大震,一时天摇地动,大股红色光焰由一处山谷里冲天直起! 桑羽一惊,却似忽然明白过来,笑道: “我几乎都忘了,今日正是后峰徐仙长脱困之期,我受好友‘小念神君’之托,尚须助其一臂之力,我们这就去吧!” 杜铁池闻知徐雷脱困,不禁大喜。 桑羽话声一落,大袖挥处,青光乍闪,弹指间已失去二人踪影。 ※ ※ ※ 霹雳连声。 天摇地动! 一股红色的火焰直起霄汉,把半边天都染红了,附近树林子招着了一些火势,顿时劈劈啪啪燃烧起来,刹那间蔚为大观——天红地热,树烧土翻。一堵堵的山石倒了下去,土飞石溅,天崩地裂! 看上去整个的雁荡后山,势将毁于一旦。 在一阵悲凄的兽啸之声过后,大群的山鸟拍翅而起,在彤云密布的天际低飞翱翔不去— —眷念着它们的故园家邦。 伫立在石峰上的两个人——“玉树真人”桑羽和杜铁池,在这里已经观看很久了。 桑羽唉声叹道:“想不到火势会这么猛烈,看起来整个后山都完了。” 杜铁池怅惘地道:“七修真人的洞府也可能完了。” 忽然他怔了一下,大惊失色地道:“不好——我一定要回去一趟!” 桑羽一笑道:“你莫是担心徐真人的安危,我看大可不必,他是有办法脱困出来的!” 杜铁池急道:“前辈有所不知,弟子担心的不是那位徐雷前辈,而是七修洞府内的一群无辜灵猿,如此巨变,看来它们势将丧生火海,这可如何是好?” 桑羽微微一惊道:“你不说我倒是忘了,看来我们势必要冒险进去一趟了。” 说罢袍袖拂处,先是一片银光,当头将二人罩定,随着桑羽嘴里一声叱道:“起!” 一团银光已簇拥着二人,高高掷起,直向正面那片火海之中坠落下去。 在那片银光方自落身的一霎,杜铁池只觉得身上一阵清凉,可是这只是瞬息间事,顿时,二人所护身的那团银光,已被四周烈火紧紧包住。 杜铁池先时的轻快之感,顷刻间消失无存,代之而起的却是一种迫体炙身的奇热之感,身外那团银光在一片“吱吱”声里,立时散发出丝丝白烟,大有不胜抵挡的形样。 “玉树真人”桑羽神色一变道:“不好!” 只听见“砰”的一声,那团护身银光,已自破开一孔,一道火舌,直由破口处,怪蛇似地伸了进来,大股热气,直向二人扑噬过来。 杜铁池方自警觉得二人原来已坠入眼前那片雷火声势最猛的山谷之内,那番奇热的程度,简直非任何人所能抗衡,顷刻间,二人身上衣袍,顿时燃烧起来。 所幸桑羽事先已防备到了有此一着,慌不迭用手一拍命门,自其顶门“百汇”穴口,像是泉水般地喷出了一道银光,重复前状般地迅速把二人罩定。 也就在这道银光罩体的一瞬,二人身上的火焰随即熄灭。 在迅速地一个滚翻里,二人已相继落身在一堵尖出的危峰之上! 耳边是一片震耳的隆隆声,目光所及,尽是满空赤焰,火舌四伸里,崩起了满天的乱石,哪里能分得清眼前的一切? “玉树真人”桑羽惊慌地道:“看来情形不妙,分明是地火已被勾动,这座峰头,只怕保不住了。” 话声方住,只觉得足下猛烈地动了一下,“玉树真人”桑羽惊叱一声,道:“起。” 袍袖挥处,一朵红云直由足下升起,将二人身躯高高衬起,与此同时,只听得惊天动地的一声大响,足下山峰已陷塌下来。 一时间烈焰流窜,土飞石溅,情形好不惊人。 天空中闪电连烁,更有连串的霹雳,间助着此一刻无极天威。 二人身势原已高高升起,却被当头密如贯珠般的霹雳震得一路急滚而下,上有霹雳,下为狂焰火海,加以狂风飚烈,当真惊心动魄,险状环生! “玉树真人”桑羽那般道行功力之人,一时也慌了手脚,杜铁池更是初经变故,惊吓得无以名状。 在一连串滚翻动荡之中所幸桑羽紧握住他一只右膀,足下运功钉往,否则先不要说赤焰狂飚,只是这一阵要命的滚翻之势,也只怕当受不起。 大自然天籁,非人力所能抗衡,加以事出仓促,即使在桑羽看来,也有措手不及的感觉。 闪电更猛,霹雳益烈,乱石崩云,赤焰流空里二人一落千丈,直向冲天火海里投身直下。 桑羽神色乍变,惊呼一声,道:“不好!” 他手掐真诀,正待施展出无边大法,与之抗衡,猛可里,一道赤红血光,有如雨后新雾的一匹彩虹,自侧面倏地伸吐出来,不偏不倚地独独将二人那团护身银光罩定。 顿时,有如磁石吸住了铁球! 银色光团在这道红光吸引之下,一时间固若磐石地定在了当空。 杜铁池惊魂甫定,目睹着这道刺目红光,正感惊骇,二人已身不由主地被这道奇亮刺目红光吸得直飞而前。 如是,这道朱红的光华,恰似横架在天空的一道红色彩桥,接引着二人在雷火漫天中,强渡彼岸! 桑羽似已看出了蹊跷,在前行约十余丈时,蓦地行法住定了身势。 “何方道友仁心援手,请示尊姓。”桑羽冷笑道,“否则不便承情!” 虽然眼前充斥着天籁之声,而桑羽这几句话,却有如黄钟大吕,声声入耳而达于彼岸。 ------------ 6 雷火漫天里,对岸传出一阵狂笑声。这阵子笑声,较诸桑羽的传话更为清晰刺耳。 笑声一顿,即闻得一人以粗哑的嗓音道:“桑道友何必拒人盛情?在下更不敢托大,只是与杜恩人走在一路,理应一便接引,眼前不是说话时候,请过来再谈吧!” 话声一顿,红光倏地为之大盛,加诸在其上的吸力,更似突然之间大为强烈,迫使得二人连带着护身的那团银光,一泻如箭,直向对岸投去。 “玉树真人”桑羽自视甚高,在同道中身份尊贵,自是不愿轻易接人盛情,在他说话之初,已先施展“小六合金刚法力”将身躯定住。 无奈对方法力深湛,那道用以接引的红光,更不知是何路数,对方既属善意,更不便出手抗拒,由是仓促间,已被红光所发出的强烈吸力吸向彼岸。 出人意外,在漫天雷火之中,惟独这里方寸之地,却现出了难得的一片宁静——翠翠青山,幽幽流泉,似乎都不曾为这场浩劫所波及,显现出一种超越常情的宁静。 在此坐望眼前的这番雷火浩劫,真有“隔岸观火”之势。 即见面前有亩许方圆的一块平地,背后一脉青山,瀑布倒挂,泉声潺潺,对面是万丈悬崖,一抹长天,那雷电风火,天崩地裂之势,正自如火如荼地在眼前持续着,静中观变,更具惊心动魄之势。 二人被那道朱虹强接来到崖前,即见正面一棵古松树下,盘膝坐着一个直眉竖发的魁梧红脸汉子。 那人身着一袭火红色长袍,正自平胸作势推出右掌,那道赤红色的光往便是由他掌心内发出,待到二人身形落地站定之后,随着他扬动的手势,那道朱色长虹遂即一闪即收,红衣人也就遂即站起! 杜铁池定目一看,不禁大喜,道:“原来是徐前辈!” 说着他忙为桑羽介绍道:“这位就是徐雷,徐老前辈!” 桑羽这才知道面前这个红衣人,竟是闻名甚久的徐雷,有关徐雷身犯戒律,为七修真人锁禁在后山之事,他也曾有过耳闻。 自从迁居此地以后,也曾多次细心地探访,却是碍于七修真人当年禁制,竟无从发现,心中甚是懊恼,后来由于杜铁池之仙缘遇合,才使后岭部分禁地自然开放。 桑羽因而才得以仙法测知“七修洞府”与徐雷隐身之地,其间曾三次暗图登临,均为暗中“五行真气”击退,出而使他测知必系徐霄所发。 这时双方见面,想起前情,桑羽情不自禁,面上有些讪讪,他为人向来自负,轻易也不受人恩惠,此番接渡之情,在对方不过是举手之劳,在他来说,也与情面攸关。 当下忙自上前见礼道:“多谢道友援手盛情,此番脱困,料必功业圆满,飞升在即了,可喜可贺之至。” 徐雷哈哈笑道:“桑道友不必多礼,你我多年邻居,只是天涯咫尺未曾谋面而已。” 桑羽猝然想到多次暗访,必为对方所见。心中一动,遂即向对方脸上看去,果见徐雷脸上含着一脉浅笑,微微向着自己颔首不已。 桑羽自是会意,不禁脸上一红,正要自承唐突,徐雷却已转向杜铁池深深执上一礼! “恩人受惊了——” 杜铁池道,“哪里,幸亏你的援手,我和桑前辈因见后山发难,想到了前辈你的安危,才特急来此,却想不到你却这般安然无事,这场劫难来得好突然,桑前辈正待施展仙法,却被你发出的红光接引来了,说起来还要谢谢你呢!” 他自从精参七修仙法之后,功力灵性大为精进,复饮灵石仙乳,再为徐雷石镜宝光透视,乃得洞悉以前数代因缘。 这徐雷正是他前世一个奴仆,其中因果,真有不足为人道及的苦衷,也有外人难以想象的悲情怨结。 说起来,徐雷负他太多,只是杜铁池虽生仙缘遇合,集数世之功德灵智大成,过去之事已不再计较,对于徐雷非但无怪罪之意,反而礼敬有加。这么一来,更使得徐雷大大心生忏悔、敬仰。 当时聆听之下,徐雷趋前一步,忽地跪倒在地:“恩人这么说,老奴更是惶恐无地了,恩人对老奴两世宏恩,即使粉身碎骨以报亦不为过,更不要说举手之劳了!” 桑羽见状大是惊异不解,不免转向杜铁池。 后者却已上前一步,亲手把徐雷搀起,“前生之事不提也罢!” 杜铁池道:“今日是你脱困之日,理当好好庆祝才是,当着桑前辈更不宜如此,快快起来!” 徐雷仍然行过大礼,才行站起。 桑羽已然听出了一个大概,自己是局外人,自不便插口多言。他忽然想起一件事道: “噢——糟了,只顾得我们说话,倒忘了那群畜牲!” 杜铁池亦为之大惊,道:“对了,这可怎么是好?” 徐雷一笑道:“恩人与桑道友说的可是那群灵猿?” 杜铁池道:“不错,你可知道它们怎么了?” 徐雷道:“不劳恩人费心,老奴早已将它们妥善安置在这里——只是我等坐谈之处,四周设有禁制,局外人万难看出罢了。” 说罢,用手向四外一指,禁制立撤。 顿时只听得一声尖锐猿啸,面前白影连闪,数头白猿已临近前。 这时灵猿,与杜铁池多日相处,感情极深,一旦相逢又适当大劫之后,更不禁流露出无比亲热和欢欣鼓舞神态。 一时间群猿聚集,将杜铁池团团围在当中,咭哩呱啦吵叫一处,大有劫后庆生,闲话家常之神情。 桑羽看到这里,不禁笑道:“难为这些畜牲,倒也有一份真情!” 徐雷道:“道友不知,这些灵猿,原系七修老前辈当年所豢养的两头神猿‘大白’、‘二白’之后,大白二白当年曾受七修老前辈开顶大法,取出愚骨,并以仙法点化,已深通灵性,不亚常人,它们的这些后代,禀承先代遗传,自是深具悟性了。” 桑羽点头道:“贫道曾见过真人当年一张坐画,于真人蹲前发现过道友所说的两头灵猿,火眼金睛,质禀根骨,果然颇有仙气,经道友这么一说,原来是真人曾施之开顶大法,这就难怪了。” 徐雷道:“这场浩劫其实也原在真人当年妙算之中,他老人家当年留于石壁,曾经关照我于本年‘霜降’后三日揭示灵帖,是我启示之后,已事先知道,只是其时已至为仓促,想到速速知会杜恩人,那知我到达洞府时,恩人外出未归,接着这场浩劫已然引发,是我速施仙法,将这些猿类引渡至此,再回头到洞府时,整个洞府已在浩劫中炸成粉碎。” 说到这里,他重重一叹道:“洞府之内,留有真人当年苦练心性妙法,俱都刻留在石壁之上,除去杜恩人之外,多不为任何外人所见,那实在甚为可惜,这大概就是神仙所谓的‘法不传六耳’了。” 桑羽也不胜惋惜地叹道:“诚然,诚然。” 二人说话时,杜铁池只在调弄着一群白猿,听到这里不禁大为惊恐地道:“这么说,七修洞府此刻已不复存在了?” 徐雷道:“岂止是真人洞府?整个后山方圆百十里内外,当此浩劫,俱已化为飞灰,高山峻岭也都夷为平地,这些俱都在当年真人神机妙算之内。” 说到这里微微一顿,又道:“据真人留帖所示,这片山谷当此大劫之后,已为一片新生福地,有待后世有缘人驻锡光大!” 他顿了一下,眼睛看了杜铁池一眼,欲言又止。 桑羽会意道:“这么看来,今后这场功德,莫非与杜道友有所关连不成?” 徐雷点头道,“道友说的不差,这正与杜恩人有关,而此一段复与重建之功,老大亦是责无旁贷,照留帖所示,当在从旁相助之列,即使道友也在借重之列呢。” 桑羽楞了一愣,心中暗喜,盖以道家所谓的“四九”天劫,不久即至,凡是仙道中人,无不心生畏惧,生怕至时难以渡过,如得前辈真仙如“七修真人”之流,暗中关怀,即可不愁,反倒深所获益。 他早有请七修真人托庇之意,只以无缘进身,难得有此报效机会,自是欣慰异常。 当下微微笑道:“难得道友今日平安脱困,理当有所庆贺,且容贫道暂为东道,与道友略尽贺忱!” 徐雷道:“这就不敢当了!” 桑羽兴头甚高,劝促道:“来来来,我们这就走吧!” 徐雷正自笑允答应,忽似想到了什么,眉头一皱道:“有一件大事,我倒几乎忘了,道友与杜恩人来得正好,尚请各助一臂之力,了结一场功德才好!” 杜铁池惊讶道:“什么事?” 徐雷道:“恩人有所不知,老奴刚才敬问真人当年柬帖,始知道这雁荡后岭之下,藏有一个极为厉害的毒物。照真人帖上显示,这个毒物当在这场雷火大劫平息之后出世,特差我就便歼除,真人虽未明说这毒物是什么东西。但是以其语气看来,可以测知必为一厉害东西,到时老奴一个人是否能够对付得了尚还不知,如有恩人与桑道友从旁相助,我就可放心了!” 杜铁池不禁心中一动。 桑羽却发话道:“这就难怪了!” 徐雷奇怪地道:“道友是否有什么见地?” 桑羽道:“徐道兄不提我还不曾想起,这么一提,我倒想起来了,这山里的确是隐藏着一个怪物。” 杜铁池惊道:“什么怪物?” 桑羽摇头道;“到底是什么东西,一时还弄不清,不过观其气势,这怪物已有千年气候,每逢春秋佳日则见其喷云吐雾,所练丹气,色作暗紫,每于骤雨新雾之时喷出,人见之俱以为是彩虹经天,而生忽略——我也是无意发现,方自驾遁光意图找到它藏身处,不意却被这东西事先察觉,即时将丹气收回,以后即未曾再发现过了。” 徐雷点头道:“道友这么一说,我就知道了,如果这怪物所练丹气已呈紫色,必然已具千年气候,一旦为祸人间,必成大害,莫怪乎七修老前辈竟特意为此事对我关照,倒是大意不得。” 说话时,外面风雷地动之势已渐渐收敛。几处破陷的山口无声地冒着彩烟,天空呈现出一片菊红,先时地动山崩之处,早已夷为平地,巨石林立,到处一片狼藉残烟。 经过这么一番改造之后,整个雁荡后山,已经完全改了面貌,却有一道濯濯清泉,穿行成溪,几只白乌低飞翱翔其上,发出短鸣,雪羽缤纷。 那时景致,竟然是出奇的美。 “玉树真人”桑羽看到这里,情不自禁地喟叹一声,道:“雁荡后山,仅此改造之后,眼前已是祥瑞岔集,这块地方日后必将发扬光大,为吾道大放异彩,只是难免惹遭恶人觊觎,只怕将要生出许多事端。” 徐雷笑道:“道友所见极是,老朽也正为这件事心生隐忧,七修老前辈既以此见托,少不得勉为其难,也尽些力量。” 方说到这里,只听见杜铁池嘴里“咦”了一声,道:“二位前辈请看,那是什么?……” 二人顺其指处看去,只见两弯长虹,交插在瀑布之前,光泽一般无二。 这倒不奇,奇的是那通垂挂的瀑布,原是银白色,而此刻看起来,却是色作暗红,乍看上去,就像是一道红水晶柱子,半垂在山壁之间。 徐、桑二人也不禁怔了一下。 桑羽冷笑道:“道兄可觉得这件事有些古怪?” 徐雷点头道:“可能,是那话儿要出来了!” 杜铁池一惊,道:“你说的是那个怪物?” “不错。”徐雷由坐处缓缓站起道:“我们先过去看看再说。” 言罢,双手合着微微搓动了几下。 杜铁池立刻觉出足下有异动之势,等到他抬头再看时,此身已来到瀑布之前,同行的徐雷与桑羽也都仍然保持着原来的站姿,像刚才一样地站在身边左右。 他心知必属徐、桑二人之一的仙法所致。 却见“玉树真人”桑羽含笑道:“道兄的‘小都天千里户庭’功力,微妙至此,足见高明。” 徐雷笑道:“桑道友不必取笑,这都是老夫长年囚禁时,闲得无聊所钻营出来的。” 是时,三人并肩站立在瀑布正前方一块凸出的大石上,前瞻飞泉,更具有无限的气势。 空中两弯长虹依旧,泉水仍然色作暗红,虽知有异,表面上丝毫却也看不出什么端倪! “玉村真人”桑羽冷冷一笑道:“道兄可曾看出这两道长虹,其中之一是假的么?” 徐雷点点头,道:“不错,道友所指的是左面这一道?” 桑羽鼻子里哼了一声,忽然手拍胁下,怒叱一声道:“何物敢尔!” 一道银光,矫若游龙,直起身侧,银河倒挂般地直向对面山壁间瀑布飞去。 徐雷乍见此情,正要喝阻,其势似已不及。 但只见随着桑羽剑光坠落之处,也就是对岭那道瀑布源头处,忽地现出了大片紫光,正好迎着了桑羽发来的剑光。 紫、白两道光华乍然交接之下,但闻得“吱”的一声尖叫,一个大腹尖头的四角长物,忽地划空而起。 也就在这一霎,徐雷怒喝一声,扬手发出神雷,霹雳一声,直朝怪物当头打下来。 却有一片青色霞光,渔夫撤网般地,兜头盖顶般,直向那怪物全身罩来。 那大腹长体怪物,原思腾空而起,却被碧光、神雷阻住了去势,中间又有桑羽所发出的剑光阻住去路,一时情急,“吱吱”连声尖叫中,一头撞向对面石崖,遂即隐身不见。 桑羽收回剑光,怒叱一声,正待飞身而上,却被徐雷拉住。 “桑道友性子太急了一点。” 徐雷显得很失望地道:“这么一来,只怕再要逼它现身就不容易了。” 桑羽还未说话,却听得当头岭上,一人老声老气地道:“可不是么,好像只有他一个人聪明,别人都是瞎子看不见。” 说话声,就在头上不远。 桑羽正自觉察到自己行事莽撞,面上有些讪讪,被这人话声一激,大是挂不住,怒叱道:“什么人?” 空中那人笑道:“何必发火,我跑不了的。” 话声一落,眼前青霞闪动,一个头梳道髻,红脸尖腮的道人已现身面前。道人身上穿着一袭大红色袍子,上着同色披挂,袍褂上一色赤红的描绣着各种火焰,足下一双芒鞋,红发红髯,乍然看上去,全身上下,简直就像是一团燃烧着的红色火焰。这人手上持着一杆红须拂尘,背后斜背着一口长剑,腰间系着一个朱漆葫芦。 双方乍一见面,这人嘻嘻笑道:“三位道友请了,莫非也是来打那个怪物的念头来的?” 徐雷点头道:“足下莫非是‘玄都山’的‘赤炼老人’仇一龙仇道兄么。” 红袍道人微微一惊,目光盯在徐雷脸上,点头道:“老夫正是仇一龙,道友何人?请恕仇某眼生!” 徐雷嘿嘿笑道:“仇道友何以健忘如此?还记得当年百峦山火海之战否。” 道人顿时一怔,不觉后退一步,着实地打量了他几眼,这才长长地“哦——”了一声。 “这么说……”他呐呐地道:“足下敢莫是……徐恩兄? 徐雷哈哈一笑道:“这就对了,恩兄不敢当,当年不过是适逢其会,顺便助你一臂之力,难得道兄还记在心里未曾忘记。现多年不见,道兄依然风采依旧,还是这般潇洒,真个羡煞。” “赤炼老人”仇一龙哈哈一笑,脸上原有的不快一扫而空。 当下他急上几步,执握着徐雷双手,兴奋地道:“风闻道兄你?……” 徐雷道:“不必忌讳,事实上我被七修老前辈囚禁之事,早已脍炙人口,无人不知。今日正是我期满脱困之日,思及当年所为,确是过于任性……今日想起,真是不胜懊悔之至。” 赤炼老人呵呵笑道:“哪里,哪里,道兄期满脱困,这是天大的好事,理应大家庆贺一番才是。”说到这里,目光一扫桑、杜二人,含笑道:“这两位道友是?……” 徐雷笑道:“正要为道兄引见。”说着先引见桑羽道:“这位是苗疆玉树屏的‘玉树真人’桑羽道友。” “赤炼老人”仇一龙惊得一惊,道,“久仰,久仰!足下原来就是桑真人,真正失敬。” 桑羽鼻中哼了一声道:“仇道兄的大名,桑某久仰了,久仰仇道兄练就七煞神火,嫉恶如仇,想不到嘴下更是刻薄,真个领教了。” 显然他还记挂着方才仇一龙的口出不逊,仇一龙当然省得,聆听之下,哈哈大笑道: “方才老朽口出不逊,真人万请海涵!” 桑羽心中虽是怪不得劲,却碍于徐雷情面不便发作,须知他等修为有道之士,素来极为自爱,却也不容任何人言语唐突。 “赤炼老人”仇一龙这一句气头上的无心之失,几乎为自己日后种下了杀身之祸,这且不言。 接着徐雷又为赤炼老人介绍杜铁池道:“这位道兄,乃是七修前辈仙长的衣钵传人,杜铁池杜道友!” “赤炼老人”仇一龙大吃一惊,连道失敬,却用一双怪异的眸子注视着徐雷。 徐雷明白他的意思,遂道:“仇道兄不必置疑,杜道友年岁虽轻,但五世慧根,与七修老前辈有三世师徒情谊,此生出道不久,却蒙七修老仙师破格成全,将无上道统相传,复得前辈仙长破月神君所留三宝,未来成就真是不可限量。” 仇一龙聆听之下,不胜惊惶,嗟叹不已,遂道:“怪不得老朽月前在东海途遇前辈散仙“可可上人”时,请其指引,上人告以七修道统将光大同济,领袖群仙,吾辈同道将蒙其恩泽,会化凶为吉,是我返回之后,百思不得其解,今日幸遇杜道友,复听道兄这么一说,才恍然大悟,真正失敬了。” 杜铁池虽不知眼前这个“赤炼老人”仇一龙是何等人物,但是看其眉宇倒也不是什么恶人,当下亦极谦逊,略道寒喧。 徐雷遂笑问仇一龙道:“道兄不在玄都修为,跑来此间作甚?” 仇一龙叹道:“这话说来就长了,改天再与恩人你详细说吧。今日经过雁荡,正逢这里造山运动,一时好奇按下遁光,却无意间发现了这里竟隐藏有一个修为千年的毒物,经我多方观察之后,认出了乃是一头世所罕见的“蓝面毒蛟”,因知此物奇毒,每于雷火地动之后,便是出世时候,料其必将出世为害,是以刻意在此守候,打算将它生擒,带回玄都。” 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有意无意地看了桑羽一眼,才又接道:“我因知怪物蛰伏千年,必成气候,而我出来匆忙,并未带有什么法宝,生怕擒它不住,一个擒它不住,势将反为其所伤,是以久经思虑之下,才跃身山顶,暗施“青霞锁空大法”,将怪物藏身山势上空,百十里内外,全行以法力镇锁住,防其逃窜。又因知道这怪物虽是生相奇丑,却偏有风雅之爱好,性喜彩虹——是我遂以所练“氤氲六合云气”,幻化一道彩虹叠架在原有彩虹之上,如此一来,双虹叠架,顿现奇观,果然将怪物引出来。” 三人听他说到这里,这才知道原委。 仇一龙遂接道:“这类毒蚊生性通灵,却喜多疑,我为恐它看出端倪,乃在瀑布前,事先设下禁制,由是任何人兽现身附近,俱不愁为其看破行藏,即使大声说笑,也不会被它听见。” 徐雷听到这里,不禁深为钦佩地点头笑道:“道兄对此罕世毒物,竟能精通至此,实在令人深折深服。” 仇一龙道:“恩兄过奖,恩兄当能记得,先师‘五毒尊者’这个绰号,家学渊源,焉能有不识之理?” 徐雷这才想起,连口道:“高明!高明!” “赤炼老人”仇一龙又道:“是我费了半天力道,好不容易将这头毒蛟诱出,这怪物目注彩虹,一时是禁不住,遂即也将丹气徐徐喷出,我惟恐有变,乃将丹气渗合入瀑布之内,见它颇是自得其乐。” 仇一龙说到这里,干咳了一声,才又接道:“我因见它喷出了丹气,心中大喜,原打算等到它忍不住将丹气化为长虹喷向空中时,再给它一个措手不及,那时怪物必然现身而出,我当双管齐下,一方断其退路,再以所练剑气,将它丹气隔断,强收入葫芦之内,那时一任它道行深厚,也必然进退维谷,当可为我所擒。” 说到这里,忍不住苦笑了一下,看向“玉树真人”桑羽道:“想不到桑道友一时冒失,放出飞剑将它惊走,如非我事先布好了仙法,只怕早已为它腾空而去,说起来真是功亏一篑,看来再要诱它出来,势将要大大花费一番功夫了。” “玉树真人”桑羽脸上一红道:“桑某却是冒失了,不过一个区区毒物,也不致就如道友说得这么厉害,且容在下略施仙法,即可将它逼出,生擒之后,执还道长,也就是了。” “赤炼老人”仇一龙赫赫一笑道,“桑道友说得轻松,要是这么容易,老夫也就不必这么费事了。” 徐雷生怕他们双方为此弄僵,忙自插口道:“我原不知怪物名字,听仇道兄这么一说,才知是这个东西,有关‘蓝面毒蛟’的传说,我倒知道一点。” 仇一龙忙道:“那好极了,不瞒恩兄,我对它所知道的也只是如此,恩兄如果知其习惯,或可对生擒它深有所助。” 徐雷道:“我也只是昔日听人传说罢了,究竟是否如此,尚还不知。” 仇一龙道:“道兄不必谦虚,就请快快说出吧!” 徐雷道:“我闻知这蓝面毒蛟生性喜虹,正如道兄所说,更闻这类毒蛟仇恨心极强,一经发觉有敌人加害,必欲以全身之力,制对方于死命而后己,不知道兄知道与否?” 仇一龙缓缓点头道:“恩兄这么一说,老朽仿佛也曾听先师这么说过……” 徐雷道:“如果这个传说是真的,道兄只需要撤消眼前禁制,现出我等四人行踪,即不愁那怪物不现身复仇,倘得如此,我等岂不可合力将其拿下。” “赤炼老人”仇一龙哈哈笑道:“还是恩兄想得周到,只是这东西修为千年,所练丹气,奇毒无比,我等却要防上一防呢!” 徐雷道:“道兄对它知道得可谓既精又彻,尚希事先为我等解说一下,免得我等一时失察受害!” 仇一龙微微一笑:“恩兄说哪里话,三位道友法力怕不高过老朽数倍,何容妄置一词,不过,既蒙垂询,敢不知言!” 桑羽冷冷一笑。心知此人外表虽甚为谦虚,其实内里却极是自负,他因一时的莽撞,惊走了毒蛟,受了一肚子窝囊气,决计凭一己之力,生擒毒蛟,然后慨赠与他,当面臊一臊他的皮,也好扳回面子,眼前且容他风光,不与计较。 “赤炼老人”仇一龙遂即洋洋得意地道:“方才三位道友也曾目睹了那怪物一个大概,其实怪物形样更不止此,更擅变幻,躯体可大可小,三位道友大概还不知道,那怪物腹下尚还生有一只小腿,专司守护其腹脐要害;所练丹气,即是由脐内喷出,除了脐下那处要害以外,通体上下都有密鳞保护,即使是寻常飞剑也难以加害!” 三人之中以杜铁池阅历最为浅薄,听他这么说,不禁对那个“蓝面毒蛟”深深存下了戒心! 徐雷点头道:“知道了,道兄且把隐身禁制撤开,容那怪物现身再说吧。” “赤炼老人”仇一龙道:“我等四人,最好分作四个方向,这样可防止怪物情急时逃脱,又可联合围攻!” 徐雷道:“原该如此。” 他因知杜铁池虽然已得悉七修秘功,但是到底历练不足,前生功力尚未回复,因恐其一时大意为怪物所乘,是以特意照顾。 当下遂向“玉树真人”桑羽道:“桑道友法力精湛,就请敌当正面如何?” 桑羽决计要生擒这头“蓝面毒蛟”,好在赤炼老人眼前找回面子来,一听徐雷建议,正合他心意,当下应了一声,道:“遵命。” 手举处,霞光一闪,已遁迹在对面山顶。 徐雷遂笑向赤炼老人道:“道兄就在原地不动,我与杜道友往那边去了。” 说罢手拉杜铁池,足顿处,化为一道长虹,起落之间己达彼岸! 落地之后,杜铁池窘迫地道:“我看还是跟你在一块吧,我怕对付不了,我那两下子,你是知道的。” 徐雷道:“恩人不必担心,只凭破月之宝,对付这怪物已是足足有余,等一会那怪物如出现恩人这一面,只管以破月仙剑敌它便了。” 杜铁池点头道:“好吧。” 自从与桑羽联手合敌剑髯公,会晤“碧溪仙子”师徒之后,他心里一直都惦记着莹莹的倩影,盼望着能有机会,好好地跟她谈上一谈,偏偏莹莹师徒,看来个性都是一般偏激。 尤其是“碧溪仙子”吴嫔,这个人更难说话,有些不尽情理,日后是否能与她合好相处,却还难说。 须知他对莹莹一往情深,莹莹对他更是柔情如水,原是一双两好,偏偏这当中加上了一个吴嫔作梗,致使两地相思,咫尺天涯,情意不遂,日久魔生,后来几乎为此着了魔相,坏了道基——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徐雷数百年修为,如以百年来囚禁,静中参悟,已然深具悟性。 杜铁池心里想些什么,他虽是不知,可是那副失意寡欢的样子,却是难逃他的法眼,微微一惊,遂即留在心中。 当下向杜铁池道:“恩人你就留在这里,我往左面看看去。 言罢,头肩微晃,遂即不见。 转瞬间,四个人分向四方。 杜铁池守护的这个方向,正是两处山峰交合的一个隘口,穿过这处不算宽的隘口,百十丈后视野遂即开阔,一片朗朗晴空,大可乘风万里。 他站定之后,远远看见峰上一片红光闪过,现出了“赤炼老人”仇一龙的身形,这才知道他已运功将原先的隐形禁制收回。 也就在这一霎,只听得一声怪异尖锐的嗥叫声。声音似起自左面崖壁之间,声如牛鸣,只是却比牛鸣还要尖锐得多。紧随着这声怪异的鸣声之后,崖壁间陡然兴出了大片云雾。 一个长躯大腹,状若鳄鱼般的怪物,已自云雾中现身而出。 杜铁池心中一惊,仿佛看出那怪物生有一张尖出的嘴脸,色作纯蓝,通体上下果真如“赤炼老人”仇一龙所说,生有一层鱼般的密鳞,而在这层鳞片之外,隐隐绕护着一片灯光。 这怪物通体约有丈许长短,大小亦如鳄鱼,只是生有一个远比鳄鱼要大上两倍的肚子,那副形样简直奇丑无比。 大股腥膻气味,随着怪物的出现,立刻散布了开来,一经人鼻,几令人作三日呕。 杜铁池因知怪物毒性剧烈,是以连忙闭住呼息! 是时守护在下方的“赤炼老人”仇一龙见状已然是先行发难。只见他右肩晃处,斜背在背后的那口长剑,陡地化为一道赤焰,在一片隐隐风雷声中,直向怪物头上落去。 仇一龙唯恐怪物再行遁回,是以在怪物甫行现身之初,遂即行法断绝对方后路,双手十指交叉着向外做扇面状动作,即有一片青霞在怪物身后闪过。 怪物似乎警觉到不妙,发出了极为刺耳的一声尖叫,陡地掉过身来,向崖壁间力扑过去。 但见青霞大作,已阻住了它的去势,怪物连声怒鸣着,正待再次扑上时,身后风雷声中,仇一龙所发出的剑光已自来到。 看来情势恰到极点。 赤炼老人所发出的那道剑光,原已绞住在怪物身上,却碍于紧紧包护在怪物身上的那片红光,未能得势,剑光落处,就像是绞在了一根精铁桩子上一般,“铮锵”一声,冒了几点火星,仅仅砍掉了那怪物身上一片鳞甲! 那口飞剑,非但未能将怪物长躯斩断,却反倒弹了起来。 尽管如此,那怪物却负痛发出了刺耳的尖叫声。 就在那道赤焰般的剑光,第二次待向它躯体上落下之时,却由那怪物的双眸子里,蓦地射出了两道灰白色的光华,交叉着向上一迎,已把剑光迎住。眼看着那怪物长躯在云雾中一阵子打转,已盘作一团,通体上下逆鳞全张,却由张开的鳞片之间,发出了大片的红光。 “赤炼老人”仇一龙的那道剑光,居然在怪物眸子所放出的两道灰白光华抵挡下,相持不下。 这老头儿看到这里大是震怒,双手一搓一扬,遂即发出了一团雷火,红光一闪,接着是震天般的一声霹雳,四山都为之震动了一下。 怪物躯体在这声雷震之下,高高地被震到了半天之上。它厉啸一声,原思就此脱身,却不意仍然受阻于仇一龙布置在天空的禁制,一片青霞闪过,遂即又把它的身子反弹了下来。 这头毒蛟怪啸一声,四足不停划动着,带着一片云雾,其势如箭矢般地直向另一个方向疾窜出去。 这一面正是“玉树真人”桑羽所守护之处。事实上桑羽早已跃跃欲试,如何能容得怪物脱身。迎着怪物的来势,桑羽右手击出,即由其掌心间,发出了密如贯珠般的一串雷声。 雷火万丈里,青颤颤的一道长虹,直向着这头“蓝面毒蛟”头口卷到。 这头“蓝面毒蛟”,虽然深居千年,但是却从来不曾有过与人交手的经验,见状急啸连声。一时情急之下,只见它大腹向外霍地扬起,现出了腹上的脐眼。 果如“赤炼老人”所说,在它脐眼边侧,生有一双怪足,看起来一如人掌,色作深灯,原是覆遮在脐眼之上,这时却霍地扬起。随着它扬起的掌势,即有一道鲜红若怒血般的凝形光华,直由那个大小有如鸡卵般的脐眼里怒喷而出。 这道鲜红如血的光华,正是怪物深居地层千年,尽收地磁夜感月华,千年来念兹在兹,所苦苦练成的内元丹气,自是威力无匹。 天空中顿时如同闪电般的照亮,百十丈内外,红光大盛。 那道红色丹光,甫一与桑羽所发出的青色光华一交接,桑羽只觉得身上一阵发冷,顿时觉出了不妙,连忙行法想招回那口仙剑,其势已是不及。 先是青光一阵大颤,摇散出一天星光,紧接着有如大星天殒般地坠落下来。 叮当!一声脆响,落地的仙剑,已化为一把玩铁。 “玉树真人”桑羽做梦也不曾想到怪物所练丹气,竟是这等厉害!平白地丧失一口仙剑,好不心疼,却不禁为此激起了无边怒火。 当时大吼一声:“好个妖畜,看本真人的厉害!” 说话时,怪物所发出的内元丹气,已如同长鲸喷水般地,直向着他身前喷了过来。 那道红色丹气,先时看上去不过杯口般粗细,哪知一经伸展开来,简直如同江河倒转,血光弥空里,有如红海一片,直向着桑羽全身上下怒卷了过来。 桑羽已尝知对方丹气厉害,这时见状慌不迭右肩晃处,自肩后倏地升起一片银光。那银光如一幢银色的光罩,陡地将自身罩定。 尽管如此,在对方丹气所幻化的血海怒潮中,却也难当其锋,整个身子被冲得向后倒翻过去。 桑羽惊怒中不待身子站定,双手连连搓扬着,发出一串神雷。 雷光交错,霹雳连声。 那头“蓝而毒蛟”在对方劈面雷火里,一时被击退在百十丈外,霍然化作一大蓬红云,改向东面逃去。 这一面的对头更厉害,负责这一面攻势的是徐雷! 那头蓝面毒蛟方自来到,徐雷已飞身迎阻上空,只见他手拍脑门,一颗大如鹅卵的红色明珠,倏地升空而起。 正是他用以防身的至宝一一“火雷神珠”。 由于多年来功力的反哺浸淫,这颗火雷神珠事实上已与他本命相接合,可以随思念千变万幻,而完成各种攻防任务。 “火雷神珠”碰上了那怪物的“内元丹气”。 看上去,两般都是一色的红。 红光迎对之间,其势端的惊人! 最先是徐雷的“火雷神珠”被那怪物所喷出的一片血海奇光所吞噬。 连带着徐雷的整个身躯也被这片血海所包裹住,可是不旋踵间,内裹的徐雷在珠光罩身之下,却已脱出了对方丹气所幻化的血海之外。 那颗“火雷神珠”一经突围外出,即刻泛起一片更大的红潮,反过来将怪物以及所喷出的丹气通通包在其中。 只是这也是很短的一霎。 乍看上去,那颗“火雷神珠”所幻化的红光,像是把怪物连带数十丈方圆的丹气血海通通包裹住了,只是内裹的怪物却并不就此安宁,甘心雌伏。 在一阵翻江倒海般地挣扎兴动之后,陡然间,那珠光所幻化的帷幄,兴起了一个极大的气泡,紧接着“砰”的一声大震,炸破开来。 怪物口发尖啸,通体赤红,那样子简直就像是一条火龙,陡地箭矢般地由里面射空而出。 想是被困在珠光里吃尽了苦头,一出来遂即爆发如雷,巨口频张,喷出了一天的紫色光雨,直向空中“赤炼老人”仇一龙所设下的禁制扑了过去。 徐雷大喝一声,急纵遁光,自后面赶过来,大袖挥处,“霹雳”一声自其袖中气出了一个梭形的物体。 这物体一出手不过尺许左右,随着那响动人心魄的震声之后倏地暴长了千百倍,状若方舟,金霞万道,锐气千条,循着匹练般的一道奇光,直向怪物护身红云喷射了过去。 杜铁池远远看见,认出了这梭形物体,正是徐雷所擅施的“雷火金梭”,知道威力无匹,心中大为激动。 果然,金光射处,怪物丹气所化的火云,迅速地滚荡开来,铮然一声,正中怪物背上,紧接着一声雷鸣,爆炸开来。 那怪物像是受创颇重,发出了凄厉的一声哀鸣,大腹突挺,那双生于肚腹正中的短足,倏地扬起,只听得“砰”的一声轻响。 一颗长圆形状若橄榄,大小如同“金瓜”的红色物体,如同一枚弹子般地由其肚脐内喷了出来。 霎时间,天空中就像出了一轮旭日那般的明亮,红色的光华,映射得每个人面发皆赤,更似有万斛寒冰,当空倾倒下来,平添出无比的寒意。 正是怪物积千百年,苦心积虑所练成的那颗内丹真元。 这颗成形的内丹真元一经出体,顿时如同车轮般地急转起来,瞬息间大如车盘,却由其内喷出了百丈红光,霍地迎信了徐雷所发出的雷火金梭。 这头“蓝面毒蛟”对于这颗所练内丹,简直看得比性命还要珍贵,一经喷出之后,全身即暴长数倍,形若一条盘龙,将空中那颗内丹团团护住,张牙舞爪,形样至为狰狞。 徐雷乍见怪物将内丹喷出,想来也知道厉害,当下用手一指空中金梭,化为一蓬金光,敌住了来犯的丹气,同时将先时放出的“火雷神珠”化为大片霞光,将通向这边的空间完全隔断。 是时,“玉树真人”桑羽,以及“赤炼老人”仇一龙皆由不同方向,双双驾遁光赶到面前。 “赤炼老人”仇一龙大声嚷道:“徐道兄千万守住了,不要让这畜牲跑了。说话间,扬手发出万丈金光雷火,直向怪物身上击去。 桑羽也由掌心发出了青濛濛的一道光气,一出手即若飞虹天泻,一下子将怪物全身罩定,饶是如此,那怪物却并不曾现出了败态。 只见由它盘护下的那团红色内丹里,滋生出千百道橘色的红光,紧紧将它身躯包住,一经雷火金光爆珠般在它身侧四周炸射,却休能伤它片鳞枚甲。 徐、桑、仇三人各立一方,雷火金光联手齐攻,眼看着怪物抱着一团珠光,在剑光雷火里跳动不已,却是无奈它何。 那怪物想是知道遇见了足以致命的厉害对头,一时却也不急于攻敌,只图护珠保命,容得敌方稍自松懈,再图脱身。 三人联手猛攻,足足有半盏茶之久,却未能见功,俱都不胜骇异。 徐雷忽似想起了什么,回头向地面大声嚷道:“杜恩人暂且莫作壁上观,快来助一臂之力。 杜铁池正看得触目惊心,被他这么一叫,陡地忆及,心念出剑法诀,左手指处,那口七修仙剑,霍地化为一道经天长虹,划空直起,直向空中怪物飞去。 匹练般的一道白光,冲天直起,迎向怪物当头直落下去。 那头“蓝面毒蛟”乍见杜铁池所发出的剑光,想是大为惊吓,嘴里怪叫一声,即见由那颗成形的内丹里,射出洗面盆大小粗细,血红色的一道奇光。 这道光华甫一射出,即与空中杜铁池所发出的白色剑光绞在了一块。 杜铁池顿时觉出对方那道血色丹气内,附合着极大的一种吸力,似乎所发出的那口七修仙剑,随时都将要卷入对方丹气之内。 然而这口当年七修真人的镇山之宝,毕竟不同凡响,虽数度被对方所发出的血光拢吸住,最终都能自行解脱,虹飞电闪,声东击西,一时给怪物带来了极大的困扰,使之大为狼狈。 其他各人见状大喜,纷纷发出剑光神雷。 一时之间,奇光飞驰,霹雳连天,声势端的惊人。 那头恶蛟想是知道大难当头,不易逃生,情急之下咆哮连声,长躯霍地展开来,通体鳞甲爆射出千百点紫色玄光,在一片血红丹光罩体之下,有如冻蝇冲窗般地向着四面八方急冲猛攻不已。 只是徐、桑、仇三人各守一方,当头迎以神雷,使得怪物无以得逞。 杜铁池的那口“仙剑”更似附骨之蛆,有几次已攻入红光之中,险些伤了怪物躯体,益加地使得这头怪物怪啸连天,情急暴怒不已。 四人合力联手之下,那怪物儿自如此猖狂,徐等三人,虽然道法精纯,只出一人就足可制怪物于死地,但是却因为仇一龙有生擒怪物之意,而不思下手歼除,这么一来无形中就有了顾虑,放不开手,才得致此。 这头蓝面蛟,蛰伏在地底足有千年,所练元丹,集有地热元磁精能,融以本身特具的异毒,固是威力无匹,即是他本身的那千万片鳞甲,也无不生具异能,必要时更可如意散发,伤人于顷刻之间,更是令人防不胜防。 眼前怪物显然已被激怒,只见它口发异啸,在遍体丹光笼罩之下,怒发如狂,想是被杜铁池的那口七修仙剑追逼得无路可遁,一时迁怒在杜铁池身上,身形一掉,直向杜铁池身上俯冲下来。 徐雷距离杜铁池身形较近,见此情景,急呼一声:“恩人小心!” 话方出口,只见那头恶蛟头颈怒摇,上半身千百片鳞甲突地脱落,幻化为千百点红紫光星,直向杜铁池全身上下笼罩过来!。 杜铁池见状一惊,他原先手们“破月仙镜”,正待施为,这时见状惊慌之中,也不管镜光效果如何,心念着徐雷所传授的出镜口诀,陡地以镜面向外一扬,一道彩光直射而出。 怪物原先是一个俯冲的姿式,在千百点红紫光星的率先之下,口发狂焰,如是正好迎着了那股冲天直起的镜光。 只听得一阵子劈啪火燎之声,怪物环身四周的那片红光,首先在镜光之下,化为飞烟,随身而来的千百点红紫光星,发出连珠串般的一阵子爆响,就像是点燃了一串小鞭炮似的,顿时化为乌有。那怪物在镜光当头之下,更是无所遁形,被镜光劈面射中,顿时发出了一声凌厉的尖啸,全身一阵子急颤,就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一路坠空直下,直向着山谷中落下来。 “赤炼老人”仇一龙大吼一声,急驾遁光,追落下去,各人亦随后纵身直下。 杜铣池亦拾回七修剑,思念身剑合一口诀,白光一道,倾空自落。 他身子方一落下,即见那头蓝面毒蛟正自怒发如狂地与“赤炼老人”仇一龙战在一团,一时咆哮连天,山摇地动! 原来那怪物被杜铁池镜光一照之下,伤了双目,变成了一头瞎蛟,是以益加怒火狂发,它因视力丧失,不辨敌踪,只是盲目地向四周胡乱攻击,乍看之下,像是一支全身赤红的穿山甲,身过处树倒石穿,地动山摇,随着它舞动的下躯,数十百丈赤红火焰,漫无边境地横打直泻,其声势较诸先前更是有增无减。 “赤炼老人”仇一龙到了此刻,仍然姑息着不肯对这头毒蛟下杀手。 只见他双手连连搓动,自其掌心内如烟似幕地飞起了大片紫色光霞,迅速地向着怪物身上包围过去,只是每每为怪物所突破。 杜铁池身方落地,正好迎着怪物怒冲的一个来势,不由心中一惊,喝叱一声,手指处再次发出七修仙剑,即见由其指尖上匹练般地飞出了一道白光,迎着怪物长虹贯日般地飞绞了出去。 怪物双目已瞎,反应自是大为迟钝,待到感觉冷气袭身不妙时,急忙翻身怒卷已是慢了许多,登时被剑光自背部削过,一时间鳞片翻落,鲜血四溅,只痛得怪啸一声,巨口张处,再次把把那颗内丹飞出去。红颤颤的一颗丹丸方经喷出,尚还来不及施展的当儿,却为“玉树真人”桑羽陡然间出手,飞出了一面乌丝小网,直网下去。 那面颜色乌黑的小网,名唤“兜率网”,乃是桑羽百十年前在元江所收取万载金蛛,以其所吐之丝精制而成,后来送交苗疆“鸠盘婆”,请其以本身所练地肺心火,祭炼了七七四十九天,炼成之后,非但用时可大可小,且可以地火之力,熔化任何五金之物。 怪物久蛰地底,所收丹气,乃系至阴,碰到了地肺的阳火,正为所惧。偏偏怪物失去双目,无以为见。 “玉树真人”桑羽,“兜率网”一经出手,叱了一声:“疾!” 蓦地那面乌黑网袋,变成了丈许方圆大小,迎着那怪物所喷出的内丹,有如渔夫撒网般地一下子网了个正着! 桑羽再叱一声:“小!” “兜卒网”倏地一收,已把怪物那颗内丹收拢其中,蓝面蛟发出了凄厉震耳的一声怪啸,巨嘴张处,吐出了尺许长短的一条长舌。 大股的紫色阴火,由它嘴里喷出,紧接着它全身猛烈地抖动一下,千百片鳞甲,幻化为千百点火星,直向“玉树真人”桑羽身上袭来。 桑羽早已料到有此一着,大袖挥处,一片光霞闪过,迎住了来犯的一天火星,他身子更不再作丝毫停留,在霹雳一声雷鸣里,挟持着匹练般的一道经天长虹,连同着前发出的“兜率网”,一并遁出千百丈以外。 那怪蛟凄厉地怪叫着,正自腾空扑追过去,徐、仇、杜已各纵遁光迎面拦在了前面。 徐雷扬手发出神雷,霹雳一声大震,怪物身方腾起,复遭震落在地。 紧跟着杜铁池大喝一声复手拍腰间,那口束扎在腰身上的“破月仙剑”,连同着那口“七修剑”一并飞出! 一红一白两道奇光,形若“神龙剪尾”般地齐飞而出。 猛可里,“赤炼老人”仇一龙大吼一声道:“杜小友,施不得!”话声出口,手指处飞出一道剑光,直向杜铁池所发的红白光华上迎阻过去,哪里拦阻得住?仙家神兵,果然威力无匹,况乎双剑合并,更加神武不可一世。 赤炼老人所发飞剑,固具威力,却是难为七修、破月双剑合并之威,杜铁池新通剑术,却不知此二剑威力至大,见状呆得一呆。 就只这么一眨眼的当儿,“赤炼老人”仇一龙那口放出的飞剑,已被红白两道光华双龙出海般地迎住一绞,顿时成为数截,化为一天残星。 红白二光更不少缓须臾,追循着怪物“蓝面蛟”庞大的躯体只是一绞,登时成为一堆肉泥。 眼看着红白二光杀死怪物后迤逦当空,呼啸生风地盘舞不去,景象瑰丽壮观之极! 杜铁池方始念及收回口诀,同时运动功力,信手一招,两道光华长鲸吸水般地收了回来,只是一闪,已隐形不见! 他心中方自惊喜不置,却发觉到“赤炼老人”仇一龙那一张脸现出老大的不高兴模样,心中一怔,这才想到自己一时失手,毁了对方的飞剑,其实以对方法力,损失一口飞剑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倒是当着人扫了他的面子,却是使他难以忍受。 杜铁池心中甚为过意不去,正想上前向他赔上一个礼,“赤炼老人”仇一龙已闪身而前。 只见他圆瞪着一双大眼,两朵红髯像是刺猬般地炸开来,怒视着杜铁池道:“杜小友你好厉害,连老夫的账都不卖?” 杜铁池抱拳一揖道:“前辈休要误会,小可一时张惶失措,毁了前辈的飞剑,事出无心,尚请不要见责才好。” 仇一龙嘿嘿一笑,冷面道:“这口仙剑倒也不去提它,只是道友你不该将怪物运剑杀死,使得老夫一番苦心白费。” 杜铁池顿时面现尴尬,由不住转脸看向徐雷,后者哈哈一笑上前道:“算了,算了,仇胡子,你的一切损失包在我徐雷身上,绝不使你吃亏就是。” 仇一龙见徐雷为杜铁池缓颊,一时倒也不好再说什么,面前银光乍闪,“玉树真人”桑羽已现身眼前。 只见他手里提着乌光闪烁的“兜率网”,网子里有一个柚子般大小的红色光团,时明时暗地闪烁着红光,正是那头蓝面蛟修练千年的一颗内丹。 仇一龙原拟蓝面蛟与这颗内丹,同属于自己所有,却未曾想到鸡飞蛋破,非但蓝面毒蛟为杜铁池杀死,即令这颗内丹,也落在别人手中,自己平白无故地还丧失了一口仙剑,心里好不懊丧。 当下向着徐雷抱了一下拳,表情极不自然地道:“我还有些事情需要料理,这就和恩兄你告辞了!” 言罢,更不待徐雷回答,边连正眼也不看桑羽与杜铁池一眼,手举处,化为一道赤色红柱,陡地经天直起,瞬即无踪。 徐雷方自喝一声,“仇道人且慢,且慢……” 仇一龙早已消失无踪。 徐雷看着桑羽叹息一声,道:“这人的性子也是太急了点了。” “岂止是性子急!”桑羽冷冷笑道:“度量也太窄了一点,简直不尽人情!” 徐雷一笑道:“他是想要道友你得到的那颗内丹。” 桑羽点头道:“我当然知道,其实这颗内丹对我倒是没有大用,对他却是价值不轻,怪物内丹所聚集的乃是地底至阴之火,仇老头所练的‘七煞神火’却是至阳之火,两者相济,可成‘坎离十煞’,以仇一龙道力,只需加以调息,不出一年即可练成。” 徐雷点头道:“不错,仇一龙如果练成了‘十煞火’,对他未来抵御天劫大是有所帮助,桑道友既是如此,何不成人之美,将这颗地火丹元就赠送给他,岂非是功德无量么。” 桑羽微微一笑道:“我原是这个意思,只是他却不容我说出话来,即负气离开,又能怪得谁?” 说罢将手中“兜率网”提高了,运施法力,骈二指一连向着网内指了两下,那颗地火元丹,顷刻间即缩得小如鹅卵,只是看来红光益盛。 桑羽遂即连同“兜率网”一并收入手中,含笑道:“我暂且先代他收着,忖思着仇胡子绝不会就此甘心的,他再来找我时,我再给他也还不迟。” 杜铁池甚为汗颜地道:“我也是太莽撞了,平白无故地损毁了他一口宝剑,真是不好意思。” 徐雷笑道:“恩人不必过意不去,这正是他的福份,你日后就知道了。” 杜铁池不明所以地道:“这话是怎么说?” 徐雷道:“恩人你此番出世,仙缘遇合,洪福齐天,凡事逢凶化吉,连带着有不少人都要沾你的光……这仇一龙也就是其中之一,往后再看吧。” 杜铁池聆听后没有说话,心中却在想,果真要是如同徐雷所说,到时一定要助那个仇一龙一臂之力。 一场惊乱总算平息下来。 “玉树真人”桑羽乃得拾起前话道:“寒舍就在左边不远,请二位就近一叙吧。” 徐雷点头笑道:“昔日在困中,每以‘石镜透视’之法观察一切,悉知道友仙居在侧,只是却碍于道友禁制,未能得窥全豹,正要拜访。 杜铁池也点头赞好。 桑羽遂即施展“挪移换位”之法,双手微微搓动,十字形由胸前散开来,一片白烟散过,三人顿时消失不见。 等到杜铁池也感觉到脚踏实地,睁眼再看时,才发觉到此身已来至在桑羽洞府前面。 徐雷一笑道:“我只当桑道友为前辈散仙桑全真真人之后,承袭桑老之一贯道统,此刻看起来道友竟精通‘小六合神道’诸法,这么看起来,莫非与‘天南堡’的尚夫人亦有所渊源么。” 桑羽道:“道兄果然见多识广,在下虽然继承先祖部分道统,但是真正造就在下成器的却是我婶母尚霜飞,在天南堡里,我曾住过十七年之久。” 徐雷甚为惊讶地道:“原来这样,真是失敬了,这么说起来我们更不是外人了。” 桑羽怔逍:“怎么?” 徐雷道:“尚夫人之七弟尚桐与我却是谊属兄弟,交情极深,当年曾与其共往‘天南堡’,与令叔婶有过数面之缘,并曾蒙令叔款待,居住在‘海天阁’内。” 说到这里喟然一叹道:“这已是将近二甲子年前的事了。” 桑羽极为兴奋地道:“来!我们进去再说!”言罢伸出右手,隔空在上下左右四个方向各按一掌,顿时烟霞闪过,现出了一片洞门。 这地方前此杜铁池曾随桑羽来过,倒不觉奇,然而在徐雷跟中,却现出很是惊讶的神态! “玉树真人”桑羽随着用手一指,青光猝闪,关闭着的两扇门扉遂即缓缓地自行敞了开来。 桑羽在前,带领着二人步入。 那洞府为一长圆形状,内里摆设一片白洁素雅,一色的青玉,雕凿成长短高矮坐卧不一的各式凳椅,看上去真个是“银碗盛雪”纤尘不染! 洞内的光度适中,与洞外的两行雪松映衬得十分清趣,一只青玉的鹤颈长瓶静静地站在角落里却由鹤嘴里袅袅地喷出一缕香烟,整个洞府内弥散着一种极为轻微的淡淡芳香,令人神清智爽。 各人坐落之后,桑羽捏唇轻嘘一声,即听得一声清嗽的猿鸣声传自洞外,转瞬间白影闪动,一头三尺许高,红眼丰神的白猿已来到面前。 看样子这头白猿与桑羽相处极熟,见面之下咭呱叫唤一声,遂即腾身直起,向着桑羽身上落下来,却为桑羽反手一掌戏打在地。 那头白猿挨打之后,在地上一个滚翻,又跳了起来,一双红眼睛似发现了洞室内的另外二人,顿时怔住! 桑羽笑骂道:“畜牲,当着客人面前也是这般的无礼,岂不是讨打么!还不快去摘上几个雪桃来献客?” 白猿嘻着一张阔嘴,“咭呱”连声,一时怪叫不已,足下滑动,顿时如箭矢般地穿越出去。 徐雷点头道:“道友这地方真个安静,倒是一处难见的修仙好地方。” 桑羽道:“小弟哪里有这等福气,这是小弟一个密友——‘小仓神君’暂借给小弟居住的,不过是代人看守门户而已。” 徐雷连连点头道:“原来如此,小仓道友的大名我是久仰了,风闻他与东海‘赤鲜子’斗法不胜,愤将怒海行法倒置,几成巨灾,可是真有此事?” 桑羽叹息一声,点头道:“这件事是有的,如非‘昆仑七子’路过,挽救了这场浩劫,后果简直不堪设想,为此我这小仓道兄事后引咎自罪,面壁一甲子,并发誓积十万善功,以赎前罪,小弟来时正适他面壁期满,乃将洞府交我看管,他自身却出外积修善功去了。” 说话时,只听得一声猿鸣,洞外白影一闪,那头白猿去而复还,两手上却分持着六七枚大如饭碗般的雪桃,一路欢奔跳乱地向洞内跑来。 “玉树真人”桑羽笑道:“二位请品尝一下东山的特产,这东西得来不易,快尝尝新吧。” 说时由白猿手上接过桃子来,分赠二人各一个。 徐雷啖了一口,感慨着道:“记得上一次吃这炎桃子时,应该是一百年以前的事了,那一次像是在‘碧溪山’,想不到在南雁住了这么久,居然还不知道这里还产有这类佳果,好吃极了。”他一边说着,三口两口便把一枚硕大的桃子吃到肚子里,却又向桑羽要了一枚。 杜铁池看着到手的雪桃实细肥硕大,在雪白的果面上轻轻染有一些粉红,整个桃实,像是一个软透的水晶球,看上去吹弹可破,试着就近唇边轻轻一吸,顿时不破汁溢,满口琼浆,芳馥满腮,一时仓促吃下。 桑羽又递与他一个,笑道:“凡是吃这类雪桃的,一个是绝不够,最少要吃上两个,只有一待两个下肚,第三个却是无论如何也吃不下了!” 杜铁池心还不信,谁知两个桃子下肚之后,果然感觉到胃已涨满,实在吃不下了,一时间只觉得说不出的舒服,仿佛全身上下所有的汗毛孔都张了开来。 那徐雷更忍不住连声夸赞起来,却又向桑羽询问出处,桑羽只是笑而不答。 杜铁池道:“我知道了,莫非是前辈自己所栽种的?” 桑羽一笑道:“这倒是猜对了一半,是人家栽种的,却不是我!” 徐雷一怔道:“难道雁荡另外还居有外人不成?” “也不是外人。”桑羽微笑道: “看来这个秘密是守不住了,我就实在对你们说吧,这些雪桃,却系来自碧溪的珍种,只是并非我移植来的,而是吴仙子。” 徐雷一愕道:“吴嫔?” “不错!”桑羽道:“这个人最讲究口福,后岭绝峰上除了有六棵这类雪桃灵木以外,另外还种有几棵‘冬果’,更为珍贵,只可惜,她师徒二人怕人偷吃,即在果熟之初即统统采撷光了,这几棵雪桃再过两天,也绝对会被采摘一光,现在不吃可就再也难有机会。” 徐雷哈哈一笑道:“妙!”只是他双眉立刻皱了一下,道:“只是那拟仙子,却是有名的难惹,你竟能偷吃她的珍果,却要小心她上门找你的麻烦咧。”桑羽一笑道:“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况乎今日之事杜道友与她尚有解围之功,吃她几个桃子想必不会说什么话吧!” 他一面说,一面向杜铁池施着眼色,杜铁池尚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可是徐雷却也马上有了觉察,神色一变道:“桑道友注意,有人来了!” 话声才住,即见洞外一片彩光闪过,现出了“碧溪仙子”吴嫔窈窕的身影。 杜铁池不禁站起来,唤道:“吴仙子来了。” 吴嫔原是一脸的愤容,乍见社铁池却不便发作,微微一笑道:“杜道友还在这里?请坐下说话吧。”眼珠子一转,却又瞟向桑羽,冷笑一声道:“亏你也算是正道里一个有鼻子有眼的人物,居然屡次作贼,这一次被我捉住了,看你还有什么话说?” 桑羽翻着眼睛道:“我又偷了你什么东西了。” “哼!”吴嫔目光向着几上吃剩下的一枚桃子瞟了一眼,道:“这桃子可是你摘的。” 桑羽点点头道:“不错!” “是你种的么。” “不是!”桑羽一笑道:“山是无主的山,这些果子自然也是无主的了!” 吴嫔冷哼了一声,正要发作。 一旁的徐雷却站起抱拳道:“这位敢就是碧溪山的吴仙子么?老夫有礼了。” 吴嫔一笑道:“不敢,尊驾大概就是人称的‘闹海龙王’徐雷徐道兄了?久仰之至。” 徐雷想不到对方居然还记得自己当年的一个浑号,不禁大感惊异,哈哈一笑,道:“道友你取笑了,请坐下一谈吧。” 吴嫔目光一扫桑羽,冷笑道:“主人可没有请我坐下,我这个人向来知趣,人家不欢迎,我绝对不扫人家的兴!” 徐雷笑道:“道友想必还在为那几枚雪桃生气,这都是老夫与杜道友贪图口福的罪过,使得桑道友暂时做了顺水人情,归根究底,还是老夫与杜道友的不是,尚请道友海涵不与见责才是。” 吴嫔脸色微微一红,窘笑道:“道兄这么一说,真比骂我还厉害,几枚山桃算得了什么,果真道兄与杜小友喜欢吃的话,就连树摘光,我也不会说上半个不字。我只是气他。” 说到“他”字时,凤目微瞟,瞄向一边的“玉树真人”桑羽,粉面上着起了一片薄嗅,轻轻的哼了一声,没有再接说下去。 徐雷敏感地再看向桑羽,只见他含蓄的目光里,充满了一片情痴,顿时他心内雪然,哈哈一笑道:“这就是了——” 说到这里,忙招呼杜铁池道:“杜恩人你不是还想吃桃子么?难得吴仙子这么大方,那桃子生长的地方,老夫也知道,我们这就去再摘它几个。” 杜铁池哪里懂得徐雷话中之意,聆听之下忙自挥手道:“不……我实在吃不下了。” 徐雷道:“来来来,不要客气。”一面说,遂即拉着杜铁池往外面走。 杜铁池心里好生过意不去,还在暗怪徐雷行事莽撞,人家只是一句客气话,他却当成真的,还硬要去摘吃人家的桃子,真是岂有此理。心里这么想着,却由不住被徐雷硬架着向洞外步出。 桑羽哪里会看不出来?当下他抢上一步,道:“二位道友请留步,我陪你一块去吧。” 不意他身子方上前一步,却为“碧溪仙子”吴嫔横身拦住。桑羽乍然接触到对方那双眸子,情不自禁地就定下了身子。 吴嫔哈哈一笑道:“我看你还是乖乖地留下来给我算算旧账吧!”她一面说,单手插腰似嗔又怨地冷笑一声,径自转向一张位子上坐好。 桑羽原想追出去,见状却不自禁地苦笑了一下,一时进退维谷,好不为难。 徐雷却趁机拉着杜铁池步出洞外,身形一闪,遁出数十丈外。 杜铁池责怪地道:“你也未免太不客气了,你既爱吃桃子,又何必把我也拉上了。” 徐雷叹了一声笑道:“恩人你也太老实了,哪个真要你去吃她的桃子。” “那你又为什么硬把我拉出来?”忽然他心里一动,“哦——”了一声,道,“莫非你的意思是?……” 徐雷颔首微笑道:“恩人莫非看不出来?那位桑道友与吴仙子乃是孽缠三世的一双爱侣,难得吴仙子今日自行上门,料必他二人有许多话要说,我二人又何必夹在里面作梗?” 杜铁池一怔道:“原来这样——” 徐雷道:“关于这件事,恩人也许尚不尽知,据我所知这位桑道友在暗恋吴仙子,却是历经三世,末后的一世并曾面撞秋山以死殉情,卒使吴仙子衷心感动,亦曾以死相谢。” 说到这里,他长叹一声又接下去道:“这件事还是当年由一位熟悉此事的长者嘴里悉知,按说他二人历经三世相缠未果,到今世总该得偿夙愿了,哪里却又想到,那吴仙子于今世之初,未入道前,在巫山脚下,误为毒蜂所螫,却又为此生出了一段意外的姻缘!” 杜铁池听得怔住了。 徐雷道:“那些毒蜂,乃是巫山上一个怪客——‘百花教主’佟圣所豢养!这百花教主佟圣,为人居于正邪之间,以多妻著称天下。” 对于这件事,徐雷竟会知道得这般清楚,确实出乎杜铁池意外。 眼前山光明媚,西天一抹残霞渲染得如同少女唇上的胭脂。 二人在一截枯树根上坐下来,杜铁池频频询问下情。 徐雷却笑道:“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恩人知道了,放在心里,千万不要为外人道及。” “这又为什么。” “那位桑道友,倒没什么!”徐雷缓缓地道:“只是吴仙子却是有名的量狭,况乎这件事她是绝不愿意为外人所知,一个臊了她的皮,就不好了!” 杜铁池点头答应。 徐雷遂道:“我方才说到那个‘百花教主’伶圣,这个人乃是海内知名的一个阴阳教士,奉行两性阴阳采补之说,每倡异行,他在巫山上下遍植异种奇花,这些花外表均极艳丽,只是都含有强烈的异功,他更养了许多异种黑蜂,每日听任这些黑蜂吸食所植花蜜,如此久而久之,这些黑蜂体内皆蕴含花的异能,以之纵人,一旦为其所螫,本性即失,变得春心荡漾,听任交合,以尽其采补之能。” 杜铁池不禁一惊,这些异说,老实说他真还是第一次听过,不禁听得呆了。 徐雷冷笑一声道:“据说那佟圣素日豢养这些黑蜂,目的是在他那百十妻妾,以增其交合之乐趣,却未曾料到,竟然误刺了吴嫔。” 杜铁池惊道:“这一来怎么是好。” 徐雷道:“据说凡为这种异蜂所螫之后,必先昏睡半日,一经醒后,即淫性大发,是以那百花教主佟圣发觉时,吴嫔正在昏睡之中,佟圣一见吴嫔惊为天人,乃将其带回寝宫,原思等她醒转之后,再思染指,遂即自去!” “后来呢?” “后来可就不妙了,”徐雷苦笑着续道:“这件事说来真是阴错阳差,原来那佟圣有个儿子名唤玉麟,从其舅氏‘黄风氏’练习‘五行生克之术’,平日不在教内,想不到那一日却无巧不巧地正好转回。” “这件事真是异数。”徐雷接下去道:“那佟玉麟平素原是不耻其父行径,是以才会从其舅氏改习五行之学,他原是不沾女色之人,想不到在目睹吴嫔之后,竟然大生怜爱之心,当时吴嫔原在昏睡之中,佟玉麟由其父另外姬妾口中悉知为其父所带上山之人,一时大生义愤,便决心将吴嫔放回,于是趁其父尚未转回之前,乃将吴嫔偷偷带回自己居住之处。” 他叹了一声,微微摇头道:“这个玉鳞也许与吴仙子活该有此一番情孽遇合,一番好心救人,却未曾料到临终落得‘害人害己’的下场。” 杜铁池呐呐道:“莫非……莫非他们之间………” 徐雷点了一下头,道:“结果情形,你亦可想知吴仙子醒转之后,春情大发,百般勾引之下,佟玉麟克制不住,二人就此一度苟合。” 长叹一声,徐雷呐呐道:“这件事对吴仙子来说,固然丧失了贞操,引为平生之耻,对那个佟玉麟来说,更是毁坏了他十年来苦行所筑练的‘五行道基’,二人痛不欲生,决心一死。” 杜铁池神色一凛。 “但后来他们当然没有死成!”徐雷呐呐接下去道:“就在这个时候,百花教主佟圣来了,阻止了二人的愚行,目睹如此,也是不知如何是好,总算此人还有一些伦礼观念,觉得父子不能共事一女,又怕其子心恋吴嫔美色,不知上进,遂即将吴嫔打落下山,这么一来,才会有吴嫔日后的仙缘遇合。” 杜铁池叹息一声,没有说话。 徐雷道:“那个佟玉麟想不到竟是天生的情种,自从悉知吴嫔被其父送离巫山之后,几乎父子反目,自后多年遍历仙山,好不容易在碧溪山找着了吴仙子,那时吴仙子却因仙缘遇合,从其师‘摩云子’处,习得了无尚仙法,并为摩云子开了三生智域,乃悉知前三世与桑道友之姻缘遇合,内心大为感触,对于佟玉麟极为冷漠,那佟玉麟在碧溪山苦守三月,最终为摩云子所驱,不得不断肠而去……” 徐雷说到这里临时顿住,苦笑着摇了一下头。 杜铁池道:“后来呢?” “后来的事我可就不知道了。”徐雷道:“我说的这些,也都是百数十年以前的事,现在究竟发展到什么结局,就不是我所知道的,不过据说那佟玉麟转回巫山之后,曾立誓言,除非能候得吴嫔回心转意,他永生永世誓不另结新欢,看来却是痴得可怜。” 杜铁池轻叹一声道:“他也未免太痴了!” 徐雷一笑道:“那位桑道友又何尝不是?” 杜铁池不解地道:“莫非桑前辈就因为这样,才对吴仙子心里不存谅解。” “那恩人你这话就说错了。”徐雷道:“据我所知,桑道友对吴仙子并不曾有丝毫异心,倒是吴仙子自己不能原谅自己,她心里一直记恨着前耻,自以为配不上桑羽,所以桑道友每次去找她,她总避不见面。” 他微微笑着道:“这些事当年曾经风传一时,脍炙人口,对于他们当事三人,我却未能一见,甚以为恨,却想不到在远隔百数十年后,适当我刑满出困,却在这里遇见了这故事的两个主人,也算是一桩有趣的巧合了。” 杜铁池伤感地摇了一下头,这段往事虽然未必缠绵悱恻,却已深深地打动了他的心。 看看天上的一片浮云,他感叹着道:“这么看起来,桑前辈之所以还不曾与吴仙子合好,主要还是因为这件事……那佟玉陨的遭遇又何尝不凄惨,令人同情?” 徐雷怅怅地道:“这件事已发生了百数十年这么长久的时间了,三方面都必然饱经阅历,道法增长,人情的困扰,未必不见得就解不开来,说不定吴仙子也已解开了积压在内心已久的情结,不再固执,果能如此,桑道友的一腔至诚也许已经打动了她,二人历经三世的一番孽情,在今世也该圆场了。” 杜铁池连连点头道:“但愿如此!” 徐雷道:“恩人这一次仙缘遇合,得天独厚,只是若须回复前生功力,尚须九九之期,这段时日里最好深居简出,多习师门心法,一旦功力回复之后,即可纵横来去,遨游于天地之间了。” 他所谓“师门心法”,自然指的是“七修道统”!那七修洞府虽然毁于天灾,但是刻记在洞壁上的七修道统,早已熟记在杜铁池心里,他原是历积三世修为之人,深具慧根,一旦深悟出师门道统,也必然回复了前世功力。 这么说起来,目前这一段时期,对他来说实在是至为重要了。 徐雷道:“本山后岭已毁于天灾,目前要寻找一处居住地方,诚是不易,这倒是一件为难的事了。” 杜铁池道:“既然这样,我可以暂住在桑前辈的洞府,待过了九九之期后,再另谋居处。” 徐雷聆听之后,未置可否。 杜铁池道:“你以为可好。” “这个……”徐雷摇摇头道:“依我之见,这里固是方便,却与恩人你目前情形不合,最好还是另外找一处隐秘地方为是。” “这又为什么?” 徐雷道:“恩人目前情形最忌分心,桑道友深悉此情或可无碍,我是怕……” 杜铁池道:“怕什么。” 徐雷嘿嘿一笑道:“吴仙子师徒,与恩人你近在咫尺,难免令你分心。” 杜铁池怔了一下,点点头道:“这层顾虑倒也是事实,那么,你看我们应该去哪里才好?” 徐雷道:“这一层恩人不必多虑,我已想好了一个地方,昆仑山‘落星岩’,有我当年一个故人,等一会告别桑道友之后,我即可带你前去。” 杜铁池道:“你是否也同我一起,居住那里?” 徐雷点点头道:“按说我应该守候在恩人身边,以期渡过九九之期,只是我却有重要之事,必须要往东海一行,要耽搁一些时日,可望在恩人九九期满之前赶回来,这期间,恩人只须心练一功,料可无事。” 正说话间,却见面前霞光一闪,桑羽同着吴嫔已双双现身面前。 吴嫔惊讶地道:“二位道友不是要去摘桃子吗?” 徐雷笑道:“余实不多,还是留下来给主人自己食用吧!” 吴嫔当然知道二人用心,秀美的面颊上略为现出了一些红晕,嫣然一笑,却向杜铁池道:“杜道友可要到舍下来玩玩,我们一块走吧!” 杜铁池心念莹莹,不觉脱口答应,等到出口之后,才又想到或有不妥,不觉把眼睛看向徐雷。 徐雷明白他的用心,当下笑道:“恩人稍散身心,未尝有何不可,只要在明日午前赶回来也就是了。” 听他这么说,杜铁池不禁宽心大放,遂即展开笑颜。 吴嫔精细过人,立刻听出了语病,遂笑向杜铁池:“怎么,杜道友将有远行不成?” “这……”杜铁池不擅说谎,遂道:“是的,弟子打算到昆仑去一趟。” 吴嫔微微一笑,并不多问,遂点头道:“那我负责明天送你回来就是,我们走吧。” 杜铁池方自向桑羽点头作别,即见吴嫔锦袖轻扬,一片青霞闪过,二人已起身空中,只觉得被一幢碧绿光华罩住,不过是转得一转,已落下一片山谷。 ------------ 7 杜铁池虽在雁荡住了甚久,可是他确信自己还不曾来过这个地方。 夕阳之下,白云翠柏,对衬得十分情趣。 在一排插天而起的青石高峰斜照里,看见了一座月亮洞门,两棵雪松左右对倚,门扉上老藤纠葛,较之桑羽修真之处另有一番趣味。 杜铁池心中正自疑惑,因为他记得这座洞府先时已为“剑髯公”欧震“天蓝神砂”所毁,何以这么短暂的时间里又完好如初? “碧溪仙子”吴嫔已笑道:“你奇怪吧,其实我这洞府共有两层门户,欧震所毁的那扇大门,已为我施展仙法完全清除干净,你我现在所站之处,也就是原先的院子,你可看得出有一丝痕迹来么。” 杜铁池左右观察了一下,只觉得石秀风清,翠嶂白雪,一派自然,哪里像是新遭大劫模样,内心不禁大为钦佩。 吴嫔站定之后,纤指微伸,上下划动了一下,顿时闪出了一片红光。那片红光不过闪得一闪遂即无踪。 杜铁池只觉得眼前一亮,却又较诸先前变了一番景象,目光所及,但见百花怒放,翠草吐芬,一片香光里,更有蝶儿双双,哪里像是严冬景象,分明春回大地。这等景色,不禁使得杜铁池大为震惊,仙家妙术竟能夺天地之造化,端的是无所不能了。 他只管打量着眼前这番绮丽景色,不觉面前彩光乍现,梁莹莹已含笑来到了面前。 杜铁池大喜上前道:“莹莹!” 梁莹莹妙目一转,似笑又羞,却偏过身来,向着吴嫔姗姗下拜,道:“叩见师父。” 吴仙子含笑道:“罢了,见过你杜师叔。” “杜师叔?” 莹莹睁圆了眼,看向杜铁池,后者也现出局促不安的神态。 吴仙子见状一笑,道:“罢了,你们也算是两世的姻缘了,不拘束这些也无不可,只是人前称呼,别人倒会说我这里没有规矩了!” 莹莹天真地道:“这又为什么?” 吴仙子道:“你哪里知道,杜道友多世修为,论辈份,恐怕比为师还要高出许多,他的前世恩师,即是‘一子七真’中的‘七修’老前辈,你道他辈份高么?” 梁莹莹看了杜铁池一眼,满脸钦慕之色。 杜铁池不好意思地道:“前辈这么说,实在不好意思!” 吴嫔微笑道:“你这么称呼我,才使我不好意思,我现在跟你这么说也难以说清,再过上半年道友你前数世法力智域完全恢复之后,你就明白了,那时道友你就不会再以前辈来称呼我了。” 杜铁池心里始终包着一个疑团,对于前生事,他虽已洞悉不少,只是却不能深入,每想起来,总似觉得有些真意朦胧,一阵清晰,又一阵迷糊。即以眼前吴嫔与莹莹两张脸来说,这时他仔细打量之下,即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尤其是莹莹。 那张脸简直太熟了,熟的就好像是身边眼前的人,简直呼之欲出。那是一张亲近到无以复加地步的脸,那眉儿,眼梢,以及那张略有弧度的嘴,实在都使他念及到有似故人。 一霎间,他脑子里映现出这一张脸,却是不同发式衣着的另一个人。 “明君——”不假思索地,他嘴里竟然唤出了这个名字,忍不住上前一步,紧紧执起了对方的手。 莹莹呆了一下,红着脸推开他,忸怩地道:“谁是明君吗?你……” 杜铁池顷而一呆,再看莹莹的脸,却又变得模糊了,顿时不禁又怔住了。 吴嫔冷眼旁观,自无不知之理,当下微微笑道:“杜道友是我们这里的贵客,莹莹你要好好地接待。” 莹莹垂头浅笑道:“我知道。” 吴嫔遂即笑向杜铁池道:“山居简陋,无以待客,但请杜道友不要见外,随便走走,我先进去了。” 杜铁池忙抱拳道:“前辈请便。” 吴嫔遂即含笑离开。 二人一直目睹着她进入房中之后,莹莹才笑着一跳上前,道:“哼,你现在可是了不起了,才学了几天道呀,居然当起长辈来了!” 杜铁池红着脸呐呐道:“我也不想这样……谁叫我的辈份高呢?” 莹莹水汪汪的一双眸子,不停地在他身上转着,聆听之下,微微颔首道:“真是羡慕你的好造化,我师父一向是最难说话的人,想不到对你居然也这么好,还有桑师伯这个人也是个怪人,平常轻易不与外人结交,对你看起来也是特别——唉,我就没有这么好的福气!” 杜铁池道:“你的福气已经够好的了,年纪轻轻的已经练成了这么一身仙法,往后不可限量,还不知足!” 莹莹“噗哧”一笑道:“你可真会说笑话呢,我这样就能算好了么!往后你比我不知更强多少呢!” 她忽然发觉到杜铁池一双眸子,盯视着自己,不觉脸上一红,轻轻推了他一下道:“哪有这么看人家的?不害臊!要是给师父看见,看你好意思。” 杜铁池恍然失态道:“我只是看你像一个人……” “像谁?” 两只手往腰上一插,仰起脸来,模样儿越加的可人。 “像……”杜铁池呐呐道:“我只是看着像,倒是说不上像谁……” 梁莹莹耸了一下鼻子,玉指在脸上羞了一下,娇声哼道:“想看人家就说想看吧,还胡诌些什么?” 边说忍不住低下头,“噗哧”笑出声来! 杜铁池不觉一阵心旌摇荡,几乎难以自持,暗道不好,他自信定力过人,何以在莹莹面前,每每有失仪态,像昌着了对方色相,心中大是骇异,不觉提高警觉,慌不迭将一双眸子移向别处,只觉得胸腔内那颗心,噗通通跳得甚是厉害! 莹莹一派少女天真,但知率性而为,何尝顾及到其他,她之钟情杜铁池原系再自然不过,先还恐怕师父知道有所责怪,隐私不敢现出,现在既然师父已经知道了,而且看起来非但没有责怪之意反倒似在促成,自是免除了心中一层顾虑。 二人数月不见,山居清闲,难得心上人对面厮守,自是两心相系,软语尽温。 莹莹见他忽然目光别视,脸上红白不定,只以为自己说话无遮拦,羞了他,她心里好生过意不去! 当下弯下身来,却把一张暗香轻传的粉脸凑过去。两张脸几乎要贴在了一块儿。 “怎么了?”她吐气如兰地道:“是我说错了话?生我的气了?” 杜铁池才将镇定下来的一颗心,似乎又紊乱了。 “我……”他窘笑着道:“没有。” “那就别这个样——来——我带你玩去!” 言罢握住他一只手,面含轻笑道:“你可愿看看我平常练功夫的地方。” 杜铁池道:“好——只是你师父可愿意?” 莹莹笑道:“是她要我带你玩的,岂会不愿意。” 说罢拉住他向庭院间那条花石缭绕的甬道走去。杜铁池环目四顾,但见一片香光,万种芳菲,百花丛里尚有蝶儿飞舞,啁啾声中,时见翠羽成双。 此情景,倒使他忆及了暮春江南,只是人间景致又焉能与眼前仙人妙境相提并论?更何况手挽玉人吹气如兰,更不知身在何处。 二人伫立在一波静水前,但听得水声潺潺,濯濯清泉,环绕着高山峻岭,一路曲折引下,在向阳的一面悬崖上,窥见了怒发奔放瀑布的剪影,高山白云,阳春白雪,互映成趣,更不知今夕是何夕。 杜铁池看着池内的一双天鹅,雪羽红足,翩翩戏水,一时为之神往。 莹莹道:“这对雪鹅,是我师父无意间在莽苍山所收服,已经养了多年,原是黑色,自从师父喂它们吃食冬果,又加以点化之后,羽毛全脱,才变为白色,师父说它们很有灵性,还预备恳求‘七禽大师’加以造就,以后,说不定还能成就禽仙呢。” 杜铁池甚是惊讶道:“七禽大师又是谁。” 莹莹道:“这位老前辈住在天南‘雷池峰’,据说宋时已得道,精通禽兽之语,毕生精力皆在为求造福禽兽——他老人家那里我早先同师父去过一次,哎呀!可是有意思极了,全是各样的鸟,看得人眼花缭乱。” 杜铁池正想说话,忽然当头响起一片风雷之声,二人不觉相继一惊,但见天空中似有红光闪得一闪,即见两道细若游丝的红线,投向对崖雪岭之上,遂即不见。 如非二人目力奇佳,简直不易看清。 梁莹莹顿时一惊,道:“不好,有外人来了!” 杜铁池奇怪地道:“是什么人?” 梁莹莹摇头道:“不知道。”遂即冷笑道:“怪不得我们种的雪桃和冬果,常常无故不见,这一次可被我看见了,走!我们看看去。” 杜铁池道:“对方是什么人,我们还没有看清,怎么可以妄指是人家偷的……我看算了吧。” 莹莹嘟着嘴撒娇道:“哪见过你这么怕事情的!人家都欺侮到我们头上了,你居然还装着没看见,走,我们瞧瞧去!” 杜铁池拗不过她,只得答应道:“好,你不要拉,我们去看看是可以的,只是你千万不要惹事,要不然你师父知道,又要骂我们了。” 莹莹点头道:“好吧,依你就是了,只是那要看是些什么人,我们走吧。” 言罢,一拉杜铁池,合驾遁光直起当空。 杜铁池新通剑术,颇喜施展,心中微念行剑合一口诀,顿时白光大盛,七修仙剑化为一条玉龙似的白光,长虹贯日般地,在空中划出了极为显目的一道白光,一吐即收,白光乍闪,二人已立身在对崖雪峰一块巨石之下。 莹莹喜得拍手道:“好呀!想不到你现在剑法这么高明了,我听师父说你那口仙剑,乃是破月仙人的镇山之宝,给我瞧瞧可好。” 杜铁池点头答应,遂即抽剑出鞘,双手奉上。 莹莹接过来捧在手中,但见一片耀眼奇光,映得她发面着霜,丝丝冷气浸人毛发,端的是前古罕见的神兵利器,一时忍不住连连称赞起来。 她反复在手上看了一阵,亲手插回系在杜铁池背后的剑鞘之内,目光中含着无比爱慕,注视着杜铁池道:“这么名贵的剑,你竟然随便带进带出,不小心丢了可怎么办?” 她说话时,身子与杜铁池凑得极近,弯身为对方系剑时,半边香腮几乎已挨在了杜铁池脸上,鬃边散发在杜铁池脸上擦来擦去,一种少女的特有气息,暗合着盈袖沉香,顿时使得杜铁池难以克制,一时情不自禁地分开双臂,将她抱在怀中。 梁莹莹似乎颇出意外,发出了一声娇呼。 杜铁池脸上一阵大红,慌不迭松开双臂,出乎意外地,莹莹却仍然依在他的怀里。 两张脸,面对面的,几乎碰在了一块,莹莹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似嗔又喜地在他脸上转着。 杜铁池窘迫着道:“我……莹莹,我……我……” 梁莹莹哪里有半点责怪他的意思,脸上带出了一抹少女的娇羞,她轻抒玉臂,却把一双露出翠袖外,欺霜赛雪的皓腕,攀住了杜铁池的颈项。 一霎时,她那双美丽的瞳子里,散发出媚人的娇态,粉面上着了一番羞,更似染了一片胭脂那么的红晕。 杜铁池再也克制不住,遂即紧紧地把她抱在怀中。 两张热得发烫的脸,紧紧地贴着,两个紧抱对拥的身躯,更像是溶成一体,彼此都能清晰地感觉出对方剧烈的心跳声。 二人原是两世爱侣,宿情早种,难得今世再聚。 彼此钟情,两情欢怡,焉能不为之淋漓尽致! 就在他二人相互对拥,难以自持的一霎间,忽然听得附近传来清晰的一声女子冷笑声。 这声冷峻的女子笑声,不啻是一声当头棒喝,使得沉醉于眼前腻情的男女二人倏地分开来。 在无比窘迫娇羞惊恐中,但见面前距离三数丈外,站立着两个长身女子。 二女看上去,年岁不等,左面一个身着大红衣裙,生得眉长目细,唇红齿白,她人高体大,状极妖娆,血红色的云肩上,缀满了各色饰物,看过去珠光宝气,俨然富贵中人。 这女子,年岁约在二十八九之间,细腰丰臀,眉目间含蓄着一派冶荡,端的风骚入骨。 至于她右侧的另一个女子,看过去年岁较轻,约在二十上下,一身翠绿衣裙,腰上扎有一根同色丝绦。这少女模样儿看上去,似较那个红衣女子顺眼得多,也不似红衣女子那般妖娆,一双微微向上扬起的丹凤眼,透着无比的招灵。她肩上荷着一根碧玉花锄,却在锄梢上,悬挂着一个细竹编就的玲珑空花格篮,另外在背后侧方,还系有一口长剑,想是猝然撞见了杜、梁二人的腻情,很不好意思,脸上还带出一些羞涩,想躲开来,却为她身侧那个红衣女子拉住不放。 由二女这番表情上看来,方才那声冷笑,定属红衣女子所发。 却见这个红衣女子把一双桃花眼,上上下下在杜铁池身上转着,撇了一下嘴,嗲声说道:“我当雁荡山乃海内外三十六洞天福地之一,上面居住的不知是什么样的神仙人物,想不到还会有这等狗男女,嗤!” 话声未完,莹莹已忍不住娇叱道:“住口!” 红衣女子“唷”了一声,环抱着一双胳膊道:“怎么啦——奸情被闯破了不好意思是不是?小丫头片子,你们是干什么的?” 莹莹气得粉面通红,她一向恃强好胜,怎会受得下这种羞辱,娇叱一声,左肩摇处,背后长剑已化为一身青光,娇若游龙般地直向红衣少女当头落下来。 红衣少女显然不足易与之辈。 就在青光贯顶的一刹那,只见她手拍剑囊,瞬息间即由其剑囊内飞射出五道红线。恰似一蓬飞索,乍然向上一抛,已迎住了莹莹剑光,顿时敌在一团。 那个翠衣少女见状,却似颇为惊恐,慌不迭地拉着红衣女子道:“方姨娘,我们快走吧一一不要惹事了!” 被称为“方姨娘”的红衣女子冷笑道:“为什么?是她先动手的,难道怕她不成。” 又扭过面来向莹莹道:“不要脸的贱丫头,你当姑奶奶我是好惹的么?今天你惹上了我,算你倒霉,我可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一面说,一面手指当空,一连指了两下,空中的五道红线顿时分开了两条,左右同时切下,直向梁莹莹身上左右飞落下来。 莹莹想不到对方女子如此泼辣,说话这般鲁莽,一时气得柳眉倒竖,羞愧无比,怒叱一声,肩头再晃,又再发出一道青光,迎着对方的两度红线战成一团。 红衣女子冷笑道:“怪不得胆敢在这里偷汉子,原来还有些道行,只是就算你有托天的能耐,今天碰在姑奶奶我的手上,也叫你一筹莫展!” 嘴里虽是说得厉害,却把一双桃花眼膘向杜铁池,上上下下地看个不休。 杜铁池原本还在暗责莹莹多事,平白无故地又起战端,况乎对手女子这般泼辣,口无遮拦,叫嚷出去实在丢人,双方既已动手,中途要想止住,已不可能,心里正在想出手助莹莹一臂之力,这时见对方一双眸子淫荡地注视着自己,意在挑逗,不禁蓦地火起! 当下怒声道:“何来女子?莫非不知这雁荡仙境,内容汝能随便撒野的么?” 翠衣少女聆听之下,面色羞惭地急拉红衣女子道:“方姨娘,我们快走吧,爹爹还等着我们回去呢。” 无奈这个红衣女子却是矫情的很,聆听之下用力地把翠衣少女的手摔落,那双波光荡漾的桃花眼却向杜铁池盯着。 “唷,怎么回事?”她单手叉腰,嘻嘻地笑道:“你这小狗也敢跟我吹胡子瞪眼!怎么着?雁荡仙境我们就不能来了?告诉你,小狗,姑奶奶高兴怎么样就怎么样,撒野?姑奶奶就算是放一把火,把山给烧光了,谁又能怎么样!” 莹莹听到这里实在是忍无可忍,怒声嗔道:“无耻妖妇,这里是‘碧溪仙子’与‘玉树真人’修真之处,岂容你这下流无耻的女人来这里撒野,还不收了你的破铜烂铁滚蛋,要不然我师父吴仙子一有惊觉出来,你这妖妇再想要活命可是难比登天。” 二女乍然听到莹莹亮出“碧溪仙子”与“玉树真人”的字号,似乎吃了一惊。 可是转念之间,那个叫方姨娘的红衣女子,顿时脸上兴起了一层怒容。 “你说什么?”她那双桃花眼里交织着一片怒光,“碧溪仙子——你说的可是那个叫吴嫔的女人?” 莹莹听她对师父口出无状,早已忍耐不住,娇叱一声:“大胆!”左手晃处,戴在手腕上的一枚玉环,突地脱手而出。 片刻之间,化为车轮大小的一枚火轮,发射出炙人肌肤的千百道火光流焰,分别向二女当头落下。 翠衣少女自一开始,就不愿多事,这时见状,更不禁花容失色。腰肢扭处,却由其背后蓦地飞起了一片彩帐,才出时有如纱帕一方,待到升空一转之后,顷刻间化为丈许方圆大小,连同红衣女子同时护住。 说也奇怪,那方纱帕看起来薄如蚊绢,却能阻遏住百丈流焰,一任赤焰如焚,难以攻透穿入! 红衣女子见状极为得意,手指莹莹道:“丫头你可看见了,就凭你那点本事也敢跟我们动手,姑奶奶实在告诉你吧!我二人乃是来自‘巫山’百花峒佟教主门下,姑奶奶人称‘九尾金蜂’姓方名红,乃是佟教主第九房爱妾。” 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手指那个翠衣少女道:“她就是佟教主最宠爱的掌上名珠佟飞燕,无知的丫头,你可有个耳闻?” 莹莹乍听得对方竟是来自“巫山”百花峒“百花教”的门下,不禁吃了一惊! 她虽不知道“百花教”到底是怎么一个路数,却知此一门派,乃是海内外极负盛名的一个魔教组织,“百花教主”佟圣修行千年,魔法极高,更是一个不易招惹的人物。 显然她并不知道师父早年失身于佟圣之子佟玉麟的那些往事,不过吴嫔对“百花教”始终心怀戒惧,却是每每见诸言语,这一点莹莹却是知道的。 是以当她获悉此来二女的身份之后,心里着实为之惊心,再想到师父来此居住,全系避难,外界纯然不知,再三告诫自己,千万不可在外人面前道及,时值大敌“剑髯公”新创之余,掩饰尚恐不及,自己竟然为之宣扬,万一为此引来大敌,那还得了?她原是冰雪聪明,行事稳重之人,若非是上来被这个叫方红的女人气昏了头,焉能如此? 这时乍然冷静下来,想到了事态的严重可怕,顿时心内大为焦急,吭声不得。 杜铁池其实更为紧张,那是因为他由徐雷嘴里知道了“碧溪仙子”吴嫔与“百花教”教主之子佟玉麟当年之一段隐情,如果徐雷所说属实,吴嫔正为了摆脱佟玉麟而费尽了苦心,想不到竟是这般凑巧,居然误打误撞,竟然会在这里遇见了“百花教”的人,偏偏莹莹又是这般口无遮拦,一上来就亮出了名号,对方如果悉知此事,返回一经透露,佟玉麟还能不来么?这么一想,他也不禁顿时怔住了。 “九尾金蜂”方红诚如她自己所言,乃是“百花教主”佟圣之第九房小妾,所随绿衣少女,正是佟圣身前惟一爱女佟飞燕。 原来“百花教主”佟圣,倡行两性阴阳之说,为魔教中第一厉害人物,身边姬妾多至数十人,素日并不重视男女关系,以至于众房妻妾行为淫乱,与其门下弟子多有染,老魔即或间有耳闻,亦不禁止,如此一来,无疑助长此一淫风,各房姬妻乃得各择所爱,尽情交欢,整个百花教,上上下下鲜有洁身自爱,有之,则仅其一子一女而已。 ——儿子也就是佟玉麟,女儿正是眼前这个佟飞燕。 老魔佟圣虽然本身淫乱无章,亦不禁妻妾与各门下有染,却惟独对于这一子一女,约束甚严,儿子佟玉麟本身从其舅“黄风氏”,学成道法,素知努力上进,刻下已是散仙之份,却只是这个女儿,尚还年幼,又因乃是其最心爱之第三房爱姬“海凤”尚美玉所出,只此一女,自是疼爱异常。 老魔佟圣虽是身奉阴阳两性之学,却知道这等异学究非金丹大道,充其量修到不死之身,已是不易,更遑论得证天仙,是以不令女儿步己后尘,分别荐入另外门派修习正统道法。 儿子佟玉麟从其舅“黄风氏”学的是“少阳”道统,虽非金丹大道,亦算得上是名门正派,女儿佟飞燕却推荐在“南宫派”的“木仙姥”门下,修习上乘入门道法! 这两个门派都是以严格管束门下而闻名,较之老魔佟圣的“百花教”放任作风,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佟玉麟出世较早,早已练成道法,目下已是散仙之份,在“百花教”外百七十里,铁匣岭上自己辟有洞府,自立门户,独自修练,设非有事,轻易不与父母见面,其女佟飞燕因年事尚幼,因其师“木仙姥”居住遥远,每半年才得准假一次,归探父母,住些时候。 这一次正巧是佟飞燕返回探亲假日,却被佟圣之小妾方红约出玩耍。 二女原意雁荡山上生有奇种异花,打算采些种籽返回培植,以供饲蜂,用心倒也并无不是,却不曾想到竟会无意间遇见了杜、梁二人,无故地生出了这些事端,双方一言不合,动起手来。 那“九尾金蜂”方红原是极为淫荡之人,此刻看见了杜铁池,对方仙风道骨,翩翩年少风采,不啻在初一见面时,即紧紧抓住了她的芳心。 ——她自为老魔佟圣收妾入教以来,已得老魔法力传授,老魔既无拘束,听令伊等自寻面首,百年来,与她有过沾染的异性,少说也在千人以上,只是像杜铁池这等根骨气质,更具仙道之风的少年俊秀男子,却还是生平仅见。自是为之怦然心动。淫念既起,也顾不得佟飞燕尚在眼前,遂即向杜铁池展开眉眼媚术。 她原以为自己丽质天生,只需略施媚术,对方即会自行上钩,却未曾料到对方少年,竟然似同无睹,非但如此,居然厉颜相向,大有动武之势,这才知道不是好相与。 “九尾金蜂”方红淫念既起,当然不会就此甘心,正思另施勾魂之术,不意梁莹莹却向自己展开攻势,逼得她不得不还手招架。 方红表面上虽在与莹莹动手,其实一颗心全在杜铁池身上,不时地向对方递上个眼波儿,却没有料到莹莹猝然施展出厉害杀手,放出了法宝“法华轮”’一出手赤焰百丈,威力极大。 “九尾金蜂”方红一心只在杜铁池身上,待得对方法宝临头,这才大惊,其势已是不及,若非佟飞燕见机得早,猝然施展出其父所赠的“百花宫”七宝之一的“百花宝帐”,只怕一张姣好面颊势必已毁坏无遗,惊痛之下,顿时把莹莹恨之入骨!决心施展辣手,先把梁莹莹除去,再施展无边魔法,将杜铁池带返巫山,强迫对方就范。 ——原来当年老魔佟圣之子佟玉麟与“碧溪仙子”吴嫔那件孽情往事,方红并不尽知,却也并非全然不知。是以在听知“碧溪仙子”吴嫔之名后,心中也难免吃惊。 她当初暗恋佟玉麟,已非一日,虽百般勾引,玉麟却毫不假以颜色,甚至有一次还曾翻过脸来厉颜相向。当时警告方红若再来相烦于他,定必禀告父亲,处其死罪,这一来才使得方红羞愧怀恨而去。 事后她侧面打听,才知道佟玉麟心中所惦记的只有一个人一一“碧溪仙子”吴嫔。 这一来,才使得方红妒性大发,背着人,她曾经广约各异派高手到碧溪山去找过吴嫔,无奈吴嫔早已离开,这件事她实在耿耿于怀。 这时,她乍听到了吴嫔的讯息,得悉她就住在“雁荡”,心里隐忍的妒根,不禁油然而生,莹莹既是对方的弟子,少不得先拿她出上一口气,以解心头之忿。 偏偏莹莹法力高深,一时却又奈何她不得。 “九尾金蜂”方红虽是生性淫荡,但是到底修练有年,又因早年甚得老魔宠爱,学会了许多魔法,无不威力猛锐,只是碍于杜铁池在场,有些顾虑。 实在是杜铁池这等身具道风的清秀俊美少年,为她生平仅见。这等的面首,不弄到手,实在心有未甘。 是她心里先有了这层企图,自难全力以赴,才会暂时为莹莹困住。 莹莹所施展的这个“法华轮”原系“碧溪仙子”吴嫔随身三宝之一,只以前此“剑髯公”欧震逼阵时,吴嫔为恐爱徒吃亏,才借与莹莹暂用,事后未曾讨回,却为莹莹临时派上了用场。 但见车轮大小的一团白光,在当空快速转动不已,随着轮面的收缩,即发出万道飞焰流光,有如一片十数丈方圆的光雨,将方红、佟飞燕二女全身罩定,若非佟飞燕的“百花宝帐”,换上了一件略差的护身法宝,万万是难以抵挡。 眼前情形,双方都至为尴尬。 在方红这一边,方红想战,佟飞燕却想和,不愿多事,在莹莹这一面,莹莹思战,杜铁池却又不想多事,虽然已曾交手,却都没有各尽全力。 莹莹自得悉对方来自巫山百花峒的人,心里也有点自责莽撞,只是眼前既已动手,自不能有中途罢手,无故认输的道理。尤其使她气不过的是,方红那一双桃花眼看着杜铁池时的样子,那种媚挑目荡,秋波暗递的冶姿艳态着在了她的眼睛里,真恨不能扑过去劈头带脸地打她一顿才能出气。心里实在气不过,由不住手指当空,连连念动口诀,当空那个“法华轮”霍地更加大了数倍,爆射出的火花流焰,更像是江河倒泻一般,直向二女当头压下来。 如此一来,佟飞燕所放出的“百花宝帐”,顿时显现不支,在当空倒泻的火光流焰之下,被压得扁塌下来,看上去几乎破裂。 佟飞燕大惊之下,双手连连搓扬不已,遂即由其掌心里发射出两般白濛濛的雾气。 两股雾气,乃是飞燕本身所修练的“玄女姹菁”,属于道家本命三光之一,如非情势危机到不可复加地步,她也断断不会轻易施展。 即见两股白雾一经出手,顿时蔚为一天白气,形成一面薄如蝉翼的透明霞光,向着那面“百花宝帐”幕上一贴,帐面遂即膨勃胀起。 “九尾金蜂”方红更是按捺不住,娇声叱道:“小贱人,这可是你自己找死,怪不得你姑奶奶我手狠心毒!”一面说,伸手向着发上一指,其上戴着的一朵玉质红花,倏地冲天直起,随着方红手指处,化为一点飞莹,透过当空宝账,一闪即出。 紧接着空中就像是爆开了一声鸣雷,轰然声中,即见那朵红色玉花,在昙花一现,一度暴长之后,遂即爆炸开来! 却有一天红雾,随着那声霹雳之后,化为千万道游丝飞蛇,四下里散窜开来。 杜铁池与梁莹莹哪里识得是个什么玩艺儿,只觉得鼻子里嗅得一点异香,顿时全身一阵瘫痪,双脚一软坐倒在地。 这其中,莹莹又要较杜铁池略有见识,一觉出香味有异。顿时止住呼息,饶是如此,仍然由不住头昏眼花,遍体如棉,再看杜铁池,由于吸入较多,早已一头栽倒,人事不省。 莹莹见状心里越是着急,无奈全身上下竟是一点力道也提不起来。 空中“法华轮”由于失去了控制,顿时光华大减,只收成拷拷大小的一轮白光,在莹莹的头上盘旋不去,其威力仅足防体,却连身旁的杜铁池也不能兼顾。 “九尾金蜂”方红见状大喜,立耸佟飞燕将所发“玄女姹菁”与防身异宝“百花宝帐” 收起,遂即纵身飞出,落在了莹莹身边。 梁莹莹见状大惊,奈何她此刻身软如棉,遍体乏力,非但如此,最糟的却是思维不能集中,以至于一些仙法口诀都无从记忆,所幸那只师门至宝“法华轮”,妙用无方,尚能在危险关头防范主人,倒是出乎她意料之外。 “九尾金蜂”方红一纵过来,伸手就空一抬,即将那朵红色玉花收到手中,重复戴在发上。 她笑哈哈地手指着莹莹道:“小贱人,这一下你可知道我的厉害了吧,这是我‘百花教’的‘万花迎春追风散’,慢说是你这么一点点浅微道行,就是你那贱人师父吴嫔在场,也是照倒不误,今天落在了我手里,先叫你尝点厉害再说。” 说完话,倏地向后退了一步,右手略抖,即由手指上暴伸出五道与她手指同样粗细的红色奇光,正待向莹莹头上的“法华轮”抓上。 一旁的佟飞燕见状忙即伸手拉住她,道:“方姨娘——不要再惹事了,咱们快走吧!” 方红其实一心在杜铁池身上,见他已被迷倒摆平,却也不思再与莹莹纠缠,因见对方法宝不错想乘机拣上一个便宜,正待以本身所练“剑炁”,试图下手分开对方法宝“法华轮” 外宝光,佟飞燕这么一拉,也就算了。 当下冷笑一声道:“便宜你这个丫头了。” 娇躯轻晃,已来到了杜铁池身边。 佟飞燕却抢先她一步,护在杜铁池身前,惊异地道:“方姨娘你想干什么?” “九尾金蜂”方红,脸上略略地现出了一些不得劲儿,噗哧地一笑道:“哟!小燕,我的那点心思,瞒得了别人,还能瞒得了你吗?快快走开一边,你方姨娘把这个人带回去,以后包管我最疼你!”说着就往杜铁池身边走过去。 佟飞燕睁大了眼,红了脸道:“方姨娘——不——这个人不行,你不能!” “咦!你这孩子怎么了?” “九尾金蜂”方红奇怪地打量着她,有点出乎意外,佟飞燕上前拉住她道:“方姨娘— —人家是正经修道的人,你怎么忍心……咱们走吧。” 方红一笑道:“你方姨娘喜欢的就是这种人,小燕,你别给我捣蛋好不好?” 佟飞燕不胜娇羞地道:“不……不行……方姨娘,你不能毁了他……那又何必呢?你就饶了他吧!” 方红不禁有些恼了:“你是怎么回事!”她瞪着这个不是自己生的女儿道,“你爹都管不着我,要你这个丫头来多事?快闪开,要不然我可要发脾气了。” 佟飞燕还是依依护着杜铁池,聆听之下,不觉偏过头来,看着地上的杜铁池。也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感受,从第一面看见这个人,她的小心眼儿里,可就对这个人存下了微妙的好感,说不上什么情爱,只是看着他顺眼,舒服! “百花教”上上下下的那些淫秽事,她知道得太清楚了,严格说起来,整个百花教里,大概就是她和哥哥玉麟这么两个人是完全干净的。现在她可不愿意,眼看着这个仙风道骨的英俊少年,落到了方红这个淫女人的手里。 “方姨娘——你不能……这个人不行……爹会不乐意的,我们走吧!” “九尾金蜂”方红正思发作,却又笑了起来:“小妮子,敢不是你也动了心了?” 说着伸出手在佟飞燕粉颊上捏了一下,桃腮漾春地道:“没问题,你方姨娘心里有数。” 佟飞燕粉脸一红,娇嗔道:“你胡说!谁像你一样,我是好言劝你,真要不听,我也管不着你,不过将来要是惹了什么事,可没有我的份儿。”说着身子一扭,闪开一边。 方红娇笑一声,道:“对了,这才对!” 言罢驱前,探身把杜铁池抱了起来。 佟飞燕回过身道:“方姨娘,你真的要?……” 方红这时抱起杜铁池,近看怀中人神姿英发,更不禁怦然心动,春情荡漾,老实说她虽淫荡成性,面首三千,可是俱是些左道旁门牛头马面角色,就只一个佟玉麟看上还有些道气,却又碍于是老魔之子,辈份不当,对方又瞧她不上,未能勾搭得上,这时乍然发现了杜铁池,观其气质,尤在佟玉麟之上,这等角色就算为他死了,拼着与老魔佟圣翻脸也都值得。 “九尾金蜂”方红淫念既起,哪里还顾忌到一切后果,抱着杜铁池,只喜得心花怒放,根本连佟飞燕在一旁说些什么,都没有听见! 佟飞燕见状知道拗她不过,偏偏女孩儿家脸嫩,有些话又不便出口,又急又气,只管瞪着“九尾金蜂”方红发呆。 这番情景看在莹莹眼中,才叫是“柔肠寸断”,偏偏是身软如棉,欲振乏力,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心上人被对方那个无耻淫妇抱着,一时情急,真恨不能跳起来跟对方拼命,只急得娥眉倒竖,杏眼怒睁,娇躯连连颤抖不己。 “九尾金蜂”方红一眼看见,禁不住“格格”娇笑出声,抱着杜铁池,走到了莹莹面前。 “贱丫头,”她乐不可支地看着莹莹道:“这个人姑奶奶收下了,看在他的份上,我暂且饶了你,你要是再瞪着我,姑奶奶心里一火,可怪不得我把你这双眼睛给挖出来。” 梁莹莹身子抖动得那么厉害,气急败坏之下,那双美丽的眸子里,禁不住汨汨地淌出了眼泪。 佟飞燕在一边看着不忍,正要向方红劝说,忽见对面岭上似有青光闪了一闪。 “九尾金蜂”方红目的既达,哪里还会再思其他,见状急忙招呼飞燕道:“有人来了,我们快走!” 足下顿处,带着杜铁池化为一道粉色长虹,直冲青冥,遂即向着东南方疾驰而去。 佟飞燕究竟心怀仁慈,她悉知方红那朵“如意花”中所藏的“万化迎春追风散”,最是奇毒,一中人身,初三日骨软人昏,第四日如不得解药,即有生命之忧。 莹莹虽与她谈不上交情,但是对方既是“青城”吴仙子门人,到底是正派人士,终不忍见她受此折磨,更不想她为此嫁恨“百花教”! 当时忙即转向莹莹面前道:“这位姐姐不必害怕,等你醒转之后,快请吴仙子来百花教面见教主,把经过说清楚,我爹爹说不定看在吴仙子面上,把刚才那位道友放了。” 边说,匆匆由袖中取出了一个紫色玉瓶,放在莹莹身边道:“这瓶子里是解药,服下三粒,马上就有妙用,实在是对不起的很,我走了!” 说完举手作别,正待纵驰遁光飞起——蓦地眼前青霞漫天里,落下一个绮年玉貌的长身道姑! 莹莹一眼认出来人正是师父吴嫔,不禁大喜,却是无法招呼! “碧溪仙子”吴嫔乍然现身,见爱徒受制于人,不禁大吃一惊。她认定了必是面前这个少女所为,怒叱一声:“大胆!”当下不容分说,左掌扬处,发出“太乙神雷”,即由其掌心里,爆射出百丈奇光雷火,霹雳连声大震,天摇地动里直向佟飞燕当头打到。 佟飞燕见状大惊,娇呼一声道:“吴仙子且慢动手!” 奈何其势已是不及! 原来吴嫔眼见爱徒受害,至宝“法华轮”宝光尽失,认定了敌人必系异派高手,是以一上来即施展出厉害杀手,于神雷中附加了一根青城派的“碧火针”。 这种“碧火针”体积细小如发,色作暗红,由于体积过于细小,如非特别注意简直难以辨认,更何况渗杂于雷火之中,更是防不胜防! 佟飞燕自由掌心里发出“玄女姹菁”,用以抵挡当头而来的雷火,只觉得面前青光一闪,倏地觉出肩上凉得一凉,全身不住机伶伶打了个冷战,仓促间心念起飞口诀,化为一道绿濛濛的雾般长虹,直向东南方疾驰而去。 “碧溪仙子”吴嫔心中微微一愣,只觉得对方遁光甚是特别,不似五金菁英所炼,倒像是西方“乙木真气”所凝。脑子里陡地想起了一个人,惊得一惊,已失去对方踪影。 却见莹莹在“法华轮”罩顶之下,全身瘫痪在地,已是奄奄一息,惊呼一声扑身上前,一扬手将“法华轮”收回手上! 梁莹莹开口叫了声:“师父!” 只是气若游丝,听不出她在说些什么,那双眸子却盯视在地上方才佟飞燕所留下的那个紫玉瓶上。 吴嫔近看爱徒面色青白,牙关紧咬,脸上浮着一片汗水,在双眉之间却隐隐有一丝红影晃动不已。 她见多识广,顿时想到了不妙,大吃一惊!急问莹莹道:“方才那个姑娘,莫非是‘巫山’百花教的人么?” 莹莹勉强地点了一下头。吴嫔脸色一变,大惊道:“那么你所中的,竟是百花教最歹毒的‘百花迎春追风散’的毒了,这可怎么是好?除非有百花教的‘妙香丸’,任何仙药,俱都无效。” 话声未完,却发觉到面前的那个紫色小小玉瓶,微微一怔,伸手拿起! “咦——”她奇怪地道:“这是谁留下来的?” 打开瓶塞,倒出了一些看看,见是一颗颗清芬盈鼻的细小颗粒,每一颗仅有芥子般大小,止是“百花教”擅解百毒的罕世灵药“妙香丸”。 瓶中约莫剩有二三十粒,此乃“百花教”最宝贵的灵药,一向不以赠人,即用以解毒,至多两三粒也就够了,瓶中却留有许多。 “这是怎么回事?”吴嫔心里想着,随即由瓶中倒出了三粒,放入莹莹嘴里。 一股温香之气,直贯丹田,刹那百骸复苏,不过是转瞬之间,梁莹莹已痛苦尽失,探身坐了起来! 吴嫔见她醒转,一颗心才算放了下来,当时长吁一声,嗔道:“你这个丫头,这又是怎么回事,杜道友呢?” 莹莹眸子一红,簌簌泪下,又怕师父责骂,当时低下头,眼泪涟涟地道:“杜铁池被她们掳走了……” 吴嫔顿惊道:“他们……谁是他们?” 莹莹还在哭! 吴嫔忿忿道:“还有什么好哭的,快说呀!” 莹莹缓缓站起,一面抹着眼泪:“是百花教里的人……” 她伤心地说:“……她们把我和杜铁池迷倒了,就把他给带走了。” 吴嫔乍听见“百花教”三字,不禁脸色一阵大变,遂即用狠厉的眼光看向莹莹,莹莹被看得越加的害怕,当时连哭也不敢再哭了。 “你这丫头干的好事……”吴嫔怒视着莹莹道:“你可知道他们来的是些什么人?” 莹莹噙着泪点点头:“我知道,一共是两个女的,一个自称叫什么‘九尾金蜂’方红的,说是‘百花教主’第九房……什么的!” 吴嫔冷笑了一声道:“原来是这个贱人!” 莹莹道:“还有一个就是刚才师父打跑的那一个——她就是百花教主的女儿佟飞燕。” 吴嫔聆听之下,不禁呆了一呆,却是没有吭声。 莹莹道:“师父不该伤了她,其实她是好人,她所以留下来,是特意给我解药的。” 吴嫔道:“既然这样,又何必把你们迷倒。” 莹莹道:“不是她,这都是那个方红一个人作的,佟飞燕一直在劝她她都不听,两个人还差一点吵起来!” 吴嫔叹一声道:“不用说,又是你这丫头先惹的祸了,现在杜道友被她们掳去了,又怎么是好?” 莹莹红着脸过去拉住了吴嫔的手,哀求道:“师父,你快想办法救救他吧!” 吴嫔摔下了她的手,冷笑道:“我有什么办法?真恨不能好好打你一顿才叫出气!” 莹莹怔了一下,想到了杜铁池,心里面一阵黯然,遂即低下头来。 吴嫔看着她无可奈何地叹息一声,道:“你小小年纪,哪里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你以为百花教是好惹的么。” 莹莹道:“如果师父亲自上门,百花教主说不定会看师父的面子把人放了!” “你说的容易!”吴嫔冷冷地道:“那个老魔头岂是这么好说话的人?这个人天底下他又卖谁的帐?再说,我又一时莽撞,伤了他的爱女……” 叹息一声,她接道:“就我所知,佟圣对他这个宝贝女儿疼爱异常,如果没有这件事,也许我还可以硬着脸派他一个不是,可是这么一来,只怕我不找他,他或许还会上门找我呢!” 莹莹听师父这么一说,登时不再吭气儿了,心里一阵着急,禁不住热泪夺眶而出。 吴嫔对这个徒弟着实疼爱,见她一哭,却也不忍心再加以苛责,叹息一声道:“你也不要哭,事情既然发生了,总要想法子挽救,哭又有什么用?” 莹莹泣道:“这都是我害他的,师父,你看杜铁池落在他们手里,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吴嫔冷冷地回答道:“我看危险还不致于。她当然明白“九尾金蜂”方红所以要把杜铁池掳回去的原因,却不便说明,心里正在盘算这件事如何自处。 蓦地眼前红光一闪,徐雷忽然现身眼前。 双方乍见徐雷即道:“原来吴道友师徒在这里,我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呢!” “碧溪仙子”吴嫔不禁脸上一红,道:“道兄来得正好,这件事还要请道兄帮帮忙拿个主意才是。” 徐雷诧异道:“什么事?” 吴嫔叹息一声道:“寒舍就在附近,请枉驾一行,返回之后再说如何?” 徐雷因为临时有几句话,想到要嘱咐杜铁池,见他不在眼前,只以为必在吴嫔洞府之内,当下也就不再客气,遂即点头道好。 吴嫔彩袖轻拂,一片青光闪过之后,已簇拥着老少三人破空直起,不过闪得一闪,已抵达对峰居处。 当下遂即由莹莹行法,开了禁制,直趋内室。 徐雷还是第一次来,见此仙景,赞不绝口,吴嫔师徒却是满脸忧容,也不曾与徐雷寒喧客套! 在一间宽敞的丹房内,双方都落座之后,“碧溪仙子”吴嫔面有难色地道:“道兄有所不知,杜道兄失身妖妇之手,被人掳走了。” 徐雷登时一惊,作声不得。 吴嫔讪讪道:“这事都怪我一时疏忽,只顾了在丹房内用功,却不曾注意到,小徒为此还差一点丧失了性命,道兄你看这件事如何是好?” 徐雷蓦地站起来,道:“哪里的妖人这么厉害?我们这就找他们去!” 吴嫔叹道:“道兄暂请稍安勿躁,这件事莽撞不得,却要从长计议才好。” 徐雷怔了一下,缓缓坐下来。他深知吴嫔性情,若非是遇见了绝大困难,绝不会这般忍气吞声,想到了杜铁池的安危,心里好不着急。 当时两眼发直道:“吴仙子你就快说吧,救人要紧,却是拖不得!” 吴嫔缓缓点头道:“道兄,这个抢夺杜道友的妖妇,并非是没有来路的人,她是——” “是谁?” 徐雷迫不及待地问着,目光里蕴含着无比忧虑! “她是‘巫山’百花教来的人……”吴嫔缓缓说道:“想必道兄也会有过耳闻吧?” 徐雷登时一惊,睁圆了眼道:“是佟圣那个老魔?” 吴嫔缓缓点头道:“这件事似乎与老魔佟圣没有什么关系,不过却是他百花教的来人,这一点是不会有错!” 徐雷冷笑道:“是谁?” “‘九尾金蜂’方红!”吴嫔冷冷地道:“老魔第九小妾,道兄可曾听说过这个人?” 徐雷摇头道:“没有听过。”接着冷笑一声,道:“百花教虽是不易招惹,可是却也容不得他们上门欺人,我这就去一趟,倒要面见老魔,向他要回一个公道!”说罢就要转身步出。 吴嫔忙道:“道兄留步,这件事要三思而行!” 徐雷回过身来,叹道:“杜道友还在他们手里,这件事怎么能不急?” 吴嫔道:“就是因为杜道友在他们手上,才不可莽撞行事,道兄莫非不知佟圣老魔是出了名的难惹,再说,他那百花教,却是不易进出呢!” 这句话,显然含有深意。 徐雷登时愕了一下道:“这个我倒是不清楚了,莫非他那百花教,还设有什么厉害的禁制不成么?” 吴嫔点头道:“正是这样,难怪道兄不知道,这是最近几十年的事情。” 徐雷回过身子,坐了下来,倒要一听究竟。 吴嫔乃道:“老魔佟圣四十年前在元江,收伏了万载金蛛,带回巫山之后,迫使那个毒物为他看守大门,这还不说,且在他所居住的百花谷,以五行生克妙用,设了五座界峰,分由五名极厉害的专人把守,以天时地利之使,设下内外禁制,休说一般难以通行自如,就是道力高深之人,如无特别指引,冒然撞入也是必吃大亏无疑!” 徐雷冷笑一声说道:“原来这样,无怪乎他手下的一名小妾,也敢这等胡作非为了!” 吴嫔苦笑道:“佟圣修道千年以上,虽说倡行异术,到底还不失正直,只是他手下妻妾门人众多,这些人仗着佟圣修为有年,魔法无边,又因佟圣生性护短,才使她们胆敢胡作非为肆无忌惮,过去百年来,这个老魔因参透了‘魔火真经’,法力益高,武力所及,远近披糜。” 微微一顿,才又接下去道:“道兄尚还记得昔日横行大地五极的五名魔头么?” 徐雷点头道:“道友指的是‘五极尊者’。” “不错!就是他们五个!”吴嫔道:“这五个人如今居然纡尊降贵,改投百花教门下,自甘雌伏,听凭佟圣驱使指挥,我方才说到的那五行界峰,即由他们五人分别看守!” 徐雷神色一变道,“啊,这就难怪了!” 他听闻“五极尊者”五个厉害魔头大名,悉知这五个人乃是天地间五个奇异的化身,分乘金、木、水、火、土五行精英异性而生,平日各守一方,不相往来,性情凶恶毒特,大悖人情,为天地五怪,却是怎么也想不到他们五个人竟然会团结一起,甘事于人? 吴嫔似已看出了他心里的疑团,当下苦笑道:“道兄莫非还有所置疑么?” 徐雷拧着一双火红的浓眉道:“五极尊者各霸一方,素闻他五人各秉生性,水火不容,何以如今修好一炉,却又甘心投效佟老魔。” 吴嫔道:“这件事我原先也是不信,说起来这话可就长了,现在也不及多说,据说佟老魔‘元江探宝’时,为他巧得了一部前古仙人留下的‘五极神飞道统’法典,分‘金木水火土’共五册!据说佟圣得此五卷书后,才得以分别控制这五个魔头。至于详细情形,是不是这样,我就不知道了。” 徐雷顿了一顿,冷笑道:“道友这么一说,果然不便贸然行事了,只是这件事岂能就这样算了不成。” 吴嫔叹息一声道:“自从这五个魔头为佟圣所用,再加以他本身习透魔火真经,魔法大进,达数十年来,无疑已是魔道魁主,正道人士很少愿意招惹。” 话才说到这里,只见面前白光乍现,“玉树真人”桑羽忽然现身眼前。 他乍然现身,遂即冷笑插口道:“那也不一定,却要看看他惹的是什么人!” 吴嫔等三人见状相继站起! 徐雷叹息道:“桑兄来的正好,这件事还请拿上一个主意才好!” 桑羽嘻嘻一笑,看向吴嫔道:“嫔妹你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据我所知,那佟老儿虽是行为猖狂不可一世,未必就肆无忌惮,只是这件事从何而起,何故与他为敌,我倒要听你说说清楚。” 他与吴嫔虽是近在咫尺,但是过去相交并不好,此刻忽然改了称呼,可知彼此己捐弃前嫌,言归于好,只是当着人前这般称呼,却使得吴嫔粉面通红,有点不好意思。 她脸上红了红,看了徐雷一眼,再转过眼来白向桑羽,微微嗔道:“我与徐道兄正为这事件烦闷,你还有心情来说笑,真是好雅兴!” 桑羽这才发觉那在座各人,包括梁莹莹在内,每人脸色都不太对劲,心里微微一怔。 徐雷已叹道:“桑兄还不知道么?杜道友被百花教的来人强掳去了!” 桑羽顿时一惊,看向吴嫔道:“这是真的?” 吴嫔冷冷一笑,说道:“自然是真的了。”她目光凌厉地看向梁莹莹道:“莹莹,你把当时发生的事,再向二位前辈说一遍。” 莹莹一直坐在那里发呆,聆听之下,眼圈一红,遂即又禁不住落下泪来。 当下就先前之事,一五一十地向着徐桑二人哭诉了一遍,这当中自然也有不足为外人道处,大体都还实在。 桑羽与徐雷聆听之下,都不禁怒形于色,“碧溪仙子”吴嫔也气得频频冷笑。 这三个人,都不是好欺侮的,现在却被对方一个妇人上门欺凌至此,硬生生地把杜铁池给迷晕架走,这件事要是一传扬出去,那可真是丢人现眼! 徐雷忍不住怒声道:“这个姓方的女人也太胆大妄为了,我们去找佟老头儿说话,他总不能不管!” 桑羽冷笑道:“这你就错了,佟老魔是出了名的护短,不要说是他的爱妾了,就是他百花峒随便一个门下,也不容外人指责,不过……”略一吟哦,他遂即又接下去道:“不过据我所知,这个魔头倒也并非真的胆敢与天下为敌,最起码却是有一个人很令他心存忌讳。” 徐雷一怔道:“谁。” 桑羽微微笑道:“道兄应该记得当年东海屠龙的几位前辈真人吧。” 吴嫔与徐雷俱不禁神色一动,各自点了点头,徐雷道:“桑道友所说,莫非指的是在昆仑的几个老人?被称为‘昆仑七子’的七位老前辈?” 桑羽一笑道:“这就对了,据我所知,似乎只有这几位前辈真仙出山,才能令那个魔头伏首认错,否则任何人这个老头儿也不会卖帐!” “碧溪仙子”微微点头道:“这话倒也是真的!我听说佟老魔过去在这七位前辈手下也吃过大亏,若非是七位前辈中的那位‘乾坤子’霍明老前辈代为说情,佟老魔几乎丧失性命,不知是否真有此事?” 桑羽冷笑道:“当然是真的了。” 他鼻子里哼了一声,接下去道:“自从那一次以后,佟老魔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发奋勤习‘魔火真经’,并把他所居住的百花峒布置成天罗地网,十面埋伏,以期七子再来袭击,我那挚友‘小仓神君’对于这件事最是清楚。” 徐雷叹息一声道:“我现在只是担心杜恩人的安危,万一有了什么差错,可是怎生是好?” 桑羽摇头冷笑道:“这一点道兄大可放心,杜道友虽说是前生法力尚未完全恢复,但是却已深悉七修壁图,一旦醒转过来,却非那妖妇所能任意摆弄,再说那妖妇既垂念杜道友之少年英俊,也必不致对他下什么毒手,这一点是可以认定的。” 吴嫔缓缓点头道:“这话倒也不错,怕只怕杜道友年纪轻,阅历尚差,着了那贱妇的道儿,可就不好!” 桑羽微笑摇头道:“这话我不同意,杜道友年纪虽轻,实力却有过人之处,否则以能在短短时日里,参悟出七修老仙师绘于洞壁上的那些玄妙心法?那个妇人在他身上是占不到丝毫便宜的!” 吴嫔叹道:“话虽如此,我们岂忍坐视杜道友身陷险境而不与理会?” 桑羽点头道:“这件事我已经有了主见,看来要想救出杜道友,则非要请出这七位老人家不可了。” 徐雷站起来道:“事不宜迟,我这就往西昆仑去面求七老了。” 桑羽一笑道:“道兄但请稍安毋躁,这件事是急不来的。” 一旁的梁莹莹却含泪趋前,向着桑羽姗姗拜下道:“桑师伯,您老人家请快救救他吧!” 桑羽叹息道:“你这丫头,快快起来,我们现在不正是在商量办法么。” “碧溪仙子”吴嫔却道:“莹莹,你起来吧!” 莹莹叩头站起,悄悄站立在一边,还在落泪! 吴嫔目光向桑羽一转,微微嗔道:“你心里有什么就说出来,别再一个劲儿地卖关子了!” 桑羽看了她一眼,这才轻咳一声,道:“杜道友命活该有此一难,七七四十九日是逃不掉的,不过却是有惊无险,各位大可放心。” 各人都怔了一下! 徐雷很奇怪地看向他道:“桑道友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桑羽一笑道:“小弟幼从‘电龄公’,曾习过‘六合奇门神术’,以之卜人从不失算,是杜道友出山之刻,因见他气贯五岳,分明大得气势,所向无前,建功至广之格,然而却于红光顶盛中,有丝浮沉不定阴影,是我心中奇怪,当于静中参悟时,仔细运功推算,才得知一个概括。” 徐雷点头道:“原来这样,‘龟龄公’神机妙算,天下无双,桑道友既承传授,想必高明之至了。” 桑羽一笑道:“怎么高明却不敢说,不过以之测人吉凶,却是灵验得很。” 吴嫔道:“卦上怎么说?” 桑羽微微笑道:“卦上结果,杜道友虽是眼前有四十九日之难,却与他秋毫无损,临终却可因祸得福。” 各人心中顿时一松,梁莹莹也情不自禁地展开了笑颜,却见桑羽一双眸子注定着她,莹莹脸上一阵羞涩,怪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桑羽目光一转,似想说什么,却又欲言又止地忍住不发! 顿了一下,他才又接道:“是我细心推算之后,测知可解杜道友这一难的救星,位在西方,几经研算,也想不起是什么人,现在才知道敢情是应在了‘昆仑七子’这七位老前辈身上。” “碧溪仙子”吴嫔娥眉微颦道:“这件事很讨厌,谁都知道这七位老前辈,是出了名的难说话的,要想请他们出山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何况还要他们去对付百花教主,这件事太难了。” 桑羽微微一笑道:“这件事开始是由莹莹而起,莹莹,你却脱不了关系呢!” 莹莹伤感地点头道:“弟子知道,师伯只管差遣就是!” “这就对了!”桑羽看着她道:“解铃还需系铃人,我看还是由你动身,专程往西昆仑去一趟吧,当面恳请七位前辈真仙比较妥当。” 莹莹答应一声,却把眼睛转向师父。 吴嫔心知“玉树真人”桑羽神机妙算最是灵验,他既这么说想必有深意,当时点头道: “既是桑师伯这么说,你就遵示快去吧。” 莹莹见师父答应,心中甚喜,当下趋前道:“请师伯关照,我这就去了。” 桑羽打量着她,含笑点头道:“你答应了就好,这件事暂时不急,明天此刻,你穿着整齐,再来我处,我再告诉你怎么一个走法吧。” 徐雷原是急性之人,更因为杜铁池与他两世渊源,关系不同,一听遇难,真恨不能即刻前往解救,偏偏遇上了桑羽这么一个不慌不忙的慢郎中,心里好不着急。然而他毕竟修行有年,道力高深,当时乘桑羽与莹莹对答之际,略运神机暗中推算了一下,一颗心登时安静了下来。 当时由不住长长叹息一声,点头道:“丙午之难,想不到竟然应在了此时,这就难怪杜恩人会有此一难了。” 桑羽微微一笑,向徐雷道:“道兄既然也已洞悉,倒要向道兄请教高明了。” 徐雷摇头道:“桑道友你心里有数,天机不可泄漏,一切只有待昆仑山七位前辈解决了。” “碧溪仙子”吴嫔先前也未及深思,这时听他二人先后这么说,遂即也默运神机推算了一下,得悉了一个大概。 桑羽苦笑一下,看向她道:“嫔妹大概也知道了吧?这场浩劫赖昆仑七子大力平复,我等也只能从旁协助了。” 吴嫔轻轻一叹,道:“我没有你那个神机妙算的本事,只得略窥门径,看来这场未来浩劫,祸福尚在不知,杜道友逢凶化吉是可认定,这样我也就放心了,只是莹莹这孩子遇事不够稳重,恐怕难当大任,要是出言不当,开罪了七位老人家,岂非不好?” 桑羽一笑道:“你太多虑了,这件事我方才已经运思过了,只有莹莹去最为合适,你就不必多担心了。” 他二人对答时,只见徐雷在一旁闭目不语,他双目微闭,拧着一双浓眉,却由头顶上蒸腾出一片袅袅雾气。 桑、吴二人互看一眼,俱都知道此老道法通玄,这时必然在运施“聚神”之术,神游太虚,当下遂即不再对答。 小半盏茶时间过后,才见徐雷睁开了眸子,头脸上满是汗珠。 桑羽微微笑道:“道兄这一趟神游哪里去了?” 徐雷一再拭着脸上汗珠,频频苦笑道:“吴道友说的不错,那‘百花教’果然已十面埋伏,难以通行,如非我见机得早,只怕已困在了‘五极元阳阵’内,好厉害!” 边说兀自频频摇头叹息不已。 吴、桑二人听他这么说,心中大是震惊,想不到他竟然在如此短暂时间里,竟然以“聚神”之功,暗施“身外化身”之术,神游万里之外,如此功力,如非有极深之“炼神”造就,万难臻此,当下心中好不佩服。 吴嫔惊讶地道:“道兄可曾见到了佟圣那个魔头?” 徐雷摇摇头道:“你说的也未免太轻松了,不怕二位见笑,我却只在那里打转,端详了半天,方自窥了些门径,却见有红黄蓝自黑五道彩气,将当空百里方圆内外罩定,是我妄以为略通五遁之术,当时借‘乙木’之气,遁入阵门,正想分出第三化身,潜入气眼,不意阵势却自行发动,将我卷入‘戌火’,见有一道上通天眼的紫气。” 吴嫔面色一惊道:“道兄千万近身不得!” 徐雷神色至为疲惫地看向她道:“吴仙子你说的不错,只是我当时却没有看出,万万没有想到那道紫气,竟是总合五极真气的‘气眼’,待到身临近前之一霎,才觉出来,形势已是不及。”说到这里,叹息一声,摇摇头,脸上犹有余悸。 桑羽道:“后来呢?” 徐雷哈哈一笑道:“是我觉出有异时,再想脱身,已是不及,却为一股绝大吸力将元神吸起,眼看着将人那紫色气涡之内,想不到却由东南方大位青光里,涌出了一个青面枯瘦老者。” 说到这里,他脸现遗憾地苦笑了一下道:“那老人事后才告知我名姓,原来是五极尊者中的木神精‘木尊者’,承他破格打救,才躲过了杀身之难……” 忆及先时之险,他情不自禁地打着冷战,一时间神色黯然! “玉树真人”桑羽大为纳罕地道:“道兄是说‘木尊者’?” 徐雷点头道:“不错!我久闻这‘五极尊者’残暴成性,却是怎么也不曾料到这位‘木尊者’竟然会对我破格开恩,实在是想象不透其中原因。 桑羽与吴嫔俱吃一惊,面上都不禁现出纳罕之色。 吴嫔还不敢确信,呐呐道:“道兄是说,这个木尊者曾对你仗义援手?” 徐霄感叹着道:“当时情形真可谓险到极点,是我发觉不妙时,元神已被吸起,眼看着将入气涡的一刹那,只见那个绿面老人,由十指间发出‘乙木真气’,将我全身罩住,遂即纵身前进,将全身化为一片绿色雾光,借乙木神雷之势,将我震出阵外。” 桑羽呆了一下,道:“这件事确是古怪,木老儿是出了名的黑心毒手,怎会对道兄破格援手?这件事实在难以想像。” “碧溪仙子”吴嫔道:“他可曾与道兄说些什么?” 徐雷定了一下神,点头道:“自然是有。”顿了顿,才又道:“这个魔头,当时行动甚是惊慌,只唤住我,自报姓名,嘱我不可忘其今日救助之恩,言罢叫我速返,遂即隐身不见!” “碧溪仙子”吴嫔皱了一下眉,实在也想不出其中道理,桑羽也思索着未曾开口。 徐雷苦笑了一下道:“是我当时承他关照,不敢再造次闯入,只在附近观察了一下,发觉到百花教端的不可轻视,只是在通向百花谷一段路口,少说也有五道厉害禁制,我因为有了前车之鉴,再也不敢莽撞,这才勿匆转了回来。” 桑羽点头道:“道兄总还算见机得早,据我所知,姑且不论由‘五极尊者’所看守的‘五极界峰’变化万千,万难擅越,就是佟老儿自己所布设的‘百花毒阵’也是大非等闲,如非先有防备,只怕上来就要吃大亏。” 说到这里,冷冷一笑道:“佟圣老儿,虽是异派出身,但千百年来,除了行为任性以外,倒也别无恶彰,他又何须这般防守自己。” 吴嫔点点头道:“我看这其中一定有什么隐秘。” 桑羽站起来道:“再说吧,我友小仓神君飞剑传书,约我一晤,就此还要跑上一趟大漠,莹莹不要忘了明天来一趟,我当有机密告诉你。” 梁莹莹忙自点头答应,桑羽遂向徐、吴举手为礼,一片银光闪过,人已无踪。 徐雷微微摇头叹息一声,也站起道:“这件事,既然是早已注定,急也无用,不如且依桑道友说法,着莹荣到西昆仑走上一趟,面访七位前辈之后,再定取舍吧!” 吴嫔苦笑了一下,道:“也只好这样了,我看桑真人是胸有城府,他承龟龄公传授过许多高奥的先天易理推算之数,这件事他心里有数,要不然他不会这么沉着。” 说到这里轻叹一声,道:“说来说去,这件事都怪我不好,要不是我把杜道友拉来,也就不会有这件事了……” 徐雷道:“吴仙子你又何必自责,杜恩人此番出世,如旭日东升,理当光华大显,必将逢凶化吉,说不定为此更有一番新的遇合也未可知。且待莹莹见过昆仑七位老前辈再说吧!” 说罢起身告辞,吴嫔偕同莹莹送至洞前,徐雷道别后自行飞去。 吴嫔等各人离去后,才把莹莹唤到身前,详详细细地再问了一遍,少不得严厉地谴责了莹莹一顿。 由于这件事牵扯的对象是百花教,自不免使吴仙子触及到当年与佟圣之子佟玉麟的一段旧情,虽然事隔多年,往事不堪回首,思来令人断肠,但是对于佟玉麟那个人,她仍有一份藏在内心深处的感情。只是这段感情,却不能也不愿在人前承认,甚至于连她自己也不敢承认。 越是不要想,越是紊乱,而佟玉麟翩翩神采,更是翻飞眼前,把他与另一面的“玉树真人”桑羽拿来比较,更是难以持平。 她这里一番回朔,一番兴叹,真是“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似一番滋味在心头。” 以吴嫔之仙道功业,数百年的修为,自恃玄功变化,无所不能,然而一触及情怀,却显得那么样的脆弱,霎时间,她就像变了个人儿似的。 返回到昔日静坐的丹房里,她犹自无法平静下来。神仙岁月,固是绮丽多彩,无所不能,却独独看不开,挣不脱这个“情”字。 她深深谴责着自己的脆弱与无能。 隔室传过来莹莹的哭泣声音。——师徒一样为“情”所苦。 想着想着,吴嫔宛若“置身寒冰”。 ※ ※ ※ 一串炫耀着五彩光华的风铃,在柔风里转动着,散发出美丽的连串音阶,“叮叮”互撞出声,声音美妙舒徐。 杜铁池恍惚睁开眸子,只觉得自己睡在一块缀满了红水晶的软榻上。 四周围是妍丽奇彩的柔纱幔子,微风那么柔和地颤动着,就像是轻淘上岸的浪花。金角架上站着一支翠羽的鹦鹉。白玉的地面上设置着熊皮的软垫,有一尊古琴,花瓶里插着一束红梅。 这一切就像是一个梦。 比梦更要充满了玄疑!迷幻…… 杜铁池一个咕噜由床上翻了下来,只觉得身上兀自带有微微的怠懈。 他忽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在雁荡,他与莹莹遭遇到百花教二女的那一幕,冉冉由记忆中升起。他记得当时莹莹正在与那个“九尾金蜂”方红在斗法,对方二女被困于莹莹的法宝“法华轮”下,方红忽然扬手打出了一朵玉花,爆射出一阵奇香的彩雾。随后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这么一想,禁不住吓出了一身冷汗。 这个地方,绝非是什么好去处。想着,他放步向门外奔出,不意足下方一接近门前,倏地由门侧四周,闪射出长短均衡的七道黄蓝不等的光华,即有一股强大的弹震之力,把他身子向后弹了出去。 由于这股弹震之力,异变猛劲,杜铁池原先又未曾料及,猝然遭受之下,身子已被弹出七八尺外,险些摔倒,非但如此,全身上下更像是触了电似的半身发麻。 经此一来,他才忽然警觉到,原来就在这间房子里还设有厉害的禁制。 房子里另外开有两面轩窗,杜铁池却不敢再冒险撞出,他随手由一张玉几上拿起了一个镇纸隔窗掷出,不意那镇纸才经出手,即由窗前卷起一片红光,将镇纸弹回坠地,杜铁池呆了一呆,站在当处动弹不得。 心里想着八成是着了那魔女道儿,待要施展飞剑攻破眼前禁制,不意单手方向腰间一探,才发觉到那口围束在腰间的破月剑,连同七修真人留赠的一口七修剑,两口前古神兵,俱已不翼而飞,非但如此,就连随身的法宝囊,也被人解了下去。 固然两口仙剑,连同法宝囊,俱有仙法禁闭,非擅知开启口诀者万难启开施用,只是这等仙家异宝,关系着他未来的仙业至矩,甚至于与整个正派的未来安危,都有极大的关系,却是万万遗失不得。 现在杜铁池忽然发觉到全部遗失,自是非比寻常,一时急出一身汗来。 眼前到底是一处什么地方,他还弄不清楚,只觉这间玉室面积甚大,室内除了这张玉榻以及前述各物以外,另设有一面玉鼓,高悬空中,更有红白两面长幡,交插着置于榻前,更不知是什么家具,站在室内隔窗眺望出去,更见玉阁飞檐,长桥掠波,鳞次栉比,好一派富贵光景。 杜铁池左右观望了一刻,心中越是大惑不解。 他自从深悉七修心法,拜饮“灵石仙液”之后,早已身具异能,只是有些功能苦在不能自知,又因上来被“百花毒散”迷昏了头,现在虽已苏醒,却还有些混沌,并未完全恢复过来。 这时猝然发觉到厕身非地,不得不打点起精神来。 当下他强自镇定着,在熊皮厚垫上坐下来,心念着七修仙法中的“返璞归元”坐功图谱,试着闭目调息了一刻。 约盏茶之后,起身站起,遂即神清智爽,较之先前,判若两人,当下运用慧目四下再次观察一遍,这一次可就看出了一些蹊跷,目光视处只见玉室内迷漫着一片氤氲之气,绕着这间玉室四周,却有一圈红蓝异彩,形同是一面透明的玻璃罩子,将整个房子罩定,而在出口处,却开有类似门户的一处洞口,却有黄蓝不等的七道光华隐约将门前罩定。 这道七彩奇光,形若一道长虹,作弧状垂下,一端罩向门前,另一端却发自一面形熊怪异的镜面上。 杜铁池若非曾饮用过万载难逢的“灵石仙液”,对于这些暗设的室内禁制,万万难以窥知。 他虽然身具多方异能,本身功力更在恢复之中,只是仍同凡人一般,具有非常的好奇之感,对于一切的玄功异术,都心存迷惑,似知不知,如悟又非。 玉室内的一切,大大地提高了他的警觉,本身虽在危困中,吉凶不知,只是眼前的这些明暗设施,却大大地激发了他的好奇心! ------------ 8 他既然窥知了眼前虚实,就把注意力投注在那面看似怪异的镜面上。 那是一面六角形,约有手掌大小的白骨铜镜,镜身悬在玉榻上方石壁,不十分高,杜铁池只须略点足尖即可摸到。 他急欲要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却碍于室内的禁制,不便出入,既发觉到那层无形的禁制,是由墙上那面骨镜发出,说不得就要将它移动一下。 当下他不假思索地伸手向镜上们去,果然手指方一们向镜面,即如同先前那般感觉一般,一股奇大的反弹力,将他整条手臂高高弹起,几乎有折断的感觉,这才知道厉害,再试着由侧面摸过去,却是没有事。 他手摸着镜面的骨架,只觉得这小小一面镜子,却似重有万斤。 杜铁池正待聚结真力,把这面骨镜移开,忽然耳边听到了一些什么。 须知他自从饮过“灵石仙液”之后,各类官感均极灵敏,只须略一聚神,即可察视听于微妙之境,即使成道有年的修为之士,亦往往不及。 这时他仿佛听见了一种“呼呼”破空之声,由于他本身亦此道中人,是以乍然一听,即可判定乃是“剑遁”之声,换句话说,就是有人来了。 他赶忙移开了这只手,向后退开。身子方自站定,即见室外月白色的光华闪得一闪,一个粉裙罗衫的绮年少妇,已现门前。 杜铁池认出来人正是“九尾金蜂”方红,后者已轻启莲步走向门前。 只见她手掐灵诀,向着门上一指,镜光立隐,遂即含笑步入。 杜铁池注意到那道七色镜光,一俟方红步入之后,遂即又自行射出,仍如前状将门户罩定。 “九尾金蜂”方红似乎未曾想到杜铁池已经醒转过来,不禁微微一惊。 “哦!”她手摸桃腮,挑着一双细长的眉毛笑道:“敢情你已经醒了。” 杜铁池面色一沉道:“这是怎么一回事,这是什么地方,你把我带来这里干什么?” 方红“格格”一笑,翻着一双桃花眼瞟着他:“我的少爷,你先别急啊,干嘛的,像炒爆豆似的,倒是叫人家喘上一口气呀。” 杜铁池其实已无须再问她什么,也能猜知是怎么回事了,心中固是惊惶不已,表面上越加地力持镇定。 “无耻妖女!”他冷冷笑道:“我乃七修真人末世衣钵传人,你岂敢欺凌与我?还不快点将我飞剑法宝持还给我,我也就念在你无知,不再论罪,要不然的话,哼哼……” “九尾金蜂”方红乍闻得对方竟然是“七修真人”衣钵传人,由不住大吃了一惊,可是紧接着她凤杏一转,粉脸上遂即带出了一片笑靥,当下轻笑一声,向前走了几步,在玉榻上坐下来。 “你说什么来着,小兄弟?”声音里充满着娇媚:“你是七修真人的末世传人吗。” 杜铁池睁圆了眼道:“你岂能不信?那把七修剑就是证明!” 方红脸色微微一变,却又吃吃笑道:“这也就对了,怪不得那把剑我弄不开呢,原来是七修老前辈的仙剑!小兄弟,来到了姐姐我这个地方,你也用不着害怕,我又不是老虎,还会吃了你。” 杜铁池见对方少妇,樱口桃腮,粉面着春,人本来就长得不错,再特意地一妆扮,也落得一朵鲜花似的,眉梢眼角,更显出春情万种,心中由不住微微一动。当下暗忖道:不好,这妇人分明对我不怀好意,我却是不能着了她的道儿。 一念及此,杜铁池顿时有如着身冰露,再也不为她所惑,当下缓过脸来,冷冷地看向她道:“我知道你这里是巫山百花教,百花教主佟老前辈,虽然我并不认识,但是我却知他修为千年,除了行为任性,倡行异说之外,倒算不上是什么恶人,你把我骗来这里,又是为了什么?我劝你还是好生地想想明白,否则的话,我如今虽然法力尚未能完全恢复,不能运施自如,可是我的几个朋友,如果得悉我被你骗来这里,必不会与你干休,到时候只怕连佟教主也脱不了干系,我说的都是真话,你可不要自误误人才好!” 这一番话倒是千真万确,丝毫不曾夸大。 按说“九尾金蜂”方红其人,除了生性淫荡,行为任性以外,倒也与百花教主佟圣一样,平素并无什么恶行,即以淫荡而论,素日面首也都出诸对方心甘情愿,并不敢过于逾规。 杜铁池这番话,理当发人深省,使她顿悟所非才是,无奈她色令智昏,总以为对方所说未必实在。 一来,她万万不会相信,杜铁池真的会是七修真人传人,再者杜铁池之俊美,仙风道骨,确是她前所未见,这等美男子,平日看上一眼也是舒服,更何况已在自己掌握之中,哪里舍得将到口美食随便放过! 当下笑眯眯地道:“你的朋友我已见识了,本事也不怎么样,我要是不看在你的面子上,还会有她的命在么?” 杜铁池怔了一下道:“你是说莹莹,她人呢?” 方红把嘴撇了一下,缓缓道:“怎么回事,心里还想着她么?你这个人倒看不出还是个挺多情的。” 说着,姗姗走到了杜铁池面前,单手插腰,展示着她玲珑动人的躯体道:“呶,你自己瞧瞧吧,我又哪一点比那个丫头片子差了。别傻里瓜吉地只盯着一个雏儿不放好不好?” 杜铁池真恨不能一拳捣过去,可是一来不愿意伸手打一个女人,再者自己此刻已落在对方手上,飞剑法宝都已丧失,此时此刻确实不宜与对方翻脸,以免各走极端,落成不可收拾局面。 这么一想,硬生生地忍下了眼前的这口怒火。 “九尾金蜂”方红见他只瞪着自己,并不发话,脸上表情更是先怒后平,只当已为自己姿色所动,心里好不高兴,由不住把身子又凑了凑。 她把一只白酥酥的嫩手,搭在了杜铁池的肩上,那双水汪汪的眸子里,交炽着一脉春情,无边欲火。 “小兄弟,你这又是怎么啦?” 说着粉颈低垂着,却把那双充满了欲火的眸子瞟向杜铁池,脸上带着勾人荡魄的淫媚。 “我还真以为天下有不吃鱼的猫呢!看起来……” 一面说,这妇人扭动着杨柳腰肢,吃吃笑着,却把两根春葱似的指头,向着杜铁池脸上拧去。 杜铁池虽不惯与妇人打交道,却也无法再忍受,当时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你!想干什么?” 方红一只手被他用力地握住,却并不挣脱,鼻子里娇哼一声干脆把整个娇躯向对方怀里倚去! 杜铁池低叱一声:“贱妇!”将其一把推了出去。 方红原是半闭着眼睛,一脸的淫荡,全身的懒洋洋劲儿,赖在杜铁池身上撒娇,忽然,她听见了一声女子笑声,由不住大吃一惊。 当时等不着杜铁池动手,倏地身子一翻,瓢出丈许以外,身子才自站定,即见室外紫光略闪,现出一个年方二十,长身玉立,较之方红,并不丝毫逊色的妖娆女子。 这女子一身紫罗长衫,左手托着一个青玉浅盆,腰上系着一根白玉束带,却将原本就甚细的腰肢,束得更为纤细可人。 这时,她一只腿跨在室内,一只腿尚在门外,右手递出来,拿着那道闪有七彩奇光的光柱,笑哈哈地道:“怎么着,红姐不欢迎么。” 方红想不到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来了外人,心里好不扫兴,脸上老大的不得劲儿,就手向着墙上骨镜指了一指,光华顿隐。 紫衣少女这才款着莲步,轻轻迈进。 杜铁池虽不曾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问心无愧,只是此时此刻,总是感觉着大大不是滋味。 紫衣女子进得屋来,先自把一双眼睛,滴溜溜在杜铁池身上转了几转,这才瞟向方红一笑道:“我说在前面看不见你呢!原来你……” 方红挑了一下眉毛,脸上讪讪地道:“十妹,你这是干什么来的!我可没请你呀!” 被称为“十妹”的紫衣女子似乎在第一眼看见杜铁池时,心里就动了邪念,那双眼睛可就怎么也离不开杜铁池身上左右,嘴里虽是在与方红说话,眼神儿却情不自禁地瞟向杜铁池。 这番妖态,瞒得了别人,如何瞒得过老于此道的方红,顿时面起红潮,为之醋劲大发。 “十妹。”她大声娇嗔着:“你给我放老实一点!” 被称为“十妹”的紫衣少女,被她这么一嚷,才便猛然警觉,倏地后退一步,手里的青玉碗,颤了一下,差一点脱手坠落。她可也不是省油的灯。平素在姐妹行里,若谈宠论娇,锋头可比方红不在以下。 现在当着人前,被方红这么一叱,脸上可有点下不来,当时细眉轻轻一挑,面现薄红道:“怎么啦,红姐,我可是好心给你送点心来啦,伸手还不打笑脸人呢,要是不欢迎,我们这就走人就是啦!自己姐妹,也犯不着翻脸不认人呀!” 说完拧腰拿腿就走。 方红原是恨对方来的不是时候,生了一肚子闷气,只是却也知道这个人开罪不得,倒不是自己怕了她,而是怕她在老头子面前走了口风。 固然佟圣对各妻妾,多采放任作风,不太管束男女之事,只是如果有人存心搬弄,后果可就难以预测,更何况杜铁池声言出身正派名门,更是犯了佟圣召告各妻妾门下的大忌,一个追问下来那还得了。这么一想,方红哪里还硬得起来。 当下见紫衣女子要走,忙上前拉住她,强作出一副笑脸道:“唷!我的好妹子,怎么回事,给你开个玩笑都输不起呀!” 紫衣女子哪里是真的想走,不过是故作姿态罢了,这时承方红这么一拉,还不就借个台阶儿下来。她这里媚眼轻笑,明是看向方红,暗地里却是扫向杜铁池。 似笑不笑地挑动着那条弯弯娥眉。 “这么说,可是你要我留下来的罗。”她眉飞色舞地笑着道:“好吧,反正我也没事,就陪你聊聊吧!” 一面说,却就在一个铺有兽皮的玉石敦儿上坐了下来,却把手里的绿玉盖碗放置在面前的玉几上。 “九尾金蜂”方红见她真的坐下来,却又不禁有些后悔怅然。当时呆了一呆,才强自作笑道:“送什么点心来啦,还用得着你亲自跑一趟。” 紫衣女子一笑道:“是老头子的好心,说是园子里栽的‘蓝天玉宝’熟了,百年才得一次,命我每房里送上一颗,一共是十二颗,说是吃了能驻颜百年,我特意着法,将这些玉宝蒸透了,更用百花春蜜露淋过一回,我自己先吃了一个,因与你特别要好,故才挑了一个最大的,亲自给你送过来。” 顿了一下,她那双不老实的眼睛,又向着杜铁池瞟了膘,娇笑了笑:“想不到来的还真巧,碰见了你这里还有客人。” 方红听她又提到了这码子事,赶忙应一声,想就此打岔,把这件事岔开。 可是来人,论道行不见得如她,要说是讲女儿家那些底事心眼儿,可比她还要强上三分。 她这里不容方红瞎打岔,可就单刀直入地瞧着杜铁池道:“真格的,这位相公姓什么叫什么来着呀?” 方红怔了怔道:“这——他姓张——是……?” 杜铁池巴不得在这当中挑拨离间一下,制造一些事端才好。 当下聆听之后,冷笑一声,道:“我乃七修真人未世传人杜铁池,是被她用头上玉花迷倒,强行掳来此地,你这女子,又是哪个。” 方红脸色一红,笑向紫衣少女,道:“你听听,这家伙口口声声说他是七修真人门下,简直是胡吹乱哄,是我气不过,才把他带来这里!” 紫衣少女鼻子里曼哼一声,先不答理方红,却把那双勾魂摄魄的眼睛注向杜铁池。 “你说的可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杜铁池冷笑着道,“不相信你且把佟教主请来,我自会与他对答,看他信不信?” “这个……”紫衣女子脸上起着一抹笑靥:“我看还用不着……姐姐,你说犯得着么?” 方红心里顿时像着了一拳似的。她清楚得很,对方这个骚狐狸,分明已向自己剖明了心迹,是存心索价还价了。这可是要紧关头,自己要是再不松口,可就迫使她挺而走告教主之一途了。只要她在老魔佟圣面前透上那么一点口风,略微挑弄一下,这件事可就砸完了,非仅如此,也许还说不定为此为自己落下了杀身之祸。 有了这番认识,方红尽管是一千个一万个不甘心,可也不敢口头上得罪。当时她格格一笑,道:“这点事哪能惊动他老爷子,妹子,你说是不是?” 紫衣女子一笑道:“我也是这么说嘛,只是……” “九尾金蜂”方红笑道;“妹子你对我好,姐姐心里有数,就拿这碗‘蓝田玉宝’来说吧,别屋里你都不送,单往我这里送,我心里还能没有个数儿么?妹子,你且放心吧!你的心事我清楚得很!” 紫衣女娇哼一声,那双桃花眼,在杜铁池身上转动了一下,转向方红道:“你真的知道我的心事?” 方红要依着平常性子,早恨不能臭骂她一顿才叫出气,可是现在她也只有百事共全。当下点点头道:“我当然知道,你的心不跟我的心是一个样么?” 这句话倒真说到了她心眼儿里,紫衣少女笑得眼睛眯成了一道缝。 她笑着说道:“这就对了,我果然知道,姐姐你最疼我,要说起来,姐姐你的眼光还真不赖,好吧,我这就不耽搁你的好事了。” 说到这里,低头笑了一声,姗姗站起来,一直走到了杜铁池身前站定。 “小伙子你刚才说你叫什么来着?” “杜铁池。”杜铁池冷冷笑道:“我刚才已经说过了,你们如果现在放了我,以前的事可以一概不论,要不然,哼!只怕到时候后悔无及!” 紫衣少女妖娆地笑道:“好硬的嘴呀,小子,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么?” 杜铁池道:“百花教又当如何?” “你知道就好了!”紫衣少女嘻嘻笑道:“我们百花教可是天不怕地不怕,怎么,你来到这里有我这个多情的姐姐陪着你,你还不乐意!别不知足了……” 杜铁池剔眉瞪目道:“无耻贱人,你胡说些什么?再要口出不逊,可怪不得我手下无情了。” 紫衣女娇声一笑,后退了几步,看看方红道:“好厉害的小子,你倒是管不管呀!再不,姐姐你就先把他交给我,三天以后我再给你送回来,保险叫他服服帖帖,百依百顺,怎么样?” 方红冷冰冰地道:“这个我也会,妹子你有事就先请吧,我也就不留你了。” 紫衣少女脸上一红,挑着细长的眉毛道:“好吧,一刻千金,我也就不耽搁了,你说话可要算数,我走了。” 一面说,却又把那双桃花眼最后在杜铁池身上转了半天,才吃吃笑着向门外步出。 方红巴不得她赶快走,见状忙自后送出。 紫衣女又附在她耳边小声说了些什么,只见方红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样子是极不自然,可是却仍然强自作出一副笑容,点头敷衍着。 紫衣少女这才依依不舍地看着杜铁池,香肩轻耸,化为一道灰白光华,电卷而逝。 “九尾金蜂”方红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狞笑切齿道:“不知死活的贱货,早晚我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说着回身,伸手向镜面上一指,重新设下了门禁,这才含笑转向杜钦池,作出一副妖媚姿态。 杜铁池由二女对白里,早已洞悉了她们的用心,心里大生警惕。这时见状,冷冷一笑道:“佟教主乃是宇内知名的前辈仙人,你却不可坏了他的门规。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要不然……” 要不然到底又能怎么样,他却也说不上来,心里一时真是懊丧透了。 “九尾金蜂”方红听了他的话后,巧移莲步,缓缓走到了他身边笑道:“你老是提那个老鬼干什么?多煞风景。他管不了我呢!你这个人看上去怪机灵的,确是讨人喜欢,我和你讨个商量好不好。” 杜铁池冷笑道:“我们有什么好商量的?” 方红看着他“噗哧”一笑,却在面前玉榻边上坐下来,一面拍着身边道:“过来,坐下,我跟你说!” 杜铁池道:“我站着听也是一样。” 方红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道:“小冤家,你可真会磨人!好吧,我就跟你实说了吧,这里百花教百里内外,都设有厉害的禁制,外人就算是一等一的金仙,也休想擅越雷池一步!来了就更别想擅出一步,所以,我先提醒你,不妨死了再想出去的这条心。” 杜铁池冷笑不答。 方红淫荡地笑着:“你也不要梦想能见着佟教主,他会杀你,事实上就算他知道,也不会管这件闲事。所以,我要是你呀,就不妨乖乖地听话!留在这里,姐姐我绝不会错待了你。” 脸上带着一抹微笑,她姗姗站起来道:“怎么样,你可听进去了?” 一直走到了杜铁池身边,她手叉着腰,笑哈哈地道:“你是聪明人,岂能连这一点道理也不懂么?看起来你虽有仙缘遇合,却是人道不久,只要你顺从了我,今后闲下来不但我可以教你,而且有机会还可以把你介绍给佟教主,他一定会喜欢你,假使真能拜了佟教主为师,你说你还愁什么?这真是天上掉下来的福份,打着灯笼你也没处去找呀,是不是。” 杜铁池早已看出了此女的淫荡,只是如今自己法宝尽失,又在她的控制之中,只能暂时忍耐着以便随机应变。 这么想着,心里的一口怨气勉强下去了一点。 “方道友,”他语气平和地道:“我实在不懂你的意思,你可以说清楚一点么?” 方红听他对自己居然改了称呼,似乎不再对自己敌视,不禁顿时笑逐颜开,一时眉飞色舞,顾盼传情。 “你真的不懂?” “我不懂!” “好吧!”方红笑道:“那我就告诉你……我这‘翠碧轩’里只有女主人没有男主人,你明白了吧,我的意思是想你留下来……” 杜铁池虽然早已想到她对自己心存不轨,却是没有料到她竟然这般毫无忌讳地说出来,聆听之下,心里着实吃了一惊! “方道友你这话可说错了。”杜铁池冷冷地道:“我乃七修门下弟子,岂能从你干这些无耻勾当?我劝你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的好,你如能即时悔悟,将我法宝归还我,送我离开,我将感激不尽,说不定尚能为此消除一场劫难,否则的话,必将为此引发一场浩劫,你又居心何忍?说不定我一干道友此刻已然出动,百花教虽然防范周密,到底邪不侵正,只怕那时悔之晚矣!贵教教主又岂能与你干休?” 这番话虽是盛气而出,但是诉说的确也实在。 “九尾金蜂”方红听后脸色微微一变,似有所悟,可是当她那双眸子注视向杜铁池时,却又“色令智昏”,由不住脸上又带出了那种淫荡气质。 当时嘻嘻媚笑道:“小兄弟,谢谢你的这番忠告,话吗倒是两句好话,只可惜姐姐我听不进耳。” 说到这里,粉颊上蓦地飞起了春情万种,身子向前走近了几步,目波送娇地道: “哼,像你这样嘴硬心软的小伙子,姐姐我可见过的多啦。” 一边说,一边向着杜铁池身上偎了过去! 杜铁池大吃一惊,怒叱道:“站住!方道友,你当真执迷不悟么。”言罢,忙自向后退了一步,厉颜看向对方!“九尾金蜂”方红淫念一起,哪里克制得住,当下娇躯半倚,妙目送情,一声轻笑道:“得了吧,小兄弟,在姐姐面前,你也就用不着假正经了,刚才在雁荡你跟那个无耻小贱人是怎么来着?还当我没看见。这会子在我跟前又撇的是哪门子法呀!” 双臂一张,陡地向着杜铁池身上抱过来。 杜铁池足下一闪,飘开一旁! 方红居然抱了个空,杜铁池心中一急,默忆“挪身换景”之术,陡地向窗外闪出。 可是他身子才腾起一半,即见由室内高悬的那方古镜上,倏地暴射出一道红光来。 这道红光似乎旨在触发笼罩在整个房舍的那层禁制,是以乍吐即收,却见窗外白光闪了闪,杜铁池身形方待掠出,即似为一种极大的反弹之力将身子反弹回来。 去势急,弹回来得更急!杜铁池身子重重地撞在了壁角上,差一点摔倒在地。 方红吃吃笑道:“傻小子,这是没有用的,就算你脱开了我这‘翠碧轩’,这里里外外,怕设有千百道禁制,你又怎得脱过?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杜铁池见她执迷已深,脱逃无望,对方步步进逼,不禁心里大是忧急。当下断喝一声道:“无耻贱人,你到底想干什么?” “想呀——嘻嘻——想呀——嘻——你真不知道么。” 说着香肩轻耸,上身云披陡地自行脱过。 杜铁池当下心中怦然一惊,忙自收敛心神:冷笑不语。 “九尾金蜂”方红上身云披既去,娇躯轻旋,婆娑起舞,舞动时亵衣尽去,全身毕露,酥胸轻颤,玉腿翻飞,粉颈雪股。 方红本来就骚媚入骨,年岁既不大,又生得一副好身材,面貌虽非绝美,却别具媚俏之姿,此刻全身赤裸,露着羊脂般细白的肌肤,再着意地一番做作,看上去真别具惹火之势。 杜铁池虽然身具异禀,到底入道不深,加之前世功力尚未恢复,乍睹此极色之态,由不住一阵心旌摇荡,顿时面飞红潮,心头忐忑不已。 他身躯微微一晃,即在一方玉几上坐了下来。 方红睹状私心大喜,一声娇笑,玉体息转,舞姿更加惹火—— 一时之间香光绦绕,妙趣丛生! 杜铁池心中大惊,暗忖不好,忙自收敛心神,却因着相在先,心中大生困扰,方红由对方表情里已看出了他的窘迫,自以得计,心中大喜,当下更加放浪形骸地热舞起来! 只见她将一具羊脂般的玉体,旋风似地围着杜铁池团团打转,身体近到几乎触及杜铁池脸上,霍地娇呼一声,整个玉体倒竖而起,成了头下脚上之势!着眼之处,几有惊心动魄之势。 那妇人更有许多做作,无不淫艳绝伦,休说杜铁池是血气方刚的一个少年,即使你是金刚铁罗汉,稍一把持不住,亦不免古井兴波。 这番极色景象,只看得杜铁池热血沸腾,遍体生热…… 此时此刻,只稍一把持不住,必致毁身置万劫不复之境,猛可里机灵灵一连打了几个冷战。 杜铁池暗道了声:“不好——” 只觉得热血沸腾的躯体里,生出了一番异动,不知觉间,身子已离座站起! 然而,他毕竟定力超人,三世修为,慧根极深,此世功力虽未能完全恢复,但本命性光已完全回复,况乎七修洞府三月面壁,更悟出石壁上高奥玄理,复得拜饮灵石仙乳,一切福泽,几非寻常修道人所能望其万一,只是造化不同! 值此惹火极情关头,总算他慧根不失,陡然兴出了一番警惕—— 当时强自镇定心神,深吸一气,内盘九转,源源咽入丹田! 顿时,即觉出濯身冰泉,那绮丽思潮,澎湃怒血,顷刻间消失了大半,方行站起待将扑上的身子。又不禁缓缓地坐了下来,自此眼观鼻,再也不敢向对方瞧上一眼。 “九尾金蜂”方红眼看着对方已为自己唤起春情欲火,只待身子扑上,即成好事,心里正自由不住狂喜,却料不到在危机一瞬间,对方竟又似变了个人儿似的,由他神色上看来分明定心极坚,简直较诸寻常得道极深之辈并不逊色!—— 这番转变,简直令方红难以臆测想象,一番热情欲火,转眼冰消大半,自是失望之极! 突地,杜铁池身边响起了一种细若蚊蝇的女子声音,道:“杜相公,万万不可惊慌,快请盘足坐好,听我吩咐!” 声若蚊鸣,如非在他耳边响起,简直听它不清。 由于事出仓促,杜铁池简直无从思考,遂即直觉地遵言行事一一他方自依言盘膝坐好,身边上那位女子声音又道:“对了,相公仙风道骨,当非常人,想系入道不久,可速定神,心思降魔七字真经,气引不发,即可无虑。” 杜铁池虽不知道这传音女子何许人,却知对方实无恶意,是可认定。当下忙即依言行事,那降魔七字真经,早由莹莹所借赠的“青城秘芨”上熟读,被她一提,当时忆起,忙自放心内诵。 果然,这么一来,顿时凑生极效。 “好你小子!”方红目注着他,咬牙切齿地道:“你提防着姑奶奶我的吧!” 忽然眸子一翻,像是犹不死心,又改作笑脸,巧移莲步,一直走到杜铁池眼前,伸出一只纤纤玉手,轻轻地在他身上一拍。 “哟,你倒是看看我呀!” 杜铁池目光一启,忽然耳边响起前闻之女子异声道:“小心妖妇之勾魂摄魄大法,千万不可注视她的眼睛!” 杜铁池聆听之下,心生警惕,目光虽然抬起,却只在对方脸上打转。 方红身子一转,嘤然一声,又在他膝上坐了下来。 杜铁池心中一惊,正待举手向她身上推去——不意他手方抬起,耳边却听到那女子的声音道:“不可!” 他的手已经抬起,不禁顿时止住。 “妖妇练有二尸阴火!”那位女子异音道:“相公你如果手心一经触她胸前三处穴道,就可能被她身内阴火侵入,情形就只怕不妙了!” 杜铁池的手方要放下,那耳边女子传声又道: “相公赶快以双掌,拍按妖妇之一双‘章门’穴道,可保相公暂时不为其所害!” 事实已证明,暗中这个传声女子确系一位善心人,旨在维护杜铁池安全以抗衡方红。 聆听之下,杜铁池毫不犹豫,双掌同出,猝然向方红身上之双“章门穴”上按去。 方红原就坐在杜铁池腿上,抬手可及,加以她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对方竟然会向自己这处穴道出手,简直连闪避的余地都没有。 就在她讶然一声惊呼里,整个身子己被杜铁池双掌推得跌倒滚翻出去!休看方红一身玄功异术,奈何被杜铁池所击中之处,正系所练阴气穴口,一时之间,不禁痛得她花容失色,全身抖颤一团。 事出突然,就连杜铁池也感意外! 如果此刻,他果真狠下心来,只须上前向对方出手,即不难置对方于死地。然而他却是居心忠厚,乍见此情景,非但不思向她下毒手,反倒兴出一些同情,呆得一呆,简直不知如何是好。 方红只痛得冷汗淋淋,在地上打了个滚儿,抖颤颤地由地上站起来。 她面色惨变地指向杜铁池,道:“好……你这个小冤家……居然对我下这个毒手,你看我饶得了你……” 话音一落,伸手一指,倏地赤炼一闪,红光再现。 杜铁池方自迟疑,只觉得身上一紧,已被一根怪蛇般的绳索,高高吊起空中。 那根像似怪蛇般的绳索,其实并不是什么绳索,看来只是一根凝成的红色光气,但弹韧之力极强,是以垂吊着的杜铁池,就像秋千似地在空中摆动起来。 方红睁大了眼睛看着他,忿忿地道:“小子,你可要想明白一点,既然你落在了姑奶奶我的手里,想轻轻松松地一走了事,可没有这么容易,我看你小子火性还大的很,你就给我在上面吊一会吧。” 杜铁池只觉得那根红色光带,紧紧束捆着自己上胸部位,虽是具有强韧的弹性,却越来越紧,不挣扎尚好,越挣越紧,简直连呼吸也感到困难。 所幸他已习会了仙家“闭息”之术,即使断绝呼吸,十天半月也无妨害。 眼前这个方红的用心意图已至为明显,杜铁池心中所忧虑的,是深怕为其色情所乘,此刻把自己吊在天上,倒反心里踏实一些。 他既是逃走无望,倒乐得拖一时算一时,也懒得再与她辩口,当下干脆闭口不言,理也懒得理她。 方红见状更是气恼不已,只是目睹着对方的丰神俊姿,仙风道骨,硬是惹人怜爱,心里越爱,脑子里越是恨恼,却越是不忍下毒手。 这时她目睹杜铁池被吊在半空,皱眉闭目不语,只以为心上人必是吃受不住这般痛苦,已陷萎靡不支,心中好不痛惜,只盼望着心上人能够略微松口,自己也就与他松绑。 当下嘴里曼吟了一声道:“冤家,你觉得怎么了?” 杜铁池倏地睁开眸子,正要反唇臭骂她一顿,就在这个时候,身边上却听见了一片当当钟响之声。 那钟声像是距离遥远,但听在耳中极为清晰,仿佛自四面八方一齐传来,乍闻钟响,真不知是如何一个路数,把人吓了一跳。 方红聆听之下,神色忽然变了一变,眉头微微一皱,向着空中的杜铁池指了一下,红光闪得一闪,后者遂即由空中跌落下来,只是身上那根红色光带,却仍紧紧束着。 “教主有急事相召,我去去就来,你先委屈一会了!”说着,她身躯微晃,遂即消逝无踪。 杜铁池试着挣扎了一下,仍是无法解脱,心中甚是懊恼,忽然他想到了方才传声的那个女子,不觉心里一动。 当下他四面打量了一下,遂即出声道:“方才是哪位道友出声暗助,杜铁池感激不尽。” 他虽是出声发话,可是却难以想象那女子就藏在这间房中,心中举棋不定,正自费解,忽然身侧一股冷风袭过来,使得他猝然间打了一个寒噤。 这阵冷风来得煞是费解,阴森森侵人毛发,与传说中的“阴风扑面”倒有几分相似。 杜铁池眉头一皱,慌不迭地把身子转向一旁,可是身子方转过,阴风再起,依然是扑面袭到,使得他一时间汗毛倒竖,全身上下透体生凉。 “谁?”杜铁池厉声道:“什么人故弄玄虚?”话声甫落,却闻得房子里传出来一阵抽泣之声。 清晰的女子饮泣抽搐声。衬以透体的阴风,这阵抽搐声听在耳朵里,真是别具幽森之感。 杜铁池怔了一下,再次喝问道:“什么人,你……到底是人是鬼?” 这阵子动人的泣声,忽然止住,却闻得前次发话的女子口音道:“相公不必多心……妾身对你绝无半点恶意,只是自伤身世,一时忍不住才悲泣出声。” 杜铁池点头道:“方才承你仗义相助,杜铁池感激不尽,既然仙子就在左右,尚请现身一见,容小可当面拜谢才是。” 女子幽幽一叹道:“杜相公不必客气,妾身哪有这个福份,能够当受相公的大礼……相公仙风道骨,未来前途不可限量,小女子何德何缘,居然能与相公有此一面之缘……只求今日之后,相公不要忘怀了我这个苦命人,如能破例援手,使小女子得能还生,此生此世,将永感相公的大恩大德不敢稍忘了。” 杜铁池心中一惊,禁不住倒抽了一口气! 他顿了一下,点头道:“听你口气,莫非你……是一个女鬼么。” “相公!”那女子悲切切地泣道:“小女子乃是一受辱冤魂……如今被方红法力所镇,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尚求相公体念上天好生之德,加以援手……小女子有生之年,永不忘相公大恩大德!”说到这里,一时忍不住又自放声悲泣起来。 杜铁池只觉全身汗毛一阵子发炸,但只是他到底身受道统,更具相当法力之人,略一镇定,遂即自然。 当下他冷冷一笑,道:“既然这样,你怎不现出身来与我当面对答,只在暗处尽自哭泣又有何用?” 那女子慢慢收住了泣声,一面抽搐道:“小女子方才已经说过了,目前被方红法力所束……除非假手相公召唤……不能任意外出。” 杜铁池道:“我又怎能召唤你呢?” 女子忍住悲伤道:“相公有所不知,小女子生灵,现被那淫妇压在妖幡之上……相公只须运用慧眼,细看红白两幡,即能看出一些端倪。” 杜铁池聆听下,目光转处,已看见了交叉在玉榻前的红白二幡,心中一动,遂走了过去。果然,就在他身子向前接近时,阴气益盛。 杜铁池站定脚步,打量着红白二幡道:“你说的可是这两面长幡么?” 女子微微喘道:“相公注意,这两幡之上,共摄有男女生魂二十四具,却莫要弄错了。” 杜铁池一惊道:“什么?二十四具生魂?……你是说这两片长幡之上竟镇有那么多的鬼魂。” 一面说,他运用慧目,向着红白两面长幡上看去,果然目光视处,但见一片黑白云烟紧紧地包在旗帜之外,其间更似有点点碧光闪烁不已,心中顿有所悟,断定所说不假。 心中正自思索着如何应付这两面妖幡,却听得那女子声音又道:“小女子贱名杏儿,原是崆峒门下,只为与这里的四奶奶交好,前来有事商量,不意为方红那个贱妇看出我尚是童女之身,是以施法力将我生魂硬与摄取,用以镇幡……相公只请先将两幡扶正,口呼杏儿之名,三摇白色妖幡,即可与杏儿见面了。” 杜铁池点头道:“我知道了。” 当下遂即走近幡前,伸手抓住了两幡长竿,他本意手到分开,哪里想到看似轻微的两面旗帜却似重有万钧,二幡之间更像是有一股力道紧紧互吸着。杜铁池运用真力,心念降魔心经,倏地力分之下,只觉得轰然一声大响,似乎整个屋舍都为之摇动了一下,耳边只听得一阵子鬼声啾啾,碧光闪烁中,红白二幡已然分了开来。 女子喜道:“相公竟然有这般神力,是我一时糊涂,这两面妖幡原是由二十四个男女生魂互吸而结,如无得镜光照射,悉开启字诀,是万万分不开的,想不到竟为相公神力所开,真是不可思议了……相公只须摇动白幡三下,口呼杏儿之名,我就可现身,参拜相公了。” 杜铁池应了一声,打量着二幡顶尖上各有一个把手,像是专供人握持摇动之用,心中甚是稀罕。当下不假多想,遂即手握白幡顶梢,一连摇了三下,连呼了三声杏儿。 顿时间房舍里起了一阵阴风,碧光闪烁里,响起了一声女子悲吟。 即见一蓬黑绿色的烟雾,袅袅自幡顶上升起,却有一个全身赤裸,秀发披肩的娉婷少女,猝然现身在烟雾之间,一路飘飘直起,待到与室顶相接时,却见自室顶而下,忽然闪出大片红光。 赤身女子猝然与红光接触,登时发出了一声痛呼,娇吟声中,才徐徐地落向地面。 杜铁池原以为真是生驻鬼魂,必然貌相狰狞可怖之极,却不曾想到竟然是这般活生生的一个美人胚子。心中怔得一怔,遂即镇定地道:“你就是杏儿么。” 即见那赤身女子已姗姗向杜铁池拜倒地上。 一股阴森森的鬼气,直扑眉睫,毕竟阴阳两个世界,在本质上是不得共存的。 杜铁池情不自禁地向后面退了一步。 赤身女子拜得一拜。然后冉冉跪起,却将一双玉腕抱向胸前遮住双乳。 她粉颈低垂,一头秀发乌云似地披散下来,遮住了她那张姣好明媚的面颊。 “崆峒教难女林杏儿参见杜相公。”一面说着,那林杏儿却又情不自禁地饮泣起来。 杜铁池讶然道:“杏儿,你莫非连一件遮身的长衣都没有么?” 林杏儿头垂得更为低下,羞涩地道:“难女衣衫连同色身,都为淫妇方红镇慑在教内‘六道魔塔’之内,肉袒参见,情非得已,尚望相公恕罪。” 杜铁池叹息道:“这又是岂能怪你,你我初次相见,何必这么多礼,你站起来,或是坐下来才好说话。” 林杏儿应了一声遵命,这才偏过身来,姗姗站起,侧身就玉榻一角坐下来。 杜铁池叹道:“林杏儿,方才承你出声示警,才免得我为方红所乘,实在说,我倒应该向你致谢才是。” 林杏儿道:“相公神仙之质,仰视弥高,即或一时为那淫妇魔法所乘,最终也必会有所自悟,不至受害,眼前一时之困,料必不久当可脱困,自由,这是一定的。” 杜铁池听她这么一说,心里不禁甚是高兴,道:“真的么,你怎么知道?” 林杏儿道:“相公自身也许不自知,难女却是看得甚为清楚。” “你看见了什么?” “在相公初一迸门时,难女就看见了,”林杏儿道:“相公有三光护首,全身上下道气氤氲,分明是上乘金仙之宝躯,绝非方红这类魔妇所能迫害,只是一时之难却是有的。” 杜铁池慨然道:“我果能得以脱困,绝不会忘记你这个可怜人,一定要设法把你救出去,只是我对你知道得太少了,还有这里的情形,也要请杏儿姑娘据实见告才好。” 林杏儿倏地抬起头来,喜泣出声道:“杜相公,你说的可……是真的?” 杜铁池这才看清了她的脸:那是一张颇为秀美的娇好面颊,只是失之于毫无血色,非但是那种毫无血色的惨白,其间更似渗合着一种灰暗青晦之色。乍然目睹之下,真不禁令人惊心。 杜铁池道基已成,阳罡正盛,自是无所畏惧,只是生平仅见,面对鬼魅,未免吃惊,想到了这林杏儿的凄惨遭遇,更不禁深为同情。 当时镇定了一下,点头道:“我生平绝不作欺人之谈,如能脱困,必定设法营救你就是。” 林杏儿聆听之下,眼泪点点,似泣又喜地道:“有相公这句话,难女八成儿是有救了。” 说着翻身跪倒,遂又向着杜铁池叩拜起来。 杜铁池忙上前,伸手掺林杏儿,不意足方跨进,只听杏儿惊叫一声,全身紧缩向后,一副惊骇模样,这副形象,使得杜铁池突地止步,道:“杏儿,你怎么了?” 林杏儿节节后退道:“相公阳罡大盛之人,难女生魂难以当受……请快快退后!” 杜铁池心中一宽,道:“哦!原来这样。嘴里说着,遂即向后退向原处站好。 却见林杏儿猥琐地自地上站起,赤身倚向一角,将半幅纱幔,裹在身上,倒可遮掩一时之羞。 “林杏儿!”杜铁池唤着她道:“你不必这般客套,你又是怎么会落在方红手中,又怎么落得如此凄凉的境界,倒是说给我听听?” 林杏儿聆听之下,忍不住发出了一声轻叹道:“难女为崆峒教主林三官之独生女儿,我父林三官与百花教主佟圣原系好友,后来因故反脸成仇,二人斗法三日夜,我父不敌,为佟圣施展五行移山大法,将我父镇压在太岁峰下,外面设有厉害禁制,使我父日受地火焚身之苦……” 抬起手来擦了一下眼泪,她又断断续续地接下去道:“老魔佟圣所以百般折磨我父亲,主要是想强迫我父亲将他老人家毕生苦功所炼的三个‘冰魄化身’交出,用以充当新近祭炼的‘魔火金钟’的主力,想我父所炼的‘冰魄化身’已与元神相接,原是打算用以对付‘四九天劫’时救命所用,一旦与人,非但百年苦心平白葬送,更有性命之忧,况且那佟老魔所祭炼的那口‘魔火金钟’,原打算用以对付各正教人物,用心可恶。我父亲自然难以从命,不意大遭老魔之恨,将我父镇压太岁峰下,直到我父答应交出所炼‘冰魄化身’时,才答应将他放出,可怜我父亲日受地火焚身之苦,已是难以忍受,那老魔为恐不足,并令他手下五极尊者间日还要前来逼迫,是我父亲万般难以忍受,不得已将三个冰魄化身,以元神会合,交出了两个,仅留其一,用以日后自图保命,不想那老魔矢意却非要他老人家将最后一个化身也交出不可!” 杜铁池气得咬了一下牙道:“我还不知道这个佟圣竟是这般可恶!” 林杏儿道:“还有更可恨的呢!” 杜铁池恨声道:“你父亲岂肯这么甘心为他所害,为什么不召集同道,合力向老魔声讨?” “相公你不知道!”林杏儿伤心复痛恨地道:“老魔佟圣自从参透‘火海真经’后,已是当今魔道最厉害的人物,一般人万万不是他的对手,即使各正派前辈人物,也都对他畏惧三分,不敢轻易招惹。难女四处哀求过,却没有一个人敢以仗义执言,更不要说替难女之父主持公道了!” 杜铁池感叹道:“后来呢?” 林杏儿伤心地道:“…我父亲执意不肯,佟圣老魔一怒之下不再与我父商量,乃命令他手下五极尊者,变本加厉向我父迫害,使我父饱受极痛的炼魂之苦……” 她轻叹一声,才又接下去道:“……我父亲他老人家实在太可怜了!” 杜铁池忍不住心里的气愤,冷冷一笑道;“那么姑娘你又怎么会落在了方红的手里?” 林杏儿眼泪涟涟地道:“是我万般不忍,才瞒着爹爹上门向佟圣求救,恳求他放了我那个可怜的爹爹。” 杜铁池道:“他可曾答应了?” 林杏儿摇摇头。一时痛泣出声。 杜铁池道:“始娘你不要再伤心了,这件事只要我脱困外出,一定要为你讨回一个公道;” 顿了一下,他才道;“这么说起来,原来是老魔佟圣向你下的毒手?” 林杏儿止住泣声,忿声道:“那一天,我见着了佟圣那个老魔头,我跪地对他苦苦地哀求,他仍是执意不肯。这个老东西,见我年幼可欺,居然想对我意图染指,幸亏这里的四奶奶昔年与我曾经交好,是她见机行事,将我救到了她的住处一一” 说到这里,她忍不住又泣出声来。 “这都是难女的命不好……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难女的命实在太苦了……” 这阵子伤心地哭泣,只听得杜铁池毛发耸然,女子悲泣已足以感人,更何况是女鬼的悲泣,更令人有柔肠寸断,冷汗交迸之难已! 林杏儿掩面痛泣了许久,才忍住伤心道:“杜相公不要见笑,难女只是想到了伤心之处,情不得已地发出了伤情,还要请相公原谅我的失礼之处!” 杜铁池昔笑道:“姑娘说哪里话…你的遭遇实在凄惨动人他由不住发出了一声叹息,又道:“姑娘还是忍住伤情,把这段不幸的境遇说完,我们再商量一个办法才是正策。” 林杏儿应了一声,才又继续地追述下去:“难女蒙这里的四奶奶好心救助,方庆脱险,不想竟又中了方红的巧计,被她骗到了她的‘翠碧轩’。” 她脸上蒙了一层深刻的恨意。 在她说到“方红”这个女人时,下意识地咬了一下牙,一种刻骨的恨意之情,溢于言表。 “这个女人方红……”林杏儿恨声道:“她原是老魔佟圣第九房爱妾,后因老魔又有了新欢而失宠,她心怀不平,决心想自立门户,另谋发展,这几年她私下结交了许多异派人士,又从她一个异派面首‘青鳞客’莫桑那里学得了勾魂摄魄以及炼魂大法。那个青鳞客莫桑因为知道她是佟圣的爱妾之一,一心盼望着能由老魔那里得到什么好处,所以对方红刻意巴结,居然将自己镇山之宝,一双‘摄魂幡’,也拿出来赠送给她了。” 杜铁池点头道:“就是这红白两面妖幡?” 林杏儿一面点头,眼泪涟涟地道:“是……这两面妖幡,白色为阴,红色为阳,当初已由“青鳞客’分别镇压有男女十二个生魂,用以对敌,已具相当威力,青鳞客告诉她说,如果能找到一双童男童女,以其生魂分别镇压二幡,这么一来,更能发挥二幡之无上威力,但是这两个童男女,必须具备两个条件!” “哪两个条件?” “第一,必须要是正派有深湛道基之人!”林杏儿眼泪涟涟地接下去道:“这第二点,就更难了,必须要占‘三午’的生辰。” “三午的生辰?” “是的!”林杏儿悲忿地道:“必须要在‘丙午’月‘王午’日‘庚午’时所生之人,方属上上之选。据说这类生魂,一经入幡,道可化十刹,号召地鬼,用以施敌,无威不克,无敌不摧!” 杜铁池吃了一惊,道:“居然有这种事?” 林杏儿道:“事实的确是这样……因为有了这两个条件的拘束,所以这两个生魂就太难求了,青鳞客遍访十年也未能找到一个,而我却是那么的不巧…” 说到这里,她竟是再也掩不住内心的悲哀,低下头鸣呜咽咽地痛泣了起来。 杜铁池叹息一声道:“这么说,姑娘你的生辰,莫非占了这‘三午’之数?” 林杏儿一边哭一边点头,泣不成声。杜铁池苦笑着频频摇头道:“这么说,可真是太不巧了……真是太不幸了!” 林杏儿抑住悲伤,断断续续地道:“那一日,这里的四奶奶询及难女生辰,意欲转请西方的‘木星者’代为设坛为难女之父祈福,不意正巧那个方贱人在座,被她无意间看见了难女生辰,心中大喜,假意谎称其兄即为‘木星者’门下,四奶奶竟然未曾看出其中之诈,当时即央求方贱人代为推荐。就这样,我就落在了这个贱人的手上,为她摄取了生魂……” 杜铁池点头道:“原来如此,那么,那面阳幡上的另一个童男生魂是否也找到了。” “哪有这么容易?”林杏儿无限悲愤地道: “这种事也只有碰运气罢了!如果一旦被她碰到了那个阳魂——这两面‘摄魂幡’必将有十成威力,那时候,方红这个贱人,势必会脱离了佟老魔而独树一帜,较之现在更不知道要嚣张多少了!” 杜铁池打量着面前红白二幡,道:“既然姑娘有见于此,倒不如在这两面‘摄魂幡’还未成气候之前,先行把它们毁了倒好。” 杏儿道:“相公说的是,只是眼前情形,恐怕还不容易,问题是相公你……” 杜铁池黯然苦笑了一下道:“姑娘说的是,我目前情形正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在他与杏儿一番对答时,那道怪蛇也似的红色光索虽然紧紧束在他的身上,但却又不碍行动,试着用力挣开,却又挣它不开,心里好不懊丧气恼。 林杏儿见状道:“这道魔索,是方贱人的得意法宝,名叫‘赤蚣索’,大小长短俱可由心,原是佟老魔所有,后来赠与这个贱妇,贱妇用来掳擒生男,无不由心,看起来虽然不甚厉害,只是却与那贱人心灵相通……我当初在这根魔索下便是吃足了苦头,看来她对相公你,倒真是破格留情了!” 杜铁池皱眉道:“姑娘可知破解之法么?” 林杏儿摇摇头,凄楚可怜地道:“我不……知道。相公也许可以用仙剑验一验,说不定或能斩开。” 杜铁池摇摇头恨声道:“不瞒姑娘说,我因不慎才中了这个方红的道儿,随身三宝俱为这个贱人搜了去,要是那口仙剑还在身上就好了!” 林杏儿叹了口气道:“相公要是曾习过剑术,知道收发仙剑的口诀就好了。” 杜铁池方自摇头失望,忽然心里一动道:“你说什么。” 林杏儿道:“相公也许入门尚浅,还没有学到运施飞剑的本门法诀,否则的话,那个贱人即使拿去了相公仙剑,如果没有经过特别的法诀处理,相公还是可以收回来的。” 杜铁池一惊道:“真的?” 林杏儿点点头,反问他道:“相公莫非知道收剑的口诀?” 杜铁池忽然想到前此与徐雷研习的七字运剑口诀,后来与梁莹莹亦曾试行施展,证明收发由心确是有效。 既然如此,何不运功配合七字口诀试上一试! 这么一想,遂即不语,当下一面提息运功,一面反复思念着七字运剑口诀。 一霎间,但听得后室一声爆响,先是红光骤闪,紧接着一道白光,矫若游龙般直向后侧方破壁直入。 红色闪光,显然正是方红用以锁闭洞室的禁制,却为白光射开一缝,匹炼般地电掣而入! 杜铁池一眼看出飞来白光,正是在七修洞府所得“破月三宝”之一的仙剑,不由大喜过望。说时迟,那时快,眼看着这道光华夺目的白虹,冲破方红用以禁制的红色光幕,长虹贯日般,直向着杜铁池当头直落而下! 目睹及此的林杏儿,吓得打了一个哆嗦。她哪里知道,这口前古仙兵,固然是杜铁池新得不久,但是由于杜铁池平日心爱过甚,日夕试练,早已心剑相通,只昧于当时杜铁池未曾想到收剑之七字口诀,否则早已收回。 原来方红拾得仙剑之初,只料定杜铁池虽有仙缘遇合,又兼根骨极佳少年,却并不通晓剑法道术,是以未曾留心,只将“破月三宝”随便藏放另室石箱之内,更未加法力禁制,否则只凭杜铁池眼前功力,只怕难以收回。 一旁的林杏儿眼看着对方仙剑如此犀利,观其来势如此猛烈,心中正自为杜铁池担惊,生怕他为来剑所伤,却又无力可施。 她这里正自担惊受怕,眼前情势却是有所变动。 先时,那口仙剑所幻化的白光,长虹贯日般直飞杜铁池头顶,眼看着已临杜铁池顶门,将及数寸时,竟然突地自行止住了。由是白光猝收,只剩下那口剑的本身,却于剑尖处吐射出尺许长短的光尾,伸缩不定。 杜铁池心中大喜,脑子里想着催剑的字诀,手指向身上那道红色光索上一指,白光猝落,眼看着身上红色索光暴涨,连闪了几闪,想是难敌仙剑之锋,顷刻间幻为一天红雨,消失了一个干净。 立刻,杜铁池就感觉到身上大为轻松了! 林杏儿见状喜形于面道:“恭喜相公可以脱困了!” 是时,杜铁池也已将来剑持在手中,顿时胆气大壮,这口剑连同其他二宝,虽是古仙人“破月神君”的降魔三宝,但剑名“七修”,却又似与“七修真人”有些关联,只是眼前杜铁池难以理解。 按说方红那“赤蚣索”得自其夫佟圣,妙用无穷,只因方红不在眼前,失去主宰,自是威力大减,再加以杜铁池这口“七修仙剑”威力至剧,是以一上来即难以抵挡,猝然遭遇之下,即毁灭失效! 杜铁池初试仙剑威力无匹,一时信心大增,一不做二不休,因怀恨方红诸般淫秽,当下运功向室内床榻一指,掌中剑顷刻化为一道长虹,神龙卷尾般,只是向前一卷,眼看着面前之锦帐牙床,吃剑光扫处,顿时化为千万碎段,飞洒一空。 剑光耀眼生辉里,只听得林杏儿尖叫一声:“相公救我!”再也顾不得露体无遮的羞耻,径自向杜铁池怀中抱去。 杜铁池只觉怀中一冷,已给杏儿紧紧抱住。忽然想到对方目前“生魂”之身,保不住为仙剑所伤,心里一惊,正待收回剑势,无奈,这口“七修剑”原来就具有“降魔”之本质,一经杜铁池运功施展,更是威力大增,眼前室内魔影幢幢,不待杜铁池继续指令,己自长虹暴涨,电转风掣般,直向着玉榻前的红白两面妖幡上卷过去。 活该方红倒霉! 原来正如林杏儿所说,那红白二幡,为“九尾金蜂”方红得自情夫“青鳞客”莫桑处,是最具威力的法宝,名唤“摄魂幡”,红白二旗,各摄有男女生魂十二具,因为必需要具有前此林杏儿所说亦就是她本人之先天条件,以其魂魄为镇幡所用,才得生效,“青鳞客”莫桑遍寻宇内难觅其一,因而心灰作罢!因与方红交好,想以此攀结老魔佟圣,便投其所好,慨然赠与。 “九尾金蜂”方红自遭佟圣冷落后,无时无刻不想脱离百花教自立门户,得此二幡自是大为欣喜,无奈那男女两个生魂太也难觅,尤其是还要具有相当道基之生魂,更是难上加难,多年来用尽心机,到处察访,也难觅其一,事情凑巧的是偏偏林杏儿在她失望之余,竟然自行送到。 自得林杏儿生魂镇压那面“阴幡”后,方红信心始增。她闻知南海散仙“枫叶姥姥”有门人近千,多属少年,其中或许凑巧有合乎此项条件者,本待抽暇,打着佟老魔旗号到那里去一趟,暗中用计查询,倘若找到了这个阳魂,“摄魂幡”条件便属具备,那时只要觅一隐秘之处,日夕以自身本命与之会合,七七四十九日之后,功力大成!那时便将是自己扬眉吐气之日,再也不受佟老魔之颐指气使,大可自开门户,立山为王。 方红满以为这番打算,定能实现,却是万万没有想到,竟会引来杜铁池这个要命的杀星!胡里胡涂地破坏了她的一切。 说时迟,那时快,眼看着这口“七修剑”所幻成的银色长虹,匹炼似地卷动长躯,一剪一绞,红白二幡立刻为之片碎灰飞。 猛可里天昏地暗,洞室里刮起了一阵冷风,一阵啾啾鬼泣声里,当空浮现出点点青磷,那些原先为法力镇锁在二幡上的男女生魂,俱都脱困而出,四下纷飞择隙而奔! 奈何杜铁池的仙剑,正是此类鬼物之最大克星,如何容得彼等逃逸。眼看着白光电闪,二魂逃走不及,即为剑气所卷,顷刻间化为飞烟,鬼泣声厉,闻之兢惊。 杜铁池见状呆惊,却见怀内杏儿已自抖颤一团。也幸亏杏儿机灵,借杜铁池阳身为护,乃得幸免眼前杀身之难。其他鬼魂眼看着为飞剑所迫,满空乱窜,啾啾鬼声,刺耳欲聋! 杜铁池心中方觉出不妙,杏儿却已发声道:“相公赶快收回飞剑,要不然这些无辜鬼魂,将要全数丧命,万劫不复了!” 说话间又有二魂为飞剑卷入,白光连闪,化为缕缕黑烟。 杜铁池眼看着误伤无辜,情急之下,也顾不得怀内的杏儿,当下口诵收剑真言,猛地纵身而起直向着空中飞剑扑了过去! 这一着,倒是收了奇效! 仙家练剑,首重在“身剑合一”,杜铁池所练口诀亦是以此为要,此刻情急之下腾身空中,顿时与空中剑气化为一体。 白光乍闪,杜铁池已站立眼前,那口长剑即与其本命相接掩于体内,正所谓:“收之藏芥子,放之弥六合”,无意间乃登堂奥,剑术更上层楼!这倒是杜铁池事先所没有想到的! 面对着当前众鬼魂,只觉得阴气森森,侵入毛发,众魂想是更畏惧杜铁池的阳魄道基,一片泣啾声中俱都挤向室角。 杜铁池仙剑在身,胆力大增,他因知道这些鬼魂,全系无辜死者,为“青鳞客”莫桑活生生的拘摄于妖幡之上,这些人的法身亦必都已无存,成了名副其实的孤魂野鬼,实在可怜之至。 杜铁池一来昧于无知,再者收剑不及,才致有先后四个冤鬼,丧生剑下,心里耿耿然,大以为憾,这时见众鬼泣成一团,更不禁大生同情! 当下他慨然转向一侧默坐失神的林杏儿道:“姑娘,这些鬼魂,如何安排才好呢?” 林杏儿凄楚可怜地道:“他们都是些可怜冤魂,有些原是莫桑自己手下的弟子,为莫桑狠心杀害,硬生将生魂拘禁幡上。相公只要放他们逃生,自行转世投胎,就算是功德无量了!” 杜铁池叹息一声,遂即转向众鬼道:“你们可听见了,那两面妖幡已为我所破,方才我一时不知,险些用仙剑伤了你们,实在罪过,你们这就自行投生去吧!” 话声出口后,便听见鬼丛里一片啾啾声,众鬼齐鸣,其声尖锐刺耳,更觉无限凄惨。 杜铁池心中不禁奇怪,也不知他们说些什么!便转脸看向杏儿。 林杏儿轻叹道:“我几乎都忘了,方贱人这个妖妇房内外都设有厉害禁制,他们是怕逃脱不出去吧!” 杜铁池道:“原来这样。” 心念一动,手指之处,即由指尖上暴射一道白光,复将仙剑幻化成一道数丈长短剑光,冲室直起。 前古仙兵,毕竟不同凡响,剑光过处,立时触发了禁制,一时红光大盛,形成了一片红色光网将整个房子罩住,杜铁池所发飞剑竟被其紧紧包裹其间,一时未能突破。 杜铁池心中一惊,当下重施故技,怒喝一声,纵身而起,施展“身剑合一”身法,果然威力大增。 先是“‘砰!砰”一连两声轻震,当空红幕左右两方各被刺破了两处破口,紧接着剑光飞绞了一下,幻为一天红雨。霹雳一声巨震,顿时消灭无踪。也就在这一霎间,室内众鬼啾啾长鸣声中,各化为一道黑烟,纷纷射空直起,一时如乱箭齐发,分向东南西北逃逝无踪。 杜铁池心中甚喜,这才发觉到方才那一声霹雳,竟将四壁连同屋顶都已震塌。 他正待纵剑而起,一眼却看见林杏儿那个可怜的鬼魂,兀自赤身掩立一隅,不觉得怔了一怔。 “怎么姑娘你还在这里?” “相公你有所不知,”林杏儿抖颤着道:“难女的身体,还被方贱人的法力镇压在地室之内,还请相公代我找到才好。 杜铁池思忖着眼前形势,料必那方红即将转回,自己虽有仙剑护身,是否能敌当得了还是个未知数。 他原思驾御剑光试图脱困而出,奈何目盼杏儿之后,却是不忍撇她而去。 救人救到底!把心一横,杜铁池遂点头道:“好吧,我就为姑娘你效力,找上一找。只是这里地方不熟,还要你头前带路。” 一面说,因见杏儿赤身露体,一副可怜遮掩形样,一眼看见面前落有女衫一件,想系为方红所有,随手拿起,抛向杏儿! 长衣落处,眼看杏儿赤身飞迎,两相一接触,就地一滚,已然穿戴齐全。林杏儿着衣后,窘态大减,遂即重新向杜铁池跪地见礼。 杜铁池道:“姑娘不必多礼,只怕那个贱人这就要回来了。” 林杏儿姗姗站起,只见她长发披散,素面修身,虽可隐见眉目,总似像遮有一层雾般的朦胧之感,到底位属阴阳两个世界,自然有不尽相同之处,想到了她此身的遭遇,确是令人同情,果真要是能找到了她的原来肉身,使令归窍,也算是好事一件。 林杏儿答应一声,只见她身躯忽地向前倒地一滚,遂即化为雾般的一团白气,先是在原处旋风也似地打着转儿,等到杜铁池也留意看时,那团白气已缓缓前移,充为前导。 杜铁池紧紧后随。 出得户外,在原处转了一个圈子,又折了回来,杜铁池心里甚是着急,恩忖着“九尾金蜂”方红必将返回,双方见面,势将你死我活,偏偏为了杏儿不得不有此番耽搁,这时见她去而复返,料必有故。果然,那团杏儿所幻化的白雾,在原地贴地缓缓飞行,一转之后,却守在了一块四方形的石板上来回游移不去,倏地幻成了一条细长雾带。循着细小的石板缝隙直溜了进去。 杜铁池心中一动,当下不假思索地用手一指,发出了一线剑光,绕着那方石板只是一转,石屑纷飞里,已将那块石板削成粉碎。果然面前现出了一个洞穴的入口,杜铁池心里大喜,不待杏儿回头来招呼,遂即自行向穴内行去。 果然是一条通向地室的入口。那地道原是漆黑蜿蜒,这时给杜铁池手上剑光一映,顿时十分光亮。面前是一列石阶,约有百十级之多。 在剑光照射下,杜铁池快速奔下,遂即到了尽头,忽然面前白气盘旋,现出林杏儿披发瘦削的人影。一经现身,即急急呼道:“相公请快收起仙剑……可免误伤了杏儿!” 杜铁池手势一招,剑光顿收,化为半钩半剑的本体握在手上,以此照明,仍是足足有余。 林杏儿现出人形,十分喜悦地道:“这就是那贱人作法的暗室,我依稀记得这地方好像来过,只是门前设有摄魂的妖镜,还要借助公子仙剑将它毁了才好进去。” 一边说,遂即掩向一边。 杜铁池抬头前看,果见正面一个月亮洞门,两扇漆黑的门扉紧紧关闭着,却在正门横楣处,悬有一面人骨嵌有青铜的六角古镜,镜光作惨灰色,注目时,犹见其缓缓移动,那道惨灰色镜光,作某种角度固定的扫射状,却只及于门前丈许方圆左右。 杜铁池冷笑一声,手指处剑光暴涨,——白光及处,镜上光华一度大盛,却不及杜铁池仙剑的凌犀,只听得“叭”一声脆响,整个镜面炸为碎片。 就在镜面破碎的一霎,洞门的两扇门扉,霍地自行敞了开来。 杜铁池收回仙剑大步跨入,林杏儿紧偎着他身后小心跟入。 眼前地室,果然像是为人作法修炼之处,全室堆满了各类古古怪怪的法器,室顶更悬垂着一串串三角旗帆,正中设有一方石榻,榻上铺有厚厚的一方熊皮,却在石榻左右,立着一对男女的石像,石榻一角,设有一面绘有春画的皮鼓,石案上堆置着形形色色的作法器具,另有两具加盖的石箱,分置左右,近壁处垂有一方素帘,却是用千百片竹叶所串连编制而成。 整个地室由于这番奇异的摆设,陈现出一种极不协调的色泽,阵阵异香,却散自石几上一具小小鼎炉之中,嗅在鼻子里,给人以头昏目沉的感觉! 杜铁池手中长剑,忽似有所异动,剑上光华时伸又缩,如非他紧紧握住,几有脱手自出之势,心里正自奇怪。 无意间,却见身侧的林杏儿,忽然现出了无限慌张焦急神态,先是全身战抖,继而遍地打转。 “相公……相公救救我……” 嘴里念着,轻盈的身子,有如旋风般地只是滴溜溜地就地打着转儿。 杜铁池惊道:“你怎么了?” 林杏儿一面团团疾转,一面疾促地道:“杏儿的身体,就在这间石室之内……魂牵梦系,六体不安……相公快请……快请……” 杜铁池应了一声,抬头看见正面壁处的竹叶挂帘,当下不假思索地大步向前,长剑挥处,起手劈落,这才发觉敢情竹叶挂帘之后,另有天地。 但见四盏白骨灯分立四角,正中石板地上,直直地躺着一具裸体女尸。那裸体女尸全身直挺,像是纤细瘦高,两手平摊,却在左右二腕上,各钉有一根长有数寸的白骨长针,一头长发结成一辫,紧紧盘扎在一根白骨桩上,白骨桩深深打入地面,衬以凄迷灯光,看过去真是无限阴森。 也许是一上来惊镇于这突然的景像,直到现在杜铁池才注意到这具女尸的脸——似曾相识的那张脸正与香儿音容相似。这一突然的发现,不禁使得他大为振奋,当下不假思索地大步趋前,一只手用力地抓住了系有女尸长发的白骨桩,一用力硬生生地拔了出来! 那根为他用力拔出的白骨桩,一经拔出,立刻化为一条灰森森的白气,倏地消失无踪。 杜铁池毫不迟疑,接连把钉在女尸双手上的两根白骨长针也拔了起来。拔出的两根长针,一经拔出后,立刻化为两道阴森的碧火,双双向室外破空而逝。 也就在这一霎间,外间的林杏儿鬼魂,发出了尖锐的一一声长啸,杜铁池还不及回身察看招呼,前者已箭矢也似地投身而入,快如闪电般地扑向生前肉尸! 杜铁池只觉得杏儿的鬼影,如雾似烟,闪得一闪,已投入女尸本体,两者合而为一。 原来直挺不动,陈睡在当地的那杏儿尸身,在突然接触到自己魂魄元神之后,有如突然间遭受到电击一般,全身霍地大震了一下,先是发出了冗长的一声曼吟,紧接着睁开了双眼。 杜铁池睹状大喜道:“恭喜姑娘,你得救了!” 林杏儿先是一怔,一双痴迷的眼睛,在杜铁池身上转了转,才似忽然忆及一切,当下翻身爬起来,向着杜铁池泣唤了声:“杜相公!”倒头就拜。 杜铁池伸手搀扶道:“姑娘快请起来,找上些衣服穿上,这里不是久留之处,我们还是……” 话声未完,只听得身后传来阴森森的一声冷笑道:“你们还想逃么。” 杜铁池倏地回身,只见“九尾金蜂”方红赫然立在身后,不由大吃了一惊。 方红想是方自匆匆赶回,发觉到自己屋舍全毁,心上人脱逃,最最令她痛心疾首,噬脐不及的却是那两杆“摄魂幡”的被毁,多年心血,毁于一旦,当时目睹之下,差一点昏了过去。 这时,当她赶到了地室,却又发觉到林杏儿的回生转世,尤其恨的是心上人杜铁池,竟然会与她联成一气。不用说,这一切必然都是杏儿作的主张,才会令她有此差错。 原来她方才闻钟声,匆匆赶向前殿,未及得见教主,却悉知有厉害的敌人上门,一时作贼心虚暗忖着可能与自己掳回的心上人杜铁池有关,经她亲往采探之下,发觉到敌人势力出奇的大,此来目的,果然与杜铁池有关,想到佟圣可能不敌的后果,真是心胆俱寒。这么一想,她哪里还敢再去前殿会晤佟圣,便自半道转回,想到了佟圣爱女飞燕,与自己素称要好,今日之事,她也在场,好歹她也脱不了干系,不如去激她一激,要她在必要时,向其父佟圣为自己说几句好话,也许可以免过一场大祸,只是却没有想到,竟是找她不着,她当然不知道佟飞燕为救梁莹莹为吴仙子误伤之事,心里真是又急又气,预忖着今日之事,皆是由自己而起,教主一经怪罪下来,必将不妙,还不如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先把心上人杜铁池带着,远逃天外,过些时日之后,再图托人向教主说情,念在多年夫妻之情,佟圣说不定会网开一面也未可知。说不定自己一时福临凑巧找到了一个有根基而符合祭幡魂的阳魂,炼成“摄魂幡”上的“大面阴兵”大法,那时就算他佟圣亲身问罪,自己也不再惧他。 方红心里打着这番如意算盘,越觉得有理,当下逃走之心益加坚定,又想到“百花教” 内外禁制厉害,又有教主延请的“五行尊者”严加防守,平常自己固可如意迸出,今日只怕进出不易,设非有教主“金羽令”才可自由出入。 因是,方红便又想到了折回前殿,设法先盗取一支“金羽令”便于通行。 “九尾金蜂”方红确是聪明自误,如果她这时转回,不但杜铁池脱身无能,连林杏儿也无能施展,连带着那两面“摄魂幡”也都均可保全,以她之机智,不难混出魔宫,未来情形尚还难料。 然而眼前,这么设想得面面周到,反而为自己带来了难以挽回的厄运。 她这里方自心存侥幸匆匆赶向前殿,正逢杜铁池得回仙剑的一霎,接着斩幡毁索,方红因祭幡日久,心灵与妖幡早已相通,顿时有了强烈反应,发觉不妙,当下也不及再找“金羽令”匆匆赶回,却已是慢了一步,才致落得眼前下场。 这一切在她证实发生之后,哪能不气急败坏,现在眼看着杜铁池、林杏儿竟连成一气,哪里容得了! 尤其是林杏儿更为她恨之入骨! 双方乍见之下,方红真恨不能一口把对方生吞下肚,当时手指着杏儿,切齿痛骂道: “好个贱人,我……” 不及话声出口,手指连着向杏儿指了两指,即由其手指尖处,飞出了两点血色火焰。 林杏儿见状大惊,嘴里嚷着:“相公救我!” 嘴里出声招呼,身子霍地一个打滚,已旋风般滚向一侧。原来杏儿幼随其父,练就了相当能耐,并非无能,这时魂肉结合,功力已大致恢复,只是一时昧于不知,此刻情急之下,倒身滚地之法,触及了昔年惯于施展的“五行遁身”之法,顷刻间化为一蓬青雾,一连闪了几闪,遂即无踪。 “九尾金蜂”方红一上来即施展出她苦练经年的“碧血箭”,即由其指尖所弹射而出的两点血花,只以为对方林杏儿惊惶之间,必定无能招架,定为自己血箭所化的万点飞星所罩,形神俱灭,万劫不复。 方红这个如意算盘打错了。 当下,随着她指尖弹出的两团血影,耳听得“砰!砰!”两声轻炸,化为万点血星,只听得“铛琅”一阵脆响之声,万点血箭,齐数深入地室内壁,一时间石屑纷飞,声势颇是惊人!奈何杏儿遁身在先,竟是丝毫也不曾伤着了她。 方红目睹杏儿所施展的“五行隐遁”之法,才惊觉到对方原来并非无能之辈,一时大为惊惶。再者,她一上来恨不能制对方于死地,才会施展极耗本身精血的“碧血箭”,无如敌人没有伤着,自身元气却大为损耗,急怒之下差一点昏了过去。 一旁的杜铁池目睹及此,却是饶她不过,嘴里怒叱一声,手指处,“七修仙剑”矫若闹海银龙直向对面的方红身上卷去。 “九尾金蜂”方红怎么也不曾料想到,对方这个小冤家竟然会有此功力,更不曾想到他随身带有如此威力的仙家至宝神兵,乍见之下,只吓得神色大变,右肩晃处,飞出了一道红光,直迎向对方来剑!同时左手前挥,戴在她手腕上的一只玉镯,同时脱手而出,幻为拷拷大小的一圈青光,紧接着先发的那道红光之后,直向当空杜铁池所发的剑光迎去。 她虽然连出二宝,却依然敌挡不住杜铁池那口“七修仙剑”的威力。 ------------ 9 方红出手的那道红光,为其爱若性命,得其佟圣老魔所赠送的“红蟒剑”,本具有相当威力,无奈与杜铁池这口七修仙剑一经比较起来,可就大是相形见绌。 红白两道奇光,一交接之下,耳听得一阵极清脆的金铁交鸣之声,眼看在强势的白光力绞之下,空中飘洒下大片的红雨,方红所发出的“红蟒剑”立刻光华尽失,由空中直坠下来。 所幸适当其时,方红所发出的第二件法宝“分炁魔相圈”已然迎上,两相交接之下,勉强敌挡着七修仙剑凌厉的下落之势。 “九尾金蜂”方红一来心痛飞剑破损,再者本身精力大耗,再加上斑斑前痛,一霎间真是五内俱碎,伤心万状。 论及方红,设若是现在即时觉悟,从速逃生,尚还有活命之机,无如她鬼迷心窍,色令智昏,到了如此地步,兀自舍不下杜铁池这个人,犹打算拼消耗一甲子的功力,施展本门“千焰红罗”大法,将对方连同林杏儿一并擒获,分别发落。 这时一面分出“魔相圈”勉力迎战着对方仙剑落势,一面聚集内力,连同多年修为的本命性火双双运结于丹田之内。 无如这门功力极耗精元,需要耗时颇多,才可如意施展,一时却是急它不来。 当下趁此空档,手指着当前的杜铁池,泪流满面地抽搐着出声痛骂道:“好个无情无意的小狗,我对你如此一片真心诚意,想不到你这个无情的东西,竟然会勾结女贼人,联手与我为敌,毁了我多年心血法宝,更把我住处夷为平地,害得我眼下……无处安身……小狗! 你要是还有一点人心,赶快收起了仙剑,随我离开这里,与我远走高飞,从今以后,我们结为恩爱夫妇,包管你一世快活逍遥,要是你再不知好歹,就算我不忍下毒手杀害了你,只怕佟教主一经找到了你,也是万万饶你不得!你这小狗,不过仗着有一口仙剑,有什么了不起,须知佟教主魔法无边,天下无敌,你要是落在了他的手里,保管教你落得死无葬身之地……小狗,我现在对你所说,可是句句实话,听不听可全在你了!” 一面说,一面流泪,称得上“声泪俱下”。 要说这个方红,本来姿色不恶,由于对杜铁池上来钟情,动了真心,这番说话倒是发自内心,毫无虚伪,一经触发真情,加以伤心万状,一时泪下如雨,直如带雨梨花,模样更楚楚动人,煞是可怜!杜铁池对她虽然心存不耻,到底并无深仇大怨,加以先时手下无情,一连毁了她法宝多件,心中气已消了一半,这时见她饶是在如此情况下,对自己仍存眷念,心中不免有些不忍。 当时聆听之下,冷笑道:“这一切都是你自作自受,又岂能怪得了我?念在你尚非大恶,我也不赶尽杀绝,我的事与你无干,就是佟教主找来,我也不怕,倒是你惹祸上门,只怕姓佟的饶不过你,还不快快逃命去吧!” 一面说时,招手将空中飞剑收回。 方红见状也自招手,将先发的“分炁魔相圈”收回,原本流泪的粉颊,绽出了一片笑容。 原来方红见对方收回仙剑,只以为对方已被自己真情打动,心里好不高兴!只是要听从杜铁池所言,独自离开,却非她衷心所愿。 当下有意作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面现凄迷道:“听你这两句话,虽然无情,倒也还有一点良心……你说佟教主放不过我,倒也不假,只是……我还不是为了你这个冤家……只要你肯答应与我一齐走,我马上就走,从今以后,我一定不会负你,怎么样,我可就等你一句话了!” 方红一面说,一面暗施媚功,桃腮泛春,风目流转,几句话说得字字娇柔,软语尽温,无如杜铁池心虽慈善,却是定力极坚,尤其得悟“七修真人”石室秘功,拜饮灵石仙液之后,无时无刻俱都在功力猛进恢复之中,方红这番做作媚术,自是迷他不住。 这时见状真是又怒又怜。当下叹息一声道:“方红,你也算是修为有年之人,怎么如此自甘堕落,我真为你可怜一一”这几句痛心责备的话,却又被方红误为多情。原来方红眼见心上人情态改变,颇有迎合自己心意,照此发展,只要再施媚功,不难把对方说动,共宿双飞,一时心花怒放,竟然把眼前身处的危境,也抛诸脑后! 聆听之下,她苦笑了笑,眼睛里泪光婆娑:“小冤家,你说这些话,可就没有良心了,哼一一你只当我方红生来就是下贱么?” 撇了一下嘴角,她娇声接道:“告诉你吧,这么多年,我见过的人多了,却从来就没有一个人能让我动心的,就是——你……” 杜铁池见对方越说越不像话,心知她会错了意,正想发作,忽然心里一动,顿时将计就计。 当下冷冷一笑,直视向方红道:“你这番话骗得了别人,却是骗不过我,既然口口声声对我真心诚意,为什么把我随身宝物偷去不还,还有什么好说的!” 方红听后先是一怔,继而面绽春风。 “小冤家好一张利嘴——不是你提起来,我倒忘了,哼!”眼睛白着杜铁池,嘴角似笑又嗔地道:“原来你还记得这个,我当什么了不起的事呢,你那件东西,虽然看上去像是很有来头,可是我也弄它不开,就是还给你也无所谓。” 说时轻移莲步,走向一边,打开石箱,将玉匣取到手上。 杜铁池看时,正是自己所失之物,心里暗喜,表面却不动声色! 方红一面注视着手里玉匣,一面频频打探着杜铁池的表情,微哂道:“这里面是什么要紧的东西?” 杜铁池冷冷一哼道:“你倒是还也不还?” 方红妙目一转,浅笑盈盈道:“还当然是要还给你,只是你可得要答应我一个条件,要不然,哼——我就是拼着一死,也不把东西给你!” 杜铁池听她这么说,心里不免暗自担忧,其实对方的条件不问可知,他生平不擅说谎,真要是对方说明了非要自己同她私奔,才肯将宝物发还,那可是大伤脑筋之事,否则宝物又不能到手,这便如何是好! 方红见他凝思不语,自忖得计。 “怎么样?”她哈哈地笑道:“只要你点点头,答应与我结伴同行,永远不再离开我,我就把这东西还给你,要不然,哼——你就看着办吧!” 一面说,她把手里白玉长匣,有意探出,在杜铁池眼前晃一晃。 却不意,就在这一霎,忽然面前人影一闪,一个女子口音道:“狗贱人,你拿过来吧!” 方红闻声还不知怎么回事,只觉得手里一紧,那个白玉匣子已到了对方手里,惊慌中仔细再看,却发觉竟是林杏儿去而复返。 原来林杏儿方才借“五行遁法”,暂时避过一旁,因为心念杜铁池救命之恩,心存报答,不忍就此远走,只在附近找了一套女装穿在身上,又自悄悄潜回,于暗中注视一切,等到方红取出玉匣以此要挟杜铁池就范之时,林杏儿才忍无可忍,一面隐身屏息,一面潜行至方红身后,伺机出手,将玉匣抢到了手上! 方红发觉不妙时,已是不及。 是时林杏儿已现身而出,一面将玉匣抛与杜铁池接住,同时回转身子,拼着精力受损,施出本门救命三招之一的“百花现蕊”,一口将舌尖咬碎,加以本身所练元气丹息,一口喷出。 这一手,设非是林杏儿心里愤恶对方到了极点,是万万不肯施展的,一经施展,果然功力不同凡响! 活该方红有此一刻,她自恃法力精湛,加以杏儿又是她昔日手下败将,万万没有想到对方居然敢主动向自己出手,等到发觉出不妙时,却是防躲不及。 只见一片血光之中,加杂着千百点飞星,没头带脸的,直向方红全身罩了下来。 方红大吃一惊,猛可里想到了这种功力的厉害,急切间已是闪避不及,只得把双手同时抬起,护住面颊,免于毁容之灾,饶是这样,那片血雨金星已把她全身上下,连同一双玉手,射成了千百血孔,直痛得她惨叫一声,就地一滚,化为一道碧火急遁而出。 杜铁池宝物到手,尚不及向林杏儿多说,对方已拉住他道:“相公快逃!” 一面说,遂即施展出遁术,连同杜铁池一并向地下遁出。杜铁池想不到林杏儿一经回转人世后功力也一井恢复,更没有想到她法力如此精湛,此刻随着她初尝“土遁”滋味,更觉新鲜! 只见一蓬青濛濛的梭形光华,将二人通体上下包裹住,在深入到一个相当部位之后遂即停住不动。妙在在那团青濛濛的光华护体之下,并不觉得一些儿气闷。反倒通体清凉,如沐三春清风。 杜铁池见那梭形青光,载着二人,只是停住不动,便问杏儿道:“这是什么地方?” 林杏儿表情却并不轻松地道:“相公你有所不知,这百花教坛所在地,内外方圆百里,都设有佟老魔厉害的禁制,只要稍有不慎就难免触发……所以我们要特别小心!” 杜铁池高兴地道:“想不到你功力如此高强,居然能深入地底而行!” 林杏儿苦笑道:“这只不过是旁门左道的雕虫小技而已,较之相公你所进身的金光大道,真是相差得太远了……父亲在时常说我一生灾难重重,要想成道,非得历经四劫三凶不可,唉,想起来可真是苦命人咧!” 杜铁池还不曾好好打量过她,这时并排而立,加以空间狭小,不得不紧紧偎依,也就不由自主地把她看了个清楚。 只见她瘦瘦的身材,细眉大眼,生得十分清秀,想是经过多年的灵肉分隔,耗损极大,那张清瘦的脸上,尤其显现着憔悴,也不知她临时在哪里找到了一套衣裳,翠绿颜色的窄腰长裙,虽是长裙,穿在她较常女为高的瘦躯上,仍然显得有些短,因是露出半截小腿与一双白足,想是仓促间觅不着鞋子,兀自是赤着双脚。 这时,她睁着一双大眼睛,留神地向外察看着,虽然怀有回生再世的喜悦,却又似为眼前的一切含蓄着更多的隐忧! 杜铁池三宝在身,胆力大壮,见状不耐道:“姑娘你过于胆小了,难道地底下也设有禁制不成么?”林杏儿侧过脸来打量了他一眼:“哼,听相公这句话,就知道你还涉世不深。”想是忽然觉出自己口气的不对,立刻改口道:“对不起,我这么说似乎对恩人你太不客气了!” “不要紧!”杜铁池道:“我本来就是这样的,如果经历深,也不会上当被擒了。” 林杏儿怪不自然偏过头,眨了一下大眼睛:“相公你别是在骂我吧?” 杜铁池一笑不语。 林杏儿似笑又嗔地瞧着他,却叹口气道:“说来可笑,相公你的大名,我还不知道呢,老是相公相公的叫,也太不顺嘴了!” 杜铁池见她谈吐气质,断定她前些所说的一切,皆是真实,自然是个好人家女儿,患难相处,倍觉可亲,当下也不隐瞒,遂将自己姓名以及出身大概告诉了她。 林杏儿聆听之下,每现惊讶! 直到杜铁池说完,她反倒低头默默,不发一语,却只是注视着自己那双赤露的脚。 杜铁池道:“姑娘你在想什么?” “哦!”林杏儿才像是忽然警觉过来,苦笑了一下:“没什么,我只是想到了我那个可怜的父亲!” 杜铁池一怔道:“令尊?” 林杏儿脸上有些儿发红,微微窘道:“听了杜兄你刚才所说,我想那几位久负盛名的仙长前辈必然会来营救你脱困……我才想到如果……如果……” 杜铁池立刻会意点头道:“我明白了,你是想让我代为请求这几位仙长能够顺便把你父亲营救出来可是。” 林杏儿脸色微红地垂下头道:“我的这个请求,也许太过份了!” 杜铁池道:“并不过份,你请放心,这件事我一定代你办到就是了。” 林杏儿大为振奋道:“真的?” 杜铁池道:“令尊遭遇听来人神共愤,各位仙长如果知道岂能坐视不救,你大可放心,这件事他们一定会全力以赴!” 林杏儿打量着他的脸,见他说得肯定,想到他为人刚正,当无玩笑之理,真要是那些正派仙长肯出手相助父亲脱困,父女团聚,那可真是天大的喜事,想到这里不禁大为振奋,心里立刻充满了希望,连连向杜铁池称谢不已。 杜铁池苦笑道:“林姑娘你先不要谢我,倒是我们眼前只怕自身不保呢!” 林杏儿打起精神,向外注视一会,才道:“这里是百花教总坛所在之地,应该有很多埋伏禁制才是,怎么看不见呢!” 杜铁池道,“既然这样,就试着再走上一程,说不定还能脱困外出呢!” 林杏儿摇摇头道:“恩兄你不知道,这方圆百里内外,有‘五极尊者’那五个老怪物负责把守,慢说是我这一点能耐,就是我爹爹那么高的功力,也绝难逃走,这是不可能的。” “那眼前姑娘又怎么打算?” “我只是想暂时逃开方红那个贱人的追踪,”林杏儿道:“能够找个安全的地方藏起来,不被那个老魔头找到,以后再见机行事。” 忽然二人像是发觉了什么声音,杏儿仔细侧耳向外面听了听,神色一变,道:“不好,有人来了!” 说时,伸手向着身外护光指了一指,那幢梭形青光立时光华消失。 杜铁池立时感觉到眼前一黑,真是伸手不见五指。 耳边却听见林杏儿小声说道:“千万不要出声音,也不要移动!” 说话之间,耳边又响起了一片沙沙声,想是彼此相隔甚远,如非仔细辨听,简直不易辨出。 杜铁池这时已能适应眼前黑暗,再略定神,更能分辨眼前形象。遂即循着那片沙沙之声音来处,仔细观察,果然为他看出了端倪。只见一幢黄色光浪,簇拥着一个宽袍大袖的黄衣老人,蛇也似地一路向前行过来。 那老人貌相虽然由于隔离太远,看不清楚,只是却能看见一个大概的形样:秃顶尖腮,留有黄色虹髯,整个人身,看起来有如洞底蛇,水中鳗那般的灵巧,一路滑动游行过来。随着他前张的左右双手,每一只手掌心里,都放射出粗细如儿臂的一道黄光,光华过处,身前泥层有如频舟之浪,纷纷向两下迅速分展开来,老人乃得一路从容游动过来。 这一突然发现,不禁使得杜铁池暗吃一惊,只是观诸面前的林杏儿,却仍似无睹模样,因为对方老人一路前行,颇有接近二人身前之势。 杜铁池乃自一惊,小声道:“不好,他要过来了,我们还是避一避的好!” 林杏儿一面四下里望着,闻言道:“杜兄你莫非看见了什么。” 杜铁池手指黄衣老人来势道:“在那边!” 林杏儿顺其手指处看了看,除了依稀可闻的那片沙沙声外,仍然是毫无所见,不觉面现惊疑! 杜铁池亦惊道:“咦!难道你没有看见?” 林杏儿摇摇头。 杜铁池道:“是一个穿黄衣服的老人呀!” 杏儿一惊道:“真的?什么样子,你看得清么?”“秃顶,尖嘴,一脸黄胡子!” 杜铁池遂即把对方模样形容了一下,林杏儿聆听之下也大吃一惊,道:“他朝我们这边过来了么?” 杜铁池道:“看样子好像是来这个方向!” 林杏儿方要施展遁法,忽然摇摇头道:“太迟了,如果我们现在走,一定会被他发觉,还不如守在这里不动的好。” 杜铁池小声道:“你认识不认识这个人?” 林杏儿冷冷地道:“我想我认识他,虽然我现在没有亲眼看见他,不过听恩兄这么说,那就一定不会错了。” “他是谁?”“‘黄履公’鲁班!”杏儿一面聚神前注,“恩兄听过这个人么?” 杜铁池摇摇头道:“没有。” 杏儿道:“现在他来了么?” 杜铁池摇摇头。他虽然与杏儿嘴里对答,一双眼睛却始终注视着当前黄衣老人的动态。 林杏儿这才继续道:“这个人就是我方才跟你说的‘五极尊者’之一。”微微一顿,她遂即轻叹一声道:“真是不巧,不早不晚,单单在这个时候遇见他!”杜铁池眸子眨也不眨地前视着:“这个老人好似极精地遁之术,看来要比姑娘你精湛多了!” “当然,”林杏儿道:“要不然他们五个人焉能配称为五极尊者。杜恩兄,现在他在做什么?” 杜铁池注目前视,即见那个黄衣老人这时已停止前进,一张赤红脸上满现愤容地四下观看着,一双大手频频搓动着,忽然向外一扬,即见由其掌心里散发出大片火星。有如铁匠打铁时冒出火星的那个样子。 妙在这大片飞星一经脱离他双手,即刻电闪星驰般向四下里飞驰而没。 杜铁池乃将所见,匆匆地说与杏儿知道。 林杏儿大惊道:“糟了!”话方出口,即见一粒飞星,陡地面临眼前,记得方自黄衣老人手指弹出时,不过是小小一点,现在却大为暴涨,变得拷拷般大小,黄光闪灿,刺目难开。 说时迟,那时快。 等到杜铁池二人眼看着这枚飞星已面临着头的一霎那,猛可里这团烈焰,却似忽然遇见了什么吸力般,倏地向侧方弹出,带着一片火光,啸然有声地滑了出去。 二人情不自禁地随着火团去处引目顾盼! 却见火团飞坠之处,陡地现出了一个头戴金冠的瘦长清瘦道人。 道人的现身,竟似与那团火焰落下时刻不差先后,这情景只看得杜林二人不胜惊诧。他们竟然会不知道,就在身侧左右,会藏着另外一个人。 道人身着黑袍,想是在此已掩藏了有些时候,此刻为对方那个黄衣老人逼逼得不得不露出身形抑或是别有用心,不得而知。 这时,就见他随着现出的身形,右手大袖乍然一挥,已把飞临面前的那团火球收入袖内。 紧接着哈哈大笑道:“老小子真有你一手,我要是再不现身,看你这张老脸往哪里放! 居然连本身‘命火’也施了出来,真有你的!” 一面说时,这个瘦削的黑袍道人身形闪了闪,已向侧前方闪出十丈开外,不偏不倚地正好站在杜铁池身前丈许内外。 随着这人的现身,当前那个黄衣老人也已挟带着大片黄光,自正面拥到,在距离黑袍道人约五六丈处蓦地定身站住。 原来杜铁池自服食“灵石仙乳”之后,在其本身已具“脱胎化骨”之妙,耳目之聪明,更非一般修道人所能望其项背,这正是何以先前他所能见而林杏儿不能见的缘故。 这时,俟到黄衣老人随着黑袍道人现身面前时,由于双方距离大为接近,林杏儿也能清晰地看清一切,不禁大为紧张。 “啊!”她大惊失色地在杜铁池耳边道:“果然是他,‘黄履公’鲁班,我们快走!” 杜铁池拉住她道:“且慢。” 林杏儿急道:“恩兄还不快走,要是被他发现,我们可就走不成了!” 杜铁池还不及说话,眼看二老似已起了争执。 只见“黄履公”鲁班一脸怒容地指着当面那个黑袍道人道:“你是什么人?竟然敢擅入百花教禁地,连破老夫五道关隘,嘿嘿!今天要是你说不出一个名堂来,我要你死无葬身之地,形神俱灭!” “黄履公”鲁班说这些话时,一张脸涨得其红如血,脸上一圈络腮胡子,更似刺猬似地炸张开来,深深凹在眶子里的一双鹰眼,含蓄着无比的凌怒,大有一发不可收拾气概。 偏偏那黑袍道人在对方一番盛怒指责之下,并不生气,反倒现出一番嘻笑玩世不恭的形态。 “老秃子说话也不害臊!”这个道人笑嘻嘻地道:“就凭你这两手三脚猫的把戏,还想难得了我老人家?要不是我怕别人代我受过,自愿现身,你那点鬼火星子岂能奈我何?”杜铁池立时心里一动,黑袍道人嘴里更不停止,继续接下去道:“我老人家原在十万八千里以外,哥儿七个平日养尊处优,哪里有心情来管你们的闲事,只因为有位远道的后进朋友上门,指明了要我们帮他这个忙,我们七个别瞧着平常不大爱答理人,可是私下里还是心最软,再加上这位朋友指出了我们平日最敬重,已经飞升的老朋友七修道人的招牌来,说是他老人家的徒弟,竟然会被你们这里一个贱女人给掳了去,我们哥儿七个这才吓了一跳,兹事体大,再在家里纳福不动可是不行了,是我自告奋勇,先打头阵,来到这百花教看上一看,没有想到,嘿嘿,佟圣这个老儿还真像这么回事似的,居然把这地方百里内外看成了他百花教的私产,上上下下布置了百十道禁制埋伏,要不是我老人家一向里偷鸡摸狗惯了,生平是最爱钻摸小路,还真着了他的道儿呢!” 黑袍道人一口气说到这里,仰天打了个哈哈,明看见对方直眉竖眼,气急败坏的神态,偏偏就不给他说话之机,顿时又接了下去。 “哪里想到,上面不安全,下面也不安全。”老道人直着一双黑少白多的眼珠子道: “居然入士十丈,还有这么多名堂,是我细细察看的结果,才发觉到,设非是你这个老秃子与南极的‘青石客’,别人谁也没有这个能耐,就是有,谁也不会想到在地底下搞这些把戏,那‘青石客’为人正直,又远在南极,当然不会无聊到来这里捧佟老儿的臭腿,只有你这个秃子,连同你那结伙的几个兄弟,都是一样的货色,天生的下贱,骨头软,没出息,好好的自己日子不过,竟然会到这里听人家使唤,给人家当起看门狗来了!” 话还未完,“黄履公”鲁班早已气得全身发抖,怒叱一声,双手同时递出,由其一双掌心里,发出了黄澄澄的两道光华,直向黑袍道人身上飞卷过去。 黑袍道人脸上兀自带着嘻笑,见状却是并不慌忙,双手一分,极其自然地已把来犯的两道黄光一左一右同时抓在了手上。 “黄履公”鲁班见状怔了一怔。 黑袍道人一任那两道黄光在抓握中挣扎跳动,却是理也不理,一面笑嘻嘻地接下去道: “你别急,等我老人家把话说完,你这老秃子再玩你这两手三脚猫,也还不迟。” “黄履公”鲁班鼻子里哼了一声,一张脸涨得赤红,他虽是表面倔强,心里却是有数,知道今天遇见了厉害的对头。 对方黑袍道人,虽然并没有报出名号,可是由他方才谈话的口凤里,鲁班却已大体猜出了道人的来历,一时大为震惊,只得耐下性子来,倒要听听他说些什么。 黑袍道人嘿嘿一笑,又接下去道:“我老人家本心是想不惊动佟老儿,只私下里到他这百花教里逛上一逛,看看那位朋友所说的是否实情,然后再决定一切,哪里想到一下来就碰见了你设的这些鬼门道,是我一时火起把它们给破了,想不到你这个老秃子不思自我检讨,反倒穷追不舍,居然还想跟我老人家过不去,哼哼!别看你平常吹胡子瞪眼,像那么回事似的,今天碰在了我老头子手里,管保你讨不了什么好来。你要是识相就赶快拨头远走,我老人家也不难为你,要是你自恃有些能耐,一心跟我为敌,哼哼……你可是吃不了兜着走,我的话已说完,好歹你就看着办吧!” 说到最后,他身子后退松手,掌中那两道黄光,立刻电闪般为鲁班收回。 “黄履公”鲁班虽知遇见了厉害的对头,只是他为人托大,加以辈份颇高,一般仙道朋友,无论正邪见面都有一番尊重,哪里会料到竟然被人如此当面侮辱,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好歹也要让对方尝尝厉害再说。 恶念猝生,强压心头,脸上情不自禁地带起了一片阴森。 “难为阁下也是修道中人,居然如此口下无德!”鲁班冷笑一声道:“佟教主敬重我们兄弟,待若上宾,并且有恩于我等,所谓受人点水之恩,当报以涌泉,说不得要为他尽上一些人情,这是我们自家的私事,又何劳道长你多管闲事。听阁下口气,莫非道兄你是来自西昆仑的七子之一?倒是失敬了!” 黑袍道人呵呵一笑道:“老秃子你少跟我来这一套咬文嚼字,其实你心里想的是什么我清楚得很。不错,我老人家正是西昆仑山来的,至于什么七子八子的,那是别人乱加给我们的浑号,怎么样,是和是战,可就等着你一句话了!” 一旁的杜铁池这时听对方现出了名号,不禁又惊又喜!这才知道来人竟是久负盛名,隐居西昆仑,长久以来鲜问局外事的“昆仑七子”之一!听他口气,分明是因为自己的被擒,有人上门去求助他们,他七人因为昔年与“七修真人”交非泛泛,是以破格才管了这件闲事,看来昆仑七子似已出动,百花教主佟圣亦为当今魔教数一数二的高手,自非软弱无能之辈,况且目下更有“五极尊者”助阵,双方势将要引起一场大战,追其因却是因为自己而起……杜铁池这么一想,真有说不出的一番感受。 杜铁池这里心念神驰的当儿,现场的“黄履公”鲁班与昆仑七子之一的黑袍道人,已大有“剑拔弩张”之势,显然是“黄履公”鲁班被对方盛势凌人的神态,逼得难以下台。 当下这个老头儿,在听过对方黑袍道人一番话后,一双八字眉赫地向两旁一分,冷森森地点点头道:“很好。道长既然非要逼着老夫出手,说不得要向阁下讨教讨教,领些见识!” 嘴里一面说着,双手再次连连搓动不已。 不要小看了他这个动作,就在他双手连连搓动之下,只听见一片隆隆声响,整个地底,都起了一阵剧烈的摇动,有似地陷土崩之先兆! 黑袍道人鼻子里哼了一声道:“老秃子,我看你只不过就是这番伎俩罢了。”一面说,小指微弹,即由其弯曲折卷有如宝塔状的长长指甲里,飞射出一点蓝色火星。 蓝色火星,一经弹出,先是暴涨数倍,变为人头般大小,升在他当头之上,紧接着“轰”的一声爆炸开来,化为数千百缕细若珠网状的游丝,倾身直下,将他全身上下紧紧罩住。也就在这一霎间,“黄履公”鲁班也已发动了攻势,霍地见他把搓动的双手向外一扬,耳际听得“霹雳”一声雷震,地层里一连滚出了十数个拷拷大小的圆球,由四面八方同时向黑袍道人身上滚了过去。 一时间,霹雳连声。 在杜铁池眼中,那十数个火球,每一个都具有无比的威力,一一撞向黑袍道人护身的蓝色光圈处,一经接触,遂即爆炸开来,激发起滚滚黄土,看过去就像是大股山洪爆发模样,杜林二人虽是距离甚远,亦被那猛烈的爆炸威势所波及,只仿佛所立身的地底,亦将为之陷塌开来,那种景象真是吓煞人也! 然而,尽管如此声势,观之现场的黑袍道人,却并未现出丝毫惊慌神态。他仍然站立在那薄薄的蓝光之下。一任眼前爆炸声势猛厉惊人,他那瘦削的身子,却是始终直挺不摇! 有好几次剧烈的爆炸之后,现场弥漫着滚滚黄流,烈焰赤火都像是已把他吞噬了,然而,烈焰消失之后,现场所屹立的他却是稳如山岳,丝毫不曾移动。 杜铁池这才知道,身为七子之一的眼前这个黑袍道人,果然非比寻常,看来“黄履公” 鲁班在此人身上绝难讨得了什么好来。 一连串惊天动地爆炸之后,现场暂时回复了平静。 身处在那浅蓝色的透明光罩里的黑袍道人,脸上仍然是玩世不恭地笑着。 “怎么样,老秃子!”他笑嘻嘻地向着当前的黄履公鲁班道:“你可服气了?还有什么手段你就快点施展吧!” “黄履公”鲁班当然知道对方的来头,只是却想不到他远比自己所想象的还要厉害得多!即以方才那些爆炸的“戊土神雷”而论,每一个都聚结着他本身苦练经年的“内丹元气”,再加以自己百十年所吸收地底的“元磁菁力”,其威力当是可想而知,修道寻常人,只要吃上一个,也只怕魂飞魄散,炸为飞灰,而对方在一连串爆炸之后,居然像是无事人儿一般。 鲁班心里略一盘算,冷笑着道:“阁下果然厉害,由阁下出手可以看出,尊驾大概就是人称‘墨云子’盖空的盖真人了。” 黑袍道人呵呵笑道:“难得你老秃子,居然还认得我,既然认出了我,当然知道我姓盖的骡子脾气,不打则已,出了手就得分个高下输赢,老秃子,我知道这些年你功力大非等闲,你心里未必服气,来吧,我接着你的就是了!” “黄履公”鲁班既然猜出了他的名姓,当然知道他生具的怪异个性。 其实鲁班为人较之“墨云子”相去不多,生就的倔强脾气,再加以肚量狭窄,睚眦必报,以眼前情形论,即使“墨云子”盖空能够放得过他,他也绝不与对方干休,只是权衡眼前情形,不得不虚与委蛇而已。表面上与对方对答,暗中却施展出他们“五极尊者”神秘的“传神心针”,给其他四人一个警戒性的暗示。 现在他大可放手与对方一搏,即使不胜,俟到其他四人来到,以“五极尊者”联手之力,还怕了他“墨云子”盖空一人不成。 心里这么想着,鲁班越加沉着镇定,冷笑道:“盖空,你不过出道早了几天而已,干什么摆出一副目空四海的姿态,难道我还真的怕了你不成!” 一面说时,右肩晃了晃,即由其肩头发出了匹练似的一道青光,直向“墨云子”盖空当头卷了过去。 盖空鼻子里哼了一声,手拍右胁,发出了一道墨绿色光华,黑青二光甫一交接,顿时如神龙交尾般地缠在了一团,地底交锋,较之平地自是景像不同,随着黑青两道光华转动纠缠之处,方丈黄土泥沙也似大片飞蝗直向四下里飞溅开来,激烈处,真有翻江倒海之势,真是触目惊心! 杜铁池与林杏儿远踞一隅,打量着这番斗势,直看得瞠目结舌,几乎忘了当前立场。 猛可里,只听得“黄履公”鲁班一声怒啸,左手向着背后所背的一个朱红葫芦指了一指,一道红光,怪蟒似地由葫芦嘴窜出来,随即变为一大片红色光海,迅速地四下里蔓延开来。紧接着便有一阵尖锐的啾啾之声出自葫芦,顿时万点金星,狂喷而出。一经脱离葫芦,“轰”然作响,幕大席地直向当前百千丈方圆内外涌飞过来! 杜铁池心方一惊,林杏儿也觉出了不妙,道:“快走。” 急切间施展地遁之术,催动起先时梭形青光,无奈“黄履公”鲁班早已行法将地底所有禁制发动——其中最厉害的无过于地心元磁真力所布置成的二十四个吸口!平常万难体会,设若触及,便见其猛烈之势! 林杏儿哪里识得厉害,当下只顾心急逃开正面攻势,却不知惊惶中偏偏出了差错,其时正当“黄履公”发动禁法不久,而其逃向又正好距离该“元磁真力”吸口之一不远!双方猝然遭遇之下,林杏儿所催动的梭形遁光,顿时前进不得,先是发出了一阵剧烈的颤抖,紧接着已现出缓缓前移之势。 林杏儿见状吓得花容失色,一时手足失措! 杜铁池惊慌中亦发觉出了不妙,却又不知怎么是好。紧迫力状之一霎,陡然间眼前蓝光闪烁,有如水晶帘幔一般地落下了一层光影,却将那凌厉的吸引之力隔绝开来。紧接着那片透明,活似蓝水晶般的薄薄幌帘,有如席子般地倒卷了过来,将杜林二人紧紧包住,也就在此同时,空中啾啾之声忽然大作,只见发自“黄履公”背后葫芦中的万点金星,已然大片簇涌过来。只听得一阵“砰!砰”声响,像是附疮之蝇般,纷纷贴粘在那蓝色的晶罩之上。 杜、林二人近处观看,看得十分清楚!这才知道敢情那些附在蓝色晶罩上的大片金星,原来竟是生有双翅的金色蝗虫,每一只都约有三四寸长短,通体上下一色金黄,宛若黄金所铸,而两张钳形张开得异常宽阔的利齿,却是其色纯白。 只听得一阵沙沙声响,敢情这些金色蝗虫,纷纷都在啃吃着那层蓝色的晶幕,蓝色晶幕,虽然看来薄薄的一层,只是却耐啃磨,暂时似无破穿之虑。 杜铁池心里这才稍安,偶然抬目注意到那个黑袍道人所遭遇的情形正是与自己二人一般模样,就是他护身的那团蓝色罩形光圈,也与自己一般无二,二人这才明白,原来是对方出手援助,心里不胜感激。 “黄履公”鲁班之出手,原是为对付黑袍道人“墨云子”的,却没有料到竟然兼顾了杜、林二人,逼得二人现出了身形,倒是事出意外。 当下只见他面色一沉,冷森森地笑道:“这倒是巧得很,想不到还有两位年轻的朋友!”他远远怒视杜林二人道:“你们两个是哪里来的?如此行踪诡祟,还不照实说来,一字虚假,叫你们来得回不得!” 杜铁池见身形败露,却也无计可施,好在破月三宝俱已得回,说不得只好放手与对方一拼,聆听之下正待反唇相讥。却听得一旁的“墨云子”盖空,忽然怪笑了一声道:“老秃子大言不惭,凭你这点能耐,又能奈何得了谁?你以为对方年纪小就好欺侮,那可就大错特错了,不相信你就试试,管叫你灰头土脸!” “黄履公”鲁班心里对“墨云子”盖空多少还存有些忌讳,现在难得对方竞把方向指向眼前少年男女二人,不禁正中下怀,正好拿对方两个少年显显身手,一出胸中恶气。 心念一转,遂即运施智灵充具双目,向着对方男女二人看去。 首先他眼光接触到林杏儿,觉出对方虽然看来像是有些道基,却是一副“形神俱疲”的表情,像是久经沧桑,饱受暴虐的一个姑娘,并没有什么出奇之处。当下眸子转动,再移向杏儿身边的杜铁池,不待细看,心头大大地震动了一下。 正所谓“慧眼识英雄”,以“黄履公”鲁班之道力,自不难一眼即看出对方的根基,他修行多年,一生称得上阅人多矣!然而还没有一个人能使他在一眼观察之下,竟然会在内心激起如此轩然大波! 呈现在他眼前的这个杜铁池竟然是那么玉质冰洁,仙风道骨,全身上下浑金噗玉,神采内蕴,分明金仙大道中极流人物,其卓然高立足使自己修道多年之人,愧之与其并立。 一惊之下,“黄履公”鲁班出了一身冷汗,然而,当他再运施智光,第二次向对方少年脸上注视时,固然前状依旧,妙在对方少年面颊印堂间,却又隐现着几分稚气与未开的智灵。几方中和那印象便难以统一归纳。这倒是他毕生仅见的一个人咧! 有了这番难以持平的冲突观念,“黄履公”鲁班便碍于出手,面色亦见深沉。 带着三分惊异,七分沉着的语气,他冷冷地注视着杜铁池道:“这位道友法号怎么称,恕老夫眼生,一时难以认出。” 杜铁池见对方忽然改变了语气,便也以礼相待,当下双手抱拳道:“在下杜铁池,入道不久,只因一时不慎为贵教门下所擒,幸而脱困。”微微一顿,他遂即介绍身边的林杏儿道:“这位林杏儿姑娘,可怜她生魂被禁多年,如非我仗义搭救,尚不知还要受多少炼魂之苦,沉沦到何年月?百花教虽不是名门正派,亦应有其庄严正直一面,竟然纵容门下如此胡作非为,阁下身为百花教当事长老之人,对于这件事又将如何解释?在下倒要洗耳恭听了!” 话声方住,即听得一旁的“墨云子”盖空,一声朗笑道:“说得好,老秃子,饶是你活了一大把子年岁,我看你怎么占这个理字?” “黄履公”鲁班冷笑一声道:“百花教门下犯规之事,自有教主佟圣担当,老夫等五人职不在此,小道友如以此见责,老夫实不便接受,倒是你二人擅入老夫禁地,坏我禁制,却要还个公道,否则,哼哼!说不得要留下你二人,听候佟道友发落了!” 杜铁池看了一旁的“墨云子”一眼,见他面现出微笑,仿佛没事人儿一样,一派置身事外的表情,反过来说,这亦正是鼓励自己向对方出手的表情!心里不禁暗自盘算着如何向对方出手。 就在他们彼此对答之际,只听见那沙沙声响,几乎是已经迫近身边。杜铁池霍然发觉到,敢情身外那层淡蓝色晶帘,在千百金蝗全力啃噬之下,越加地显得其薄如纸,看起来简直是吹弹可破。杜铁池心里不由大吃一惊!同时间,身边却响起了“墨云子”盖空的声音道:“小友你还等什么,非要我当面出手,你才肯施用怀中宝镜不成!” 一言提醒梦中人! 杜铁池原本也正自在盘算着,不知该施展什么法宝才较合适,此刻被对方这么一提,顿时心中领会,当下探手入怀,摸到了那面破月仙镜! 也就在他手指方及触到了那面“破月仙镜”的一霎,眼前蓝光闪得一闪,面前的蓝色晶幕忽地消逝无踪。 与此几乎是同时之间,杜铁池的手指已按在了镜面上的按钮之上。 前文曾经交待过,这面“破月仙镜”上设有“红、黄、蓝、紫”四色按钮,即为控制无尚仙法“水、火、风、雷”之关键! 这时杜铁池情急之下,不假思索地随便一按,无巧不巧却正好按在了显示“火”威力的红色按钮之上。登时,只听见身边轰然大响了一声,同时里面前红光大盛,大片红光有如血海般地自镜面上爆发而出,不偏不倚正好与当面飞来的万点金蝗迎在了一块,一片嗡嗡声响中,冒起了大股黄烟,顿时把金蝗消灭了个干净。 “黄履公”鲁班方见镜上红光的一霎,已识得厉害,大惊之下,手拍葫芦,将所发出的异虫金蝗收回,无奈对方来势过于神速,只不过收回全数的三分之一,其他尚余的三分之二连掉头都来不及,被当前的火焰红光迎个正着,全数烧为飞灰! 原来这些看来通体金色的异虫,乃是产自云贵十万大山地底深处的一种名唤“金蛭”类蝗而实非蝗类的异虫,由于此类异虫吸本地底元磁之力而生,平素即以地底盛产的金色矿砂石为食,故而通体赤金,齿利如钢。“黄履公”鲁班无意间发现,如获至宝,他久处地底,深知各类地底生物天性,这类“金蛭”经他收养后,日夕食以金砂不算,另外每隔时日,更远走天郊,以生苗群兽血肉以飨,复以人兽魂灵渗合以浴其灵,如此日久天长,经年累月下来,乃为至猛至厉,无坚不摧! “黄履公”鲁班既然在上面花费了如此多心神,自是爱之如性命。 又以这类异虫,自为“黄履公”养成了生食肉血的劣习之后,早已食髓知味,一经放出非食对方血肉,绝不自回,这也正是此次被歼的主要原因。 且说“黄履公”鲁班眼见着平素爱如性命的异虫,竟然几乎全数倾灭于对方举手之间,当时真个痛穿心肺,然而眼前,简直连给他伤心的机会都没有。 但听得头顶上一阵呼呼声,发自对方镜面,那如云似海的大片红光已然迎面覆罩了过来。 双方虽然还距离甚远,“黄履公”鲁班已然感觉出那种炙肤枯髓的爆烈奇热。 鲁班虽然出身异教,但毕竟修炼多年,见多识广,方才他初见杜铁池手扪镜面,因见对方镜式古雅,状如新月,仿佛从哪里听说过,为某前辈仙人所有,不及细想,对方已然发难,这时一经接触,感觉到镜面红光所散出的奇热,顿时悟出了乃古仙人“破月神君”所留下的“破月三宝”之一的“破月仙镜”!这一惊只把他吓了个魂飞魄散,心里念着不好,陡地一个倒折,施展出平生最杰出的“地遁”之术,化为一阵黄烟,甫自向身侧泥层一偎,顿时踪影全无。 自然,若论“黄履公”鲁班之功力,绝不致一上来就临阵逃脱,只是他眼见对方法宝厉害,自己虽然并非不可抵挡,只是一来他此番临阵,事先并无准备,有几件厉害法宝俱都不在身边,二来他眼见杜铁池一个少年一出手之间,已是如此可观,大敌“墨云子”尚在一旁壁观,必要时定然出手向自己发难,自己虽已发出呼救信号,奈何尚不见同伴来到,如此耗下去吃亏当然是自己。有了以上两番见识,“黄履公”鲁班才兴起转移阵地的念头。 这一手,倒是在场各人都不曾料到。 “黄履公”鲁班为海内外最精地底之术之两名健者之一(另一人是南极的“青石君”),自然精于各式地遁之术,以眼前化烟行身法而论,只怕当今天下还找不到第二个人! “墨云子”盖空一声大笑道:“老秃子你还想跑么?”大袖拂处,已先幻为大片黑云,紧蹑着“黄履公”鲁班之后疾追而逝。 杜铁池本能地亦发动剑遁,配合着手持的宝剑,连同身旁的林杏儿,一同向外遁出。 这番追逐之势,倒也个别。 就在杜铁池手上镜光,江海倒泻地追逐之下,“黄履公”鲁班所幻化的那阵黄烟已然向地面升起。 于是追逐的现场乃由地下而移向地面空中。“黄履公”鲁班身形一经遁出,即化为大片黄光腾空直起,紧接着的却是杜铁池与林杏儿两道剑光,至于走在前面的“墨云子”盖空,却反倒没有看见他的踪影。 杜铁池手持“破月仙镜”,镜上红光暴长百数十丈,看上去简直像是一条大火龙,疾若电光星驰地紧蹑着“黄履公”鲁班穷追不舍。鲁班想是自忖难以逃开,加上心中的一腔愤恨,绝计不再逃奔。 面前巧逢一座石峰,鲁班认得乃是“百花教”教主佟圣平素练功的五座石府之一,正可以此与对方对垒,不愁佟圣装聋作哑,不出面应敌。 “黄履公”鲁班心中一经念及,顿时化为旋光一缕,往峰上坠去。 杜铁池手中镜光几自爆泻如虹,陡地化为大片火海,没头戴顶地直向“黄履公”鲁班头上压下去,他与林杏儿于此同时,也双双坠落峰上。 前落的“黄履公”鲁班早已愤怒难忍,身子一经下落,嘴里怒叱一声,倏地回身现掌,自其掌心里发出了大片黄光,由下面上猛兜过去,乃与空中镜光迎在了一团,一时风聚云涌般地推拖一团! “黄履公”因知对方厉害,自己几件厉害的法宝,又不在身上,无奈情急之下,这才施展出他苦练经年“本命离合神光”,拼着耗损一些元气,先抵挡一阵再说。无奈对方“破月仙镜”所出镜光实在难以匹敌,双方乍一接触,“黄履公”即觉出一阵心血翻涌,大有难以匹敌之势,然而眼前情势却又万不容他临阵退缩,只得拼死苦撑下去。 空中红黄两色光海略一推拉,耳听得阵阵焦爆嗤啦之声,发自“黄履公”手掌的黄色光海,立刻消灭了不少。可笑“黄履公”一世魔君,向来是目高于顶,一般同道只闻其名,已为其威势所震,像今日此刻所遭受的这般窘态,老实说确是前所未见。面对着一天火海,他所发出的“本命离合神光”实已难与匹敌,惊怒急吓之下,一张胡子脸变成了猪肝颜色,黄豆大小的汗珠,一颗颗由他脸上涔涔落下,观诸眼前景像,无疑是危险到了极点! 忽然,一声阴森的冷笑传自石峰,紧接着自石峰顶儿尖上,匹练似地暴射出一道白光。 这道白光一经射出,顿时暴长数十倍,神龙戏空般地一个急速盘转,已把空中大片火海盘绕其中。紧接着面前石峰正壁,忽然敞开了两扇石门。 这番情景,倒是杜铁池未曾料及,不禁吃了一惊。于此同时,自从石峰顶上暴射出那道白光与镜光乍一遭遇之后,他手中所持有的宝镜,忽然就像猝加了千斤的巨大力道,简直难以把持。 其实杜铁池手中破月仙镜,堪称妙用无穷,法力至广,只因他新得至宝尚还不够熟练,才会临急失策。这时他在猝然所遭遇的巨大力道之下,手中宝镜简直难以把持,眼看着即将脱手跌落,倒是林杏儿旁观者清,忽然伸手,在镜面上另一蓝色按钮上按了一下。 登时间大片蓝光由镜面上暴伸而出,先发的红色光海便长鲸吸水般地闪回不见了。代之而起的大片蓝光,浩浩荡荡呈现当空,有如一天碧海,其声势较诸先时红色焰海,又是另一番景像,给人以无限冰寒之感。 说也奇怪,就在杜铁池手中镜光由红转蓝的一望间,那道由石峰顶巅所发出的白光蓦地暴缩而回,紧接着一大片五色霞光由峰内兴起,犹如一扇极大的垂挂在敞开的石门正前。 前文曾交待过,杜铁池手中仙镜的四色按钮乃分别具有“水、火、风、雷’,四种不同的效果。这一次蓝色按钮所显示的蓝色光海,正是作用在水,那一望无际的蓝色波光不啻正是一片汪洋大海。 面临着一片汪洋大海的倾覆,哪一个又能无动于衷?然而对面现身的敌人,却表现出出奇的镇定。 先前,就在石峰正壁敞开的两扇石门之后,耳听得一阵铮琮琴瑟声响,接着即有两行身着白色闪光长衣少年男女,向分左右姗姗自内步出。这两列白衣少年男女,看上去约莫在二十左右,生得异常俊秀,每人非但所着衣式色泽一致,即连模样儿看上也相差不多。 左男右女。 男的每人头上都戴着一顶高缨方冠,却在各冠正前方有一枚孩儿红的宝石结子,各人背后都斜佩着一口无鞘长剑,剑衣纯白,看过去整齐划一,称得上一尘不染。 另一面的少女,各着白色短衣裙,裙短仅及遮股,一个个裸露着白润光洁的一双玉腿,粉面朱唇,无不俊俏可人。 各人背后亦都斜插有一口黛绿长穗宽鞘的短刀,尤其俏丽的却是鬓边斜插的那朵嫣红玫瑰,人面花色相互媲美,极尽妍艳之姿色。 数一数男女两列,各为十四之数,二十八名弟子分左右步出,气派顿时显现出严肃和庄严之一面。 男女两列弟子一经步出,即呈八字形左右雁翅分开,紧接着一片五彩云雾,拱托着一面铺有金色长毛皮褥的坐榻冉冉而出。 那金丝皮褥坐榻上,盘膝跌坐着一个长眉出鬓,面如冠玉,看上去不过三十六七,长身玉立的中年丰姿秀士! 这秀士一身金色长衣,其上钮扣一粒粒光彩夺目,红光闪烁,显然为价值不赀的贵重宝石所铸成。只见他盘坐玉榻,面色平和,然而看上去却是不怒而威。 他留有一头黑色长发,其长几可及腰,却由后面反甩前肩,在长发上加有一枚金箍,看上去金光闪闪十分夺目! 若是论及容貌,秀士实在可以当得上“貌比潘安”,只是却给人一种不正经的感觉,尤其是他那双光华闪烁的眸子,似乎内蕴着一种邪祟,一种神秘的力量,同样给人以“不敢逼视”的感触。 那片五色霞光,即由秀土玉榻前面的一个三足小鼎中放出,居然能抵挡得住杜铁池破月镜光,当知其非比寻常了。 杜铁池乍见对方这种排场,已知其身份绝非寻常。林杏儿却在一边低声嘱咐道:“恩兄千万留心,这个人就是百花教主佟圣。” 在杜铁池感觉里,百花教主得道千年,必然是一个容貌十分苍老的人物,却没有想到从外形上看不过是三十几岁的人,实在有点出乎意外。 一旁的“黄履公”鲁班见佟教主亲出迎战,心里总算一块石头落地。 百花教主佟圣那双细长含有邪光的眼睛,略略在杜铁池林杏儿身上看了几眼,脸上立时显现出十分惊诧的表情,微微额首,却把目光转向座前一个身着虎皮,皮肤黝黑,身材矮短的大头少年。 杜、林二人只顾了打量佟圣,倒是疏忽了他身边的这个人。 只见这少年,虽然看上去岁数不过二十出头,只是那副长相却实在叫人不敢恭维,身高不足四咫,足似巴斗,大头,身着虎皮短衣裤,裸露的双腿两膊之上,俱都生满了黑色,再看他面相,凸目横眉,塌鼻阔口,却在左右双肩上,每边活生生地咬着一个狰狞可怖的骷髅头骨,背后十字形交插着一双乌黑的“方天戟”,足下是一双多耳麻鞋。 这样的一个人,偏偏站立在十分俊秀的教主跟前,越加地形成了强烈对比。 虎皮少年在佟圣目光注视的一霎,顿时有所领悟,当下大大踏前一步,目光注视向杜铁池道:“教主有令,足下来到百花谷,焉敢如此猖狂?令你快快收起镜光才好对答说话!” 少年形貌虽是丑陋如此,只是吐字发音却十分清晰,声若洪钟,每一音阶都震人心魄。 杜铁池心知凭自己目前功力,即使身怀至宝,要想与眼前这位魔道数一数二的高手相教,毕竟还差太远,倒不如先揠下兵戈,先礼后兵,听听他如何发落。 这么一想,遂即冷笑一声,大声道:“在下遵命!”手指按动键钮,一晃宝镜,那浩渤碧蓝波光,顿时长鲸吸水般地自当空收回,不过是闪得一闪后,顿时无形。 与其同时,对方发自那三足小鼎之内的五彩霞光,也同时收回无影。 百花教主佟圣脸上带出一种不屑的神态,冷冷一笑,目光重复视向座前大头少年,双方目光一经接触,后者似乎立刻即有所体会。 “教主有令!”大头少年高声向杜、林二人道:“你二人自报身世,以及来此目的,如有半字虚假,叫你们形神俱灭!” 一旁的“黄履公”鲁班因是过来人,又已经和“昆仑七子”中的“墨云子”盖空有所接触,聆听之下,迫不及待地正想将对方身世托出,可刚要开口,却为佟圣动作止住。 虎皮大头少年即转向“黄履公”鲁班面前,抱拳见礼,宏声道:“教主传话,请黄幡主暂归所属,不可擅离职守,否则若有失守,幡主却要自行交待。” “黄履公”鲁班一张脸气得通红,待有所言,只是他深知佟圣个性,彼此虽系多年深交,意气上却总是得格外容忍,否则便难共处。这时聆听之下,也只得暂时告退,怅恨地叹息了一声,大袖挥处,黄光一闪无踪! 虎皮大头少年这才转视向杜铁池道:“你二人可曾听见?还不据实招来!” 杜铁池见对方大头少年口气托大,心中早已不愤,那百花教主佟圣明明自己有嘴,却不开口,反令身边人代为传言,一副目无余子形样,更令人难以忍受。无奈自己,到底入门尚浅,前生功力尚未恢复。 虽然出身名门正派,在功力未恢复之前,尚在靠人维持,尤其不便树此大敌,况乎对方修为有年,即以吴仙子桑真人这等成名仙侠而论,见了他尚且要执后辈之礼,自己焉能一上来便有所放肆。这么一想,杜铁池便不得不压制着心里的怒火,先向对方执后辈之礼了! 当时上前一步,躬身一拜,抱拳道:“在下杜铁池,乃七修门下弟子,一时不慎,无故为贵门方红所擒。” 然后微微一顿,转指面前的林杏儿道:“这位林杏儿姑娘,亦是被贵门手下方红所擒,可怜她肉身与魂魄分隔,那个方红竟然用她生魂来祭炼妖幡,一时凑巧为我所救,一切还要请教主作主。” 这番话,杜铁池自以为已说得极为婉转,但听在佟圣耳中仍十分刺耳。 只杜铁池那一句“七修门下”的话,却使他十分在意,等到杜铁池说完之后,他才转向身边大头少年。彼此目光互视片刻,大头少年即似已全然领会其意,遂即转身怒目视向杜铁池! “教主对足下所说,不能尽信,还要请足下解说清楚。” 杜铁池欠身道:“洗耳恭听。” 大头少年怒声道:“七修真人与教主曾有数面之缘,据教主所知,真人早已飞升,身后并无门人,足下何以竟说是七修门下?还不据实以告。” 杜铁池冷笑道:“七修真人确是在下先师,三世因果岂能冒称?信不信由你,这件事无关宏旨,倒是贵教主如何发落在下,还要请说个明白。” 大头少年回过身来,正与佟圣目光相迎,他立刻有所领会,转向杜铁池道:“足下出身是否七修门下,教主必要查个清楚!教主有令,请足下上前到教主榻前答话。” 说罢,这大头少年即向一旁闪身让开。 杜铁池心里一动,暗忖:此举有些怪异,莫非这个百花教主还要向自己施什么阴谋暗算不成?转念再想,却又无此必要!当下他不及多想,遂即抱拳说道:“遵命!” 从容向佟圣盘膝之玉榻前走过去。 双方相距若数尺距离,杜铁池还不及站定,忽然就觉出心神一震,发觉到玉榻上的佟圣,那双眸子睁得异常的大,自己身上于此一刻,亦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受,这种感受,使他突然忆起当日在七修洞府,第一次见到徐雷时,徐雷为图了解自己身世,当时曾以其本身的命光向自己透视片刻,那种感觉,正与此刻相似。 不过是极为短暂的一霎,杜铁池即又恢复正常。 玉榻上的百花教主佟圣,似乎在此开目之间,已把对方身世察了个清楚,那双睁得又圆又大的眼睛,遂即合拢,脸上神色明显地现出惊诧。鼻子里轻轻地哼了一声。 这位自视极高的魔教魁首那双眸子又视向身旁大头少年,后者似乎在他每一次的注视里都能尽领先机。 顿时他跨前一步,注目着杜铁池道:“教主说,你的确是七修真人道统传人,此刻你功力尚未恢复,但日后前途,未可限量!” 杜铁池苦笑了一下,答道:“多承谬赏!”大头少年这一霎目光频频与佟圣有所接触,后者似乎有很多话传播过去。立刻,大头少年充满了激动! “教主说,他与令师渊源颇深,看在这一层面上,对你方才之莽撞,可以不必深究。” 杜铁池冷冷地道:“多谢之至!” 大头少年道:“非但如此,教主的意思是,他身边姬妾众多,难免疏于教导,有关方姓小妾开罪阁下之事,他是绝不会护短。这件事,他立刻就会作一个了断,以表示教主生平绝不护短,这一点你大可放心。” 杜铁池没想到对方竟然会有此表示,倒也算是难得,心里不禁又想到,照方才方红行动,分明已经逃去多时,此刻料必早已逃出魔宫。 这方红虽说是淫荡成性,多行不义,但也并非罪不可赦,相信她受此教训后,必然有所改过,杜铁池本意倒也并非非要眼看着置其死地才算甘心。 眼前佟圣既然有此表示,杜铁池也就不为已甚,心里暗自奇怪,因为徐雷嘴里的佟圣,似乎并非是这么好说话的人。 大头少年说完了这几句话,立时转向那两列弟子,高声宣道:“教主有令,褚明、范文同二弟子上前听令!” 站在最前面的两名高冠少年白衣弟子,顿时上前抱拳躬身道:“弟子在!” 大头少年高声宣道:“教主有令,方姓小妾顽劣不驯,有损教誉,着令你二人立刻拿下押来处置。” 二少年立刻高喧一声“遵命”,足顿处,化为两道经天碧光,闪了闪,遂即无踪。 这么一来杜铁池倒也无话可说,心里正自盘算着如何开口向对方询问杏儿父亲的下落— —这件事照说与自己没有相干,但是既然知道了,又与杏儿有此一段避遁的机缘,站在侠义的立场,似乎不能不问,只是以自己眼前的立场,诚所谓“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哪里还有资格管这个闲事。 他心里正自盘算着如何开口的当儿,那个大头少年,却已向林杏儿大声发言道:“你可是崆峒教主林三官的女儿林杏儿么?” 杜铁池倒没想到对方竟然会主动向杏儿提起,倒要听听他说些什么了。 林杏儿自一见百花教主,心里即触及父仇,只是一来自己功力浅薄,生死未卜,二来父亲林三官尚在对方控制之中,自是不敢有所异动。 这时,她乍听对方呼出自己姓名,不觉一惊,当下上前一步道:“难女正是。” 大头虎皮少年道:“教主方才已运玄功,默察你的遭遇,对你的不幸,十分同情,将有一份厚赐,补偿你所受的灵肉伤害……” 说话时即见玉榻上的“百花教主”佟圣轻轻举了一下右手,他手上持握着一柄短短的玉杖。杖质纯绿,分明是上好翠玉所制。 随着佟圣的这个动作,即有一片五色祥云自其座榻上冉冉升起。那片五色祥云不过仅有桌面般大小,云上托有一面朱漆托盘,盘子里置有长剑一口,另有一个看似缎质的锦囊,里面鼓膨膨的装有许多物什。 这些东西在那片五色祥云的拱托之下,冉冉地飞到了林杏儿面前定位。林杏儿手已伸出,却又临时收了回来。 大头少年宏声说道:“教主厚赐,还不收下上前谢过!” 林杏儿忽然落下眼泪,倏地转向侧前方百花教主樽前跪下叩头道:“多谢教主厚赐,只是难女却不敢收受,还请教主作主。” 百花教主佟圣脸上兴起了一片薄怒,目光视向大头少年。 大头少年立刻道:“教主对你已是破格恩典,难道你还有什么额外要求么。” 林杏儿叩了个头,热泪簌簌地道:“教主厚赐,原不敢不受,只是难女之父如今被押在‘太岁峰’下,恳请教主念在昔年与我父原是至交好友的份上,免去我父亲日受地火焚烧炼魂之苦,放他自由,教主这么做,也算是为自己积下善功。 玉榻上的百花教主在她说及一半时,早已怒形于面,勉强听到这里,已是怒不可遏,连连怒视着面前的大头虎皮少年。 后者不敢抗拒,顿时向着林杏儿怒叱一声道:“住口!” 这声喝叱,当真是气足声洪,听在林杏儿耳中,真有油槌贯顶之威,吓得她登时中止住未完的话。 大头少年厉声道:“教主令你不许再提林三官之事,你父林三官罔顾道义,罪大恶极,教主没有立刻毁其形神已是无上恩典,这事教主自有处置,不容你再多说,教主令你拜受赏赐之后,快快离开!” 说时,大头少年伸手当空一抓,光华乍然闪得一闪,他手上已多了一张黄纸符咒,其上好像满是写满蝌蚪形体的字迹,若隐若现十分古怪。 大头少年手持灵符大声说道:“这张灵符乃是教主破格赏赐与你,有此一符,你便即可自由进出,不受教内诸多禁制所限,还不领赐谢恩速去!” 边说,乃将手上符咒向着杏儿一扬,一道青霞闪过,直袭向杏儿全身,一闪而逝! 林杏儿只觉得身上为之一冷,已与那道灵符合而为一。 眼前情形,已不容她不去,她深知百花教主佟圣之刚愎自用,眼前如不见好就收,说不定自己也休想离开,对于杜铁池她固然是鸿恩待报,亦有说不出的难舍之情,只是观诸各情,自己在这里恐怕非但帮不上他什么忙,怕是还要拖累与他,倒不如识趣先行遁去,今后再待机求他设法营救自己父亲便了! 思念之间,那片五色祥云又自缓缓移向面前! 大头少年再一次喝叱道:“还不收下教主恩赐快走!” 林杏儿心中其实对佟圣怀有无比仇恨,自不肯接受他的赏赐,当下紧紧地咬着牙道: “无功不受赐,这些东西难女用它不着,教主还是自己收回去吧!” 说罢却转向杜铁池冉冉下拜道:“恩兄对我的大恩,没齿不忘,后会有期,就此向恩兄先拜别了!” 一边说时,热泪簌簌而下! 杜铁池正想留她慢走一步,与自己同行,不意杏儿叩了个头,不及站起,已化成一道红光,倏地射空直起,瞬即无迹。 杜铁池不意她走得如此仓促,心里原本还有好些话要交待她,即使有关她父亲林三官被佟圣困押事,自己也未敢置身事外,这一些只有放在心里,今后再见机行事了。 大头少年目送着林杏儿离开之后,遂即转向杜铁池道:“教主因与足下师门颇有渊源,对于足下这一次所遭意外,甚感遗憾,所以特别留足下在敝教小住数日,略尽地主之谊,以表歉意!” 杜铁池心里一怔,忙自摇头道:“多谢教主好意,在下尚有要事,不便久留,这就告辞了。” 说罢,他正待上前向佟圣告退,忽然空中青光闪得一闪,只见先时离开的范褚二弟子已押着方红现身眼前。 杜铁池以为方红已然离开,却没有想到依然还是逃不开佟圣之手,仍然被追住押了回来。 只见方红一副垂头丧气模样,全身上下,除了那张面容仍称姣好之外,其他别处,已是一片血肉模糊,显然是方才为林杏儿救命三招之一的“百花献蕊”所伤。只见她双手倒剪,系着一根银光闪烁的光链,链子的一头持在那个叫“褚明”的弟子手里! 这个叫褚明的弟子,看过去还没什么,只是那个叫范文同的弟子,一条左臂却是染满了鲜血,一副痛苦的表情。 “九尾金蜂”方红似乎已猜知此番被押回的命运,乍见佟圣早已哭成了泪人儿,不俟佟圣宣召先行自己抢前一步。拜倒佟圣榻前,一时泣不成声。 “妾身方红参见教主,请念在妾身多年早晚侍候教主的份上,格外开恩,赦免死罪,来生犬马必报教主的大恩大德!” 她模样儿早已十分凄惨,再一哭泣做作,更见可怜,无如榻上的佟圣显然是铁石心肠,自方红现身之始,似乎连正眼也不曾看她一跟。 方红哀求之后,兀自不停地频频磕头不已,奈何她那位“良人”根本就无动于衷,却把一双眸子转向派去的褚范两名弟子身上。 二名弟子也继方红之后,各自上前见礼。大头少年承示,向二弟子询问经过。 受伤的弟子范文同叩头道:“弟子二人奉令捉拿方姨娘,其时方姨娘已为第九关隘的周师叙所擒,周师叔因不明经过,差一点放她逃生,如不是弟子等赶到,只怕她已经逃了。” 大头少年哼了一声道:“你左臂怎么了?” 范文同道:“为方姨娘‘阴雷’所伤,已敷上教主所赠的‘断玉合珠膏’,想必无虑。” 大头少年点点头道:“你二人暂且退下。” 二弟子答应一声,向着玉榻上的佟圣叩了个头,仍回原处站好。 玉榻上的佟圣眸子直直地逼视大头少年,后者立时有所领悟,先是面色一震,继而转向跪地哭泣的方红。 “九尾金蜂”方红终算是侍奉佟圣多年,对于佟圣的为人知悉得再清楚不过,即使是对方与大头少年那种神秘的“目语”,方红也颇能领悟,甚至于在多年以前,有一个时候,她亦曾充当过类似今天大头少年这个角色。 是以,在佟圣目注大头少年,传送心意的一霎,方红立刻有所领悟,不禁大吃了一惊,一时花容失色:“不——教主——不——你不能对我下这个毒手……不……” 一面说,她更频频叩头不已! 大头少年回头看了佟圣一眼,面现秋霜地视向方红道:“方姨娘,教主的法令你应该是知道的,多说没有用,你就领法吧。”一面说时,右手平伸,向着方红指了一指,即有一线白光,疾如闪电般直向方红身上飞去。 方红早已料到了有此一手。她既有逃去之心,自然全身上下披挂齐全,又以当年佟圣对她疼爱,送了她不少本门至宝,这时性命相关,情急之下,也只有持以出手。当下左肩轻晃,先自飞出了一幢三角形的帐形蓝光,将她全身紧紧罩住,紧接着左手倏伸,发出了剑光,与空中大头少年所出白光纠缠在了一块。 大头少年见状一怔,登时大怒,他已然领受了佟圣命令,自是无所忌讳。 当下忽叱一声道:“好个贱人,你还敢违抗教主的法令不成!” 一面说时,右手中指微微弯曲着向外一弹,射出了一点火星。敢情这大头少年,是佟圣身前最最得力的掌门弟子,姓屠名刚,佟圣早年在云贵还未曾出道以前,即收其在门下效力,算来从师已有数百年之久,早已尽得佟圣真传,名份上他虽是佟圣掌门弟子,事实上这百花教上上下下,对他无不敬畏,因其为人刚直,更不近女色,生性“嫉恶如仇”,乃有“辣手铁汉”之称。 说来这“辣手铁汉”屠刚,与百花教主佟圣之间,乃有一段很长的素缘,否则以屠刚之正直为人,这百花教上上下下鲜有其看得顺眼之人,又岂能苟留师事佟圣如此之久? “辣手铁汉”屠刚平素对教主佟圣这几个身边艳妾侍姬,早有嫌恶,只是碍于与佟圣师生之谊不便发作罢了。 今日凑巧遇见了这个机会,他焉能轻易对方红善罢干休,那一点弹自中指指尖的星星之火,其实正是他潜习经年的“命火”!平素绝不轻用,如非立意要制对方于死命,也万万不会如此施展! “九尾金蜂”方红乍见之下,由不住大吃一惊,倏地发出了一声尖叫,自地面霍地顿足而起,奈何仍然是慢了一步,却是那点星星之火迎在了头顶蓝色帐光之上,先是强光乍然闪了一闪,紧接着发出了惊天动地般的一声霹雳。 眼看着方红那幢护身的蓝色帐光,在这爆炸声里炸为千万道游散飞丝,其内的方红自然难以幸免,顿时血肉横飞,被炸成了粉碎。 这番目睹,只吓得杜铁池目瞪口呆,他倒是没有想到,方红竟然会死得如此凄惨。 就在方红肉身方自被炸得血肉横飞的一霎间,一幢血光,簇涌着看似方红的元神——— 个通体如血的小人,蓦地冲霄直起。 大头少年怒叱一声:“哪里走!” 他显然得有师命,对于方红元神亦不肯轻易放过,当下手指处,先见一线白光,矫若灵蛇般地射空直起,风掣电驰般直循着方红元神追去。 杜铁池眼看着对方这种惨厉的赶尽杀绝的手段,心里殊为不忍,心念微动,那口“七修仙剑”已匹练般划空直起,就空一扫,已拦住了大头少年所发出的那线白光。 就只是这么一霎间的耽误,却已与方红元神留下了无限生机,带着一声尖锐的长叫,方红这个元神所幻化的红色血影,箭矢也似地冲霄直起,一径向着西天电闪而逝。 大头少年虎目圆睁,重重地顿了一下足,猛地转脸怒视杜铁池,后者已然扬手,收回了飞剑。 “上天有好生之德。”杜铁池目注着对方,道:“就给她一个再世为人的机会吧!” 大头少年屠刚原本忿怒的脸上,忽然绽开了一丝牵强的笑容: “说得好,既是足下讨情,也就饶过她就是。” 一面说时,他目光转向盘坐在玉榻之上的佟圣,后者脸上却显然留有忿意,连连向屠刚有所示意。 屠刚遂转向杜铁池道:“教主说,足下不该插手管这件事,这个贱人元神不死,对本门今后留有无比后患,这个责任,日后只怕与足下脱不了关系了!” 杜铁池冷冷一笑道:“贵门处置罪犯,本来是用不着我这外人多事,只是这件事却是因我而起的,就不得不向贵教主讨上一个情面,以后的事如与在下有关,在下自然脱不了关系!” 屠刚点点头道:“很好,既然有足下这句话,我们就放心了!” 杜铁池抱拳躬身道:“在下这就告辞了。” 大头少年一笑,摇头道:“家师有意要足下在此作客数日,这时只怕还不便离开。” 杜铁池长眉一挑,忿声道:“这是什么话,难道在下的行动,也要令师批准不成!” “那倒也不是。” 大头少年脸色微窘地道:“教主只是仰慕七修门中的道统,难得足下来此,机会难得,有意向足下探讨一下。” 杜铁池心中一怔,目光转向百花教主,只见对方一双炯炯的眼睛,眨也不眨地正盯着自己,表情十分严肃。他心里不禁动了一动,想到昔日“玉树真人”桑羽所说,七修道统乃是当今天下名门正户中最具权威的金仙道统,无论正邪各门,无不心存觊觎,桑真人与徐雷曾再三告诫自己,不可轻易对任何人谈起,想不到他一时不察,竟然会自露了口风,引起了“百花教主”佟圣这个老魔的非份之想。 原来仙道之业所谓的“四九”天劫,不出数年即至,正邪各门中,无不引为生死存亡的一大考验。 这是一次天道的考验,必须德业并进心地善良者,方有望通过,否则必将依靠本身之功力或借助法力极高之友朋协助,再加以天地间之至宝仙器,才可望侥幸通过。 “百花教主”佟圣平素为人,虽不曾犯有大恶,却是去善甚远,再者他所习之道统,更是旁门左派,虽然为抵御天劫,已练就了几样厉害御法,到底不敢存有全胜之念,只是以他当今之辈份与为人,更不愿求助于人。 一些正派人士因恶其目高于顶,谁也不愿自动上门与他论交,佟圣外表虽作出一副强者不惧的表情,其实内心却无日不引以为忧,即以他私押“崆峒教主”林三官于“太岁峰”下一事而论,其意亦无非是逼迫他交出所练之“冰魄化身”用以抵抗天劫,无如林三官拼着性命不要,亦不肯将化身交出,佟圣为此用尽心机,颇感苦恼之至。 现在,他忽然悉知杜铁池竟是“七修”门下弟子,妙在他三世轮回,虽然已尽得该门道统真传,却在于本世入门方浅,功力并未恢复,对于佟圣来说,实在是不可多得的良机。 原来佟圣用心,是想将杜铁池软困教内,然后再设法迫他把七修道统中若干精华道出,那么以佟圣如今功力,自不难于在很短时日之内参会贯通,如此一来,不但可持此以抵挡未来之天劫,更可用以转进金丹大道,自是最为理想之事。 杜铁池虽然入门日浅,但这些日子以来,智灵渐开,前生道力亦在将复未复之际,百花教主佟圣的用心,他虽自然很易猜出,何况大头少年屠刚自己也已道出,自无不明之理。 大头少年屠刚见他久思不言,遂即冷冷地道:“教主有心纳容,我看足下还是稍安勿躁,暂时在敝教住下的好。” 微笑了一下,他接着道:“只要足下有心与教主合作,双方都必将获利……杜道友,你可明白我的意思么?” 杜铁池冷冷一笑,道:“多谢你的好意,请转知令师,我决心离开,这就告辞了!” 说罢肩头一晃,化为一道白光,冲霄直起,奈何此举早已在百花教主佟圣算计之中。 就在杜铁池身形方自腾起空中的一霎,玉榻上的佟圣陡地眸子一张,手中玉杖霍地向空中举了一举。且听得空中震天价般地响了一声霹雳,十数枚斗大的火球,自四面八方一齐滚落直下,刹时纷纷爆炸开来,声势之惊人,简直无与伦比! 杜铁池身子才起一半,遭遇到如此猛烈的当头迎击,猝然被震得直摔了下来,所幸那口护体的仙剑非比寻常,否则只此一震之下,怕不非死即伤。尽管如此,杜铁池一跤跌倒尘埃,只觉得三魂出魄,七窍生烟,久久也站不起来。 紧接着面前人影连闪,二十四名白衣劲装的少年男女弟子,已列阵眼前。 ------------ 10 杜铁池强忍着身上的酸痛,一个骨碌由地上翻身站了起来,迎面即见到那个身着虎皮的大头少年。 只听他一声叱道:“拿下来!” 二十四名弟子一声喝叱,各人手指当空,纷纷发出了剑光,匹练般的剑光交炽成一面奇光烁目的光网,迎头直向杜铁池身上压下来。 杜铁池一面发出了七修仙剑,化为矫若游龙的一条白光,奋力迎敌,情急之下却将怀内“破月三宝”中的那粒“两刹神珠”取出,心中默念着出手口诀,霍地就空抛出。 顿时空中现出了红紫两色奇光,随着车轮般大小的珠身转动之下,那红紫二光顿时渲染出漫天异彩,直迎着对方二十四口仙剑所幻化的大片光网绞迎了上去。 双方乍迎之下,只听得一阵清脆的金铁交鸣之声,首先遭遇的四口仙剑,顿时被绞碎为一天飞星,坠如顽铁。 玉榻上的百花教主佟圣,乍见及此,觉得厉害,陡然发出一声断喝,手中那根绿玉短杖蓦地抛出,霹雳雷震声中,化为数十百丈长短一道碧光,立时与杜铁池出手的“两刹神珠” 红紫二光迎在了一团。佟圣显然技不只此,一面出手玉杖迎战,一面嘴里念动真言,发动四方禁制,只见他骈指向东南西北各指了一下,即由四方相继拥起了大片白云,在隐隐的一阵雷鸣声中,齐向正中汇集过来。 杜铁池顿时觉出了不妙,足顿处化为一道奇亮白光再次冲霄直起。 这一次玉榻上的“百花教主”佟圣显然没有再施故技,脸上却显现出微微的冷笑。原来他已经发动了这里厉害的阵势,即所谓“神威四极阵”,一时自东南西北四个不同方向兴起了重重云雾,电闪雷鸣,声势端的惊人! 杜铁池以无比神速的剑遁之势,认定了一个方向,加速急驰,身后拖随着那颗“两刹神珠”所幻化的红紫旋光,风掣电驰,其速惊人。如此前行了一刻,只觉得眼前一片雾色茫茫,也不知来到了一个什么地方。 他初试剑遁,只觉得神速奇妙无比,这一阵子快速飞驰,少说也当在数百里以外,心中不禁暗笑,人皆言这百花教有如铜墙铁壁,禁制重重,埋伏万端,今日看起来,也不过如此这般。 使他奇怪的是,也不见佟圣等任何人追赶过来,也许是自己剑遁过于神速,对方不及追赶吧!心里这么想着,好不高兴,当下按下了剑遁,向地面上落去。重重雾色里,他似见足下水秀山青,景致颇佳。待到他落下之后,耳边上更听见淙淙流水之声。 杜铁池这才觉得自从被困于百花教以来,不要说进食,简直连水也没有喝上一口,这时听得流水之声,便觉出口渴难当,遂即收好仙剑与“两刹神珠”,信步上前,果见乱石起伏中,隐隐现出一激清流,水质清澈。 一时口渴难当,乃上前伏下身子,大大地吸了几口。却于这当儿,身边传过来一声轻微的冷笑之声:“杜道友敢情是口渴了?我这里有上好的‘百花佳酿’可以奉赠。” 声若童婴,分明就在眼前。 杜铁池吃了一惊,慌忙循声看去,这一看之下,不禁暗自叫了声苦也。敢情他自以为已经逃脱了敌人魔掌,谁知道依然仍在对方掌握之中。 眼前一片桃花流水,翠草如茵,落英缤纷里,“百花教主”佟圣盘膝跌坐在一方低矮的玉案当前,身边左右,各有一个衣着华丽,绮年玉貌的少女分侍左右,玉案上陈列着四时鲜果,更有一个尺许高下,色泽晶莹透彻的羊脂玉瓶,里面约略盛有大半瓶浅红色的汁液,料必就是方才他所说的百花佳酿了。 此时此刻,固不见方才杀气腾腾的阵势,即使连那个身着虎皮,丑陋恶形的大头少年亦不见其踪影。 杜铁池擦了一下脸上的水,缓缓站起来,对于眼前所见,还有点模糊。 “遣友不要多疑!”佟圣脸现微笑道:“这是百花教后宫所在,没有我的传召,任何人也不得轻易擅入,方才道友剑遁虽是神速,只是在我‘神威四极阵’内,却是无能施展,只不过是在一定范围之内绕空盘旋而已。 如非是亲眼看见,当面聆听,杜铁池万万不敢相信,对方说话的口音,竟是宛若童子,当真称得上是“返老还童”之身了。 看着杜铁池的一脸茫然,佟圣微微一笑,手指左右二少女道:“这是我的两名小妾,一名‘拱云’一名‘托月’,来来来,你们两个上前见过这位贵客,七修真人的未世传人杜道友。” “拱云”“托月”二女聆听之下,曼吟一声,双双趋前向着杜铁池福了一福,低唤了声:“杜真人!” 杜铁池闪身一旁道:“不敢当。” 心里却思忖着佟圣这个老儿实在可恶,竟然改变了态度,想用这种手法来笼络我,岂非是白费心机? 心里想着,不禁面色一沉,冷笑道:“佟教主不必客气,在下去意已决,多说无用,请教主珍惜令誉,让在下从容自去,感激不尽,否则一切后果,只怕教主也担当不了!” 佟圣含笑道:“小友你言重了,这个天底下,只要本座想作想为之事,还不曾听说过有行不通的,我对你已是破格优从,小道友你还是知趣的好,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又何苦。”杜铁池闻言一呆,心里盘算着确是不知如何才好,打既打不过,逃又逃不了,又将如何?怪在方才那个“墨云子”盖空,分明已现身相助,却是到了紧要关头,反倒藏头缩尾不见其踪影,也不知他现在哪里? 佟圣见他思忖不言,只以为他心已动摇,当下浅笑道:“怎么样?如果你愿意留下来,不必多久,只不过四十九天,这段时日内,你只须将七修道统十七字真言略为向我说明,我却也不白占你的便宜,当可把‘火海真经’入门之法传授给你,实在说起来,占便宜的还是你,你意如何?” 杜铁池摇摇头苦笑道:“老前辈你多说无用,我是不会答应的!” 佟圣神色一凌,仍然心平气和地道:“你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当今天下我看还没有几个人胆敢对我这么开口说话,我已对你一再优容,你却是不知好歹!” 杜铁池冷笑道:“是老前辈你强人所难,怎道在下不知好歹?” 佟圣一声朗笑,声若儿啼:“好!我倒要看看你能僵持多久!” 说罢,右手五指轻轻就空一抓,正待向外递出,忽然侧方红光大盛,一连闪了几闪。 佟圣目睹及此,蓦地站起来一声叱道:“什么人?” 紧接着那只虚抓的右手,霍地向着先前发光处平推而出,空中立时闪起了一道电光,“咕噜噜”起了一串奔雷之声,斗大的一团火球,直奔向先时红光闪烁之处。 蓦地,那地方奇光大盛,在一片宏声大笑里,现出了一个身材瘦高,貌相清癯的黑袍道人来。 这人的猝然现身,恰为佟圣发出那枚滚动火球之同时,看起来双方几乎已是迎在了一块,却只见那个黑袍道人宽大的袍袖向外一挥,不偏不倚,正好与所来大火球迎了个正着,却为他适时卷入袍袖之内。 杜铁池因已尝过佟圣这一手的厉害,知道他擅施神霄,因见这枚火球来势极猛,又大,料必一旦爆炸开来,势将较先前更为猛烈,殊不知却为这个猝然现身的黑袍道人,只一下子已卷入袍袖之内。 那枚待炸的神雷,来势尽管极为劲猛,却像是闷葫芦一般地没有了下文。 杜铁池惊喜之间,同时也才认出了来人敢情正是先时一度现身的“墨云子”盖空。此时此刻他猝然现身,预料着双方必将大战一番! “墨云子”盖空的忽然现身,自然使得身为地主的佟圣大感惊诧。 只见他面色一沉,霍地站了起来:“尊驾可是来自‘西昆仑’的盖道兄么!失迎,失迎……” 佟圣那张脸上,一时显现着无比的惊怒:“这又是从哪里说起!” “墨云子”盖空呵呵一笑,仍是不脱前番滑稽声态。 “佟老魔,咱们总有一甲子不见了吧,难得你还是老样子不变。” 说到这里,忽然露出一副咧嘴的样子道:“哎唷唷,这玩艺儿我可是受不了,滚热火烫的,干什么一见面就送我吃个大火球,我是无福消受,还是你自作自受吧!” 嘴里说着,右手大袖霍地向外一挥!“呼”的一声,那赤红火球忽悠悠由他袖子里又滚了出来,直向佟圣眼前飞来! 佟圣冷冷一笑,正待招手迎接—— 无如“墨云子”盖空,这一手乃是旨在当面出他的丑,并非真的原物发还。眼看着这枚赤红流焰的大火球已将滚入佟圣手上,忽然间却又改了方向,向一旁转了过去。 佟圣自是没有想到有此一手,等到发觉不妙时,却已是其势不及。 眼看着那枚赤红流焰的大火球,正好落在了风光绮丽的一座凉亭之上,紧接着,火光乍闪,发出了惊天动地的一声霹雳! 原来这些成名的仙道之士,每喜以自身所习之“乾阳”或“至阴”之能,烹以“三味真火”,练成各类不同性能,威力不等之神雷。 佟圣更不例外,为了显示其功力截然不同于一般,他这神雷称得上“别具一格”。由于佟圣以“阴阳”之术见长,所练神雷便具有阴阳二性不同威力,名为“乾坤一元霹雳子”,一经施展威力万钧。 “墨云子”盖空是存心出他的丑,在原物出手时,另加了一成本身命火,是以一经爆炸,其力更是可想而知。 就在这声惊天动地的爆炸里,那片风光美好的亭舍连同附近方圆数十丈内外的花草树木,全数炸为飞灰。整个地面更如同火山爆发时那般强烈地大大震动了一下,其威势端的惊人。 百花教主佟圣,因见来人是海内外公认最最难以招惹的“昆仑七子”之一,固然也知道今日之会,是难以善罢干休的,但是在未曾弄清楚对方真正来意之前,总不愿先行下手弄成不可收拾之局面!只是没有想到,对方一上来竟是这般不通人情。 以佟圣之自负,正是“是可忍,孰不可忍”,登时大为发作。 当下一声怒吼,厉叱道:“牛鼻子欺人太甚!招打!” 随着出口的话声,右手悠地向前一探,即由其五指之内暴伸出五道其红如血的柱光。 佟圣当然知道对方是不可轻侮地,是以才会在一出手之下,即施展出本身功力至菁的“剑炁” 五道血光一经他指尖射出,霍地暴涨为百千丈长短,恰似雨过天晴的当空彩虹——即以这个出手的角度,构成了一只硕大无比的巨灵大手,直向“墨云子”盖空连头带身,一下子猛抓了下来。 “墨云子”盖空嘴里怪笑了一声道:“好家伙!” 面对着此一魔教第一高手的凌厉攻势,盖空可不敢掉以轻心。迎合着佟圣当头下抓的剑炁,盖空一样地箕开了右手五指,五道纯青的光柱,一如佟圣那般模样,抡起了一天的碧虹,从而形成了一只几乎与对方同样大小的大手。 两只大手霍地迎在了一块! 站在一旁的杜铁池,目睹着这番奇特的打斗,不禁大为惊心。空中一红一绿两只大手,一经交结,即形成了不可开交之势。 两个人四只眼,目不旁视地向空注视着。 渐渐那两只大手,相对地都缩小了不少,却只是十指对扣,不时上下翻飞,一时竟然难以分出高低强弱! 百花教主佟圣一面运功与对方拼斗,一面冷笑道:“姓盖的,你无故上门欺人,只当我这百花教就是这般容易进出么,哼哼,今天我倒要看看你这自命不凡的昆仑七子,有什么能耐再能出去?” “墨云子”盖空聆听之下,哈哈一笑道:“老魔头,难为你修行千年,居然还看不出你今日大势已去么。” 佟圣聆听之下,不禁微微一怔。 就在这一霎间,远处忽然响起了大片轰隆之声,起先只不过是起自正南方,旋踵间,却已是四方齐应,紧接着电闪雷鸣,天惊地动,虽然间隔距离尚远,却已能体会出那番绝对不比寻常的变异。 杜铁池旁观者清,更能十分清晰地看清一切。 只见四面八方在那阵惊天动地的震动之后,窜起了阵阵狼烟,更有无数道光华闪烁其间,当空先是浮现出大片橘红色块云,继而却又转换成瑰丽的七彩。他目睹此奇异景色,只以为百花教发动了厉害的阵势,殊不知实情却断非如此。 百花教主佟圣忽然神色大变,即见面前光华连闪,现出了一个白衣长身少年,正是先见二十四名少年男女之一。 只是此刻看来他已失去了先时的从容神态,只要从他狼藉的衣装以及仓促的表情上即可以看出,必然发生了什么大事。 这名少年弟子乍见佟圣,至为张惶地道:“启禀教主,大事不好!” 佟圣怒斥道:“不要慌张——” “是………”这名弟子强自镇定了一下,呐呐道:“百花教四面临敌,五极前辈各自应敌,都处于不利地位,敌人大举上门,屠师兄也受了伤,天门阵已破………请教主定夺!” 佟圣聆听之下,脸上蓦地罩起了一层秋霜。一旁的“墨云子”盖空一声怪笑道:“怎么样,老魔头,我没有骗你吧!” 说话之间,想系佟圣急怒分心之故,那只元神剑炁所幻化的大手,立时就现出了不敌,被“墨云子”盖空剑炁所化的绿色大手制了机先,蓦地压了下去。 佟圣身子大大地摇撼了一下,慌不迭定下了身子,一面视向报讯的弟子道:“传令下去,全体迎战,没有我的命令,擅自离守者,杀无赦!” 白衣弟子先是怔了一下,遂即后退一步道:“遵命!”倏地化起一道白光,冲霄直起。 无如他身子方自腾起一半,猝然间天空中爆雷似的一声怪笑道:“下来吧,小子!” 紧接着大片红光闪处,一个身高八尺蓬头虬髯的黄衣大汉,陡地自天而降,非但如此,随着他落下的身势,两只大手已实实地把先前的那个白衣少年擒在了手上。 杜铁池一眼看出了来人正是阔别甚久的徐雷,不禁喜出望外。 不容他出声招呼,百花教主佟圣已怒叱一声,左肩轻晃,射出了匹练般的一道白光,直取徐雷项上人头。 徐雷再次狂笑一声道:“来得好!” 一面摇动上身,自背后飞出一道叉形光华,敌住了佟圣驰来的飞剑,另一面双手贯足了真力,只一下已把手上白衣弟子摔了出去! 饶是那弟子功力不弱,亦吃不住徐雷所练的“火气真功”,噗通一声摔在地上,顿时就昏了过去。 “认栽了吧,佟老怪!”徐雷大声道:“西昆仑的七位老前辈,全部来看你来了!” 话声未完,面前祥光大作,在一片耀目难开的奇亮闪光里,同时现出了六位道貌岸然,神采飞扬的全真男女修士。 除去先来的那个“墨云子”盖空以外,这些人杜铁池竟是一个也不认识,细认下,只见来人是四男二女。连同“墨云子”盖空,正好凑足七人,敢情名震天下,被誉为当今辈份最高,最最难以招惹的七位老前辈,一个不少地全都到了。 随着六人身后来处,更有一道五色奇光组成的光圈,紧跟着拖曳面前,那五色光圈里却拘禁着五个垂头丧气的老者,一个个没精打采的,就像是斗败了的公鸡。 杜铁池认得其中之一,正是方才在地底相逢,并曾交过手的“黄履公”鲁班,由是也就不难猜想出其他四人的身份,正是百花教倚为长城的“五极尊者”。 事情的变化,竟是如此出乎意料,莫怪乎杜铁池心中惊讶,就是身为居停主人的佟圣,目睹了眼前发生的一切,亦有置身云雾之感! 神智微分,那只全由本身真气剑炁所化的大手,已吃不住“墨云子”猛烈的攻势,顿时被压得向下连连退缩。 “墨云子”盖空把握着此一刻良机,大吼一声,左手突然扬起,匹练般地飞起了一道白光,正待向佟圣身上飞去,猛可里却为当头七子之一的一个皓眉银发的全真道人,出手阻止。 白发道人由于站立之处恰是“墨云子”与“百花教主”之间,只一伸手,已把“墨云子”飞出的剑光抓在了手里。 那道白光其势固极凌厉,只是在这个白发银眉全真道人手上,就像是叫化子玩蛇一样,只见它前后伸缩曲拧挣扎,却并不能逃出道人的掌握之中。 即见这个白发道人向着“墨云子”盖空微微一笑,道:“七弟还是这个老脾气,得罢手时且罢手,能容人处且容人,看在佟道友多年修为不易的份上,就饶他一次吧!” “墨云子”盖空虽是生就的“嫉恶如仇”个性,无如对于这位七子中行首的大拜兄“银眉子”李铁民,却是十分折服。 当时聆听之下,脸色不大自然地收回了飞剑,只是空中“红”、“绿”两只大手,已自纠缠不已。 “百花教主”佟圣若论本身功力,虽然未必不是“墨云子”对手,只是目前情形之下,自难全神专注,即为“墨云子”剑炁所化巨手节节下逼,一时汗如雨下。 七子之首的“银眉子”李铁民看在眼里,不禁莞尔一笑,目注向佟圣道:“佟道友,还不收回剑炁,当真要自取灭亡不成?” 一句话惊醒了佟圣,这才惊觉到面前各人,休说是联手合攻,只一人已非自己所能应付,更何况自己倚为长城的“五极尊者”已在对方掌握之中。 眼前情形,分明是百花教已然全数瓦解,只剩自己一人还孤军奋斗个什么劲儿?若再不识进退,可真是自取灭亡了。 这么一想,顿时如同兜头浇下了一盆寒露般的清醒,当下长叹一声,右手后抬,遂即把本身真元剑炁所化的那只红色大手收了回来。 “墨云子”也收回了自己发出的巨手,却只是看着佟圣频频冷笑不已。 面对着当前的一干劲敌,佟圣实在已无能再逞其凶。 尤其是七子中的前数位,论及辈份,实在还较自己要高出许多,这个仗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打啦。 发了一阵子呆,佟圣再次长叹一声,苦笑着面向当前的昆仑七子折腰拜了一下,呐呐道:“尊驾等不在仙山修行,忽然驾临敝教,又是所为何来?” “银眉子”李铁民微微一笑道:“佟道友未免明知故问了。” 另一个黑脸赤眉道人大笑一声道:“佟老儿,你少在我们七个面前装蒜了,多少年来,你所作所为,哪一件又能瞒得过我们,告诉你,就算没有七修前辈门下杜道友被你所困的这档子事,我们也是要来找你,哼哼!你作的孽还少么。” 可笑佟圣昔日是何等气势,今天却被人指着鼻子一顿大骂而无以为答。 顿了一下,他才冷冷地道:“谭道长休要血口喷人,你道我作孽甚多,可有什么证明?” 黑脸赤眉道人在七子之中行五,人称“赤松子”俗名谭悟,性情倒与“墨云子”盖空有几分相似,只是出手更较盖空无情,因此又有“辣子霹雳”之称。 这时聆听之下,一声狂笑道:“你居然还要证据,好吧!我且说几件给你听听。第一,武当传人尚和昆因与你同时发现古仙人‘碧梧真人’洞府,内中有经卷法器甚多,你这老儿竟全心独吞,又怕尚和昆将此事张扬出去,竟然狠心用魔火将其困烧洞内达四十九日之久,可有此事?”佟圣登时神色一怔。 “赤松子”谭悟冷哼一声,接下去道:“可怜尚和昆为你魔火所烧,肉身全毁,如非六妹蓝仙子刚好路过,以‘无量音波’测知,适时将他救出,只怕他已形神俱灭,事后蓝仙子亲往察看,收得魔火一瓮,已证明确是你这老儿独门所炼有的‘碧魔焰’,这件事已是十分昭然,你可有什么话说?” 佟圣表情至为阴沉,聆听之下冷笑一声道:“这只是尚和昆一面之词罢了!” 赤松子怒叱一声道:“住口!” 却为另一个长眉杏目的中年道姑接口道:“那么,另一位被你以‘五行移山大法’压在太岁峰下,日受地火炼魂之苦的林三官,又该怎么说呢。” 说话的道姑,长身玉立,身着碧披,望之不过三十许人,其实知道她的都悉知她的实际年岁,怕不已近千岁。在昆仑七子中,只有她——“巧云仙子”崔玫与另一位“飞花仙子” 蓝宛莹两位异性,比较起来,这两位仙子个性为人均较柔和,却想不到为眼前“百花教主” 佟圣情势所逼,也都现出了怒容。 “巧云仙子”崔玫乍然提起了“崆峒教主”林三官,卒使佟圣大吃了一惊! 妙在“巧云仙子”崔玫的话声方自一落,空中光华一连闪了几闪,接连地落下二人。 为首者一个大头少年正是佟圣门下掌门弟子屠刚,只见他一只左臂竟然齐肩尽失,鲜血染满了一身。 紧随在身后的是一个瘦高拱背,面无血色的灰衣长身中年文士。 灰衣文士身子甫一下落,一眼看见了佟圣,大吼一声,身形倏地纵起,化为青濛濛的一道长虹直向佟圣身上卷了过去! 佟圣想不到会在此一刻,对方林三官居然会现身来到,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林三官显然由于昆仑七子的援手已然自地底脱困而出,适巧遭到大头少年屠刚的干预,二人一言不合,大打出手,屠刚因过于轻敌,竟为林三官“无形剑”所乘,当场斩下一臂,一路追踪而来,却不意胡打误闯之下,竟然来到了眼前。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林三官这才不顾一切,猝然向佟圣出手,却不意他身形方自冲出,却听得“银眉子”一声叱道:“林道友小心!”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林三官“身剑合一”方起空中的同时,一点星星之火,自“百花教主”佟圣指尖蓦地弹出,所幸“银眉子”李铁民有见于先,突然自其大袖内飞出了一蓬白光,只一下,已如同蛛网般把林三官兜住,随着他外抡的手势,足足把林三官摔出三数丈以外,“扑通!”跌倒就地。 紧接着一声惊天动地的霹雳,敢情是那点发自佟圣指尖的星星之火爆炸开来。 原来“百花教主”佟圣眼看着大势已去,自己数百年苦心经营的基业,毁于一旦,眼前仇人更是出奇的厉害,再不设法见机而逃,后果更是不堪设想,因是之故,借着与对方对答之空,暗中却集中所练内气,阴阳二火,成为生平绝少施用的“命元雷火”,只待时机一到,给对方一个措手不及。想不到正在这个时候,偏偏林三官出现了,且不顾性命地向他出手,佟圣怨恨之极,正好给他来一个当头痛击。 “百花教主”佟圣自以为聪明盖世,却未曾估计到当前敌人实在远比他想象的还厉害得多,就以他暗自调息,聚功成雷的一手,昆仑七子中至少半数以上都已洞悉在腹,是以他出手不谓不快却依然白费心机! 佟圣眼看心机白费,一不做二不休,长啸一声,一双大袖霍地左右挥出,发出了大片火星,本身亦把握着此一良机,突然化为一道经天赤虹,往空就起。 尽管如此,却依然慢了一步! 眼看着一片五色奇光,分别自七子手中,像是早已商量好了似的。 这片五色光华,一经出手,即构成了一面弥天大网,不偏不倚,正好应了佟圣上冲的身子,只一下已然网了个准。 随着为首的“银眉子”一声急叱道:“转!” 在场各人只觉得面前霞光一现,足下微有所感,等到发觉眼前景物似有所变时,却已换离了另一现场一一来到了一处高坡之上。 杜铁池心中不胜骇异,却不知设非是“银眉子”李铁民施展无上大法“乾坤一转”将现场转移,只怕已为佟圣那一手玉石俱焚的阴谋所逞,百十颗“命元雷火”一齐爆炸开来的,该是何等威力,只怕在场各人将无一幸兔。 然而,眼前的佟圣非但没有使敌人丝毫受损,自己却反而落入敌人手中,受困于“昆仑七子”联合剑阵之内,看过去就像是一个五色奇光透明的大琉璃球,紧紧震住佟圣颇不安宁的身子。他虽然上下左右频频冲闯,奈何七子这一手联合剑阵,却是大非寻常,一任其施出了浑身解数,却有似冻蝇冲窗,休想能脱困而出。 “银眉子”李铁民目注剑阵之内的佟圣,长叹一声道:“佟道友,你枉自修炼千年,却是这般不识时务,眼前之势,正是你洗恶向善,弃暗投明之机,四九天劫不久即临,以你今日作为,你能平安渡过吗?不如随贫道七人转回,或可还有一线生机,如果你真的只图眼前逍遥,只怕劫难一到,难逃形神俱灭之命运,你固是聪明人,何以连这点道理也想不明白,真正好笑了!” 这几句话虽然说得语音不高,只是透过银眉子无上似法,一字字都清晰地传进了佟圣耳中。 “百花教主”佟圣聆听之下,果然静止了下来,继而长叹一声,遂即在七子剑阵所形成的大光球之内盘膝坐定,不再移动。 “银眉子”李铁民微微颔首,手指当空,剑阵突地缩小,形成仅可容佟圣坐姿大小的空间,继而转向一旁泪流满腮的大头少年屠刚道:“屠刚,你还认得贫道么。” 大头少年屠刚显然已运施仙法制止住断臂的流血,只是看上去形容憔悴已极,这时见问之下,立时趋前拜倒在以银眉子为首的七子身前。 “老仙师乃弟子前世恩人,弟子怎敢忘怀。” 屠刚边说边泣,频频叩头道:“家师只是行为任性,尚求七位老仙师破格成全。饶其不死,弟子愿效百世犬马之劳以报答七位仙师无上宏恩。” 银眉子轻轻哼了一声道:“这件事只怕不如你想象之易,我七人当会破格成全,至于最终结果却要看他自己了。你虽然心地善良,但这多年来,却也做了不少违心之事,贫道念在与你前世有过一段渊源,特赐你锦囊一件,内有偈语灵符两道,你持往僻静处观后,依言行事,百年之后,我再往度你便了。” 屠刚悲喜交集地极口称谢,连连叩头不已,遂见金光一道发自银眉子手上,便有一个金红锦囊,随光落下。 屠刚如获至宝地抬起,遂即向七子行礼告退,临走之前,却依依难舍地仰首当空,望着困于剑阵之内的佟圣,一时泪如雨下! “赤松子”谭悟见状颇为感动地道:“屠刚,你的心意贫道明白,如果令师尚有一线生机,贫道定必助他便了,这里不是你久留之地,去吧!” 屠刚这才抹干了眼泪,再拜各人,举手作别,化为一道自光,破空而去。 杜铁池刚想上前见礼,却见银眉子目光却又转向一旁形消木立的林三官身上。后者不及招呼遂即自行上前,躬身向七子拜倒。 银眉子忙即扶起道:“林道友不必过谦,道友之遭遇,吾辈虽然早已知道,只是却碍于本身功课未成,不便分身,再者道友历此一劫,却也是命里相当……论及未来,却也并非无益。”说到这里,他微微一笑,深邃的目光,似已看透林三官的内心。 林三官先是一怔,忽然似有所悟,苍白的脸上立时显出了一片笑容。 银眉子一笑,道:“目下,令媛已在崆峒相候,父女把握当是喜事一件,这就去吧。” 林三官连连称是,一双眸子却向杜铁池望去。 银眉子轻哦一声道:“这位就是七修仙长的未世传人杜道友,他与令媛有活命大恩,倒是不可不谢。” 林三官立时上前,口称,“杜恩人在上,贫道林三官失礼了!” 杜铁池忙即跪地回拜,二人遂即站起。 林三官诚恳地执起杜铁池一手,十分稀奇地道:“道友菁华内蕴,神采飞扬,他日必会大放光芒,前途无量,小女赖道友成全,才得回生,大恩待报,且容后谢,刻下先行告辞了。”说罢,欠身又与徐雷见礼,遂即摇身借“土遁”而去。 昆仑七子含笑的目光,这才转向杜铁池,后者赶忙待机上前见礼,一一拜见。七子因知其离奇特殊身世,俱不禁多看了他几眼! 银眉子首先一声叹息道:“方才林道友对道友赞赏之词实非过誉,七修仙长身后有道友这么一个弟子,也实可告慰了。目下吴仙子师徒与桑真人,俱在敝处作客,道友可愿同往西昆仑一游乎?” 杜铁池一听梁莹莹与其师吴嫔以及桑羽,俱都在西昆仑,难得眼前方脱灾困,自是极愿与彼等一见,更难得银眉子亲口相邀,说不定更能为此受益,自无不愿之理,当下便欣然答应,又上前与徐雷相见,二人亲热携手,乐不可分,七子俱都投以笑颜! 银眉子看看时限已到,遂向“墨云子”盖空道:“七弟你且留下来,处理百花教事,务期毋枉毋纵,各门下弟子设非大恶不赦者,都给他们一条生路,指示他们投身之机,再引相见了。” 言罢大袖一挥,眼前猝出祥云一片,杜铁池、徐雷,连同除“墨云子”以外的其他六子,俱都落身云彩之上,紧接着,这片彩云呼啸直上,连带着身后的“百花教主”佟圣与“五极尊者”,相继置身青冥,瞬即无踪。 西昆仑山后顶绝峰——“摘星崖”! “亥”、“子,’相交时刻。 大雪纷飞,风如吼。却有那扣人心弦的铮琮琴声,丝丝不断传来,有道是“雪落猿啼人迹渺,咫尺窥天见仙踪!”敢情已是来到神仙世界。 两排雪松抵挡住北来的风势,却将那一天落雪怒涛也似地卷起半空,在那里怒发迂回,像似一条大雪龙,昂首舒身,好一个“神龙见首不见尾”。 长松夹道,一径如蛇! 不见奇花异草,只是满目蒺藜。 蛇径尽头的这座神仙洞府,未免是太小了一点!那只是长长的一个敞间,半隐半现,“隐”于半山石峰,“现”于万里长气。 石室里,只见一灯如豆,光影晦黯迷离。 一个雪衣秀士,盘膝在琴前,只见他左手轻提右手边的宽袍大袖,五指如飞,一轮运转,将一曲“天外飞兵”弹奏得声色俱厉,化无形为有声,堪称此道之健杰者。 一曲方终,他手击石案,口中轻轻发出了一声叹息,目光外望,仰窥着当空的疾风卷起的那条大雪龙,一时为之神驰不已。 蓦地眼前一亮,一道赤色光链,长桥卧波般地悬于室外,赤色光链之端伫立着一个蓬头乱发的黄衣虬髯大汉,由于他伫立于红色光彩之中,整个人身都染成了红色,看上去真像是霹雳龙王似的一个人物。 “恩人不宜再分神琴瑟,晚课时间到了。”那汉子洪声道:“如今距离七期已近,听银眉前辈说,恩人如不能在四十九日之内悟出三生道统,对于今后功业将大有影响,此举关系恩人今后功业至巨,你却是万万疏忽不得呢!” 雪衣秀士感慨地向着赤光中的大汉,点头笑道:“徐雷,原来你也在这里?我只当这里只有我一个人呢!” 敢情这魁梧虬髯大汉,竟是新近由“雁荡山”脱困不久的炼士徐雷。他自为杜铁池救他出雁荡山之后,感念杜之大恩,一路追随,俟到“昆仑七子”联手大破“百花教主”佟圣之后,一行人遂为七子延至西昆仑洞府为客,想不到杜铁池方出魔域,又困愁城,看来欲承其金仙大道,七修仙业实在殊非易事了。 徐雷点点头,沉声道:“这里原是只有恩人一个,是我放心不下,特地在七位前辈面前,讨下了一个为恩人护法的差事……就在此后岭绝峰已经守候恩人二十个日夜了!” 雪衣秀士杜铁池慨然叹息一声,点头道:“你这又是何苦来呢?这里地当七位真人修仙之处,虽非七位真人洞府所在,却是相去不远,莫非还有什么邪魔外道敢于侵犯不成?” 徐雷道:“恩人有所不知,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恩人此番面壁,非比寻常,七修仙业,举世同钦,如为外界所知,保不住就有那不知死活之辈心存觊觎,万一有所失闪,可就大事不妙,还是小心一点的好。” 杜铁池莞尔一笑道:“道兄也未免过于仔细了,这些日子来,我已对过去身世,略有所悟,师门道统却深博远大,一时还思不透彻,久思人倦,才想起来弹琴作耍,也不过随兴一番而已。” 徐雷说道:“恩人既明前生之事,想来师承道统指日可悟,大功待成,可喜可贺!” “你也未免高兴得太早一点了……”杜铁池说道:“也罢,七位真人面嘱我后岭静居,并未有所禁忌,我现在倒是有些饿了,你来得正好,就陪我少进一点饮食吧。” 徐雷聆听之下,道了声“这个……”一时面有难色,却是并未遵命。 杜铁池一笑道,“道兄你也太固执了,如果你有所忌讳,我不勉强,你就自去吧。” 一面说,遂即站起来,自一旁石案上拿起了一个瓷樽,微笑道:“这座洞府,不知是哪一位古仙人修真之所,倒是留有不少吃食,除了黄精首乌,还被我找到了这一瓮美酒,我已喝过一次,确是美味,如何,你可要尝上一些。” 徐雷微微点头道:“恩人见召,敢不遵命。”话声下落,只见红光乍闪即失,再看徐雷其人,却已进得室内! 杜铁池高兴地道:“这就对了,有你在此,我也就不愁寂寞了,你既然来了这么久,为什么今夜才现身说话?白白让我独自一人苦闷,真该罚酒一杯!” 徐雷苦笑道:“照说我是不能现身打扰恩人你的功课,七位老仙师如果知道,说不定……” 杜铁池道:“这是我邀请你来的,七位真人要是知道,只有责怪我,却是怪不得你!” 一面说早已经取出了两只青玉酒杯,将樽中酒各自斟上了一杯,彼此饮了一口。 徐雷点点头道:“果然是好酒,只不知为何物所酿制,味道如此醇美。” 杜铁池道:“我已很久不食人间烟火,现在难得你在,何不弄上几样佳肴尝尝可好?” 徐雷聆听之下,不禁心里一惊。只见他一时停杯不语,一双眸子直直地注视着杜铁池的脸,心里由不住暗中想道:他已是仙业大证之身,何以还有这个俗念?岂非怪事?转念再想,才不禁为之恍然。 当下微笑颔首道:“这就是了,恩人此刻身历三生,正在人与仙之间,仙固仙矣,可就难为了这个‘人’字,这正是要紧的关头,少饮点酒,料是无妨的,烟火之欲却是放纵不得,我看还是免了吧。” 杜铁池呆了呆,喟叹一声道:“道兄说得是,我竟是越来越糊涂了!” 徐雷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道:“恩人大智若愚,只是没有想到这一层罢了,时间不早,我确实该走了,要是如此坏了恩人的功业,可就万死不赎其罪了。” 杜铁池点头道:“你一定要走,我倒是不便留你,几位仙长日前都还在这里吗?” 徐雷道:“桑道友、吴道友是昨天才走的……他两人也曾来此看你,只是为了怕打扰恩人的功课,只远远观看了一刻,遂即告辞,临行前托我向恩人致意,说是期满之后,再专程相邀一叙!” 杜铁池点点头道:“莹莹呢?” 徐雷其时已知吴嫔爱徒梁莹莹与杜铁池乃三牛爱侣。 有关此事,他已由静中参悟并从桑羽处知道了一些,悉知杜铁池之所以延自今生转世得道,实在受害于此女颇深,无奈二人相爱至深,因缘牵扯数代未了,想要硬性分开,实属不能,以眼前杜铁池情形而论,自是不宜与她见面,即使多想也非妙事,无奈仙家看重的只是这一个“缘”字,一切姻缘是非得失,早已为先注定,那是强求不得的。 徐雷微顿了一下,遂自泰然答道:“梁姑娘还在这里,七位真人说是要加惠与她,因为怕耽误了恩人的功课,所以不便前来探望。” 杜铁池听他如此说,心里好生代莹莹高兴,还待再问些什么,徐雷已迫不及待地举手告别,但见红光闪处,已再无踪。 杜铁池也深知徐雷功力极高,以他辈份,原不该对自己如此,自然这其中又关系到来生的诸般“缘份”。 这几日静中思索,他已参透了许多前所不知之事,即以与徐雷之一段因果素缘,便深具生离死别热血道义之因,细思起来,此一段因果真个令人伤心。 前文曾述及,杜铁池之一段仙缘遇合,既为七修道统之未来光大之人,其承受此一道统之庞大压力,自然亦远较一般旁门左道为高。 这就是何以昆仑七子要他闭关深思,感诸形形色色的外魔之困了。 徐雷离开之后,杜铁池强自定下心来,先自运功一回,把先时得自七修洞府的功诀,图解,以及所谓的“十二星相面面俱到”,诺多七修奥秘,一一在脑中用过,立刻便又有一番境界。 每一次,当他着意深思这番师门奥秘时,便会有一番新的领受,几乎每一次所得的境遇都不相同,可见七修道统之博大深邃,非比寻常。 这一次运功,足足进行了约有两个时辰。等到他睁开眼睛时,洞室内已微微有了些明意,仰视当空,似乎大风已止,那漫天落雪,却较先前更大了。 这里虽非昆仑七子修真之所,唯亦在其势力范围之内,到处都设有七子所部署的禁制。 就拿这座凸出云层之上的山峰来说,除设有用以障人耳目的法力以外,环山四周更有一面肉眼不见的厉害禁制,只是除非有特别道行的人,寻常人万万看它不出罢了。 杜铁池运功醒来,只觉得一派神清智爽。闲来无事便运用功力细细地观察一下四周环境,这一仔细观察,果然被他看出了诸多异态。 他发觉到,就在自己处身之外,整个的山峰外层,似乎被一层淡淡的青光所包,妙在距离那层青光之外,约丈许开外,另外有一层浅浅的紫色光罩罩住。这整个山峰就包含在这青紫两色光华之间。是以,一任峰外风势何等狂猛,却不能冲破那紫、青二色光圈,虽是如此,那飘飘白雪却能安详地透穿降落,仙家禁制竟是神奇至此。 须知杜铁池三世慧根,既为七修真人门下衣钵传人,功力自然大是可观,况乎眼前智域渐开,前世功力虽未完全恢复,却已在隐现之间,更由于一些意外的仙缘遇合,诸如得饮“灵石仙液”,乃得造就出不可思议的内在功力。 就以他这双眼睛的视觉官能,即使较之修炼千年的全真高道亦不稍逊。 眼前这个突然地发现,顿时使得他兴趣盎然,不觉继续四下里观望起来。于是,雪地里的一只白兔,天外云层外表的一只飞鹤,都不能逃开他的观察之中。 这番乐趣自然较诸“关蚊于素帐,徐喷以烟,作青云白鹤观”的儿时感受大是不同,不过两者之间的心境却是一样的悠闲。 如此情形,他作耍了一阵,就在他待将目光收回的一霎,却为他看见了一桩稀罕的事儿。 一道淡淡的橙色光华暴起云端,匹练似地由空中掠过,杜铁池如今已有足够的经验,一望之下,即可以判知这是仙道行列中的剑遁,不免心里一动。 那道黄色剑光初现时距离尚远,不过交睫的当儿,已来到了眼前。 这就更令杜铁池心里吃惊了,暗忖着什么人如此大胆,竟敢轻犯昆仑七子所在之处? 一念未完。即见那道黄澄澄的光华,在距离自己处身山峰百十丈外忽然打住。 紧接着拨转剑锋,却向隔壁另一座山峰上飞驰而去,两峰之间,不过间隔十数丈,是以杜铁池也就看得格外清晰。 即见那道橙色光华忽地暴长一倍,有如一条十数丈长短的大金龙,先是围绕着这座邻峰打了一阵子转儿,忽地按下锋头,黄光连闪了两闪,遂即现出一个身材高大的道人。 这道人好一副狰狞模样,只见他身高七尺,面如锅底,生得浓眉巨眼,狮子鼻,四字口,一张大圆脸之下,垂着尺许来长的一部红色胡须,陡然一见,真像是年画上的门神,只是较诸门神更要狰狞十分。 这个人身上穿着一袭火红的道袍,外加一领大狐披肩,一头乱发,其色亦是近赤,却戴着一面铜制道冠,那铜冠打磨得异常光亮,映着即将黎明的天色,闪闪生光,在他宽耸的双肩之后,文插着两柄大刀,刀式奇特,除了刀面看来较长刀要宽上一倍之外,刀柄上的那个大环,足有碗口大小,却系着血红色的刀衣,随风招展,杀气十足。 除此之外,道人腰上还系有一个鼓膨膨的法宝囊,另在腰身以下,围着一面黑色状似鱼网似的东西,却在网上缀着大小千百个亮光闪闪的铃铛,随着道人落下的身躯,发出一串叮叮响声。 杜铁池乍然看见这个人,不由地精神一振,对他加以特别地注意。 道人身子落下之后,先是睁着一双大眼睛,频频四下张望,继而认定一处大步行来。 杜铁池这才发觉到,敢情这座邻峰之上,大小不一的千百座石笋,密密麻麻布满了整个峰头,连同山坡上都是。这些石笋每一个都高有三四丈,层层相叠,间以白雪翠松,煞是好看。 红衣道人忽地拔身跃起,落足在最外围的一根石笋上,身上铜铃哗啦啦一阵子乱响,一时间惊起了大群原先栖息岭上的火鹤,纷纷拍翅而起,鸣叫着群聚而去。 原来这些鹤,身上毛色纯白如雪,一待张翼之后,才现出内翼部分的红色,群相聚集,状如火云,缓缓移动,却是一番奇景。 道人似乎对此未曾发现,蓦地惊了一惊,紧接着嘿嘿冷笑了几声。 容得眼前这片火鹤渐渐飞远了,他才凌声道:“道兄别来无恙否?……闭门不出,岂是接待老朋友的道理?” 空山无声,道人这几句话说得是声宏量足,就连远在对峰之上的杜铁池,也听得十分清楚。 杜铁池乍闻对方话声,心里惊得一惊,只以为他是在向自己发话。 转念一想,顿时觉得不对。 第一,自己此来,全在昆仑七子秘密安排,且有七子仙法与外界隔绝,自己处身石洞之内,并未外出现形,自不会为对方道人所见。 第二,这个道人前所未见,面孔陌生得很。 第三,对方道人已是老大不小的年岁,口称“道兄”显然被称呼的一方年岁较他为大,与自己情形显然又是不符。如此显然是外人了。 红衣道人发话之后,稍停一刻,见对方没有回答,忍不住嘿嘿冷笑了几声。 只见他身形纵处,跃上了另一根石笋,四下盼顾了一下。那双闪烁着精光的眸子,注视着石林正中,再一次大声发话道:“秦道友别来无恙,不要再藏了,哈哈……老朋友来看你了!” 这一次说话声音,较之前二次更大,空山回荡,实是惊人。 杜铁池不由更是惊讶,暗忖着这个道人胆子不小,居然守着昆仑七子家门,如此嚣张,真不知他是个什么来路,如此自恃无恐。 思念之中,却见那个红衣道人想是两次发话,均不见对方回音,已经有些动怒了。遂见他身形连连纵起,足下托着一片青霞,连续不停地落向附近石笋之上,倏起倏落,有如星丸跳掷,看起来其势快极。 奇怪的是,每当他足尖一经接触到石笋尖峰时,即会闪出一片青光,有如金铁交鸣般地发出“锵”地一声。 这里漫山遍野,俱布满了石笋,短时间之内自不能一一遍踏。是以在他遍踏过百十座石笋之后,这个高大的红衣道人暂时又定住了身子。 “秦道友,我劝你还是现身出来的好,嘿嘿……你的脾气我是最清楚的,你一定在这里,错不了!” 话声一落,四山寂然,依然是没有回声。 红衣道人狞笑一声,似乎他已认定了对方非在这里不可,既然已找到了对方家门,倒不愁他不出来。所以,他改变了态度,语气平和地继续发话道:“这百十年来,我找得你好苦……现在总算被我找着了,老朋友了,用不着来这一套,何必呢!” 一面说着他随即在一座石笋尖端坐下来,像是自言自语地对空发话道:“秦冰,你想想看,不错,我承认你出道比我早,法力比我强,可是,嘿嘿……你应该明白。今天你的情形可是不一样!你不妨再想想看,当初如果不是我念及你对我的一点好处,出手救你,只怕你早已经丧生在‘寒谷二老’两个老怪物的手里了!” 杜铁池听他提到“寒谷二老”这个名字,心里一动,只觉得这名字熟得很,像是在哪里见过,却是想不起来。无聊之中,意外地发现了一场好戏,倒要看个究竟! 红衣道人像是说上了瘾头,由他前番话中,悉知他与对方已经百十年不曾见过,这么长的时间没有见面,自然有很多话要说了。 “秦冰!”道人大声道:“你的情形我虽然没有看见,却是可以猜到的。” 他频频冷笑着,继续说道:“这个天底下,能够在那两个老怪物手下逃过活命的,大概还不多见,我比你幸运一点,没有被两个老怪物的‘化尸神光’所伤……嘿嘿,这也是为什么今天我还能来看你的原因!” 很得意的样子。 红衣道人耸了一下肩头,冷冷地继续说道:“据我所知,凡是中了那两个老怪物‘化尸神光’的人,就算他道行多大高深,侥幸不死,也势必会落得终身残废,除了头脑还能保持着清醒之外,整个人却形同腐尸……哼哼,你虽然得道了千年,道法高深,侥幸保住了你的性命,谅来也好不到哪里去。” 顿了一下,他继续说道:“你知道得比我多,当然知道这两个老怪物这种‘化尸神光” 一经中人,就算不死,也等于是个活死人,唯一求生之道,也只有借助天地至阴至阳,两极交合之处,择地面居,才能苟保残生!” 道人说到这里,剔眉睁眼,满脸兴奋表情,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只见他赫赫怪笑了两声,才又接下去道:“是我找遍了天下,才找到三处地方,一处是川北都蛮山的‘黄柳川’,另一处是陕南的‘瓦赤子湖’,再就是这里了。” 红衣道人只管自说自话,认定了对方非在这里不可。 “那川北都蛮山的黄柳川,固然是个好地方,无奈乃‘鬼姥’桑仙的地盘,平日来往多是旁门外道的人物,以你那种自视清高的性情,自然不会与她为伍,至于陕南的瓦赤子湖,却是‘可可上人’的修仙之处,这个老儿虽然自命为正派人物,可是量狭得很,而且与你过去曾经结得有梁子,哼哼,你当然不会到那里去厚颜托庇于他,这么一想,便只有一个地方,容得下你了。” 暗中的那个“秦冰”,仍然是一言不发,到底是不是在这里,还是一个谜。 红衣道人顿了顿,脸上一副自信间杂着无限狞恶的表情,接下去道:“这地方地处极荒,又当昆仑七子修真之处,以你平日性情,虽不见得就甘心求人,无奈人在难中,情形就不一样了。” 道人怪笑了一声,凌声道:“昆仑七子虽然道力高深,一向标榜为当今正派魁首人物,可是据我所知,这七个老儿为人自私得很,数百年来深居简出,你又几曾见过他们管过闲事来,哼哼,如果你以为住在这里,就能得到他们庇护,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再说,”顿了一下,他才又接下去道:“如今海内外正邪各门,因为道家四九天劫不久来临,都在全力准备,以求自保尚恐不及,哪一个人又会为了你一个残废多事结仇?老兄你是聪明人,这一点谅你还看得出来吧?” 这番话听在杜铁池的耳中,不禁大为震惊!下意识里对于那个“莫须有”的秦冰,大生了同情之心! 红衣道人嘴里虽不停地一直在说着,两只眼睛却咕噜噜转不停地在现场石林里搜索着。 忽然见他手扬之处,发出了一串子火花。火花共为七朵。每一朵都有巴掌般大小,一经出手,遂即立刻分散开七个不同地方,猝然投落下去。 杜铁池心中一惊,以他想法,七朵火花不外是道人所练之神雷炁火物什,一经着物必得爆炸开来,七雷同鸣,料想必有一番惊人之势! 事实情形却井非如此。 眼看着那七朵黄色火花,一经散开,分别击中七座石笋,先是“哧哧”一阵子响声,石上冰雪,立刻融化,腾起大片白气。 七朵火花,遂即变成凝固的七个星状物什,各自散发出耀目的黄光,一经接触到石面,登时闪得一闪,穿石而入,瞬即无踪。 暗中的杜铁池其时法力见识已陆续恢复,并非如前全然无知。 此刻见状,立刻明白道人出手的这七点火星,其实乃是他本身所炼的“功火”,各凭本人功力所属阴阳五行,效果功力各有不同! 眼前道人所出功火,既是黄色,很可能是属于“戌土”或“庚金”一类。 观诸他这番表现,分明意在借助本身“功火”之力,穿石入地,硬要将目前仍未现身的这个秦冰逼将出来,倒是居心叵测,至为狠毒了。 一念未完,即见那七朵火星,在红衣道人功力催施之下,频频隐现于石林之间,此出彼隐,继续不停,雾时之间,已搜遍了附近大片石林。 红衣道人目睹及此,冷笑一声,霍地大袖一扬,顿时由其袖内倾泄出大片的火星,这片火星,少说也在百十朵左右,状如箭发,一经出袖顷刻间光华大盛,俱都变大了数倍,随着道人手指之处,有如飞蝗万点,一股脑地全数投落石林之间。眼看着这片火星,也如同前面所发一般,一经投落石林之后,各自发出了一道黄光,正侍如前状各自穿石而入。 就在这时,猛可里由群石之间飞起了一天紫色星状物什,看起来除了颜色之外几与道人所发出的黄色火星一般无二。这片紫色火星,一经出手,不偏不倚地正好与道人所出手的黄色火星迎了个正着。空中传出了一阵轻微的“砰砰”之声,纷纷爆破开来,顷刻间,双方尽皆化为乌有。 红衣道人先是一顿,倏地自石笋上站起,由不住哈哈大笑道:“怎么样,我早就知道你藏在这里。这一下可是露出了狐狸尾巴啦!” 话声一顿,双手连连搓动,忽向外乍然一扬,即由其掌心里飞出了一道奇亮红光。这道红光一经出手,即似乎认定了石林之中的某处,蓦地电闪而下,紧接着响了震天价似的一声霹雳。 无奈,暗中那人似乎也早有防范。 就在红衣道人所发红光方自下袭的同时,陡然间,即见一片青霞,由石林之间狂喷而起。 红青二光一经接触,那红光虽化神雷爆炸,却因青霞有防在先,这一炸之威,虽然赤焰横流,威力可观,却不曾伤着现场秋毫。 杜铁池乍见此情景,心里着实吃惊,现场形象虽是如此凌恶,所显示于对山的效果却并不惊人,若非杜铁池聚精会神地注视聆听,简直不容易觉察到,足见昆仑七子用以封锁仙山的法力何等奥妙。 事实上确系如此,如非是杜铁池这等灵性慧根之人,又加以自饮灵石仙乳之后,所显示的过人听视之力,一般仙道万难有所察觉。 红衣道人乍见对方如此施展,不禁勃然大怒,狞笑一声,随地平伸右手,中指弹处,由其指尖上,飞出了一点碧光。 敢情这是他运力丹气所凝聚的一点兜率之火,一经炸开,其威势可将整个山岭夷为平地。 红衣道人显然在怒火头上,一来恨恶对方过甚,再者情知对方法力深湛,深知一般法力万难伤害于他,这才接着消耗一些内功真元,也要对方当场出丑。 无奈,他的这一点用心,显然又是白费了。 原因是暗中藏匿在石林之内的这个奇人,事实上对他的一切了解得十分清楚,诸如他功力的擅长,对敌的手法,甚至于他的思维,都揣摸得一清二楚,就好像眼前这点“兜率”之火,也在那人了解之中。 是以,就在这点碧光方自飞向石林的一霎间,蓦地即由林内飞出了一蓬青霞。这蓬青霞乍然飞出,形成数尺方圆的一片,霍地向上一迎,己将对方飞来的那点兜率之火紧紧包住,窒息间移飞天外。其势极快,弹指间已是百十丈开外。 只听霹雷一声大震,空中紫光大盛,敢情那点兜率紫色火焰,已然爆破开来,但见烈焰四溅,奇光刺目难开。 杜铁池虽然身处禁障之内,无论听受感觉,都是较为轻微,但是只凭视觉观感已可想知现场情势之猛烈,由不住大为惊心。 显然暗中那个人,已识得厉害,是以特点将对方所发之兜率火引发至百数十丈外。 虽然这样,现场之情势看来还是够瞧的。 想是爆炸的刹那,奇热难当,以至于道人立处峰上的皑皑白雪,俱都溶化,变为综综泉水,汇为泽川,直向山下淌去。 红衣道人显然未曾料及对方有此一手,陡然使自己损耗了不少功力,一时为之愕然。 却听得眼前地下传来一声冷彻心肺的狞笑声,一个冰冷的声音传出来道:“司徒猛,你好大的胆子,昆仑七位道友近在咫尺,你竟然胆敢如此放肆。以我之见,现在即退下,也许还来得及,否则大错铸成,只怕后悔莫及!” 原来那道人复姓司徒,单名一个“猛”字,乃“七虎岭”白云坡之散仙,人称“伏虎上人”,论其辈份较诸昆仑七子,并不低多少,平素为人介于正邪之间,一向深居简出,倒是没有料到一旦与人为敌,竟是如此火爆性情。 暗中人话声出口,被称为司徒猛的道人浓眉频频挑动,怒声道:“果然是你……嘿嘿,可见我苦心倒也没有白费。” 一面说时,遂见他身躯振处,围在腰围之下的那一面乌黑大网,霍地化为一大片乌云,升空直起了。 这片看来有似乌云的大网子,一经升空,顷刻间迎风疾长,已化为数十丈大小一片,牢牢将这座山峰罩住,网面上千百铜铃,一粒粒都像是闪烁云际的星辰,原本己呈现黎明的天竟然一下子又黯淡了。 司徒猛此举料必是预防暗中那个叫秦冰的人逃脱,是以先行布下厉害的埋伏。 “司徒猛!”地底下再次传出了冰冷的声音道:“你也未免欺人太甚了……” 边说边自发出了一声冗长的叹息道:“正如你所说,我如今已落成了半残废模样,你这厮居然还来苦苦相逼,真个是其心可谏……可恨之至……” 司徒猛在他说话时,那双铜铃似的大眼睛,一直在眸子里骨骨碌碌地打转儿,不时地看东看西,想是在辨别声音之确切来处。 蹲听之下,他遂即道:“秦冰,你还是乖乖就范的好,今天无论你说什么,我是再也不会放过你了,那一件‘碧鳞披’原是我师门镇山之宝,无论如何不能落在你手,再说‘风雷卷’已在你手中保有百十年之久,论情论理也应该归还与我……哼哼,今天我既然找到了你,想空口几句话把我打发走路,可是没有这么便宜之事!” 被称为秦冰之人,既然已为对方看破了行藏,也就不再掩藏。 当下冷冷笑道:“碧鳞披虽是你门中镇山之宝,但此乃贵门第七代掌门苏真人亲手相赠之物,苏真人赠时曾谓赤碧一门,至此气数已尽,此宝及风雷二卷皆赠与我……唉唉。 说到这里,这个秦冰似乎颇为伤感地一连叹息两声道:“苏真人算来当是你的师门祖叔人物,此事已见诸你门中铜长细数本末。” 微微一顿,秦冰冷冷一笑,接下去道:“当年令师因闭门法中一个字诀,久悟不出,上门寻找我,我曾不顾一切,将风雷二卷,借他一阅,令师持回,三日后亲手送还,后来我细审全卷,竟然原卷未动,只参看了‘闭门’法中之一页而已,若论令师入道,较我为早,法力亦不差与我,况乎风雷二卷,原为其师门之物,若是心存觊觎,就是不还与我,我又能耐之何?是以,论及此,我对令师实在心存敬佩,哼哼——也正因此,才在其撒手之后,对你百般造就……说起来即使未敢以师者视你,对你实则亦介与半师之间……” 说到这里,他又发出了一声叹息。稍停之后,才又继续说道:“我所以对你一番苦心造就,实则念及令师叔苏真人对我昔日之关爱,以及令师兵解前之飞书托付,又以赤碧门对我之种种嘉惠,深觉对你这个赤碧门之末代传人,有其不能推卸之责任,这才破格造就与你……” 司徒猛见他滔滔不绝细述往事,早已不耐烦,厉声道:“事过境迁,你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秦冰声音道:“……善恶你自为之,这一段与你师门的根本,却是要说与你知道的!” 紧接着他冷冷地又说下去道:“论及辈份,令师见我亦要礼让三分,是我感戴你师门之种种青惠,才客气地不以居长,想不到你竟然也因此而自己抬高了身价,这倒也还罢了,最不可以原谅你的是……” 司徒猛在他说话时,面上怒容亦显,一面手指连连向着当空那面大网子指点不已。刹那间,网上那千百万个黄色铃铛一齐闪出了刺目黄光,几经闪烁之后,每一道黄色光华,皆自空中高高投射而下,射中一方石笋。 想是光中显示着奇热气息,以致于那些被黄光所射中的石笋,俱都蒸腾起缕缕白烟,热力兀自在加强之中,片刻间,整个石林都变得一片赤红! 暗中发话的秦冰,忽然发出了一声轻咳,井风微微显出了一片喘息声。 “……司徒猛……你……这是在干什么?”一面说,这个秦冰情不自禁地又发出了几声咳嗽。 司徒猛嘿嘿笑道:“你这老儿,居然也有受不了……的时候,告诉你吧,我这面‘玄天网’如今正是你的致命克星。秦冰你不妨好好想个仔细,要想活命呢,就得赶快献出二宝,我也许念在当年总算有过同门之谊的份儿上,也就饶你一命,要不然,嘿嘿,只怕你悔之晚矣。” 果然秦冰喘声渐大,连连咳嗽不已。 “司徒……猛,你……敢……?” “废话少说,只等我法力一摧,这座山只怕万物皆焚,那时你再想讨饶可就晚了!” “你不敢……这里乃昆仑七位道兄修真之所,你何敢造此杀孽?” 司徒猛一声狂笑道:“老朽,你一再指出这七个老东西来,莫非以为我就怕了他们不成?我与他们井水不犯河水,他们又何必寻我晦气?再说就算他们不乐意,此事也是由你而起,第一个放不过的也当是你这个老朽,又关我何事?” 秦冰原是想指出昆仑七字大名,料必司徒猛多少会存些忌讳,却没有想到对方托大至此,竟然一概都不看在眼里。 以眼前情势而论,司徒猛果然心存毒恶,而且一上来就对暗中这个秦冰构成了极大威胁。 说话之间,即见原为白雪所笼罩的大片石林,这时非但白雪早已尽溶,那千百石笋一根根俱都变为赤红颜色,不时地闪烁出熊熊烈焰,整个山峰汇集成大片烈火,简直就是一座“火焰山”! 暗中的那个人——秦冰当此劣势之下,禁不住频频喘哮起来,不时地发出微弱的呻吟之声。 司徒猛自以得计,好不兴奋,当下冷笑扬声道:“秦冰,如今你已是釜中之鱼,我只待再加热力,你这老儿怕不立刻尸化而亡,我看你还能玩什么花样?再不把二宝献出悔之晚矣。 话声方歇,即听得地底连发咳声。遂即见到一蓬碧光华自地面冉冉升起。 杜铁池由于所处洞室,乃一极高之峰,二峰间隔甚近,居高临下,看得极为清楚。 此刻即见那冉冉升起的一蓬碧光,外形宛若一蓬帐幕,上尖下方,光华闪烁,甚是刺眼,却在那透明的帐光之内,陈列着一方八尺长四尺宽的白洁玉板,玉板上平平整整地睡着一个文士模样装束的斯文人物。这人身躯瘦长,面白如纸,看上去不过四十许人,一身宝蓝色丝质绸衣。那绸衣既长又大,看上去质料极柔,包裹着他枯瘦的身躯,露着一双奇白未着鞋袜的脚,简直像煞一具待殓的尸体。 这人有着一头浓而黑的散发,眉黑目秀,白面无鬓,那双露于袖外的手,也如同下面的双足一般其白如雪,所不同的是尖尖的十指指尖上,各留有两三寸长短的指甲,每一枚指甲上都戴着一枚形式奇异古雅的银质甲套,闪闪有光。整个的人乍看之下,即给人以“一尘不染”的感觉,确是个标致俊秀人物。 杜铁池因听双方对答口气,猜想出地底道人显然辈份极高,加以身受迫害,必当是一个貌相不堪的枯朽老者,却没有料到竟然是如此一个神俊人物,倒有几分出乎意外。 眼前这个蓝衣文士看来确是极其微弱,一动也不动地平躺在那一方白玉案上。 想是被方才司徒猛那阵子奇热烈火攻势硬逼而出,只见他全身上下,像是洗了个澡似的,俱为汗水所湿透,水淋淋的煞是惊人。 这人想是对于司徒猛天上这面“玄天网”甚是畏惧,目光甫一接触,即为之吃了一惊,即见他嘴张处,由口腔内喷出了一股碧光,迅速地加注于那蓬帐光之内! 杜铁池这才知道,那蓬环绕他身侧四周的碧光,敢情俱是发自其口!原来是他苦练经年的丹元之气,其色碧绿,多半属于“水”性,以“水”克“火”,倒也在情理之中,显然处置甚为得当。 文士看来以蒲柳之身,竟能运用如此精纯的丹田元气抗拒对方的仙家至宝,确是不同凡响。 司徒猛狂笑一声,上上下下频频打量着对方道:“秦冰,你是聪明人,这个样你是支持不了多久的,嘿嘿,到时候看你苦炼经年的内元丹气一经耗尽,仍然免不了焚身之难,这又是何苦来。” 被称为秦冰的那个文士冷哼了一声,只见他目光微微移动了一下,上半个身子遂即坐了起来。 司徒猛在他目光逼视之下,竟然现出颇不自然的表情,毕竟对方过去对他的诸多恩惠,终不能一笔抹煞,秦冰冰寒的目光里交织着凌厉的谴责,使得司徒猛一上来有些个气馁。 “司徒猛,你当真是要向我下毒手不成,哼哼……”秦冰冷冷地道:“我谅你是没有这个胆子的。” 司徒猛那张脸一霎之间变换了几种颜色。 “这……秦道儿!”少停之后,他那张满生横肉的脸上,再次现出了怒容:“我的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只把我要的东西交出来……念在过去的一些相处之情,别的都好商量!” “哼哼……你死了这条心吧,我不会让你称心的!” 秦冰微微顿了一下,才又接下去道:“……那碧鳞披早已炼成与我心灵相结合,即使我给你,怕你也无能运用,你最好不要再存妄想,至于那风雷双卷,只怕你的道行还不够,而且以你如今习性,还是不练的好!” 司徒猛先是一怔,继而怒声道:“为什么?” 秦冰冷冷一笑道:“亏你还是赤碧门的嫡系弟子,莫非连本门循规渐进之理都不明白?” 轻轻叹息了一声,这个外相极其斯文的秦冰才呐呐道:“这件事说来也不能怪我,是你两代师尊都这么嘱咐于我,说是你终必叛离师门,另立门户……赤碧门道统自不能轻传于你。 司徒猛聆听之下,一张脸胀得既红又紫:“哼哼!这么看来,你对我早就存下了私心了……说什么受我本门师尊所托,分明就是你存心不良!” 说到这里,就见他伸手向着当空一连指了两指,空中玄天网倏地一阵疾转,那为数千百的网上铃铛,顷刻之间,铃声大作,先时所发出的黄色光华,顿时加粗了一倍,化零为整,汇集成一道合抱粗细的黄光,直向着秦冰当头射来。 秦冰身侧所罩有的那袭碧色帐光,甫一与对方射来黄光所接触,只听得一阵“嗡嗡”声响,火光连闪,蒸腾起一天雾气。 帐光之下的秦冰似乎知道厉害,乍然见状,慌不迭张嘴喷出了一口青霞,立即会合帐光之内,由是“嗤嗤”声连续响个不止,看来似乎对秦冰大为不利。 司徒猛这才现出了狰狞气势,手指向秦冰恨声道,“哪一个相信你说的这番鬼话,还不把二宝献出,我眼前就让你形神不保!” 一面说,双手一搓一扬,正待以本身功力,注入网上,加速施展其功力。 秦冰到底老成持重,自以为此刻万劫归来,仅仅不死而已,虽然道法高深,无奈今日之势,却是万难施展,眼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若不设法与之拖延,只怕正如对方所说,势将要落得形神俱灭,万劫不复之境。 当下乍见司徒猛要加速施展,忍不住出声唤阻道:“且慢。” 司徒猛只得临时阻住了出手之势,一面侧目狞笑道:“怎么,你可是后悔了?” 秦冰叹息一声道:“我刚才所说俱是实情,除了那两卷风雷宝卷,目下不在手边,不能给你,那件碧鳞神披就在这里……你拿去一无用途,可要一试么?” 司徒猛冷笑道:“废话少说,快点拿来!” 秦冰点点头道:“你不信我所说之言,只怕眼前就要吃些苦头了,到时候不要说我没有事先警告你。” 说完即见他双目微闭,遂见一片碧绿光华,自其腰背下方缓缓移出! 杜铁池早已全神贯注,由于担心秦冰受害,他暗中已准备好了,必要时要出手相助。 这时听见秦冰竟然受其勒索,甘心将身边至宝献出,大为奇怪!正不知他是在闹些什么玄虚。 思念之间,遂即见那片碧绿光华由秦冰背底缓缓游出,渐渐升起。碧光刺目中,现出了一领霞光万道的长披! 果然是不可多见的一件至宝,只见那披风通体上下,一色纯绿,像是由万千细小的密鳞缀制而成!其上光华闪烁,密密层层,通体上下包藏着若现若隐的层层旋转光华,当真是妙不可言。 司徒猛乍见之下,顿时面上狂喜! 即见这领碧鳞神披冉冉升起,在秦冰法力催施之下缓缓平陈,穿透过那幢护体青光,最后飘向司徒猛身边停下来不再移动。 司徒猛大喜过望,伸手就接。 即见由其五指尖上倏地飞出了五道殷红色剑炁,直向着那件碧鳞神披上抓了下去。不意他的手指方与那领披风甫一接触,只听得“陈陈”一阵声响,碧光闪烁之间,冒出了一般白色的烟雾,司徒猛有如“火中取栗”似的,倏地又收回了手。 当下怒目视向秦冰道:“你既然已答应还我,这又弄的是什么玄虚。” 秦冰冷笑道:“我刚才已说过了,碧鳞披随我日久,网不离身,早已与我内元相接,你此刻功力还不足享用,假以时日再来吧!” 司徒猛怒声道:“老儿出尔反尔,看我饶得过你!” 说时,右手倏地向着正中脑门上拍了一掌,顿时即有一道赤色光华所形成的硕大手掌,蓦地自头顶升起,直向秦冰身外的绿色帐光上抓去。 也就在这一霎,那件“碧鳞披”突地化为一片碧光,闪得一闪,已冲帐而入。 司徒猛脑后“玄牝”所幻化的一只大手方自抓向帐顶,正逢着那件碧鳞神披落向秦冰的一霎,即见一幢闪烁着万千碧点的霞光,霍地自秦冰身上升起,会合于当头帐光之内。 先时,那帐光被司徒猛玄牝功力所幻化的大手一把抓住,几已为之破散开来,此时忽然加注了碧鳞神披其上的宝光,顿时又化零为整。 双方接触之下,只见一阵翻天覆地的动荡,四周围石笋招着一些边儿的全都破碎,四下飞溅之势端的惊人。 那只由司徒猛玄牝功力所化的大手,显然其力万钧,无坚不摧,无奈秦冰丹元真气与碧鳞神披两者所结合而成的防身宝光,却是出奇的结实,在对方摇天旋地似的一阵子摇动之下,依然保持完整,未曾破裂。 若以秦冰昔日功力而论,再加上这件碧鳞神披,慢说司徒猛无能奈何,即以一等一的金仙论,亦难能伤害其身,无如眼前情形却是特别。 须知秦冰自为寒谷二老“化尸神光”所伤之后(后文另叙),元气大伤,真元亦亏,得能保持一口气在,已属万幸,以其此刻功力与实力强大的司徒猛相较,自然相差悬殊,不可相提并论。此时的秦冰若非是仗着一件“碧鳞神披”护身,早已为对方大手所擒。 即使如此,在这一阵摇天动地的旋荡之后,秦冰也已是大感不支,虽说那件碧鳞神披本身妙用无方,无奈以秦冰此刻功力,竟是无能驾御操纵,无限功力竟然无能发挥。 司徒猛目睹及此,内心遂自笃定,冷笑一声,随即将那只玄牝功力所化大手加速运行,上下翻腾,用力摄摔,三数十次后,绿色光帐之内的秦冰,已现出气若游丝,万难支持形象。 看看时机已成熟,司徒猛这才将天上的大手突地收回,秦冰护身之绿色帐光遂立即自空中跌落,惊魂甫定之后,帐光内的秦冰,早已形容憔悴、遍体虚汗涔涔,睡在玉榻上似乎只剩下喘气的份儿了。以他此刻情形而论,早已是自顾不暇,自无能力再运施功力防御身外之一切,敢情这一阵摇动,已将秦冰先时发自丹元的元气摇散,端赖那件碧鳞神披上的本能光华护体了。 其实,以司徒猛本来用心,恨不能立时取对方性命,只须再持续片刻,秦冰必难幸免,只是他却垂涎着未曾到手的实物,秦冰如一死,固可将这件“碧鳞披”取到手,无奈那最重要的“风雷宝卷”,却仍在对方手上,此卷乃赤碧门道统菁华所在,对自己未来功力之长进,大有稗益,却是放弃不得。有此一念头,司徒猛便不欲下手过急了。 当下他手指秦冰赫赫笑道:“以你此刻功力,尚敢与我为敌,真正可说不知死活了!秦冰,念在你我昔年一场相处,我再给你一个机会,如果你马上献出二宝,我便饶你不死,否则,哼哼……你这千年修成的道基,只怕要毁于眼前一霎了!” ------------ 11 秦冰聆听之下,微弱地睁开眸子,露出一线目光打量向对方,只见他嘴唇蠕蠕颤动,一时却不知他说些什么!司徒猛不觉面现诧异! 另一面,密切注视的杜铁池,却是心旟旌摇,他心里原来打算,只待司徒猛再行出手,自己为救秦冰一命,说不得也只有仗义出手了。 就在这一霎,身边响起了一丝微弱的声音:“道友再不出手相救,我命休矣!” 由于杜铁池先时已听知其口音,这时聆听之下,顿时知道是发自对方那垂死之人秦冰之口,不禁心头一惊。 盖因为双方隔峰而居,不谈杜铁池隐身洞内,只凭昆仑七子所布置的层层禁制,即非外人所能窥其万一,虽然如此,竟然未能瞒过这个秦冰,看来这个人果然是道力通玄了。 杜铁池原已思动,对方既然出声向自己讨救,自是无理再心存观望。一念之兴,正当举手向身边七修剑匣下拍去…… 就在他这只手方自举起,未容落下的一霎,另一只耳边上却响起了另一人的口音:“不可!” 随着此人的话声之后,接着是一声叹息:“恩人……这件闲事是管不得的。” 听声音,即知道是发自徐雷之口。杜铁池心里一动,流目四顾,并不见徐雷踪影,心里不禁大为奇怪! 这一霎间,耳边上却再次响起了秦冰口音道:“道友不必再心存观望,贫道其实与阁下师门渊源颇深……这话说来太长了……” 话声方说到此,现场已有了变动! 原来司徒猛见对方秦冰嘴唇蠕动,只以为是在向自己说话,却又不闻声息,先前还以为其气息虚弱,内力不继,继而留神细听,亦不明究竟,当下默运智能,细一观望,这才发觉有异。 司徒猛虽是外表生得凶悍粗鲁,其实心细如发。这一细察之下,才发觉了对方敢情是在运用“千里传音”之秘功,向外求救。 一惊之下,司徒猛这才发觉上当。当下怒吼一声,再也顾不得心存忌讳,只见他双肩摇动之处,背后两口红衣大刀,登时化成两道血淋淋的长虹,神龙交尾般地自背后冲天直起,风掣电驰般向秦冰身侧飞到! 秦冰如今端赖一件“碧鳞披”护身,碧鳞披虽系玄门至宝,秦冰已无能施展,只凭其本身最低功能,如何挡得住司徒猛本命神刀的全力一击! 当下血光到处,立时将罩于秦冰体外的绿色帐光,分开一缝。 秦冰目睹及此。只吓得面无人色。 说时迟,那时快! 杜铁池思度着此一刻情势,自是万难再保持沉默了,心念动处,不及手拍剑身,那口早已与他心灵相通的仙家至宝“七修剑”先自化成了一道闪电似的白光,就空一转已掠向对峰。 银光过处,空中传出了阵阵金铁交鸣声,已与对方那双本命相催的“化血神刀”卷在了一处。 杜铁池仙剑出手,也就不再退缩犹豫,身形微晃,施展“小六合移形”仙法,人影闪得一闪,已立于对峰石林之间。 眼前情势,自杜铁池催剑现身之后,已有所改变。 司徒猛一双化血神刀,虽然威力无匹,无如杜铁池那口七修仙剑更是仙道降魔利器。 双方一经交接之下,化血刀顿现不支之势,虽是以二敌一,勉强尚能稳住阵势,只是若以持久而观,只怕无能为力,形势不妙。 司徒猛原已稳操胜算,眼看着即将制胜。他本意待双刀破得对方的护身宝光,先去其一臂,如此迫令对方交出二宝来,料必可以从心所愿了。哪里知道竟然会在此紧要关头,杀出了一个程咬金来。 先是杜铁池七修剑所化的那道宝光,已令他大吃一惊。司徒猛到底出道多年,见多识广,虽然未必一上来就认得出对方仙剑,为当年七修真人镇山之宝,但是仅仅从旁观察,亦知道事属前古金仙之降魔利器,自己所炼之两口“化血刀”虽非邪魔外道,到底亦非正统法器,只怕不敌。 就在他一念未完,即见眼前已现出杜铁池的身形,乍看之下,只觉得对方全身上下仙风道骨,简直乃一全真之士。 这一惊,更不禁令他机伶伶打了一个冷战,心中暗道不好!由于杜铁池是由对峰现身而出,是以司徒猛下意识地也就把他当成七子之一——果真对方七人出面支持秦冰,对付自己,那可就大为不妙,其实又何需对方七人同时出面,只要现身一个,自己也万非其敌。 这么一想,先时的一腔傲气,顿时打消了个干净。 就在他心里思索的当儿,当空“化血刀”所幻成的一双长虹,已被杜铁池剑光紧紧缠住。 司徒猛乍见之下,大吃一惊! 当下嘴里念动真言,一面频频向着当空连连指动,一双化血刀,顿时平添了几许威力。 无奈那口七修剑所化剑光,有如蟠龙,司徒猛双刀被它盘住,一时哪里挣脱得开。 司徒猛只得一面加紧运施,一面分神怒视向对方,冷笑道:“你我素不相识,怎地上来就下杀手?这位道友,你报上名来!” 杜铁池虽然前世功力未能完全恢复,惟连番事故之后,己算得上久经战阵,大风大浪也都闯过了,自不把眼前这个人物看在眼里! 聆听之下,也学着对方样儿,冷笑一声道:“你这道人好大的胆,这里是什么地方,岂能容得你来此撒野?还不撤回你的双刀,即刻离开,果真惊动了七位前辈,只怕你就走不脱了!” 司徒猛先见对方仙风道骨,全身上下道气十足,分明金仙人物,只当他必是昆仑七子之一,因不便上来便直言相称,以执后辈之礼,这时听对方这么一说,才知道并非是昆仑七子之一,不由宽心大放。话虽如此,观诸对方之出手现身,毕竟不敢轻视。 当下将一双化血刀分向两翼,脱开对方束缚,一面却暗运神功,将本身所炼之“玄牝” 功力集中后脑,以备必要时施展。 由于杜铁池上来声势所惊,司徒猛确实不敢妄动,等个一刻,却见对方只是运施着当空一口仙剑,似无别策。 司徒猛哪里知道对方心存忠厚,只以为杜铁池技不过此,也许只是空有一副好根骨,只有一口仙剑而已,说不定还是经过此处,一时仗义出手,打抱不平,果真如此,自己倒莫要上他的当了。 这么一想,司徒猛顿时更见轻松,一面加紧运功,一面冷森森地道:“这么看来,足下并非是昆仑门下了!昆仑七位道兄,得道多年,未必有心来管这个闲事,再说这是本门一件私事,此事一了,我自会上门专向七子问安致歉,又何劳足下多事。哼哼!我倒要向你讨个公道了!” 杜铁池虽见空中七修剑已占上风,惟对方一双“化血刀”千奇百幻,实在功力不弱。 他本想吓退对方,就此完事,免得又结下了一门仇怨,无如这个司徒猛尽自喋喋不休,看来并无退却之意,不禁有些火起。 另一面,秦冰自见杜铁池现身之后,知道是来了救兵,他原已真气涣散,几至不起。此刻虽然知道杜铁池有恩于己,无奈却连一句感激的话也说不出口,只是静静躺在白玉石榻之上,运功调息,身上那领碧鳞披凤,闪闪欲掩,象征着他身躯实在微弱已极,随时皆像要一命呜呼的样子。 杜铁池见状更不欲再与司徒猛噜苏,当下运思着七修剑诀,一连在空中指了两指。登时,只见那口七修剑倏地暴涨数十丈,神龙摆尾地在空中一个折腾,围着那一双“化血刀” 所幻化的赤色光华只是一绞! 空中顿时传出了一阵金铁交鸣之声,眼看着两口神刀之一,齐腰而折,当空像是落下了一天红雨似的——那口化血神刀,已断为两截,化为两截顽铁,叮当!坠落下来。司徒猛见状大吃一惊,一面招动左手,将剩下的一口化血刀收回,慌不迭地在后头上拍了一大掌,接着一扬,其玄牝功力所幻化的一只大手,直向着杜铁池身上抓去。 同时之间,自其背后匹练似地闪出了一弯紫光,现出了一只张牙舞爪的紫蛟来。 这头紫色看似蛟龙的物什好不厉害,一经现身,即由其双目口鼻之间,喷出了大片紫色光焰,一下子即敌住了七修剑所化的剑光。 双方一经接触,立刻战作一团,一时纠缠得难解难分。杜铁池没有料到对方法宝如此之多,即以空中这头紫色恶蛟而论,即不知是什么宝物所化,这等威猛。 眼前情势,显然紧急万分! 不容杜铁池深思,那只对方玄牝功力所幻化的绿色大手,已在一片绿色雾光里,夹聚着一片风雷之声,直向着杜铁池头上抓来。 双方尚还隔着甚远,杜铁池已自觉出冷气袭人。这才知道对方这人敢情不是好相与。 说时迟,那时快! 就在这只绿色大手,眼看着已经罩向其身的俄顷之间,杜铁池心里不过略思怀中宝镜— —道蓝光,已从他胸前涌出! 原来杜铁池的那口“破月仙镜”一直就配在前胸,前古仙家至宝,毕竟不同于一般! 这道青蓝光华,一经射出,立刻将对方玄牝功力所化的那只大手冲出数十丈外。遂即见这道蓝光倏地散开一片,形成碧海似的大片涛浪,直向着司徒猛站立的山峰上推压过去。 须知杜铁池如今功力泰半恢复,故此一切出手自是较之往昔大有不同。 这面“破月仙镜”乃前古仙人破月神君镇山之宝,功力何等厉害,眼前所出的蓝色光涛,正好显出其上“水火风雷”中之“水”。 是以大片波光之下,看起来简直像有“倒海”之势,化碧海汪洋于天空之上,这等威势,该是何等壮观。 无怪乎眼前的司徒猛亦瞳然色变! 眼前情势,间不容发。司徒猛万万料不到竟然会有此一着。说来总该是有此一劫。 怪在杜铁池到底经历不深,一来不知这面仙镜功力已十成发挥,再者亦未曾临时阻止,或减其弱势,两相辅合,乃自促成了眼前大祸一桩。 眼看着一天碧涛蓝海过处,司徒猛玄牝功力所化之大手固然为之淹没,司徒猛本人也似不见了踪影!空中兀自剩下那道形若紫色蛟龙的光华,与杜铁池七修剑光缠在一团。 杜铁池心中一怔,正自奇怪,对方不知掩藏何处。 忽听得,‘哗啦”水响之声,即见绿色光华里,司徒猛冲波而起,状至焦迫。 杜铁池哪知道镜上光华,因系五行中之“水”,正是司徒猛大忌之物,经不住在全力发作之下,司徒猛猝然不防,以至元气大伤,全身俱被卷入万顷波光之中,身方入内,才知道怒涛之中,另有一股极具吸力的电磁气息,一经着人,只觉得心旌荡摇,魂魄都将要离体而出。 司徒猛得道数百年,什么厉害人物没有见过?独独眼前这番阵仗,却是前所未料,知道厉害,当下一面以玄牝功力护住通体上下,加速运功,拼着气血大损,用“炸血”之功,冲出一条路,蓦地脱困而出。 偏偏杜铁池不识究竟,见状暗吃一惊,只当是困他不住,情急之下,右手挥出,却将破月三宝中另一枚“两刹神珠”发出,一蓬淡红色雾光升起空中。紧接霹雳一声雷霆大震,眼看着一红一紫,两团旋光迎着司徒猛乍起的身势绞了上去! 耳听得司徒猛一声惨叫,整个身子已化为肉泥。 红光血雨之中,只见司徒猛碎烂的躯壳之中,蓦地腾飞出一点星星之火。那团星星之火,其实正是司徒猛修道近千年的一团本命神光,神光之中,包藏着状如司徒猛一般无二的一个尺许小人,正是司徒猛元阳真胎。 杜铁池乍见对方惨死,心方不忍,无如“破月三宝”古仙人降魔利器,一经出手,设非施展之人临时制止,万不会再行于休。 眼前司徒猛元神在其本命神光掩护之下,方待脱离,已被两刹神珠所化之红紫光华自后追上了。眼看着两者即将接触,司徒猛元神顿时会湮灭。 值此千钧一瞬,耳听得一声断呼道:“施不得!” 一道白光猝然升起,化成一片光墙,猝然间飞向司徒猛元神与两刹珠光之间,其势不过掩了一下后者的来势,却留出了一个空隙。 把握住此一刹的良机,即见那一点命光元神,倏地化为一溜火光,疾如电光石火,倏地消失的无影无踪。 眼前这一切,进展得出奇得快! 杜铁池其实目睹对方“兵解”的一刹,已颇感后悔,再听得那声呼叫,更是不容怠慢,急切间心念收宝口诀,手抬之处,已把空中那颗两刹神珠收回。 杜铁池同时手扪镜面,空中万顷波光海水,顿时如同长鲸吸水般被吸了回来,由巨而细,瞬即无踪。 先时,随着司徒猛元神遁处,那口由其本人先前所放出的化血神刀,亦紧随其后,化为一道血光,迤逦着电驰而逃。 容得杜铁池收下空中七修仙剑之后,当空只剩下发自对方不知何物所幻化成的一头紫色恶蛟,在一片紫色光华里,不时前扑后翦,咆哮当空,有如冻蛹之蝇,不得其门而出。 杜铁池心一惊,只得第二次放出仙剑,化为一道长虹,将它团团围住,不令它四下乱闯。 那条紫色蛟龙,自失主之后,原已是威力大减,毫无克敌之意,此刻被杜铁池剑光围住,益加显出乖顺模样,只是在剑光所形成的光圈里不停飞舞,已是威势尽失。 杜铁池此时心情甚是紊乱。司徒猛元神既已消失,他遂即注视现场之秦冰。 只见他已自玉石榻上坐起,面色虽是颤弱如前,较诸先前已略有好转。 方才那声呼喝,显然发自其口! 杜铁池乃自纵身面前,向着他抱拳道:“道兄现在可好?” 玉榻上的秦冰先是苦笑了一下,遂即向着杜铁池频频地点头道:“道友解救之恩,我将永世不会忘……” 一面说抬头向着天上看了一眼,又道:“空中二宝乃是当年赤碧门降魔七宝之二,道兄请先收回仙剑,容贫道代为收下才好说话。” 杜铁池这才注意到,空中除了那个紫色蛟状物体之外,另有先时发自司徒猛身上的那面黑色巨网,自司徒猛身遭兵解,元神消失之后,顿失主宰,只是丈许方圆一片,飘浮在空中,四下游动不已。 杜铁池依其指点,当下遂即将剑光收回。 却见榻上秦冰在杜铁池收回剑光的一刹,双手一搓一扬,在空中接连抬了两抬,已自把空中二宝收回。 那面玄天网,杜铁池是见过的,倒是后来的那紫色蛟兽却不知是何物体,秦冰收在手上之后,才见知是一根长有三尺左右,通体泛出紫色光华的蛟头玉杖。 秦冰将一网一杖放在榻上。这才向杜惨笑道:“如非道友搭救,今天我定难逃杀身之祸,此处不是谈话之地,如道友不见弃,可否暂时移玉蜗居一谈?” 杜铁池一怔道:“这——前辈居住之处距离远吗。” 秦冰微晒道:“近得很。” 边说,单手微举,一片霞光闪处,连同杜铁池一并托起,遂即直向眼前那片石林中落去。 杜铁池只觉得眼前一黑复明,再看此身来至一间四面皆为白色洁冰所砌的敞室之中。一股奇寒气息,随之侵袭过来。 杜铁池此时功力泰半恢复,几世修为真身原已水火不侵,一点寒意自是不当回事。 秦冰向他脸上看了一眼,不禁大为惊讶道:“道友莫非不觉得冷吗。” 杜铁池摇头道:“还好,没什么。” 秦冰又是一怔,才道:“此室乃万载寒冰所铸,又以地当冰峰之极,寻常人一经接触,怕不顷刻化为坚冰,只怕道行略差一点的修道人也是吃受不起,道友竟然并无感受,可见元罡极盛,令人拜服。” 杜铁池怔了一下,一时也不知说些什么。 这间地室内十分简陋,除去秦冰所睡的那一张玉榻之外,再就是一张可供人坐的玉鼓,杜铁池也就老实不客气地在那玉鼓上坐了下来。 “前辈你怎会居住在此?刚才那个红衣道人莫非与你结有深仇不成?” 秦冰一声叹息道:“还没请教道友贵姓?大名怎么称呼?” 杜铁池遂即报出了自己的名字。 秦冰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点头道:“道友是新来昆仑的吧。” 杜铁池点点头道:“不错,不过数十天而已。” “这就是了!”秦冰道:“我已在此居住将近百年,昆仑来客,十之八九都已见过,却是记不起道友你这张脸来。” 杜铁池道:“我是第一次来!” 秦冰问道:“道友与昆仑七子七位道友是什么称呼?” 杜铁池见他连串发问,原不想实话实答,只是对方一团正气,不似奸人,也就没有隐瞒。 秦冰苦笑道:“道友不必多疑,我只是了解一下你与七子情形,才好说话!” 杜铁池道:“七子年高德劲,我当以前辈称之,彼此以前并无交往,只是师门却颇有渊源,如此而已!” 秦冰道:“道友师承何人?令师现在仙居何处?” 杜铁池讷讷道:“我七修真人门下,今生转世,入门不及一载。” 秦冰聆听之下,面色顿时现出一番惊异表情,一双眸子上上下下在他身上转了一圈,徐徐闭上了眼睛,轻叹一声:“这就是了!” 一面说,遂即徐徐睁开眸子,目光里显出无比柔和神色:“这就是了……这就是了……” 一口气重复说了好几遍,向着杜铁池频频点头道:“这么说来,我们倒也有些渊源,论及辈份,我与令师辈份相差不多,较之昆仑七子不差先后,令师出道略较我为早,我就称你一声小友,倒也相当!” 杜铁池站起抱拳道:“这么说太失敬了,前辈在上,请受我一礼!” “不敢当!”秦冰摇手道:“小友你快请坐下,我们才好说话。” 杜铁池还是拜了一拜,重复坐好。 秦冰轻轻喟叹一声,说道:“这件事大概在六甲子以前,一次令师曾经巴山,那一天令师因助巴山蒲道兄成道,而开罪了‘雪岭双煞’,我适由巴山经过,乃助令师一臂之力,自此与令帅结下了交谊。” 说到这里微微顿了一顿,又叹一口气道:“自此以后,承令师多次照顾,即以如今得保残躯不死,也未尝不是令师所赐,想不到相隔数甲子以后,今日复得小友你的援手,得脱大难……正是佛家所谓‘一饮一啄,莫非前定’?看来我受你师徒鸿恩,今生亦难以偿还了。” 一面说,遂即抬起手来,轻轻擦拭一下流出眼角的眼泪,几自伤感不已。 杜铁池听他说到以往经过,时隔数甲子,既不知本末也就不能妄置一词。 秦冰略止伤怀,一双眸子重新回到他身上,点点头苦笑道:“这些话说得太远了……难怪你不明白……我俗名秦冰,幼从南海骑蛟客习道,说来这已是千多年前的事了,因为所习道路,非玄门正宗,中途吃苦甚多,其间转了许多门派,后入赤碧门,承受了赤碧道统,才算萍踪略定,但我生来个性耿直,刚愎自用,又以嫉恶如仇,开罪了不少仇家,生平交往虽不是正派有为之士,大多数也都因为我个性太坏,而疏于往来,倒是师傅对我时常关怀指导,我却因好胜过强,明知令师是玄门正宗高士,对我又好,总不欲落人话柄,笑我高攀,对令师之一番苦心真谊,反倒百般回避,及今思之,真是后悔不及,容得令师飞升仙去之后,我才知道当今天下,再无一个可信托而对我有助的朋友了。” 杜铁池只是静静地听着。 秦冰顿了一下,缓缓又接下去道:“这一生,我因个性过刚,吃亏之事,说来真是不一而足,尤其因为嫉恶如仇,爱管闲事,对我进修道业,阻碍极大。” 长长叹息了一声,他才又接下去道:“……我所犯下最大的一桩错事,即是不该因赤碧真人之一桩旧恨,而开罪了寒谷二老。” 苦笑一下,秦冰迟滞的目光,重新又落在了杜铁池身上。 “你可听说过这两个人。” 杜铁池摇摇头。 秦冰略似有些惊讶,遂即明白,颔首道:“这就是了,你目下显然智域并未全开,数世修为尚未洞通,很多旧事自是不知,否则,当不会对这两个老怪物也不曾听说过。” 杜铁池摇摇头,表示确是没听说过这两个人。 秦冰叹道:“这两个老鬼,确是厉害己极,当今天下敢招惹他们的人,大概还不多见,我却为了赤碧门一桩旧事,上门问罪,说起来,这件事便与刚才那个司徒猛有关了。” 杜铁池一听他提起司徒猛来,下意识里,总觉得有些心存遗憾,到底彼此原无仇恨,一上来就取人性命,终非正道人士之所为,是以心情十分的沉重,这时听秦冰提起这个人来,不禁有些忐忑难安。 秦冰遂道:“这个司徒猛虽系赤碧门门下,却因禀性不良,私心过重,一直未蒙师门传以正统道传,我却因赤碧门两位真人与我渊源颇深,又因司徒猛之师尊撒手前,对我之一番托嘱,竟然一时心存不忍,破格将赤碧门中原不应传授他的许多禁律,一概传授他,直到发觉他后来行为有异,再想中止,可惜已大错铸成。” 停了一下,他又接下去道:“我实不该听凭他的怂动,前往红木岭找寻寒谷二老,追讨赤碧门的一件失物,因以险些丧了性命,中了二老的‘化尸神光’,直到如今,身体乃未能康复?” 杜铁池道:“什么光这么厉害。” “小友你哪里知道,”秦冰脸上洋溢着一腔旧恨道:“这种化尸神光,乃寒谷二老采集阳光初升时,腐尸腾升之气,间以云贵十万大山之桃花毒瘴,复取万物之毒,用所采集之阴火熔炼,集十年之功始成,一经着人,立时化脓血而亡,其魂魄元神复被吸收,更为之变本加厉,这是我所知最厉害的邪魔妖法,以我之道行,虽然侥幸未死,可是百十年来,形若废人,如非治疗得快,早已命丧黄泉!” 杜铁池暗惊道:“难道说中了这种妖光,就如前辈这样,终身无救了?” “唉……”秦冰冷笑道:“这类化尸光一经着人,绝无幸免,我所以例外不死,全得力于赤碧门镇山之宝这件碧鳞神披,此事简直无前例可循,如何解救之法凭一己思索,恐怕也只有两个老怪物自己知道了。” 杜铁池忿忿道:“寒谷二老既如此可恶,何以正道群仙坐视不理。” 秦冰苍白的脸上现出了两道怒纹,微微一叹,显示着他的几许无可奈何。 “小友说的极是……只是谈何容易,你要明白,第一,二老为当今齿极尊之邪道魁首人物,历次天劫,尚未能奈之何,更遑论其他了,再者,二怪平素深居简出,虽说恶名在外,到底并非恶迹昭彰,一般有实力正道之士,虽知是其为人,也不欲无故招惹,诚所谓‘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哪一个敢无故惹上这等魔头?” 杜铁池怔了一下,忿忿不语,不禁想到了前番与百花教主寻仇事,自己被困,事到情急无奈,昆仑七子犹自不欲插手,可是天地间事只凭一个“理”字,亦甚是难解。 秦冰见他沉思不语,清瘦的脸上略显笑纹道:“小友你在想些什么。” 杜铁池这才警觉,点头道:“我是在想,上天有好生之德,万物衍生,皆赖天地鸿恩大德,看来两个老怪物已深知物生物克之理,善知‘气数’,或因如此才得保身至今,是不是?” 秦冰微微颔首道:“小友如此说,足见高明了。” 杜铁池轻叹一声道:“以此而观,方才司徒猛之死,未尝不是命当如此,只是我之仓促出手,造成大错,现在想来甚是后悔……” 说到这里,情不自禁地又叹了一声,甚是后悔地道:“当时之情形,如非前辈见机以本身命光拦了一拦,只怕司徒猛元神已将难逃,果真那样,我的罪过就太大了!” 秦冰黯然点头道:“正是如此,……司徒猛虽为人奸险,到底为恶不多,我原意小友只不过毁其几样法宝,教训他一番就是了,却不料破月三宝如此了得,也怪我一时不察,容得发觉不妙时,已来不及……这件事虽然发自小友,到底因我而起……此事只怕尚有牵连…… 容后再想办法吧。” 杜铁池一惊道:“前辈之意,莫非司徒猛已聚炼魂之术还会二次寻仇不成?” “那倒也不是,……即使如此也不足畏……倒是……”说到这里,轻叹一声道:“小友你哪里知道,司徒猛本身功力尚不十分足畏,倒是他之生母南海烟雨峰之雷姑婆,却是一个十分刁顽难缠人物。” 杜铁池听他这么说,心里着实为之一惊,始知自己一念之差,已闯下了大祸。 他虽不识雷姑婆其人,但揆诸常理,“杀子”之仇焉能善罢干休——由是才又想到,刚才徐雷传声暗告,要自己不要插手这件闲事,莫非此一段因果早已为七子与徐雷等预知了? 何以他们这干人又见义不为? 这一切在他脑子里反复思索不下,却忘了回答眼前秦冰的话。 “小友不必多虑。”秦冰脸上现出一片苦涩笑纹道:“此事因我而起,多年来我已颇通‘飞心电传’之功,容一二日我精力略为复苏之后,把此事本末传知雷姑知悉,待其表明态度之后,再定对策。” 杜铁池苦笑了一下道:“也只好如此了。” 因为出来已甚久了,此举显然已违背昆仑七子之初衷,还不知以后见面怎么对答。虽然仗义除恶,为正道仙侠本份,却为自己带来了心腹大患,未来雷姑婆母子一旦兴仇,自己是否能够应付得了,尚不可知。 转念再及,自己蒙一干仙侠前辈同道,合力对敌,乃得制服了百花教主佟圣,教来此间,原待藉此后岭静修之期,“韬光养晦”一番,却不知一波方平,一波又起,果真因此又为众同道前辈惹来麻烦,岂非无颜? 这么一想之下,登时心如冰炭,越觉无味。 再看秦冰,想是方才话说多了,满脸痛苦神情,原是重伤的身子,经此一番折腾,更显出十分纤弱,死灰的脸颊上,沁出了涔涔汗珠,想是杜铁池在此不得不努力自持,实在已是后继乏力。 杜铁池睹状心怀不忍,虽然对他仍是充满了好奇,待将多问,一来碍于对方精力不继,再者自己离开过久,荒废了功课,如因此遭至徐雷等关心自己诸同道不谅,岂非无味。这么一想,他便起身向秦冰告辞道:“前辈多多静养,我回去了。” 秦冰原已双目微闭,聆听之下,才徐徐睁开眼来,点了一下头,微弱地道:“大恩不敢稍忘,容一二日内,精力稍复,再与小友你细说一切……” 短短几句话说得他一派急喘,不得不临时打住。杜铁池见状更不欲多打扰,起步待行,却又为秦冰手势止住。 “且慢一步……” 秦冰嘴角微微颤抖着,呐呐道:“还有一事相商……我这里有一件物件,还要烦请小友你代我转交给……” 杜铁池听他这么说,只得趋前问故。 秦冰苦笑一下,凄凉地道:“我有一物……烦请小友你就便代为转交给一位故人……他是……他是……” 杜铁池怔了一下道:“是谁?” 秦冰抖颤颤地抬起了一只左腕,袖头滑下,现出了一只碧光莹莹的镯子。 “这只镯子,烦请小友你代为转交给……七子之中的蓝仙子……” 杜铁池一惊道:“前辈说的莫非是‘飞花仙子’蓝宛莹……蓝仙子?” 秦冰一双眸子,在听到对方说出蓝宛莹这个名字时,悄不自禁地微微闭起眼睛,轻叹一声道:“就是她……” 杜铁池呆了一呆道:“这个……我与蓝仙子虽见过几面,只是相谈不深……前辈……” “不要紧……”秦冰轻轻喘息着道:“你只把这只镯了交给她就行了!” 一面说,他轻轻自腕子上捋了下来,微微抖动一下,这只碧绿的翠镯,遂即化为一团旋光,闪了一闪,不偏不倚地已经落在了杜铁池掌上。 入手奇寒砭骨,上来不知,杜铁池只觉得手上一抖,几乎脱手跌地。 秦冰看着他微微颔首道:“多谢,我送小友你离开吧。” 语声出口,右手掌心平着向外一托,即见由其掌心里平升而起一片青霜,将杜铁池全身托住,闪了闪已现身地室之外。 杜铁池立身峰外,四下打量了一下,发觉到自己方才来处石峰,正在对面,遂即驾起剑遁,冲起了一道经天长虹,直飞对峰。 回返石室之后,想起了此番际遇,兀自久久不能平息,勉强镇定下来,将每日例行功课运行了一遍,却有些心绪不宁。想到对岭的秦冰,确是一个匪夷所思的怪人,显然他自为“寒谷二老”化尸神光所伤之后,已是待死之身,这百十年来,亦无非借助于冰室寒气勉强保持着未散的元气,乃得不死,设非如他这般功力之人,焉得如此奇迹。只是不知那伤害他至深的寒谷二老对他今日处境知也不知? 由是又想到,秦冰外貌之斯文儒雅,未伤之前当不知如何神采风姿,修道千年,如今落得如此下场,诚是令人大兴悲伤之叹了。 不知不觉,天色昏黯,看来又将天黑不远。 杜铁池静极无聊,乃行施展渐悟出之七修门道统剑法,将那口七修仙剑隔洞纵出,一时间怒虹如电,匹练般穿行当空,眼看着它巨龙般伸缩盘舞,所过处云开雾散,状若万马狂奔。 近数日来,对于杜铁池来说,无时不在精进之中,前世法力每多回悟,进步之神速,出乎常情之外。即以眼前所运施之飞剑而论,便见其不同一般之处,时而为经天长虹,时而如怒涛狂波,继而又如一扇光墙,又化银丝万缕,当真称得上“收之藏介子,放之弥六合”了。 杜铁池把一套七修剑诀运施得攻守自如,变化万端,好不琳漓尽致。 他这里正待收回仙剑,改习别术,猛可里即见一道紫红光华自边侧冲霄直起。 杜铁池剑势原思盘空急旋而过,不经意却被这道冲霄直起的紫红光华迎了个正着,一时间如双龙交首,登时在当空纠缠起来。 这突然之举,使得杜铁池暗吃一惊。 观诸那道乍起的红紫光华,起自昆仑前峰,正是七子宫室所在之处,发剑人的功力显然高明之至,以致于自己七修剑势,亦不能占丝毫上风。 眼看着那道红紫光华,以雷雳万钧之势,化为了一片狂涛,硬将七修剑所幻化之白色光墙向上逼开。 杜铁池立刻感觉到对方逼人的盛势,竟是前所未见的强悍,一时大为吃惊,他原不识对方何许人,只是不甘雌伏,当下忙自镇定心神,手指当空喝了声“疾”,一面加速凝思运用,空中仙剑顿时大见灵活,倏地粗大了一倍有余,化为一弯长虹,直向红紫光海包卷过来。 也就在此同时,空中那道红紫光华,倏地亦变为一弯长虹,看来一样的声势大增。 两道光华再次交接之下,更加凌厉地在空中格斗起来。杜铁池心中暗暗吃惊,自己七修剑何等威势,单以此剑论,正邪道上鲜有其敌,眼前这道红紫光华,又是什么来路?如此厉害! 思念之间,遂即觉出对方那道红紫光华,忽然间威势大盛,竟有驾凌七修仙剑之上的情势,心里登时大大吃了一惊,情急之下,手拍命门,正待全力施展之时,蓦地红光乍闪,竟然消逝不见。 杜铁池遂即招手,也将空中仙剑收回,心中正有些纳闷,耳边上却响起一女子的笑声道:“七修剑道毕竟不同凡响,道友功力看来已过半恢复,可喜可贺。” 声音不徐不快,似乎发自天上,对杜铁池来说,显然却是陌生的。 停了一下,杜铁池遂即答道:“道友何人?以往可曾相识。” 原来此刻杜铁池功力泰半恢复,这两句话虽声音不大,像是自言自语,其实却以“无相传音”向外传出,故此那人料也能清晰听知。 话声方毕,果然有了回音。 前闻之女子声音微微笑道:“道友诚是健忘,如无功课,可愿见面一谈?” 杜铁池思忖了一下,遂道:“道友仙居哪里?……只怕不便打扰。” 对方聆听之下,“咯咯”笑了两声。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也罢,邀客就在乎一个诚字,我现在就立即着人前来接引你过来一晤吧。” 这几句话又似乎使得杜铁池觉出口音在哪里听过。 不大的工夫,即见洞前一片光华闪过,一名头梳丫角,看来年方十五六岁的翠衣少女,已立身洞前。 双方乍见之下,翠衣姑娘上前施礼道:“仙子有命,请杜师叔过往一晤!” 杜铁池微微呆了一下,第一次被人称呼师叔,还真有点不大习惯。 再者对方主人到底何人还不知道,却是要问问清楚。 当下点头,从容地道:“府上仙居哪里?贵仙子又是怎么称呼?” 翠衣姑娘聆听之下,先是微现惊异,继而忍不住“噗”地一笑,忽似觉出有失礼数,敢忙又绷住了脸,一张素脸顿时飞起了两朵红彩,忸怩地拉了一下衣角:“师叔不必多问,见面就知道了。” 想是不惯与生人说话,短短两句话说出一副“羞人答答”的模样。 杜铁池自忖从她嘴里也问不出什么名堂,看来对方并无恶意,见面一谈又有何妨。这么一想,他也就不再犹豫了,遂即点头答应道:“好吧,就烦姑娘前头带路吧。” 翠衣姑娘聆听之下,先自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啃着下唇儿似笑不笑地道:“那就请师叔你过来呀。” 杜铁池这才回过念来,本想施展“幻象移影”法,带同对方一并前往,只是却不知对方居处哪里,聆听之下,只得走了过去。 却见翠衣姑娘由袖内取出了一面五色小小旗帜,一面回眸向杜铁池道:“这里各处禁制很多,很容易错了方向,由弟子带路就万无一失了。” 一面说遂即见她起身依附过来,容到与杜铁池并排站好之后,才将手里小幡摇了一摇,登时闪起了一幢五色光霞,环绕着二人一阵疾旋电转,遂即遁身洞外。 紧接着眼前显出了一番奇妙景象。 杜铁池身形方自遁出,即见到满空中俱皆是奇光异彩,阶陌纵横,或五光楼牌,或长桥卧波,或飞星成阵,或彩流成川……乍看之下,真个令人眼花缭乱……这一切的一切,似乎显示着不为外界所知的空中交通,却又是各有所属,错不得章法的。 杜铁池心中即惊,这才想到翠衣姑娘所说不假,敢情这里管制颇多,看来各有所属,一个错了方向,便不知落向何方。他如今智慧见识已非寻常,转念间便已想知此乃仙!道籍中所谓的“云气相结”,看来必属群仙荟集之所在了,却是令人好生纳闷。 眼前无暇深思。 却见二人所乘之五色光船,原已飞向一条绿色光川,待将顺势快行时,绿衣姑娘忽然按住了去势,即见一条绿色大船迎面快速而至,与二人所乘行之五色光舟擦身而过,其势极快,一闪而逝。 虽是如此,杜铁池却注意到,那艘大船之中,却坐有两个道貌岸然的道士。 一个黄衣黄冕的矮小道人,盘膝左侧,正在与另一个道人对奕。后者生得貌相魁梧,黑面赤眉,只是道气岸然,这个人杜铁池却是看来眼熟,很像是昆仑七子中行五的“赤眉子” 谭悟。 双方擦舟过时,这边小舟上的翠衣姑娘竖掌为礼,大船的全真道人各自笑向杜铁池点了点头,遂即箭矢也似地消逝而去。 容其去后,翠衣姑娘才又催动所乘五色光舟,继续前行,一面行,这个姑娘一面向杜铁池道:“仙子关照,要弟子带师叔四下里看看,师叔你要看哪些地方?” 杜铁池这才知追究竟,恍然道:“这么说,莫非这里就是七子前辈的居住之处吗?” 翠衣姑娘噘嘴一笑,似乎笑他还不知道,一面点头道:“当然啦!整个西昆仑都是,上下七百多里呢。” 杜铁池想起方才所见大船之内的两个道者,遂问道:“刚才所见那位黑面真人可是七子中的谭真人么。” “对啦!”翠衣姑娘笑道:“这里人都叫他老人家‘红眉毛’,他老人家旁边那个黄衣真人,是这里的常客,小师叔你可听过黄风民这个人么。” 杜铁池心中一动点点头道:“啊,听过。” 翠衣姑娘道:“他与这里的五老爷子红眉毛最是要好,听说这一次是专为百花教主佟圣那个老魔头讨情来的。” 原来“黄风民”与“百花教主”佟圣是连襟关系,“百花教主”佟圣为七子擒来,黄风民风闻之下,说不得只好硬着头皮讨情来了。 二人说话之间,所乘之五色光船,已在一座拱形云气氤氲的洞门前停了下来。一片光霞闪过,两扇大门徐徐张了开来。 杜铁池方自看见洞门前“飞花宫”三个古篆,此身已入宫门之内,紧接着,光华闪得一闪,所乘五色光舟,已消逝不见。 遂见随行的那个翠衣姑娘,一面收起手上小幡,一面向杜铁池招呼道:“二位仙子来出迎小师叔了。弟子还有别事,这就告退了。” 说完向杜铁池揖了一揖,手举处青霞乍闪,遂即无踪。 杜铁池抬起头再看,只见一弯虹光低悬当空,自此而下所散播出来的光度,不强也不烈,恰恰适中,院子里百花吐蕊,一片芳菲。仰首天上,星月依旧,那低悬的一弯虹光,不过仅仅用以照明而已。 就在一片祥光清霭之间,并立徐行,姗姗走过来一对绝世佳人! 二女顺着一道像是全玉铺就的长廊,一径行走过来,却有三五只彩羽缤纷的灵巧鹦鹉,一径地在头顶上翩翩翻飞,相随不去,衬以四周奇花异景,当真是景象绝伦。 从二女神态看来,一般地雍容出尘,年龄也似相若,一个着绿,一个着紫,望之如九天仙女,月中嫦娥,令人不敢逼视。 那穿绿的一个身材略微较紫衣女矮一点,凤目蛾眉,望之颇有威仪,除了一袭隐隐霞光闪烁的云披之外,手上还着一面像银锣般的物件,里面盛着四枚较诸苹果略大一点,颜色粉红的果实,姗姗前行,步姿仪态,美不胜收。 另外那个穿紫衣服的,看来较绿衣者身材稍高一点,身材也瘦俏一些,细眉、大眼,腮上却多了一颗黑痣,态度一如绿衣女子,清华出世,令人不敢直视,只是黛眉微蹙,多多少少显现着一丝忧郁,海也似深的目光里,显现着几许威仪,那是一种过人的要强争胜风采,看上去较诸她身边那个绿衣女子要似任性多了。 二女似乎一般的年岁,望之三十上下,一面并肩徐行,彼此虽在谈说着什么,四只眼睛却都已看见了杜铁池,含笑远远点头答理。 杜铁池先就看着眼熟,细一辨认,才自认出,来人二女敢情竟是昆仑七子中的“巧云仙子”崔玫与“飞花仙子”蓝宛莹,心里着实吃了一惊。这两位前辈近日来虽然见过几面,却没有谈过什么话,想不到猝然邀见,却不知为了什么。思念之间,二女已来至近前。 杜铁池上前一步,抱拳道:“原来是二位仙子,失敬了。” 绿衣女子微微一笑道:“杜道友不必客气,我们虽见过几面,到底相知不深,也许你还不知道我们是谁吧?” 一面说,手指向那个紫衣女子道:“这就是飞花宫的主人蓝仙子,她叫蓝宛莹,我叫崔玫。” 紫衣女子微微一笑道:“道友竟日枯坐,也该走出来解解闷儿,方才我在空中作耍,尚请不要见怪。” 听她这么说,杜铁池才知道,方才与自己剑光对敌的原来是紫衣女子,自然把自己请过来的也是她了。 “蓝仙子太客气了,后辈功力不足,尚祈勿吝指正才好。” 想到方才秦冰托交翠镯之事,不免好奇地多打量对方几眼,越觉得对方菁华内蕴,神仙质地,绝非寻常之辈! “巧云仙子”崔玫笑向杜铁池道:“我还有事得先走一步,改天再由我作东,专邀道友到敝处玩玩……”一面望向蓝宛莹点头逍:“好好接待贵客……你们慢慢谈吧。” 话声甫落,即见足下猝然滑动,已为一道白光托住,快如电闪星驰般向外飞出,一闪即逝。 “飞花仙子”蓝宛莹遂即向杜铁池微微笑道:“这里情形,道友方才大概已看过了,我们七个虽是亲如手足,可是各人有各人的事,平素虽是住在一起,却也并不天天往来。 四姐最懒了,要不是知道我后园所栽种的‘玉荷香实’结了实,就是请她来还得说上半天呢?” 杜铁池微微一笑,心想久闻昆仑七子,俱已是得道千年的神仙中人,却想不到依然如此风趣! 蓝宛莹一笑道:“神仙见惯亦常人,道友早晚亦是我辈中人,到时候也就知道了。” 杜铁池这才知道敢情对方已具有仙家所谓的“五通”功力,其中“他心通”一功,即能洞悉对方之思维,自己原已以法力封闭身上各穴,却是功力不足,自此看来,这位蓝仙子显然是法力惊人的了。 蓝宛莹道:“道友不必妄自菲薄,七修道统乃当今领袖群伦的不二法统,道友既为当今唯一继承此道统之人,来日势将有一番大作为。” 说到这里,手掏灵诀,略一运思,霍地脸上浮现出了一片惊讶神情,又似含有几分异样感触,一张素脸上随即现出了徘红。 杜铁池经她连连道破心事,确实不敢再心存别思,生怕为她窥破,不好意思。 蓝宛莹之不安情绪不过只是略起即逝,依然一派自然,微微含笑道:“我刚才提到后园所栽种的‘玉荷香实’,现在正值结实之期,此果人间不见,植来很不易,道友来得正巧,少不得也来尝尝新吧!” 杜铁池听她如此一说,倒也不便推辞,欠身致谢。 蓝仙子颔首道:“请随我来。” 二人遂并肩前进,踏过眼前这道玉石走廊,穿入中庭院落,立刻面前视野大为开朗。 那不像是来到某人的花园,却像是进入到自然世界,一脉青山,一溪流水,毫无拘束地陈现在眼前,那是一种寓自然于家宅的神奇构想,只觉得美的自然,美的神奇。 头上的那一轮大月亮,看上去又大又圆,附近的星辰更是看来举手可攀,翠草如茵的地面上,洒下了大片的五色石块,月光下各自闪烁着一片奇光异彩,宛若一地流莹,当真美不胜收。 杜铁池由不住赞叹道:“好美!” 蓝宛莹微微一笑,手指着地面上那些五色石块道:“这是方三哥送的,他因有便到‘洗星堡’作客,顺便向洗星老人要了这些星石,五光奇色看来确是美丽,尤其妙的是这些星石,原自由不同星球上坠落,备有色泽,光度迥异,入夜以后给月光一照,便自现了原形,我只略加布置,倒像是洒下了一天繁星似的!” 杜铁池只是由衷地赞赏,驻足而观,一时忘记了前进。 蓝仙子这番话牵扯的两个人,前者“方三哥”乃昆仑七子上行三的“玉灵子”方昆,至于那个洗星老人杜铁池也于不久前由徐雷处听过,知悉乃是一名出道甚久的散仙,所居“洗星堡”乃海内七绝之一,景象之美,出乎想象。 这个洗星老人生平特性之一是专爱搜集各式奇石,即使连天空坠落的各色星石也不放过,他更有特别眼光鉴别天地间的一切金石美玉,一入其目,即能见其特质,略加斤斧即为瑰宝,也算是当今天下一个奇特的异人奇士了。 蓝宛莹见他驻足不去,也停下脚步笑道:“我方才说到的那个洗星老人,确是生性怪异得很,自从他迁居洗星堡以来,由于为人孤僻高傲,知交零落,虽对我七人尚能保持一定来往,却惟独跟方三哥一个人要好!三哥本人也是怪脾气,两个人算得上是气味相投,倒也是无独有偶!” 杜铁池点点头道:“有关洗星老人事,我曾由徐道兄处听知一些,他日有便,但愿有幸能一瞻此老风采!” 蓝宛莹道:“这个机会应该是有的,这样吧,我正有事要去洗星堡一趟,今天晚了,明日午夜我去你处接你一道去便了。” 杜铁池甚是高兴地点头道好,只是他突然又想到了正逢坐关之期,只怕不便远行。 他心中自有所念及,却已为蓝宛莹洞悉入微地自侧面发觉。 微微一笑道:“道友此番坐关,与一般所谓之坐关略有不同,偶而散散心未尝不好,一切有我作主,你不必多虑!” 听她这么说,杜铁池倒是放心了。 原来杜铁池后岭闭室坐关,乃是受命于七子之首“银眉子”李铁民的善意关照,银眉子得道极早,其年龄儿与七修真人相当,虽承其不弃以同辈相称,杜铁池心里实在视其如师,不肯稍有违背。现在既有蓝仙子出面担当,也就不必再多所顾虑了。 他久闻昆仑七子乃当今辈份最高的出道长者,平索闭门自修,与一般同道极少往还,想不到一旦接近之后,才知道他们为人和谐易处,并不如传说之甚。 此时,夜幕深垂,难得蓝仙子有此清兴。杜铁池之所以期期不便出口者,即秦冰托交之事,难得蓝仙子此刻兴致颇高,即使此事有所冒犯,谅来也不会对自己有所发作,这么一想,方待借题先刺探一下对方对秦冰此人的评语感受如何。 无如心方动念,未及出口,蓝仙子已笑道:“我们到后园看看去吧!” 一面说,率先前行。杜铁池只得把临到嘴的话又吞向肚里,当下随着她步入后庭。 穿越过一道紫藤花盛开的拱架,鼻子里立刻嗅到了一阵阵的沁人心肺的淡淡清香。即见一片碧荷散延亩许,时当冬令,按说当非生荷之期,只是仙家妙能,却是常能化非为是,去腐朽而存神奇,不能以人世常规而论。 眼前这一片碧荷,却已是正当花开之期,油油碧叶间以香萼挺挺,飘送着郁郁清芬。 妙在这池碧荷之间,流动飞行着点点红绿星光,更似有淡淡青纱,将整个荷池笼罩其间。 杜铁池看到这里,心里不禁暗自有些奇怪。 蓝宛莹遂道,“道友可曾嗅出这些香味有异寻常么?” 经她这么一提,杜铁池才觉出果然香味有些奇怪。 一般荷香虽是清淡无异,只是此番清香之中却间杂有一些甜甜的感觉,想必就是所谓的“玉荷香实”了。 遂见蓝仙子玉手轻挥之处,由其袖内倏地飞出了一团拷拷大小的银色珠光。这团珠光,一经出手,立时光华大盛,转得一转已来到了荷叶之上,顿时将一池碧荷照耀得清澈可数。 杜铁池这才注意到,敢情在那些高耸的巨大荷叶之下,系结着一枚枚粉红色的果子,其状正如同方才崔仙子所携。 妙在这些果实,俱都由一根红色透明的软茎所串连着,像是发自水底,却寄生于群荷之间。 蓝宛莹道:“这种玉荷香实最是娇嫩,自我由东海移植此处,不知费了多少心血,请教了多少高明人士,才养活了,也只是三株而已,每三年才结实一次,三株所得只不过百十来个,实在是宝贝得很,你的运气不错,正赶上今年结实之期,要是再晚来几天,保不住崔三姐把话一传出去,各个洞府都来讨要,可就剩不下来了。” 一面说,遂即带领着杜铁池就着池滨一张玉几边上坐下来,那几上置有一叠银盘,更有一个小小玉钟。 蓝仙子信手拿起一枚长长玉签,轻轻在钟上敲了一下,其声清脆而优越。钟声未歇,即听得“咭呱”一声,一倏白影,自空中投落下来,待将到眼前之际,就空折了一个筋斗,四平八稳地轻轻落下来,落在一面玉鼓之上。 杜铁池不明原委,起先见状,由不住吃了一惊,待到那物投落完之后才看清了竟是一只通体白毛的灵猴。 那头小小白猴,全身上下约莫有三尺高矮,一双红似玛瑙的眼珠子,滴溜溜地现场一阵快转之后,遂即一手覆顶一手按地,向着蓝仙子伏下身来。 蓝宛莹笑道:“今晚贵客上门,你去挑两个好的摘下来,摘时要小心,不要伤了茎,否则来年可就结不出来了。” 那猿儿早已通灵,聆听之下连连点头,嘴里吱吱有声地应着,遂即一跃而起,就势接住了蓝仙子抛出的一枚银盘,再接着一个翻跃,翩若惊鸿地已向着荷池之内跃下。 就在它身子将下未落之间,蓝仙子手掏灵诀向外一展,已收起了笼罩在整个荷池之外的那一袭淡淡纱光、那猴儿乃得从容无阻地落身于众荷之间。 当真是好身手! 只见那白猿足下方自在荷面上一踏,整个身子快若白箭似地嗖地射出,紧接着单掌外延,已攀住了一根高出的荷茎,瞬息间又隐身于碧荷之间。 蓝宛莹道:“吃这种玉荷香实,一定要用银器盛着,否则很难到口,入士即化,寻常人不知道采撷方法,也是枉费心机,所以我才特别训练了这只猴儿,有它动手倒省了我不少手脚。” 说话间,即听得“咭呱”一声猿啼,己自池中跃起,紧接着眼前风力嗖然,那头小白猿已落身玉案之上。只见它双手捧着的银盘里,已多了两枚荷实,看来大小与先前崔仙子所携回者一般无二。 那猴儿想系知道为谁所摘,当下双手托盘,来到了杜铁池面前,举盘呈上。 蓝仙子笑道:“算你精灵!”遂向杜铁池道:“你就接过来吧。” 随即递过来一根细长的银管,道:“轻轻插进去一吸就好了。” 杜铁池道了谢,把那根小小银管向着盘中玉荷香实上轻轻一插即深入其内,就嘴一吸只觉得一股清凉蜜液,吸了满嘴,迫不及待地向腔中咽下,更觉得通体顺畅,说不出的舒服。 蓝仙子道:“这种玉荷香实,功能补元气增智慧,对于我们修道人最是有益,只是不能多吃,一次吃上两个就足足可以了。” 杜铁池这时已吃尽一枚,敢情那看来硕大的果实,其实却是一包汤汁,收尽之后仅余外皮及内里一核而已。他递即把下余一个送向对方道:“前辈请用。” 蓝宛莹摇摇手笑道:“不要客气,我已经吃得够多了,机会难得,你就快吃下去吧。” 杜铁池也就不再推辞,把第二个也吃了下去,当真是余味满腮,遍体生温。 那猴儿眼巴巴地接过了银盘,却把一双红红的眼睛看向蓝宛莹,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蓝宛莹笑道:“馋嘴的东西,赏给你了。” 那猴儿喜得咭呱怪叫了一声,倏地飞身自去。 蓝宛莹道:“剩下的两只果核里,其中的核仁酸甜可口,吃下去对眼睛很好,倒是便宜了这只猴子。” 杜铁池其实一直在等待机会,为秦冰办事,只是他也知道这类事冒失不得,否则一经唐突,连带着可使得自己这张脸也挂不住。 心中微微转念,遂即道:“前辈可曾听过雷姑婆这个人么?” 蓝宛莹明眸微侧道:“哪个雷姑婆?你说的是南海烟雨峰的那个老婆子。” 杜铁池道:“对了,就是这个人!” “我认识她。”蓝宛莹笑道:“不过论不上什么深交,道友,你忽然提起她又为了什么?” 杜铁池道:“前辈有所不知……” 说来轻轻叹息一声,苦笑道:“说来都怪我一时多事,惹下的大祸?” 蓝仙子“讳莫加深”地看着他,点点头道:“是怎么回事?” 杜铁池苦笑道:“是我静居无聊,一时多事,管了一件闲事,却不知惹下了祸端。” 当下,遂把他插手秦冰之事原原本本说了出来,只是暂时隐下了秦冰托交翠环之事。 在他整个诉说过程里,“飞花仙子”蓝宛莹脸上丝毫不着表情,直到他说完了以后,她仍然不发一言。 杜铁池心里可就难免觉得纳闷儿,弄不清她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这件事你确实不该管……”蓝宛莹一双眼睛注视着他,“再说,伏虎上人司徒猛虽然不是什么正道中人,可是到底罪不及死……杜道友今一时不察,竟然伤了他的性命……这可就……” 杜铁池叹息一声道:“我一时收手来不及,若非那位秦前辈临时阻拦,只怕连他的元神也保不住了。” 蓝宛莹冷冷一笑道:“这件事错在秦冰,杜道友你若不是为了救他,怎么会惹下这桩祸事?哼哼,这么说起来,他也不能脱了关系。” 杜铁池聆听之下,他心里不禁为之一动,他原意秦冰既以故人称呼她,又以翠镯相授,料必二人交非泛泛,这时一听她说话口气,冷漠如斯,非但不像是对待故人神态,反倒似对秦冰颇有不能谅解之处,诚是令人不解了。 这么一来,杜铁池更不便贸然捉起翠镯之事了。 但蓝宛莹遂即又恢复到原有的和蔼神色。 她微微一笑,看着杜铁池道:“这件事我们七个其实大概的也已测知,说来也是命中注定了,过此一劫之后,道友才得大有发展,眼前倒也用不着忧虑。船到桥头自然直,且放宽心,静待此事的发展吧。” 杜铁池一惊道:“原来七位前辈,早已测知……” 蓝宛莹微微一笑道:“那倒也不尽然,我们只知道你会应上这步劫难,至于事情的本末细节发展,却不知道,这就是所谓的‘太上天招’了。” 杜铁池喟然叹道:“前辈这么说来,就连那日百花教落难之事,也是命中注定的了?” “当然!”蓝宛莹一笑道:“你既问起,我也就无妨告诉你……你这一次原该有百日之困,只是我七人生怕你道力未复元之前,挺受不住,中了魔法,所以研究了一下,不待你百日期满即先行出手,把你由百花教内救出。我们虽知你并未真的应了百日之困,这才想到要你辟室后岭,坐关百日不问外事——我们的意思,一来西昆仑地处遥远,正邪各道鲜有来往,再一方面即使你过去无心开罪了某一方面,对方有心寻仇,可是碍着我七人的面子,也不敢上门滋事,却是万万没有料到,这一切虽然都没有算错,错在你竟然插手管了别人的闲事,依然未能逃过这一步劫难。” 说到这里,她忍不住叹了口气,摇头笑道:“人算不如天算,看来你应该是有此一难了!” 杜铁池苦笑道:“既是在劫难逃,我也就不再为此忧虑,只是有关此事的未来对应之策,还要请前辈指示迷津才好。” 蓝宛莹摇摇头道:“很难说……我如果为你事先一步步都安排好,虽然以我能力并非不可,可是对你却没有益处,说不定更生别故。” 说到这里她脸上带出了一片笑靥:“我自从三百年前无心动了尘念,险些遭了大劫,这三百年来,一直在闭门思过之中,从来也没有插手管过一件闲事……今日竟能与你盘桓竟夕,也算是有些缘份,既然闻知你事,真要是不闻不问,未免不尽情理,再说令师七修前辈,当年与我颇有成全之谊,这就越发令我对你不能不与闻问了。” 一面说,只见她探手袖内,眼前红光一亮,即见她手中已多了一封锦函:“我这里有偈言一件,必要时你再拆开便知。” 言罢玉手轻送,那封锦函遂即化为一片红光,直向杜铁池面前射到。 杜铁池手掏灵诀,向上一扬,已接在手中,遂即道谢收好身上。 蓝宛莹道:“这件事我既然已插手,到时只怕脱不了干系,说来也是事有凑巧,我七人原都到了打关之时,偏偏大哥算出昔年一件旧事,要我前去料理,这件事既是非我不可,我也只有暂时退出关期,此刻说起来算得上是七人当中唯一的一个闲人,要放在从前,只怕是分不出时间管你的闲事了。” 杜铁池听她这么说,心情略释。 盖因为昆仑七子当今辈份极尊,法力无边,自己之事,即使只得“飞花仙子”蓝宛莹一人插手相助,也是未可期遇的大幸。 蓝宛莹微笑地注视着他,含有几许神秘地道:“杜道友切莫以为有我从旁相助就可掉以轻心,须知道这件事关系你未来至为重要,一步走错了,后悔莫及,大主意还是决定在你,我也只能酌量情形从旁出力,切不可心存倚赖,否则就糟了。” 杜铁池想不到又为她看透了心中所想,不觉面上一红! 蓝宛莹似乎胸有成竹,只是事情未发之前不愿说破,遂即又问了一些有关杜铁池静中参悟功课之事。杜铁池实不隐瞒,一一见告。 蓝宛莹静静不发一言。 待到杜铁池叙说略告一段落之后,蓝宛莹才幽幽一叹,含笑点头道:“道友灵根深厚,这一次静中深悟,所得极多,七修道统毕竟高明,不同于一般,道友他日成就实可预卜,可喜可贺。” 又道,“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明乎这个道理,也就知道此番所加诸之一切,诚属意料中事了。天已不早,道友大概也该进行晚课了吧?” 一面说遂自位上站起。 杜铁池心中念及秦冰托交翠镯之事,生怕错过了今夜,难再有如此良机。 心念一动,即为蓝宛莹有所测知。 即见这位得道甚久,道法高绝,不可一世的仙子,忽然现出了一番腼腆神态。轻轻一叹,只见她凤目轻瞌,遂即向着杜铁池微微点头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此事与你无关。” 话声微顿,脸上带出了一抹绯红,呐呐道:“你可是有什么东西要给我么?” 听她这么一说,杜铁池总算松了一口气。 “前辈明鉴。”杜铁池期期地道:“今天施行之时,那位秦冰前辈,曾要我将一只翠镯亲交与前辈。” 一面说,遂由身上取出镯子,双手送上。 蓝仙子一双蛾眉,微微挑了一下,脸上神色微现羞怒,冷冷笑了一声,她只是冷眼看向杜铁池手中翠镯,却并不伸手接过来,也没有要拿回来的意思。 杜铁池手托翠镯,收也不好,不收也不好,一时倒实在感觉为难起来。 “就烦杜道友原物退还。” 说了这几个字,即见一片红潮蓦蓦飞红了她的脸。 “请你转告他,就说不必如此,哼哼……我如果真如他所想那样……又焉能容他处身彼处百年之久……” 冷笑了一声,脸上情不自禁又现出了一片郁郁,想不到成就如她者,亦未能全脱情绪之干扰,更遑论其他一般了。 “哼——杜道友……烦请你再转告他……就说我与他一番旧情早已结束,虽然这样,我也并非对他漠不关心……哼……这件事他应该心里有数。” 说到这里,目光不禁向着杜铁池手中翠镯瞟了一眼:“照说这只镯子,我是应该收回来的。我只是担心他日后怕还有用,哼!” 一声冷笑之后,情不由衷地又现出了一番淡淡离情。 “就烦道友你交还给他,就说他日我自会前去索取,他不必挂心。” 杜铁池点点头道:“前辈放心,这些话我当会便中转告,如无别的事我这就告辞了。” 蓝宛莹道:“你第一次来,怕路还不太熟,我送你一程吧!” 杜铁池道:“不敢劳驾。” 蓝宛莹笑道:“方便得很。” 一面说遂自袖内取出一片像是树叶般的物什,交与杜铁池道:“这面‘青录肪’,还是早年师门所赐之物,我已无什用处,道友法力未曾完全恢复以前,留在身边倒也方便,就算我送给道友的一件菲薄礼物吧。” 杜铁池知道客气无用,也就道谢收下,一面请教用法。 蓝仙子微笑道:“这件法宝,方便之处就在于使用简单,用前你只须心念某地,手掏‘万’字灵诀向地上一摔即可。” 当下遂即传了万字灵诀的手法。 杜铁池再三道谢,再看手上的“青灵舫”,不过是薄薄一片玉器,作树叶状,上面雕刻着一些古篆,形式奇古,知非常物。 当时再向对方告辞,遂即照蓝仙子所授,单手掏万字灵诀,心念洞府,把手中青灵舫向地上一摔,登时间青光大盛,眼前亮了一亮,现出丈许长短一艘碧舫。 蓝宛莹笑指舫上,示意他登上去。 杜铁池点头答谢,一足方登,只觉得足下吸力甚强,青光一卷,整个身子已进入舟内。 紧接着已被这艘宝舟载动得腾空而起,霹雳一声,已来到后山洞府。 由于两处地方间隔至短,不过交睫当儿已到了地头,青光再闪,杜铁池才发现己立足洞前。那载动自己来此的青色光舟,却已回复原来形态,不过是三四寸长短的小小一截,浮在眼前。 杜铁池探手取回,收藏身上。 正当他举步侍向洞内行进,眼前红光乍闪,现出一个蓬发巨体的高大汉子,正是徐雷。 杜铁池吓了一跳,奇怪地道:“原来是你?” 徐雷抱了一下拳,唤了一声“恩兄”,才道:“恩兄你这是上哪里去了?我在这附近找了你老半天。” 杜铁池点头道:“我们进去再说。” 当下施展手法,开了门前禁制,二人遂即进入。 徐雷进门,遂即顿足叹息道:“恩兄你不听我好言相劝,这一次祸可是惹得不轻!” 杜铁池苦笑道:“怎么!你都已知道了?” 徐雷冷笑道:“我哪能不知道?唉!恩兄你总是凡事为人着想,忘了自己。” 杜铁池原已心里不是味儿,却想不到他还自一旁奚落,由于这个徐雷与他前数生皆有渊源,说话大可无忌。 当下冷笑道:“想不到你也怪我,莫非要我见死不救么?哼!” 徐雷皱了一下眉,呐呐道:“那倒也不是,只是这么一来,岂不是恩兄你自己已惹上了些大麻烦?” “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杜铁池冷笑一声道:“看来活该我命当如此!” 徐雷顿了一下道:“我当初原想插手的,助恩兄一臂之力,只是却得七子中的谭老前辈传声相告,要我千万不得插手其间……只是怎么也没有想到,恩兄竟会以飞剑取了那人的性命,这个梁子可就结得大了!” 杜铁池看了他一眼,摇摇头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徐雷见他如此,也就不欲多说,遂即问此行何去,杜铁池乃把无意蒙蓝仙子见召,前往会晤,以及赐食“玉荷香实”,见赠“青灵舫”各节道出,只是却未把秦冰托交翠镯之事本末道出。 听完了之后,徐雷似乎才大大松了口气,面现喜色道:“这就好了,既然此事有蓝仙子出面相助,情形就另当别论了!” 杜铁池摇摇头道:“话虽如此,蓝仙子却也说此事全在我自己当机立断,她只能在必要时从旁协助,看来是在劫难逃了!” 徐雷道:“恩兄洪福齐天,一些邪魔歪道料必也只能给你一时之困,终必无害,此一灾难过了以后,往后必多佳境矣。” 说着又叹息一声,苦笑道:“我原想在恩兄坐关之期,能为你略尽防守之职,一来得七位前辈告诫,嘱我万万不可,果真我一旦插手,非但与恩兄本身无益,更恐加重其害,这个道理即使七位前辈不说,我也明白,再一方面七子中的谭悟谭真人,自今日午时起,便将要面关独思,七日之内最忌外魔,他与我当年多少曾有过一些渊源,这一次特别要我为他护戒七日,此事关系重大,承其见邀,我也只得勉力报效,是以特来向恩兄说明,七日之后,当再来看望你了。” 杜铁池点点头,忽然想起一事,乃将原订与蓝仙子明晚共访“洗星堡”洗星老人一事道出。 徐雷聆听之下大为惊异道:“这倒是一件奇怪的事,据我所知这个人怪癖得很,生平有一大忌即是绝不与生人见面,蓝仙子与他定交在先,偶有交往不足为奇,何必又拉上了恩兄一同共往,岂非有些奇怪?” 杜铁池听他这么一说,一时也深感奇怪。 徐雷想了想道:“这且不去说他,蓝仙子既然见邀,终必其间含有深意,说不定恩兄此去还会有所受益也未可知。” 杜铁池道:“这个洗星老人,素行如何?” 徐雷道:“论及此老辈份,却是较诸昆仑七子不差,只是为人怪异,个性极傲,我想大概除了昆仑七子之外,他目无余子,据说此老早年出身魔教,中年以后因仇家太多连番吃了几次大亏,才又弃邪归正,在百蛮山辟室修炼,这其间因为缘份的关系,正好结识了前辈散仙星云子,星云子彼时飞升在即,由于所练道统怪异,未有理想传人,一经与他结识,盘问之下,二人非但性情近似,即以当时洗星老人所练之道法而论,亦颇多近似之处,星云子大喜之下,乃飞升之前,将其道统传授了他!” 停了一下,徐雷才微笑接下去道:“自此以后洗星老人才迁居洗星堡,继承了星云子的道统,他那洗星老人的绰号,也是在他移居洗星堡以后才取得的!” 杜铁池点点头道:“这真是一段不平凡的遭遇,你可知他这洗星堡目下势力如何?” “势力很大!”徐雷道:“他自己虽然早已不问外事,可是手下四大弟子,却是广收门徒,现在外面洗星堡的名头很大,由于他们道法独树一格,而本门法规有异一般正派,动辄伤人,取人性命,是以大家敬鬼神而远之,很少敢与招惹。” 杜铁池点点头,对于这个洗星老人总算明白了一个大概,依他性情这类人物原是不欲结交的,只是既然已经答应了蓝仙子,却似不便反悔,只是心中不解地是何以蓝仙子要邀上自己这个生人共同前往? 徐雷见他沉思不语,遂即微微一笑道:“蓝仙子法力无边,未卜先知,她既然邀约恩兄共同前往拜访,其中一定别有用意,恩兄先不要多疑,到时候也就会知道了。” 杜铁池点点头没说什么。 徐雷站起来道:“时候差不多了,我该走了。” 杜铁池想起蓝仙子退还翠镯之事,似乎也应该过去向秦冰作一个交代,当下同着徐雷一同步出洞外。 徐雷怔了一下道:“恩兄这么晚还要出去?” 杜铁池手指对峰道:“有件事要去面察那位前辈。” 徐雷聆听之下,不禁又为之呆了一呆,点头道:“不是恩兄提起,我几乎忘了……恩兄说的可是那个地底怪人秦冰。” 杜铁池奇道:“原来你也知道!” 徐雷点头道:“有关此人的一切,改日再向恩兄细说……这位前辈确实也可以称得上是天地间一个怪人,恩兄此刻在道力未曾恢复之前,与此人结交,却是要小心一二……” 杜铁池不解道:“为什么?莫非……莫非他?……” 徐雷摇摇头,轻叹一声道:“我与恩兄关系不同,说话也就未免直了一点……恩兄为了他遭此大故,未来伤害尚在不知,却是不宜再多管他的闲事,以免陷得太深。” 杜铁池微笑道:“你不必多虑,这一点我自是心里有数。” 徐雷听他这么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只是话到唇边却又临时忍住,点点头道:“珍重!”大手略举,空中红光乍闪,人已无踪。 杜铁池行法关闭了自己洞门,这才驾遁光来至对崖,身子方自落向石林,耳边上已响起了秦冰声音道:“杜小友来了么?请进。” 说话间一蓬光华已自地底发出,像是一阵光雨般直向杜铁池身上洒落过来,紧接着就空一卷,挨到杜铁池发觉时,此身已来自地穴之内。 眼前寒气袭人! 秦冰虽然仍是状如从前平睡在那块白玉石板之上,只是看上去神色显然较诸昨天要好多了。 “刚才小友出去了?”秦冰脸上显现着一抹凄凉,那双眸子里含蓄着无比的期待。 杜铁池道:“前辈所托之事,我正愁无能接近,凑巧蓝仙子约见,总算见着她了。” 秦冰忽然睁大了眼睛:“你可曾将东西交给了她?” 杜铁池鼻子里轻哼一声道:“前辈所托不敢忘怀,只是蓝仙子拒绝接受,所以我也只好原物归还了。” 一面说取出翠镯,双手奉上。 秦冰迟滞了一下,并没有立刻去接过来。“这又……为了什么?” “请恕后辈直说,”杜铁池道:“蓝仙子以为这只翠镯日后还有用处,要前辈暂时保留,不必急于归还。” 秦冰聆听之下,那张颇称俊秀的脸上,显现出一丝苦涩的笑。 “这又何必?” 接着他又发出了一声叹息,喃喃地道:“藕既已断,何必丝连……何必!何必!” 杜铁池遂即自行将这只翠镯放置在他头边,秦冰又叹息一声,遂即闭目不言。 少顷之后,他才又缓缓地睁开眼睛,向着杜铁池微微点了一下头道:“谢谢你,小友……她还说了些什么?” 杜铁池道:“蓝仙子要我转告前辈,虽然你二人情缘已尽,但是她对你并非漠不关心……” “哼哼……”听到这里,秦冰情不自禁自鼻子里发出了一串冷笑,那张原来就显现苍白的脸,看上去更白了。 “她总算还有良心……” 嘴里这么说着,脸上更白,显现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显然“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亦惘然!”在长久冰封了的感情深处,已难再滋生什么了。 杜铁池在他身边的一张玉鼓上坐了下来。自从初一见他——秦冰时,杜铁池已经对他产生有某种程度的好感,也说不出是为什么“同情”,只是一部分的原因,倒是他那种特有的气质影响了他。人有时候并不需要对一个人有深刻地了解,或者是说太多的话,却能够于无形之中获得对方的好感。 秦冰对杜铁池的影响就是这样的。 一个人在地底深层,冰封的斗室内,蛰伏呻吟百年之久,除了强烈的求生意志之外,总还应该有一些别的力量吧? 每一回,当杜铁池注意到他那张苍白而失血的脸,注意到他前额间那一道深陷的纹路,注意到他那双除俊秀之外更多忧郁、痴情的眼睛时,杜铁池便会对他情不自禁地倾生出一些好感,想到要更深刻一层去了解他,去帮助他! 虽然他根本还不明白,对方秦冰与“飞花仙子”蓝宛莹之间的离情别绪,绝裾之因,只是在下意识的感觉里,他却认为蓝宛莹以目前的这种态度来对待秦冰,似乎有些过份了。 若非是秦冰冗长的一声叹息,杜铁池仍然还在深思之中。 二人目光接触之下,秦冰苦涩的脸上绽出了一点微笑,停了一下,他才呐呐地道:“我们总算有缘份,能够在这里见面,更何况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我原是可以帮助你在功力复元方面多尽些力,只是目前情形……唉!你也看见了……。” 说到这里,他徐徐地闭上了眸子,叹息一声道:“……我的罪还没有受完……这样子真不知还要继续多久……” 杜铁池安慰他道:“前辈还是想开一点,这种事急也无用,我想解铃还需系铃人,何不在寒谷二老身上设法,他们既然妄以‘化尸光’伤人,当然也知道解救之法……” 秦冰黯然苦笑道:“话是不错,可是此事却万万行不通!行不通!” “为什么?”杜铁池冷笑道:“这件事前辈自然无需出面,可以由第三者上门与他们理论!” “万万施不得……施不得!”秦冰忽然睁大眼睛,十分慎重地道:“小友,你切记,这件事千万莽撞不得……这么一来,只怕救不了我反倒害了我了。” 杜铁池见他说得如此慎重,倒是不便再坚持了。 秦冰长叹一声道:“杜小友……你目前道法功力尚在混沌未开之间,待到你一切复元之后,便可知道这些人的一切过往行径,本末细节,就这两个老怪物来说,那是千万不能招惹的……” 杜铁池见他对于寒谷二老竟然怕到如此地步,心里未免不忿,转念一想,这两个老怪物必然是厉害之极的人物,似乎可以断言了。 地室里气温甚低,自四面袭来的空气,透人骨髓,以杜铁池那等功力之人,竟然也有些吃受不住。 秦冰似乎也看出来,忽似想起来道:“我竟然忘了告诉你,每日亥时前后,是这里寒气最重的时候,回去吧,中了寒毒却是大大不妙!” 杜铁池听他这么说,也就不再逗留,想一想自己的晚课时间已到,又当坐关之日,确是不应荒废,当下遂即告辞,秦冰在睡榻上手势微伸,白光卷处,已将杜铁池带出地室之外。 杜铁池在洞室里静静地打了一回坐,接着练习吐纳内功。 一股白森森的剑炁,由他嘴里吐出来,又吸进去。如此反复吞吐,直到整个洞室俱都被冷森森的剑炁所充满,然后再化为两道粗细约如拇指般的白光,缓缓由他鼻孔里吸进去直到满室白光全然消失为止。 至此,杜铁池才睁开眼睛,完成了一天最重要的“练剑洗髓”工作。 每一回练完这阵吐纳功夫后,他都会感觉到异常的舒泰,仿佛全身上下每一个汗毛孔都张开来。 洞外月光如银。西昆仑山在月色的点缀之下,看上去宛若一个清装淡抹的少女,只是觉得那种脱俗静态的美。 杜铁池缓缓站起来,步出洞外。 他所处身的这座山峰,地当昆仑后山,虽属于昆仑七子盘据之所,严格说来其中仍有隔离,一道迂回盘伸的流水,划出了其中的界沟。 杜铁池只要在这个一定的范围之内活动,都不至触犯禁制。 他信步走向坡下,阵阵花香随风飘送过来,那是一种昆仑后山独有的异花——“雪兰”。小小的花茎色作纯红,每一株都约有尺许高下,麻麻遍开岭上,冲破白雪展开蓓蕾,—本五蕊,色作鹅黄,散播而出的阵阵清香,若有若无,间以寒风沁人心肺,一经沾染,无限心旷神怡。 杜铁池深深吸一口气,自从闭关以来,从来还不曾像今夜这样心情开朗过。 明月高悬,景致如画。他不禁想到了久别的莹莹,虽然曾他知道梁莹莹就在昆仑七子处作客,可是直到如今却还不曾与她见过一面,也不知她确切住处。此时此刻,若能与她见上一面,谈些别后离情,该是多么称心之事。 事情竟然巧妙到如此地步。 杜铁池脑子里方自念到梁莹莹这个人,眼睛里竟然出现了对方的人影,身上披着一袭百雀白羽短披,下身是一件苹果绿色八幅风裙,秀发披散着,宛若画中仙子。 她那么远远地站立在一座雪丘上,正自含笑向这边微微点头。虽然隔得那么远,却依稀可见她美丽的笑靥,只是那么惊鸿一瞥,却又返身自去。杜铁池心中有一种意外的惊喜,不假思索地忙自纵身过去。眼看着梁莹莹美妙的姿体一面反手相招,足下却快速地向前奔驰着。 一追一驰,转瞬之间已越过了另一座峰头。 杜铁池心中一动,站住了脚尖,唤了一声:“莹莹!” 前面的梁莹莹闻声回头,向着他比了个手势,又指了一下另一面,像示意他到另一个地方去。 杜铁池暗忖道:是了,必是有碍于这里禁制太多,她不能随意进出,才特意约自己外出一会。 既然在坐关之期,自不能轻离洞府。 转念再想,莹莹既现身邀晤,必有原因,好在进出七子仙山口诀自己都已熟悉,暂时离开一下料也无妨。 思念之间,即见远处莹莹已化为一道青光,冲霄直起。杜铁池也不顾多想,紧跟着驾起遁光,自后疾追上去。 前行的那道青光,速度极快,杜铁池自然不甘示弱亦加催速,自后疾追下去。 一驰一追,瞬息之间,已是百十里之外。 ------------ 12 杜铁池急促遁光,想要追上她,倒要问个明白,偏偏前行的青色剑光其势极快,以自己功力如非全速催驰,简直难以跟上,心里由不住大是惊喜,诚所谓“士别三日,刮目相看”。想不到月余不见,莹莹功力居然精进如此,却是没有想到的事情。 剑遁奔速奇快,须臾之间,又已是百十里之外。 天色即将黎明,东方微微现出一丝鱼肚白色。 青、白二色剑光过处,映照得百十丈内外光同白昼——身下似乎已来到了一片丛山峻岭。 杜铁池正自警觉到离开太远,前行的那道青光却忽然接下了剑遁,直向足下丛岭间坠下去。 青白两道光华下落之处,直把远远丛林,映照得十分清晰,忽然闪得一闪,光华尽失,二人已落身岭上。 杜铁池收回遁光,打量着落身之处,只觉得林子里满生着参天古树,浓林密密衍生,掩遮得天上星月无光,空气清冽,却迷漫着茫茫一片雾气。 使他奇怪的是,前行的梁莹莹自遁光一坠之后即行无踪。 杜铁池心里未免有些纳闷。 此刻的他,自不能与以往相提并论,虽说是他如此道法功力未能全部恢复,有个两三成已非同小可。 杜铁池定了一下神,运用目光四下略为打量一番,由于他的视力异常,虽然面前迷漫着一片浓雾,光度昏黯,却无碍他的视觉。 眼前是一片占地甚大的树林,极可能是一片历来罕见人迹的原始森林,排列在眼前远近的树木,粗可合抱,地上满是陈年累集的树叶,行走其上,像是踩在一层厚厚的软垫之上。 杜铁池一面运用目光四下里仔细地观察,足下缓缓前进,却是看不见莹莹站在哪里。略定之后,杜铁池由手指尖上发出了一道剑光,顿时眼前大为光亮。践踏着软软的一层腐叶,前进了数十丈,仿佛感觉出越入越深,几有抬头不见云月之势。 忽然,杜铁池觉出了不妙!似乎是说不通的一件事,梁莹莹何以会好好地把自己带来这里,自己却又隐身不见,显然有悖情理。 杜铁池心里想着,遂即运用玄功,传声四方,呼唤了两声。声音在古森林里几经回荡,历久不歇。良久,良久,声音消逝,依然不见梁莹莹的回音。 杜铁池心中诧异,收回了剑炁,正待驾起遁光,低飞绕林一周察看一个究竟,就在这时,眼角瞟处,无意间却为他发现了一些异态,似有闪烁的火光,起自前面右侧。——那里地势偏低,只能见隐约散出的火光,却不见现场情景。 杜铁池心里一笑,暗忖着可能是莹莹闹的玄虚,遂即快步上前。 眼前火光益盛!敢情是有人在那里生了一大堆野火,火势很猛,喷出了尺把长的火苗子。在此即将来到的黎明之前,气温很低,山林之内,尤其阴森,有那夜宿之人,生上一堆野火借以取暖,也是合乎情理之事。 使杜铁池感到吃惊的是火堆旁边的一个人,一个长发的女人,却不是梁莹莹。 莹莹虽然也留着长发,但那是黑而细的秀发。 这个人的长发,却不是黑色的,是白的。一样的长可及腰,给人的感觉却并没有美感。 杜铁池所能看到的,只是这个人的背影:一件黑色绣有八卦图案的道袍,衬着背后的白发,在熊熊火光里,给人无比阴森的感觉。 杜铁池远远地站住了脚步,正自思忖着如何应付,忽见一个窕窈的影子由侧面林中姗姗步出,一经触目,杜铁池立刻便认出了正是梁莹莹。 她似乎并没有看见远远地向自己注视的杜铁池,一经现身,遂即向着白发道妪坐处走过去。 杜铁池情不自禁地脚下移动,也跟了过去。 梁莹莹一直走到了白发道妪对面坐下来,杜铁池忙即跟过去。熊熊火光映照着四周,形成了一个十数丈见方的明显范围,在此范围内的一切看得格外清晰,与火光不及之处,形成了黑亮两个极为明显的界限。 杜铁池心里不胜迷惑,实在难以了解梁莹莹怎么会现身这里? 其实以杜铁池今日道力,在初见莹莹现身之时,只须略加思索,即能看出对方虚实真假,只可惜他到底经验不深,万万不会料到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其中竟然包藏了诡诈。 杜铁池一步步向着莹莹所现身之火光处接近。忽然,他觉出身上有一种异样的感触,仿佛身上一热,此身已在火光范围之内。 与此同时,那个现身在火焰之旁的梁莹莹,竟然蓦地消逝无踪。 同时之间,杜铁池只觉得浑身一紧,仿佛被一种无名的劲道紧紧地吸住,再看对方那堆熊熊烈火,此刻竟然已变成了绿色,整个火光范围之内,显现着一种碧森森的可怖气氛。 杜铁池忽然觉出不妙,忙即抽身,无如在那个火光所形成的范围之内,敢情有极大的吸力,所显示的情形是只许前进,不能后退。这一惊,由不住使得杜铁池机伶伶打了一个寒颤,这才发觉自己一时大意,看来敢情又着了人家的道儿,只是对方这个自发道妪又是何人,何以弄此玄虚,却要问个清楚。 想到这里,杜铁池一面站住脚步,冷笑一声道:“你是什么人?何故引我来此?方才所见的那位梁姑娘又在哪里?” 自发道妪依然是背向着这边。聆听之下,却由她嘴里发出了一阵冷森森的笑声! 依然是背向着杜铁池:“你要见梁姑娘么。”她用着那种慢吞吞的声音答道:“很好,你且看来。” 话声一顿,即见她抬起了一只手,用看来像是鸟爪也似的手指,在头上搔了一下。霍地一蓬光华,直由她天庭处向外喷出。妙在这蓬光一经着地,登时幻成了一个体态婀娜的佳人。先是一片淡淡的人影,渐渐地变得清晰。就在杜铁池定目注视之下,眼看着这一片幻影,渐渐变得成为一个实实在在的人。 最奇怪的是,这个变幻出来的佳人,那张脸上的奇妙变化,在一刹那经过数种不同变化之后,这张脸渐渐地定了型态,最后变成了梁莹莹。 杜铁池先是一惊,立刻他就明白了。 对方这个白发老妪,敢情是施展一种“三尸化身”的法力,由其本身元神分出一股,幻化成梁莹莹模样,杜铁池一时不察,竟被她诱到了这里来。 很显然的,对方是碍于昆仑七子的威望,不欲招惹,才会生此诡计。 “无知小狗,你可看见了?这就是你梦里的情人!” 一面说,眼看着那个酷似莹莹的化身,忽然间又化实为虚,最后成为白濛濛的光华,蓦地收进了对方老妪顶门内。 至此,那个白发老妪才缓缓地回过身来。一张白中带红的长脸,上面刻划着重重的几条纹路,三角眼,勾鼻,一眼看过去就知道是一个极不好说话的人物。这张脸已可说得上是奇丑了,却在那张本已奇丑的脸上,加上了一块更令人望之生畏的青记,上面还生着一层茸茸黑毛! 杜铁池乍看之下,几乎吓了一跳,却为他猛然想到了一个人,一时他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道:“你是雷姑婆?” 对方那个白发老妪忽然一愣,紧接着冷冷一笑道:“不错,难得你还认识我!” 杜铁池心里不由暗忖着不妙,敢情雷姑婆是“伏虎上人”司徒猛亲生之母,司徒猛既然死在杜铁池手里,那么眼前雷姑婆的忽然出现,其来意也就可想而知了。 这么一想,杜铁池焉得不暗中惊心! 雷姑婆一回过身子,即怒睁着一双三角眼,死死地盯着对方身上! “小狗,我只问你,我儿司徒猛到底与你有何仇恨?你竟然取他性命?” 杜铁池听她连番口出不逊,原想发作,然而到底对方身遭“丧子之痛”,也就怪不得她了。 雷姑婆怪笑了两声,恨声道:“我谅你也是无话可说,我儿原神已对我一五一十细说清楚,你这小狗依赖昆仑山七个老东西为靠山,竟然目空一切,胆敢如此胡作非为,今天我就把你拿住,倒要看看他七人再能如何袒护你?” 杜铁池自她一现身,即知难免一战,惟知道自己法宝厉害,非到万不得已,决计不先行出手。 雷姑婆语声一辍,即见她满脸暴戾表情,嘴唇连连蠕动,像是在念着什么咒语,一面探出一只瘦手,就东南西北各个不同方向连连抓动不已。怪在她手指每一抓动之下,该方向即隐隐现出雷鸣之声。显然她是将本身法力与自然之天籁结合一起,一旦施展开来,自然威力无匹。 杜铁池镇定如恒,冷冷笑道:“雷姑婆,你子之死虽然事出意外,但追其原因,到底咎由自取,哼哼,你枉自修练有年,竟然不察本末,只听凭你子元神一面之词,便来行凶,更不该以诡异伎俩诱我来此,你以为如此便能瞒过昆仑七位前辈道友?真正是在做梦!” 雷姑婆怒声道:“你少拿昆仑七子来吓唬我!我只是以为这件事与他们无关,哪个怕了他们?你这小狗不过是仗了几件师门留下的法宝,便敢目中无人,如此横行,且待我施展无尚大法,先把你擒住,待到返回仙山,再要你生受炼魂之苦,与我儿报仇便了!” 一面说,这婆子直把一嘴牙齿咬得格格出声,那只鸟爪似的怪手,更是不停地搓着。随着她搓动的手指,只听得一片劈啪声响,像是小鞭炮一般地散发出许多火星来。 杜铁池心中一动,料知不妙,当下右肩轻晃,身后七修仙剑先化为匹练似的一道经天长虹,直向着雷站婆身上飞去。 雷姑婆似乎没有料到对方剑势如此猛厉,见状吃了一惊,嘴里怪叫一声,右手乍然伸处,由其手掌处化出了一道碧森森的光华,这道光华也同其他魔道高手所惯常施用的手法相同,一经出现即形成了一只硕大无比的巨手,一下子已迎住了杜铁池来犯的剑光,顷刻之间纠缠在了一起。 那只碧绿大手,起先原以为只一下即可将对方剑光抓住,无如碍于对方七修剑威力过强,一连三次均未能得逞,只得改变战略,与对方纠葛一气,看来颇有改攻为守的意思。 这么一来,雷姑婆更不禁被激起了怒火万丈。遂见她长啸一声,另一只怪手,霍地向前抖处,同样地飞出了一只碧色大手,直向杜铁池身上凌空直抓下来。 杜铁池自与她一照面,即已猜知对方绝非易与之辈,这时见状不敢迟延,慌不迭举手向着空中剑光指了一指,施展“分光剑影”的手法,由七修剑光中分出了一枝同色光华,神龙戏空地向下一卷,已迎住了雷姑婆另一只手上所幻化的大手。原来杜铁池近来功力每有长进,即以眼前这种“分光剑影”的施展手法,便非一般寻常仙道者所能施展,分一为二,竟然井无溃败之象。 雷姑婆见状,又自发出一阵怪笑:“无知小狗,我当你何以不知天高地厚,原来还有些能耐,哼哼,充其量仗着不过有一把好剑罢了!” 说时只见她那双三角眼里,闪烁着灼灼凶光,忽然身形摇了一摇,倏地竟现出了与她本身一般无二的三具色相,看来一般无二。 原来雷姑婆潜居南海烟雨峰,数百年来最稍拿手的法力,便为此“三尸化身”之术,一经施展后,三具尸身各能有所发挥,端的厉害之极。 这三尸化身的法力一经施展后,其本人仍然站立当地,那三具看来与她本身一般无二的三具化身,却分别落向不同之处。刹那间,那三具方自落下的化身,各人手扬之处,飞出了一道闪电似的奇光,一闪而逝。紧接着空中霹雳一声大震,一阵红光升起,当空十数丈处,像是高悬着一具奇大火伞。先是一阵奇热,百十道烈火碧焰直向着杜铁池站身之处喷射而来,继而随着那赤红透明的大伞疾转之处,迸射出千百万碧粼粼火星,自空而坠。 杜铁池哪里知道这是雷姑婆的镇山之宝“赤云帐”,内里包藏着千百冤魂厉鬼,间以雷姑婆独家所炼的“碧鳞流焰”,一经中人必当失魂落魄。 杜铁池识得厉害,他原意施展出破月三宝中的“破月仙镜”迎敌,一来这件宝物过于厉害,生怕又造成不可收拾局面,另一面有关此宝的诸多禁制,杜铁池并未能十分控制,万一这个雷姑婆看出了其中破绽,施展法力强据为己有,并非不可之事。 有了以上诸多顾忌,杜铁池虽然感觉到情势危急却也不敢任意施展。 慌忙中,他探手入法宝囊内,随手一摸,却摸着了“飞花仙子”蓝宛莹赠送自己的那个“青灵舫”,当下也不及多思,嘴里念动口诀,心念洞府,往地上用力一摔,霹雳声响里,已现出了青光四射,奇大的一艘玉舫。杜铁池身方跨入,那艘青玉舫已冲霄直起。 无如雷姑婆其人诡诈十分,早已料到对方有脱逃之意,四下已布好防范,眼前之“赤云帐”更是厉害无比。 眼看着那艘“青灵舫”所形成的巨形光棱方自腾空,即陷于四面巨大吸力中,一时左旋右转,其速虽是快到了极点,奈何却苦干不得其门而出。 雷姑婆目睹之下,嘴里更不禁连声桀桀怪笑不已!即见连同她本人在内的四具尸身,走马灯似的在“赤云帐”所形成的光罩之下连连跳动腾跃不已,随着她们挥动的手势,一团团碧大密如贯珠般,直向着空中玉舫击去。 一时间霹雳连天,碧火森森,声势好不惊人。 杜铁池虽然处身玉舫之内,却是无计得出。身子随着青玉舫上下翻飞,左冲右撞,而对方那高悬空中的红色帐光,看来虽然薄薄一层,其实却深具韧力,青玉舫那等猛厉的冲劲竟未能破开帏帐,一经撞上就像是碰在了一堵深具弹力的墙上一般。 冲力越大,弹劲也越强,再加上雷姑婆所发出的“弹指神雷”,猝然加诸之下,杜铁池可真有些吃受不住。 所幸青玉舫虽然用来逃走无能,用以防身却甚为得力,那么猛厉的雷火,尽管是威力至猛,却不能伤及舟身分毫。 如此双方僵持了一阵。 雷姑婆想是按捺不住心里的怒火,忽然长啸一声,身子一连晃了几晃,前化的三具尸身,倏地又合而为一,紧接着化成一道碧火,已遁出帐光之外。 她本人深悉进退之法,故此出入如意,换在另一人可就不大简单。 随着雷姑婆的身势方一进出,空中“赤云帐”倏地收缩起来,竟将杜铁池连人带舟紧束其内,连同着雷姑婆一溜碧火的起势,拖起一天红云,风驰电掣地划空而起,直向南天疾驰而逝。 杜铁池幽幽醒转之时,敢情已是另一个世界。不知怎么回事,他竟然会睡着了。眼前显然处身在一个奇怪的山谷之中,他眼睛最先接触的是一片闪烁的碧光,紧接着感觉到此身仿佛在云游之中。 “青灵舫”仍在空中绕着圈子,只是显然速度极慢,只是按着一定的轨迹,静而缓地继续走动而已。 那是一片占地极大的山谷,四周的山,高耸如云,竟然看不见一些儿青色,全系黑褐色的巨大崖石,当空是浓重的雾层,不时亮起几道闪电,加着隆隆震耳的雷声。 杜铁池催动青灵舫向云层高飞,每一次均为雷电所阻,不能得逞。 他立刻便明白过来,不用说了,自身已为雷姑婆所困,多半是回到了她的老家,南海的“烟雨峰”了。 杜铁池这么一想,也就不必急于一时,既已被她所困,自非轻易便能进出,倒不如好整以暇,先定下来再谋对策了。当下遂即催动青灵舫向下驰去。却见面前是一片起伏岗峦,倒不似周围石崖那般寸草不生。放眼望去倒也一片青茵。 杜铁池催动青灵舫在这片山谷内低飞一圈之后,遂即在一座山峦上停下来,收起了青灵舫,信步走下。眼前一座洞门,上面丹书写着“玄极”两个大字,两扇青石巨门紧紧关闭。 奇怪的是只见洞门,却不见洞室,倒像是深入地下的一个入口。 杜铁池看了一刻,身形轻摇,驾剑光又驰向另一座山峦上,奇怪的是同样的又发现一座洞门,其式样一如前状:同样色泽的两扇青石巨门,紧紧关闭着,洞门之上也写着两个丹书大字,却非“玄极”,而是“中极”二字。 再看附近各处,共有一般高矮的山峦共一十三处,似乎每一个峦顶,都有同样形式的石门两扇。 杜铁池心中一动,暗忖着不好,这个雷姑婆把我好生生引来这里,又是为了什么,莫非想诱我进入这些洞门不成? 他已连番吃亏上当,实在不敢再掉以轻心,心里盘算了一阵,再驾遁光来至另一座山峦,依然发现了同样的两扇石门。这座石门上却写着“黄极”二字。 以此类推眼前这十三座山峦之上,料必每一座峰上都有这样的一座洞门,大小格式完全一样,只是洞门之上的名字略异而已。 杜铁池想了一刻,忽地驾驰遁光直飞而起。 这道遁光腾起如龙,眼看着冲霄直起,待得冲破重重云雾,直驰天外,忽然眼前闪电一亮,一点火星直飞眼前,紧接着霹雳一声大震,杜铁池慌不迭以剑光裹体,球似地被震回了地面,虽赖剑光护体,未致成伤,却也震得眼前金星乱冒,全身百骸尽酸。 这么一来,他才知道果然厉害,仰视谷上当空,云气森森,深不可测。 杜铁池目力本来就好,自服食灵石仙乳后,更能洞穿云雾,饶是如此,亦只能看出雾层之外,似有五色光华隐隐作闪,除此别无所见。 他心里方在纳闷儿,即听得空中传来阴森森一声冷笑,像是雷姑婆的声音道:“小子,你还打算逃吗?我看你还是老老实实地呆在这里吧!” 杜铁池忽道:“雷姑婆,你把我诱来这里意欲何为?莫非我还怕了你不成?” “小辈!”雷姑婆声音充满痛恨地道:“你把我儿子害得惨死,今天我要你形神俱灭,我倒要看看你这小辈到底有多厉害,能够逃开这炼魂谷太阴十三极?” 杜铁池听她这么一说,心里由不住暗吃了一惊,他原以为雷姑婆是会把自己带回到南海烟雨峰她的住处,听她这么一说,敢情并非如此,那炼魂谷太阴十三极,显然前所未闻,听来何等可怖,真不知又是什么路数,自己被她擒来这里,料将不妙。心里一急,杜铁池霍地摸出了破月三宝中破月仙镜,手按机钮,发出了紫濛濛千道经天长虹,蓦地冲天直起。 仙家至宝毕竟不同凡响,眼前云雾,实地为他冲开了一个大洞,大有直上青冥之势。 杜铁池心中大喜,正待驾驰遁光,追循着破开的云向外冲出,忽然间,耳听得空中雷鸣之声,仿佛整个地面都大大地震动了一下。 再看空中,于云雾遮盖之处,闪烁出大片玄光,一时黑云滚滚,如万马奔腾,那冲开的云雾,瞬息之间又合拢起来。随着紫光过处,虽是一路势如破竹,无如随开随合,情势竟是有增无减。 杜铁池双手托住镜,只觉得手上破月仙镜一时重若万斤,凭他的功力,竟然难以把持,眼看着自镜面上所喷出的那道紫光,越张越大,同时所加诸在镜身之上的力道,也更为沉重,直似要脱手而出。 他哪里知道,这面破月仙镜,乃古真人仙家至宝,妙用无穷,其上的四个按钮所显示的水火风雷无不威力至猛,威力无极,以眼前杜铁池功力至多不过展示其三分之一威力而已。 眼看着那些紫光化成的光面越来越大,威力亦在加强之中,只是其上重力,却也相对地增加,杜铁池虽是施展出全身功力,亦难以把持。心中一惊,赶忙施法将所喷出紫光收回,顿时手头一轻,如释万斤,却已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随着他眼前的镜光收回,空中的云雾乃得四面滚滚而来,瞬息间已恢复原状。 耳听空中雷姑婆嘿嘿冷笑道:“怪不得我儿竟会为你所害,原来你竟然持有破月神君的宝贝,哼哼……这就难怪了,凭你眼前功力,还不配享用,活该便宜了谷中老鬼,可惜,可惜!” 杜铁池心中一惊,方自悟出她话中有话,耳边上却响起了一丝异音,仿佛来自地底深处,渐渐由远而近,遂即传出冷涩的声音:“雷姑婆,你莫非忘了我们之间约法三章之事吗?今天要没有一个交代,看我岂能便宜放得了你?” 话声方歇,即见一道碧色火焰,倏的自云雾中现出,初时不过汇集成一堆绿森森的碧火,紧接着碧火丛中遂即现出了一个清晰的人影。 那是一具人影的坐姿,看来十分矮小的。 杜铁池己由对方嘴里自称的“朱矮子”,肯定出他的体位不高,却是没有料想到竟然矮小到如此程度。看上去,简直就像是一个七八岁小孩子的身影。 当然他并非真的就是一个小孩子。 在闪烁着的周身碧火里,杜铁池看清楚了此人的形貌,那是一个瘦骨鳞峋的赤身老人,脸部看来尤其阴森,除了瘦削的头骨之外,就只是绷得十分紧的一张白惨惨脸皮,衬以下巴上凸出的那一绺胡子,看过去真是可怖之极。 这个矮小的赤身老人,看来直似幽灵般地盘坐空中,周身上下环绕着一层碧阴阴的火焰。随着他的出现,天空中滚起了大片乌云,一时间天昏地暗,白昼无光,四周围更似乎添了无数鬼影,啾啾之声此起彼落,间以明火的点点磷光。 刹那间,杜铁池直似来到了鬼魑世界。 随着这人的出现,空中雷姑婆亦发出了一阵桀桀怪笑之声:“老鬼几年不见,敢情道行大有增进,竟然炼成了‘聚阴’之术,倒是应该恭喜。你我多年不见,见面就出口伤人,未免不通人情。” 说时空中红光连闪,现出了雷姑婆人影,正与姓朱的矮小鬼影对面而立。 杜铁池因知雷姑婆精于“三尸化身”之术,看来眼前所现必为其化身之一。 他们双方彼此对答显现,却非真身相对,也算是别开生面,前所未见之事了。 姓朱的赤身矮小鬼影,森森一笑,目注向当前的雷姑婆冷冷地道:“你我旧仇未消,还有什么好谈的?老乞婆,如果你兀自仗着你炼就的三尸化身,便可出入自由,来到我这里胡作非为,那你可就想左了。” 一面说时,只见这个矮小的赤身鬼影,举起一只瘦手在头顶上摸了一下,顷刻之间现出了满天鬼影,其状貌一如眼前的他一般模样。 这些甫经现身的鬼影,一经出现遂即将雷姑婆的化身团团围在其中——大有一言不合,即出手问罪之势。 被围困在正中的雷姑婆,见状并不惊煌,嘿嘿有声地笑了起来。 “有什么好笑的?”姓朱的赤身鬼影怒声道:“今天你要是说不出理由,嘿嘿,休想离开我这炼魂谷!” 雷姑婆啐了一口道:“算了吧,老鬼,我不说话,你还真当我好欺负,这年头好人真难作,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送礼人,怎么,我眼巴巴地给你送来一份大礼,还把你这老鬼开罪了不成?” 姓朱的赤身鬼影,怔了一怔,怒声道:“老乞婆,你又在闹什么玄虚?” 雷姑婆怪笑几声,才道:“实在告诉你吧,朱申,当年我坏了你的身体,心里着实过意不去,这件事我一直挂记在心,时时留意在为你寻觅一个躯壳,只是寻常人你这老鬼万万不会瞧在眼中,还要有根基的道童,又要是童身,这便难了。” 姓朱的赤身鬼影冷笑插口道:“既然这样,你又何必多说。” “老鬼,你忒急了,”雷姑婆桀桀笑道:“刚才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呢,你又急些什么? 实在告诉你吧,今天我来,便是给你送人来的。” 朱申怔了一下,左右打量了一眼道:“人呢?” 雷姑婆怪笑道:“这一个包你满意,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你且看来。” 一面说,即见雷姑婆手掏诀向下一指,眼前红光乍闪,遂自拉开了一层隐藏的帷幕,顿时将足下一切现出眼前,朱申依言下望,顿时发觉到杜铁池的存在,不禁怔了一怔道:“这是哪一个?” 雷姑婆笑道:“你先不要管他是哪个,只看他质禀根骨如何,是不是合了你的心意?” 朱申在她说话时,早已把杜铁池仔细地打量了个够,不禁大为惊喜,连连道好起来。 雷姑婆冷冷一笑道:“话可是说在前头,这个小辈,道力虽然不怎么样,可是手头上却是有好几样厉害法宝,而且背后很有几个厉害人物在支持他,你要是害怕,或者不敢招惹,乘早说话,我马上就把他带到我的烟雨峰去!” 朱申冷笑了一声说道:“老乞婆,你这是在骂我的吧,这个天底下你又何曾见过我朱申怕过谁来呢?……” 一面说时,他那双闪闪发着绿光的眸子,频频向着杜铁池注视,越加地觉出对方仙风道骨,宛若浑金璞玉,如此质地,简直一流金仙人物,何以会落在了雷姑婆的手中? 原来这个朱申,乃是魔道中一个极厉害的人物,只因为当年为恶太多,遭了一次天劫,将其道身毁去,幸赖其炼魂有术,得将生魂暂时依托在好友司徒元身上。 司徒元即雷姑婆之夫,为人阴险,他夫妇素知朱申所炼之炼魂术,十分了得,由是存下私心,乃将朱申藏于某处之另一躯壳(人身)找到,当场与以火焚。 朱申便为一流离孤魂,非得借助司徒元躯壳不足栖身。由是此后十数年,便为司徒元夫妇百般威迫利诱,只得忍痛将所习炼魂之术,倾囊传授了他夫妇,雷姑婆之所以能有今日“三尸化身”成就,全系得力于当年朱申传授,双方渊源不谓不深。 朱申恨极了司徒元夫妇威迫利诱,无奈被可徒元控制太深,逃走无门,直到他夫妇认为朱申已无利用价值,才将他送来此炼魂谷内。 原来这炼魂谷太阴十三极,乃前古真仙“伏魔真人”未飞升前坐镇修真之所,他在生之年所收伏之各方邪魔外道,取其狠厉生悍者,悉数押于所设置之“太阴十三极”地堡之内,日受水火风雷狠毒炼魂之苦,使之永世不得超脱。 雷姑婆夫妇将朱申之元神送来此处,可谓之用心至毒矣。 无如朱申本身既精“炼魂”之术,自来此谷之后,日受水火风雷之苦,如此日久天长,魂魄益坚,几成不死之身,后来精益求精,竟成“分尸化影”之术,伊然成为地狱谷众魔之首,以太阴十三极主人自居。 朱申虽然炼成如此魔功,无如彼等生魂皆受制于当年伏魔真人所引发之地底元磁真力,一任有托大之能,也不得离开这炼魂谷,除非能找到一理想肉体,完成本命相接过程,再以百日之功修性养食,始可脱离这片十刹苦海。这件事说来简单,其实难比登天,试想哪一个有道之士。甘心来此捐躯送死?尤其此辈凶魂厉鬼在生之日多为为恶多端,即使心存慈善之有道高士,也不欲他们再世为恶。 有了这些原因,炼魂谷这些凶神恶煞便落得永世不得超生,说来虽惨,却也咎由自取。 “妖尸”朱申虽然炼成了坚厉魂魄,自认魔道中一等一之盖世高手,奈何却因没有理想肉躯以供还魂脱身,内心之怅恨诚可想知。 今日万万没有想到,雷姑婆竟然大发善心,送来了如此一个美质少年,心里这份狂喜真非言语所能形容。 雷姑婆之所以把杜铁池擒来这里,当然绝非是单方面向“妖尸”朱申示意,却有其阴狠私心: 第一,杜铁池与她有杀子之恨,此仇不共戴天,仅仅杀死他,难消心中之恨,非要他尝尝日受水火风雷炼魂之苦,不足以泄心中之恨。 第二,她又探知杜铁池乃七修真人当今惟一传人,七修真人虽已飞升,无如其一子旧友,甚至于当今正道所有人士,无不对其敬服,即以当今最难招惹之“昆仑七子”来论,一旦知道杜铁池也落在自己手上,前来兴师问罪,自己便万万不是敌手,乐得假手放人,一样报仇雪恨,却又脱了自己的关系,正是何乐不为? 基于以上诸多原因,雷姑婆才不顾一切把杜铁池擒来此谷。 她当然知道“妖尸”朱申之阴狠毒辣,杜铁池一朝落在他手里,非但性命不保,肉躯被占,其魂魄必当沦落“太阴十三极”内,日受炼魂之苦,永世不得超生,此举虽然便宜了朱申,到底消除了自己心中之恨,也算为亡儿报了大仇。 “妖尸”朱申眼见杜铁池之美好质地,早已心花怒放,哪里再顾忌其他。 雷姑婆自忖着此计甚妥,眼看着朱申一副急迫不耐状,桀桀怪笑道:“老鬼,你听着,我虽然好心送了你这么一个大礼,收不收得下,可就全靠你的了。” 朱申大叫道:“这个自然,老乞婆你还不走吗?” 雷姑婆冷笑一声骂道:“天下可有这么好的事吗?老鬼,在你受下这个人之前,你却要答应我的条件,要不然嘿嘿,你相不相信,眼前虽是来到了你的天下,我却能要这个小辈形神俱灭,叫你这个老鬼来个空欢喜一场,怎么样,你可愿意?” 朱申眼看着杜铁池美好身躯,恨不能立刻出手,将之抢到手里,了却心愿,偏偏雷姑婆在旁尽自叨叨不休,以他性情,早已向对方出手,只是听到雷姑婆所说后半截话,生怕她加害于杜铁池,使自己希望成了泡影,不得不与之应付。 聆听之下,他发出了阴森的一声冷笑道:“有什么条件你说出来就是!” 雷姑婆见他对自己百般迁就,好不得意,当下鼻中冷哼了一声说道:“第一,你我当年仇恨一笔勾销,你脱困之后,永世不得再来向我寻仇。” 朱申阴森森地笑道:“原来你也有害怕的时候,要论你夫妇过去对我之种种,可谓不共戴天之仇,不过,看在你今日送躯的份上,这笔仇恨也就罢了。” 雷姑婆怪笑一声道:“好,第二件,此人躯壳既为你享用,生魂万万不可放他逃出,以免今后对你我不利,这个料必你也懂得。” “这个当然,还要你来教我吗?” 朱申已显现出十分的不耐。 “还有最后一点,”雷姑婆厉声道:“你只要答应了,我转身就走。” “不要噜嗦,你就说吧!” “好汉作事好汉当!”雷姑婆道,“这人背后有厉害靠山,今后要是寻仇起来,你可要一力承当,此事与我无关,你可心甘情愿?” 朱申一心只想着擒下杜铁池,哪里有心与她噜苏,当下怒声道:“老乞婆你太噜苏了,我刚才不是说过了吗,就算是天王老子来,我也不怕,哪一个又要你来多管闲事,你可以走了。” 雷姑婆见他极口答应,心知此老目空一切,刚愎自用,当不致嫁祸于己。 有了这番保证,她实在大可安枕无忧,当下狂笑了一声,向下面杜铁池传声道:“姓杜的小辈,你且听了,我此刻把你交给炼魂谷主朱申朱真人,是死是活也就看你的命运。” 说罢冷笑一声,身形轻晃,现场化身遂即消失,即闻得天外一声号啸,化为一道赤焰无踪。 其实雷姑婆与“妖尸”朱申之一番对答,虽然相距甚远,却亦为杜铁池清楚可知。 杜铁池虽不知朱申之过往今来,但是观其形象再听其与雷姑婆之一番对答,已可猜知其为人,心中焉能不为之暗暗吃惊,雷姑婆这一手借刀杀人简直狠毒万分。这时,他眼见着雷姑婆要走,心里一急,怒吼一声纵身就起。 七修剑即化为一道长虹,陡地射空直起。 空中“妖尸”朱申见状微吃一惊,只见他作势一连向四方指了一指,即见由四面八方射出一片碧火,千百道血光黑气,这番形势较之前次更加猛厉。 杜铁池起势虽疾,猝然间却像是投入空中撒下的一面巨网之中一般,霍地又反弹了回来。 杜铁池自然知道此番落在了对方手里的下场,当下拨转剑遁,冲向另一个方向,却也是一如前状,去得猛弹回得快,似这样一连好几次俱都被反弹了回来。 眼看着碧火丛中的妖尸朱申面相极为狞恶,所幻化的鬼影,有如走马灯似地满空乱转,鬼声啾啾里,不时更传来他尖锐的笑声! 杜铁池盲目地试了十几次,皆未能冲破眼前帏幕,干脆按下剑遁,停立在一堵石丘之上。 鬼声啾啾里,当空遂即现出了朱申拷拷大小的一颗人头,喝风吐气似地道:“小辈,你来到了我的炼魂谷,我看你还是稍安勿躁的好。” 杜铁池自忖着事已至此,倒也不必急在一时,还是先安静下来再谋对策的好! 当下目注朱申,一声断喝道:“老魔头,你听清楚了,我名杜铁池,乃是七修真人三世嫡传弟子,只是本世功力尚未完全恢复而已,否则凭你与那个老乞婆一点鬼魑伎俩,焉能制得了我,我劝你回头是岸,少造孽,快快放我回去,要不然后果如何,你这老魔可要仔细思量了。” “妖尸”朱申先行观察对方剑光,竟是出奇的强,设非得自当年“伏魔真人”所引发的地底元磁真力,几乎困他不住,心里一惊,这才不敢对杜铁池掉以轻心。 这时经杜铁池自己一说,他才恍然警觉到对方敢情大有来头,原来竟是正派中前辈金仙七修真人的转世弟子,这一惊,真有点不知所措。 原来这个“妖尸”朱申在未来炼魂谷之前,曾在七修真人手下吃过大亏,深悉对方乃正道魁首人物,如今虽已飞升,亦当有庞大拥戴之力,实在是招惹不得。 这么一想,朱申虽毒恶万分,亦不禁有些犹豫。 当时冷森森一笑道:“小辈,你想拿七修真人的名号来吓唬我吗?你说你是七修真人门下转世弟子,又有什么凭证?” 杜铁池冷笑道:“还说什么凭证,你也曾是魔道中纵横一世的人物,莫非连我这口七修仙剑也认不得呜?” 一面说右手扬处,七修剑顿时化为匹练似的一道经天长虹,冲天直起。 虽然受控于谷内元磁真力,不能势所欲为,然而前古神兵,毕竟不同凡响,剑光过处,当空黑云直如开了锅的稀饭一般,纷纷四避而开。 眼看着这道长虹飞舞一圈后,倏地掉过头来,龙归大海似地已自落向杜铁池手上,变为一把冷气森森的三尺龙泉。 杜铁池持剑大声道:“如何,你可看清楚了?” “妖尸”朱申当年曾在这口剑下吃过苦头,此刻留神细看,自然心里有数。 当时,只见他鬼脸上兴起了一片怒容,却把白森森的一嘴牙齿,错得“格格”发声。 “不错,果然就是七修老儿的那口七修剑,这么看来,你这小辈大概真的是七修老儿门下弟子了?哼!” 一面说,妖尸朱申连口地发出了一串笑声,忽地怒目如凸,错齿出声地道:“小辈,你既这么说,我也不妨告诉你,你那老鬼师父,当年与我曾有旧仇,嘿嘿,说得好,说得好……这可真是一报还一报,他如今虽已飞升,想不到五十年后,你这小辈却落在了我的手里,且看我取你生魂祭炼便了!” 说时,即见空中所现出的那个鬼面人头,忽地车轮一般地打起了转来。非但如此,那人头随着他的转动之势,越转越快,越转越大,刹那之间,已是大如圆桌,倏地张开大嘴,直向着杜铁池喷出了一股绿色火焰。 杜铁池慌不迭,挥手一指,发出了七修剑光。 眼看着白光过处,将那道绿色火焰斩为节节片碎,心中正自高兴。 哪里知道,这其中竟是有诈! 原来妖尸口中所喷的绿色火焰,乃其所炼经年的内元丹气,朱申与腐尸恶煞相处,所炼丹元气息,即是提取其中液菁,乍然一嗅之下,感觉到有异常情的异香,却不知身已毒。 杜铁池眼前情形正是如此,总算他见机得早,一觉不妙,连忙闭住气息! 尽管如此,却依然觉出一阵子天旋地转,几乎昏倒在地,总算他地基深厚,发觉得早,一面运功调息,一面思忖着那颗“两刹神珠”的出手口诀。 心念方动,怀中那颗“两刹神珠”已脱身而出,红紫两色奇光里,这颗两刹神珠倏地胀大如车轮一般,高高悬在了杜铁池当头之上,随而喷洒下大片红雾,形同一面纱帐将杜铁池实实罩定。 这么一来,“妖尸”朱申所喷出的大片丹毒,遂即如风中浮云一般被隔阻于帐外。 “妖尸”朱申不禁为之大吃了一惊。他出道极早,阅历自深,眼前杜铁池所施展的这颗“两刹神珠”为破月三宝之一,朱申虽不曾眼见过,却是听过传说,想不到竟然会从对方手上直展出来。 显然杜铁池功力不济,否则只是有此一珠一剑,朱申便莫奈他何。 眼前杜铁池虽然施出了两刹神珠,勉强护住了身体,却只觉得身上乏力,百骸尽酥,这才知道厉害,匆匆坐下来盘膝坐定,兀自由不住心旌频摇,几乎瘫痪下来。 “妖尸”朱申原以为凭自己所炼的腐尸丹元内气,对方不要说吸进一些,只要略有沾染,也必将全身麻痹,不省人事了,想不到对方竟然还能施展法宝,从容坐地,可见其道力深厚,心中大是骇异! 当下朱申一面加紧运功,遂即施展出“分尸化影”之功,化为无数鬼影,各自口发绿焰,将杜铁池环身粉红光帐团团罩住,看来确是狰狞可怖。 此时杜铁池虽然心里明白,却已力不从心,设非刚才见机得早,此刻简直无能应付。 好在那颗两刹神珠,前古至宝,毕竟不同一般,虽然杜铁池目前已无能操纵,其本身初发功能亦甚为可观! 眼看着朱申所幻化之众方凶鬼恶煞,各自口喷毒焰,其势有如一片火海,将杜铁池全身裹住,但是那团粉红色帐光却依然光华如昔,一任众鬼口啃火喷,休想损坏分毫。 “妖尸”朱申虽是施出了所有能耐,一时却是无奈,只急得连声怒啸不已。 耳听得一阵“噹!噹”云钟声响,“妖尸”朱申更是怒发如狂,敢情凡是押困在此炼魂谷中的魂魄,俱都难免一日两次炼魂之苦,这阵云钟声即在提醒众鬼,否则时辰一过,地门自关,这些魂魄便不得其门而入,一俟日出便将有消失之危。 是以,无论多么厉害的厉鬼凶魂,在听得云钟示警之后,便得快速转回。 “妖尸”朱申虽然炼成分魄化尸之术,亦不敢稍有违背,无如又实在放不下杜铁池这边,当下厉啸数声,十数个化身各自张开巨口,喷出了大片毒烟,像是一天绿雾般,将杜铁池全身上下紧紧罩住,只要对方略现空隙,必当一涌而入。 他虽然作了这番布置之后,心里兀自放心不下,再次发出了凄厉啸声,却把现场十一道元磁真力全数引发,一时间整个地谷内充斥着横七竖八的五色光气,这番部署可是真称得上厉害,任何人隙身谷内,也难以离关! “妖尸”朱申作了这番部署之后,这才宽心大放潜入地门之内。 杜铁池虽然身中朱申所喷出的尸气丹毒,一来所中不多,再者他内功深湛,又以曾服食灵乳异果,颇具化冰之功,经过一阵运功调息之后,渐渐已感觉到恢复如常,只是环身四测为朱申所喷之毒火丹气所团团包围,有了前番经验,更不敢贸然把两刹神珠收回,一时奇热难耐,在火阵珠光之内,汗如雨下。 这期间,他试着飞身运转,才发觉到通体上下似为一种奇怪的力道吸住,只能在谷内作一定的运转,想要高飞越谷而出,简直万万不能。 几番试验后,杜铁池才不得不暂时打消了逃走之念,朱申所喷毒火丹气虽无能攻破环身珠光,只是处身其内却被烤得奇热难耐。 双方似这样又僵持了一段时候。 杜铁池先还担心朱申就藏身附近,随时还会现身而出,向自己猝下毒手,可是等了甚久,仍然不见他现身出来,这才想到其中有故。 杜铁池如今已是颇具道力之人,只是凡事缺乏经验而已,这时定下心来,默默运用智力暗一推算,才了解了一个大概。 情知朱申如今即使再厉害,亦不脱鬼脸之身,此类魂煞只宜日落之后才得出现,此刻阳罡初盛,旭日东升,彼类焉有不惧避之理? 这么一想,心里不禁越见镇定,只是环身碧火烈焰熊熊燃烧个不住,实在不知如何才得摆脱。 心中正自苦闷,无计可施,耳边上却听见一声叹息,一个十分苍老的声音道:“姓杜的,刚才你所说的一切都是实在的么?” 杜铁池心中一惊,四下顾盼了一阵,只以环身四周皆为碧火环绕,什么也看不见。 然而在静寂的空间,对方话声,听来有如醍醐贯顶,实在是再清楚不过。 他此刻极力思脱,乍听此言,不觉精神一振,当下顿了一下道:“你是哪个?为何知道我的姓氏?” 那人“嘿嘿”发出了一阵低沉的笑声:“我只问你,方才你说是七修门的再世传人,这话是真的么?” 杜铁池怔了一下道:“自然是真的,你到底是准?” 那人又叹了一声道,“老夫姓石,名水,唉!你问这些干什么,你我原来是素不相识的人!不过,你既是七修老仙师的转世弟子,只凭着这点渊源,我就不能对你相应不理,兰儿你去把他带来见我!” 杜铁池正在狐疑,只听见一个少女的声音嗲声道:“是——爹一一只是爹爹,你老人家莫非忘了当年伏魔仙师的告诫,我们……” 先时那个苍老的声音冷笑一声道:“不要多说了,为父自然知道,叫你去你就去。” 被称为兰儿的少女又应了一声。 老人石水又道:“朱申的丹气厉害,小心不要招着了。你只有‘巽风’把他弄来这里,我自有道理。” 兰儿娇声道:“我知道了。” 杜铁池听对方父女这一问一答,偏偏隔着层层障碍,根本就看不见一些踪影,心里好不纳闷。 正思念间,那个叫兰儿的少女,显然已来到了自己身边:“喂,你可练过道家吐纳功夫?” 杜铁池怔了一下,这才发觉对方像是在跟自己说话,忙道:“练过,练过,姑娘偏劳!” 那个叫兰儿的少女道:“练过就好,你听着,我现在用提吸巽风,将你身子引动到我爹爹坐处,你只施展吐纳功夫就是了。” 杜铁池顿时领悟道:“姑娘小小年纪竟精于“气炁’之功真难得了。” 兰儿嗔道:“你少废话,哼,你怎么知道我小小年纪?告诉你,我岁数可比你大多了! 再多说话,我可就不管你了!” 杜铁池碰了个钉子,也就不再多说,当下依对方所言,施展七修门基本坐功,练起吐纳之术。 他这里方自练了几回,外面的兰儿己惊呼地道:“啊!原来你道法如此精湛……其实不须我接引,你自己也可以移动哩。” 话虽然如此,她到底也施展出内炁功力中之“巽风”,隔着朱申所喷出的毒火丹气,二人心灵相接。 杜铁池遂即觉得整个身躯轻飘飘地浮了起来,连同着身外的重重碧火,俱都跟随着兰儿的“巽风”,缓缓向前移动。 如此前进了一段距离,耳边似乎听见阵阵的流水声,才停了下来。 兰儿的声音道:“到了。” 杜铁池遂即停止吐纳,即听得前此发言的老人石水出声道,“你记住了,我现在即用‘太乙灵泉’,将妖尸朱申所喷之毒火丹气化除,容我去尽余毒之后,你再收起你的防身灾物,便可见面一叙了。” 杜铁池忙即称谢道好。 石水遂唤道:“兰儿,打卷晶帘。” 兰儿答应了一声,加法施展——这一切杜铁池却是无法看见,身边上只闻得哗啦啦泉水声响,似乎先时近在足前的水声,转移到了另一处高地。 同时之间,杜铁池只觉得身上一片清凉,耳边上一个“哧哧”声响,再看帐外那片熊熊碧火,又吃一片法泉浇熄,幻化成片片黑烟。 至此碧火既去,影像渐渐清晰,已约能窥知外面景象。杜铁池留神细看,即见面前是一道十分壮观的瀑布,只是此刻瀑布的下头,不知怎地倒卷而上,有如一条倒卷飞龙,搭上背后的高峰。 雨新霁,映着朝阳,变幻出两道交插的彩虹,更形壮丽!在原先那落瀑后方,广阔的青石壁内,嵌有一间石室,一个通体赤裸不着片缕的白皙老人,面向自己盘膝跌坐。老人一手拿着一个羊脂玉瓶,一只手掏着灵诀,即见由那羊脂玉瓶之间喷出手指粗细的一道白气来。 那道白气一俟接近杜铁池身边,即行扩散开来,将那团环绕杜铁池体外的熊熊碧火紧紧裹住,一片“磁磁”声里,遂即化解了一个干净。那些熄灭的绿色火焰,即形变为阵阵黑烟,结为儿臂粗细的一条,巨蛇似地飞向一边。 杜铁池循着这道黑气看过去,不由大吃了一惊,只见一个细腰长身少女,正自立在石上,两只手上捧着一个黑漆葫芦,那股黑气即是被她收向葫芦。 使得杜铁池吃惊的并非是少女这番动作有什么奇怪,而是她那身奇异的着装。 天晓得,哪里有什么着装! 敢情这个细腰长身的姑娘,也同她父亲一样,全身竟是赤裸的。肤色既是那般细白,腰肢更是那般的纤细。隆胸,丰臀,再衬以均匀适度的一双修长玉腿,简直像似巧夺天工的一尊象牙雕像! 自然,真的一尊象牙雕塑,显然是不能及其万一的。 这个赤裸的姑娘,在其裸裎的玉体上,并非丝毫没有牵挂。胸间一串五颜六色的石串,纤腰上配有一口短剑,股肱间有一个百叶宝囊,除此之外,全身上下便是片缕不沾。 杜铁池一惊之下,自是不敢以凡俗视之,对方姑娘的落落神态,反倒使得他油然生出情意。 这一对像是隔绝于人天之外的父女,显然是在此过着无人无我的神仙岁月。然而,却又似有些不像……且定下来,看他父女如何处置自己再说吧。 转眼之间,余火尽熄,所化黑烟,亦为兰儿手中黑漆葫芦全数收起! 石水老人这才微微点头道:“好了,你可以收起你的法宝,咱们见面了。” 杜铁池依言收起了两刹神珠,上前一步,此身已在瀑布之前,却只觉眼前人影略晃,敢情那个叫兰儿的赤身少女,己站在老人石水身边! 父女二人均似现出无比好奇的目光,正自向着杜铁池全身上下打量不已。 老人石水看来貌相清癯,白面无须,双颊极高,正面直视时,可见其正面由脑门直下鼻端,现有约二指宽的一道青色印痕,怪在那道青色标记看来却系透明,如是连他脑内一切皆隐约可见。 石水一面打量着他道:“小道友,你叫什么名字?” 杜铁池遂即道出了自己名字。 石水道:“你自有异采,莫非有穿石透雾之功么?” 杜铁池点点头说道:“不错,确是如此!” 父女二人对看了一眼,脸上俱都现出稀罕之色! 石水轻轻哼了一声道:“这么说我父女皆在你的视觉之中了?” 杜铁池点点头道:“正是!” 石水一笑扬起一只右手道:“那么你看我在做什么?” 杜铁池道:“你正在抬起右手,咦?慢来,你老人家何以少了一根手指?” 老人石水于是不再多疑,匆匆放下右手,连连点头道:“诚然——诚然——这么说,你必然是服食过千载难得一现的‘灵石仙乳’了?” 杜铁池也不便扯谎,当下点点头道:“我确是服用过,你又怎么知道?” 老人石水聆听之下,脸上益加现出惊异表情,情不自禁地偏过脸来,看了女儿一眼。 叹息一声之后,石水才点头道,“我父女在此已禁锢七个甲子,平素足不出户,从来也不曾接见过外客,小女兰儿,更是生长于此,不沾世故,你不要见笑!” 杜铁池道:“你老说哪里话,贤父女一片真样,分明神仙中人,在下好生敬佩之至。” 石水聆听之下,脸上洋溢起一片笑容,频频点头道:“说得好,说得好!兰儿,此人与我们似有索缘,去,你我就破例接引他一见吧!” 他身边的少女兰儿点点头道:“好是好,只是爹爹你难道忘了……时候……快到了!” 石水叹息一声,冷冷地道:“顾不得了……我还有话要关照他,时候一到可就不及多说了!” 一面说,即见老人石水手势微扬,身势后移,遂即消逝不见,眼前白光微闪,再看,赤裸着玉体的兰儿已站在眼前了。 杜铁池甚感窘迫地打量了对方一眼,兰儿却是满脸真挚,一派自然。向着杜铁池微微一笑,露出了一口洁白的牙齿:“你这个人真是怪有意思的……我爹要你进去哩。” 杜铁池简直不敢与她对面接触,偏偏兰儿一片纯真,分明不识羞耻。即见兰儿探出一只手,抓住杜铁池一只手腕,另一只手作法,四下划了一下,嘴唇微微动了一动,霍地探手指向正前壁,只听得一阵声响,当前青石岩壁间,遂即分开了一道大小不足二尺的石缝。 “跟我进来!” 说了这句话,兰儿即率先向壁缝间走进去,杜铁池略一迟疑,再听得克克声响,眼见着那敞开的壁缝,似乎又有合拢之意。 兰儿回身催促道:“你——快呀!” 杜铁池不再迟疑,快速向石缝空隙内踏入。他脚下方自一迈入石缝,即觉得身上一轻,耳听得一阵隆隆声响,仿佛敞开的石隙,已自合拢在一块。 怪在石缝虽自合拢,而眼前却另有蹊径。一道曲径迂回着,直向前方展伸而出,两壁青色纹石,打磨得异常光洁,光可鉴人。 兰儿快步前行,在前面带路,却在一堵黑色高壁前停了下来。 杜铁池跟上来奇怪地道:“姑娘,这是什么地方?” 兰儿手指那黑色的石壁道:“这边危险,去不得,我爹爹在这边,跟我来。” 一面说身子一转,向着侧壁上一贴即行无踪。 杜铁池即上前,见兰儿所贴身之石壁处,现有一团红色大如桌面的标记,也不知是什么路数,当下学着样子把身体向上一贴,只觉得眼前光华一闪,足下仿佛为一物托住顺势转了一转,已换到了另外一个场合。 那是一间颇为宽敞的石室,里面布置着石几、石凳、石桌、石榻,总之一切日用器皿都是石质的,除却眼前这扇竹帘在外。竹帘显然自室顶下垂,将石室中分为二。 老人石水就坐在竹帘前面,兰儿俏立在他的一边,却把一双脉脉含情的眸子,频频地向着杜铁池他全身打量不已。室内垂有一颗鹅卵大小的明珠,散发出皎皎清光,光彩正适照明之用。 杜铁池心中暗自纳罕,想不到在此炼魂谷,穷山石壁之中,竟然会藏居有如此奇人异士,也算是匪夷所思了。 老人石水一双眸子,似乎含有无穷智慧,在他直直逼视向杜铁池时,肯定地他必然在思索着一些深奥的问题,只是谁也猜不到他是在想些什么罢了。足足有根长的一段时间,他没有说一句话,只是用一双眼睛向杜铁池直直地逼视着。 杜铁池一时被他看得心里直发毛,身中却不时地听见咕噜水响冒泡之声,似乎由竹帘另一面发出.猜想着竹帘所掩饰的另一面.很可能是一汪山泉——引泉入室,倒也是一桩奇思妙想了。 二人正面相对,少不了彼此注视一番,石水既目不转睛地看他,他也只好回头过去。 哪里知道,杜铁池向对方这一注视之下,却为他看出了许多奇怪地方。 老人石水显然过于削瘦,一身排骨,根根“不”见肉。但是看上去精神绝佳,尤其是那双炯炯瞳子,光锐夺人,最称奇特之处,是在他前额两眉正中“祖窍”部位所现出的那块青色透明印记。 当时由于距离太远,隔着重重的山石,杜铁池尚还未能看清楚,这时正面近看,才发现到有些个别。原来石水脑门正中那块青色透明印记,所显示的内部结构十分奇怪,透过那片透明体所见对方的脑内,像是盛满着清泉。在波动荡漾的脑水之间,载沉载浮着一个小人。 那小人盘膝合十而坐,模样儿看来竟与石水一般无二,全体赤棵,大小不过两寸。 杜铁池三世修为之人,初初一看,不觉有些奇怪,再一想过,也就明白。显然对方老人石水元胎已成,贮放在上丹田“祖窍”之内,元胎既成,飞升在即,何以仍然困居在此石室之内?诚然令人不解了。 紧接着,他遂即又发现了一件奇怪之事,在老人赤裸的一双足踝之处,隐隐束扎着一双白色的光带,光带一端扎在老人双足踝处,另一端显然隐约地通向竹帘内的那个间暗室之内。 这个无意的发现,使得杜铁池不内心中一惊,由此而想到老人石水方才所谓的“禁锢” 之说,当系指此而言了。 石水这时才微微点了一下头道:“杜铁池,我相信你说的一切都是真话,只是,你又怎么会落身在此炼魂谷内?却要实话直说!” 虽然老人石水父女本身的出现,就是一个足以引入思索的谜团,但是眼前情形,杜铁池在性命攸关之际,也只得暂时先压制着本身的好奇,回答对方的问题了。 他觉得很奇怪地道:“方才发生的事,仙长莫非没有看见?” 石水摇摇头道:“如果我看见了,也就不会再问你了,我只知道朱申那个魔头把你困住,只是你怎么会来到这炼魂谷,我却是并不知道!” 杜铁池轻轻一叹,遂即将与雷姑婆避遁之一段经过道出,提到雷姑婆,少不得把二人之结仇经过简略道出。 老人石水聆听之下,这才点点头说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这就难怪了!” 杜铁池道:“老仙长,这件事你看怎么好?我要怎么样才得脱因而出?” 石水慨叹一声,摇摇头道:“难!” 杜铁池惊得一惊,道:“那么,可否请仙长代为设法给我昆仑山的几位前辈道长通个消息告知我的困境?……” 石水冷冷一笑道:“我所说的难处就在这里,看来你对于这里一切还不大清楚……” 顿了一下,他才接道,“我不妨告诉你实在情形吧,此处四面环海,乃是地处南海一个孤岛,由于岛上瘴气过重,地处僻远,不要说人迹罕至,就连飞鸟走兽也是难得一见——哼哼,这些也许并不奇怪,怪在这个岛上四周,终年都设有当年伏魔真人所设的障眼法,任何人乍然看去,只是一片海水,是以千百年来,不为外界所知,你方才说到的那个雷姑婆怎会把你送来这里,实在令人奇怪,她又是怎么知道这么一处所在,实在令人不解!” 杜铁池道:“这我就不知道了……”心里未免浮起了一片失望。 石水忽然似有所悟地点点头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雷姑婆之夫司徒元,原是伏魔真人早年一个弃徒,哦哦……这就难怪了……” 杜铁池颇为失望地道:“炼魂谷既是地处极秘,不为外人所知,难道却能阻止仙长对外通递消息么。” 石水冷笑道:“这就更难了!” 停了一下,他苦笑道:“当年伏魔真人,为镇压这些冤魂厉鬼,不仅发动了地心元磁真力,凡属五行之物,落地生根,休能随意离开——这也就是你何以不能离开这里的原因了。” 杜铁池听他这么说,心里着实惊悸,转念再想,事已至此,急亦无用,倒不如镇定下来,静以思变吧。 这么一想,果然就心里泰然。 “这么说仙长与令媛,也是不便移动了?” 石水道:“谁说不是?……” 说到这里,眸子以现出了一片慈蔼,转视向站在身边的兰儿,无限感慨地道:“我固是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只是可怜了这个孩子……可怜这个孩子……自幼失母……在此人天不着的地方……真是糟蹋了……真是糟蹋了……这孩子!” 慈祥的父爱显示在老人清癯的面颊上,喃喃地继续说道:“……这个孩子……她原是应该更有长进的,只因为跟了我这个老子,害得她……唉唉!什么都耽误了!都耽误了……” “爹……”兰儿把身子伏在父亲身上,呢喃着道:“你就不要再说这些了,兰儿一辈子也不要离开爹爹!” “傻丫头,当着外人的面,你也不怕人家笑话!” “我不怕人家笑话……” 兰儿给爹爹扮了个鬼脸。 老爹爹给逗笑了,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却把一双凄凉的目光转向杜铁池,甚是认真地道:“你当然不知道,我被困在这里已经整整七个甲子了……” “哦——”杜铁池心头一震,一甲子是六十年,六七四十二,那就是四百二十年了。 一个人在全然与外人无接触的情况下,穴居四百二十年,诚然是不可思议之事! 杜铁池几乎忘记了本身的立场了,强烈的好奇心与同情心,油然而生,不禁痴痴地望向这对父女。 “信不信由你。”石水呐呐地道:“这么些年以来,你是我父女所看见的第一个活着的人!” 说到这里,他情不自禁地凄凉地笑了。 “然而……”杜铁池终于忍不住问道:“这……是为了什么呢?” 石水嘿嘿一笑,眨了一下眸子道:“这当然是有原因的,有机会慢慢我再告诉你。” 杜铁池苦笑了一下道:“只是我并不打算在此久居。”石水看了他一眼,鼻子里哼了一声道:“是么?那就往下看吧!你还不明白,不是你打不打算的问题,而是你能不能的问题。” 老人看着他凄凉地笑了笑道:“我方才已经说过了,落地生根——你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吧?当你双脚踏上了炼魂谷这块泥土之后,你就很难出去了,除非……” “除非怎么样?” “除非!”石水冷冷地摇了一下头道:“这几年是不可能的,因为天地之间的万物,都与五行相关联,除非能找到一撮属于五行之外的物什,能够隔离了这个谷底的元磁真力,才有脱困而出的机会……当然,除了地下的元磁真力之外,这个岛上更部署了许多厉害的禁制,这些厉害的禁制,皆是伏魔真人殚精竭虑所构思,除非你本身通晓进出之法,否则即使能摆脱地底的元磁真力,也是妄然!” 杜铁池听他这么说,心里着实一阵子发凉,半晌作声不得。 石水苦笑了一下呐呐道:“……你也用不着难受,表面上看,这里情形正是如此,然而,每个人的机运是不同的,吉人自有天相,往后的事谁也难说……就像我吧,……我只以为在我脱困飞升之前,是不会再遇见什么人了……然而,我却遇见了你。” 微微顿了一下,他才慨然地道:“这就叫做缘……这份缘份是难能可贵的!” 说到这里,他那张看来清癯苦涩的脸上,却带出了一抹微笑,频频点着头道:“你也许还不知道,我的苦难日子已经不多了,我就要走了。” 他这里所谓的“走”,当然是飞升的意思,这一点,杜铁池可以由他已经成形的元婴猜知! 对于石水宋说,这正是在过去数不清的日子里,日夜企盼的,在逐渐接近这一天的来到之前,他的快乐诚然可知。 杜铁池也不禁在失望之余,沾染了一些喜气,为他暗自高兴不己。 石水在喜悦之余,似乎不无遗憾,当他那双悲喜交错的眼睛缓缓移向身边的兰儿时,那种深挚的依依之情便昭然若揭了。 对于一个修道人,尤其是一个距离飞升不远的有道之士来说,这种情绪的变化是不可思议的,即使是父女之间的亲情,也是不易多得。 “这个孩子……”石水终于说出了他内心的隐忧:“我所以放不下心的,就只有这个孩子。” “爹,为什么。” 兰儿一脸稚气,睁着一双大眼睛,竟然不能体会出父亲的心意,这就使得她的老爹爹更为之担心了。 石水微笑的目光由兰儿脸上转向杜铁池,含着伤感的情绪缓缓说道:“……她太纯了……这是可怕的,我走了以后,她的归宿是我最不能放心的事。” 兰儿眨着一双大眼睛,天真地问道:“什么叫做归宿,你又不放心我什么。” 石水苦笑着摇一下头,看向杜铁池道:“你看?这就是我……唉,对不起,我是不应该跟你第一次见面就说这些的!” 兰儿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一会儿看看石水一会儿又看行杜铁池,一脸希罕之色。 就在这时,杜铁池发觉到老人石水面色之间现出了一丝痛苦表情,眼看着束绑在他足踝处那一双白色光带,忽然闪出了刺目的奇光。像是一种奇热的火焰,那双白色的光带每一闪烁,即爆灼出“哧哧……”的火花之声。 石水那等功力道术之人,竟然忍耐不住,一霎间痛得脸色在变。他缓缓地由位子上站起来,这么短的一霎,他脸上已布满了汗珠! “快……”石水手指向杜铁池道:“兰儿,你……快送他出去……快……” 兰儿答应一声,方自奔向杜铁池身边,其势已是不及。 先时,杜铁池耳中只听得竹帘呼啦一声,一片青光闪起,那片间隔在室内正中的垂帘已自行卷起,紧接着石水身形已被足上那一双白色光带给凌空倒吊了起来,成了头下脚上之势。 看到这里,兰儿也顾不得再送杜铁池出去,慌不迭闪身而前,照顾父亲。 杜铁池原来无意窥人隐私,只是眼前的这个突然发展,不啻使得他大大吃了一惊,也就情不自禁地定住脚步,继续看下去。 这一霎当真是吓人极了。 竹帘既卷,掩藏在帘后的勾当,也就暴露无遗。 但见帘后所掩为一地穴,探及地心,却由那地穴之内喷出大股蓝色火焰,杜铁池离着老远,即能感觉到灼灼逼人的火势热风,烤得人面部生痛,可见热度之高。 令人惊骇的是老人石水这时头下脚上的已被高高吊起,不偏不倚地正好垂吊在火穴当口,两者距离不及一丈,更有缓缓下降之势。 霎息间,只见石水头脸上一片赤红,强烈的火势,直把他全身上下烤得像是要燃烧了起来。 石水足踝上的白色吊带,敢情深具伸缩之性,一端紧系石水足踝,另一端却高悬石顶,此时缓缓下降,直到石水头部几与火穴平齐才行止住,至此石水全身已在蓝色火焰包围之中。 这番猝然的景象,使得杜铁池大大吃了一惊,身形一晃,已纵身过去。 他原意凑到近前看个仔细,不意身方扑前,霍地面前光华一闪,身上同时感觉到一阵清凉,即见兰儿当前而立,正自以一副惊慌失措的表情打量着自己,同时自她右手指尖处,射出一道青濛濛的光华,这道光华待到与杜铁池身边接近时,倏地转化为一片青霞,把杜铁池与火穴内的石水分隔为二! 杜铁池原本感觉到的奇热气息,由于这片青霞的居中隔离,立刻便有了凉爽的感觉。 兰儿一面以青霞分隔双方,不使杜铁池擅入火穴禁地,一面心悬父亲,来不及与杜铁池说话,遂即匆匆转身,奔向父亲! 是时火穴现场的石水,情形也有了转变。 原来石水就在身子几乎已将接近火穴口的一霎间,像是惧于火势的奇热无可忍受,嘴张处,即由其口内喷出了一股白色霞气。石水内丹早结,元婴已成,这股白色看似雾气一般的东西,其实正是他所练的丹元之气,自是弥足珍贵,设非是万般无余,挺受不住,他也舍不得就此施展。 即见那股白气一经出口,迅即将其全身上下团团包住,即然如此,亦难挨火穴之内所喷发出的强烈火焰,眼看着那薄薄的一层护身丹元之气,在强烈的蓝色火焰喷烤之下,蒸腃出阵阵水气,益加显得薄弱,如此情况之下,自是万难久挨。 倒吊首的石水,在这番火势熏烤下,全身抖成了一片,虽在丹气护体之下,亦不禁汗下如雨,看来简直像煞一只吊炉烤鸭。 兰儿脸上虽然面现悲戚,到底习以为常,只见她双手合十冉冉向着那处喷火井口拜了三拜,这才转过身来,走向杜铁池,微微摆了一下手。 杜铁池到底已非早先盂浪,这时见状略运玄机推算了一下,便已知获了一个大概。 当下他点点头道:“我明白了。” 兰儿半嗔道:“你明白什么了?” 杜铁池轻叹一声说道,“好在你父亲劫数将满,倒也是一件可喜之事,只是这么多年来地火焚身之苦,实在大过凄渗了!” 兰儿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道:“咦!你怎么知道。” 杜铁池正要说什么,兰儿以手指按唇,轻轻嘘了一声,又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吊在火口的石水,虽然在丹气维护之下,全身上下却似一块炭一样地烧成了红色,不时地发出呻吟声。那烧红的躯体,时而恢复原状时而又转变成红色,阵阵油脂气息,随着火势散播室内,闻之令人作呕。 设非是亲眼看见,杜铁池简直不敢想象世间还有这么凄厉的刑法,自然设非是像老人石水这般已具有半仙之分道力精湛之人,换了别人那是万难当受的。 即见兰儿含着满眶热泪,向着那口火井又拜了两拜,嘴唇微动,像是与父亲说了几句,这才转过身来,右手微扬,收回了隔离在杜铁池与火井之间的那片青霞,勿匆走过来。 杜铁池也实在不忍再行目睹,当下转身步出,兰儿就跟在他身后。二人一前一后,一直走出了这间石室,来到先时进来的那道石弄道内。 兰儿站住脚道:“你已经看见了,我爹爹生性最是要强,不要说你一个外人了,就是我,平常在他受刑之前,也不许我在旁边多看!你刚才说我爹爹劫数将满,你怎么知道的?” 杜铁池道:“我怎么不知道?不要忘了我只是一时失算,被那个老妖妇诱骗来此,若不是眼前受困于元磁地精之力,哪一个又能困得住我?” 兰儿听他这么说,似乎将信又疑的样子,眨了一下眼睛道:“就算你说的是真的,可是在这个炼魂谷里,你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一面说,她那双美丽的眼睛频频在杜铁池身上转着,微微一笑,点着头道:“你真是一个奇怪的人……” 杜铁池道:“奇怪?” “可不是吗!你长的样子很好看,不像那些人那么难看!” “哪些人?”杜铁池怔了一下:“难道这里还住的有外人。” “哦!我说错了!”兰儿稚气地笑了一下,伸手向谷里指了一下:“我说的是关在太阴十三极的那些鬼魂。爹爹说一个人的魂是什么样,他本人的样子就是什么样,所以我一直也就把他们当成了人了。” 杜铁池实在不习惯面对面地跟一个全身赤裸的姑娘说话,因此每一次他都是把头转到另一个方向,即使非看着她,也是视而不见。 兰儿忽然觉察出来道:“咦,你为什么眼睛不看着我呢?难道我长得不好看么?” 杜铁池摇摇头道:“那倒不是。” 兰儿眨了一下大眼睛:“那么我长得美么?”笑了一下道:“我爹说我是个很美的女孩子,你说呢?” 杜铁池点点头道:“你爹说得不错,你确是一个很美的姑娘。” 兰儿脸上立刻绽开了笑容:“你真好,我现在比较喜欢你了。” 杜铁池就身脱了一件外衣,递过去道:“拿去。” 兰儿接过来奇怪地道:“这……干什么?” “穿上它!”杜铁池微微皱着眉毛道:“一个美丽的姑娘是不可以光着身子的,穿上衣服会变得更漂亮。” 兰儿愣了一会儿,先把衣服举了起来,四下打量了一番,才好奇地穿在了身上。 杜铁池身材很高,兰儿穿上衣服几乎都拖在了地上,所幸腰上那根红绦帮了大忙,系起来倒也丽质翩翩。 对于兰儿来说,这件衣服带给了她无穷快乐,高兴得眉飞色舞,就地翩翩打起转来。 杜铁池道:“你是个女孩子,原应穿女人的衣服,这件衣服是男人穿的,不过总比你光着身体好看,以后如果你能出去,到外面换上女人的衣服,看起来那就更漂亮了!” “真的呀!啊,你真好!” 一面说她情不自禁地扑身向前,一把紧紧地抱住了杜铁池,就像亲她爹爹一样,在杜铁池脸上亲了一下。 杜铁池既已了解她的稚气未开,只觉得她一片天真纯美,倒是不以为怪。 当下微微一笑道:“不要胡闹了,你爹爹怎么样?” 兰儿这才想起,摇摇头道:“还有一阵子呢!现在时间还早,我们可以随便走走。” 说着忽似触及一念,附身杜铁池耳边小声道:“你想不想看看那些鬼魂怎么受罪?” 杜铁池惊道:“难道你能进太阴十三极?” 兰儿笑着道:“我要是进到那里可就糟了,我是说另外有一条路,进去以后可以看见一切,我们可以看得见他们,他们却看不见我们,多好!” 杜铁池心里动了动,却问道:“你是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 兰儿道:“当然是爹告诉我的,这里什么事都瞒不过他,他是这里的总管。” 对于老人石水,杜铁池确是充满了好奇,譬如他的受刑就足足发人凝思,只是对方既似不很愿深谈此事,想是其痛心之事,倒不便问及了。 “你到底想不想走嘛?”兰儿天真地笑着:“现在去正是时候,这些精灵鬼怪正在受刑,要是我们去晚了,想看还看不成了呢!” 杜铁池脑子里想到妖尸朱申那个老魔,便问道:“朱申那个魔头可在里面?” 兰儿道:“怎么不在,这个老魔和另外一个叫‘金头蜈蚣’的大坏蛋,两个最坏了!” 杜铁池固不知谁又是“金头蜈蚣”,只是这太阴十三极之内既是专为这些妖魔鬼怪而设,少不得各式各样的精灵鬼怪都有,自己眼前既然脱身无望,倒不如深入这太阴十三极之内,看个究竟再作打算。 “好吧!”杜铁池点头道:“我们就去看看,只是姑娘你却要答应我,千万不要惹事!” 兰儿笑道:“这个我知道!” 一面说,即见她在左手心里写画了一些什么,又向杜铁池道:“把你的手伸出来。” 杜铁池想到可能是进出的符咒,遂即伸出手来,兰儿遂即用尖尖的指甲,在他手心里画了几个圆圈,又写了两个莫名其妙的怪字。 她这才笑了笑道:“好了,现在可以走了!” 一面说,左手向外一扬,足下轻轻一顿,二人冉冉升空而起。 杜铁池低头看时,见二人足下被一团青气托住冉冉前行,其速不缓不急。 他如今功力较前自是不可同日而语,略一思忖即判定出足下那团青气,乃是所谓的山灵之气,兰儿方才所施展的其实正是左道旁门中的“鬼催驾”,无端地押住了一个山灵小鬼,强迫他为己服务而已。 不大一会儿的工夫,二人已来到了彼岸,缓缓落在一堵山岩之上。 杜铁池仔细打量眼前,正是前番所见所谓的“太阴十三极”各个入口处。 兰儿道:“这些门户都可以进去,只是一经进去之后,再想出来可就难了。” 杜铁池点点头道:“这么说,我们必须要找到通向里面的一道石脉,才可以自由进出了?” “咦,你都知道!”兰儿惊奇地道:“你刚来怎么会知道?” 杜铁池证明自己所料不差,正不必过于谦虚。当下并不先答兰儿的话,只是运用慧眼,细细在四下里打量! 兰儿双手抱怀道:“你要是能看出了山脉入口之处,我才佩服你!” 杜铁池微微一笑道:“这有何难?” 他原是三生慧根,为七修真人衣钵传人,只是吃亏在尘劫未了,今世入门,法力尚未能完全恢复,自从昆仑闭关以来,虽说是短短时日,却已经大有进展,灵思妙想每如泉涌而本身并不事先得知。 眼前杜铁池这一运神观察,果然为他看出了前所未见的奥秘。 当下点头道:“这就是了,这里有三条山脉皆可进入,看来第三条入口出入较便,我们就由这一条进去吧。” 兰儿惊讶地道:“跟我爹说的一样,看来你果然本事不小哩……我们这就进去吧!” 一面说遂即用手一指,只听得“吱”的一声,先见的那团青气,重复出现,只是在眼前团团打着圈儿。 兰儿嗔道:“这一会工夫你还想偷懒,你跑得了吗?快带我们进去!” 杜铁池见状不忍道:“何必难为他一个山灵,这条路我大概已可以看出。”遂即向那团山灵所幻化的青气团挥手道:“你去吧!” 那团青气聆听之下,打了个旋风遂即无踪。 兰儿急道:“呀!你干嘛把他放走了,等一会儿有很多事还要用他呢!” 杜铁池道:“不要紧,这里地势我已大概知道,你又何必为难他一个小鬼,我们走吧。” 说罢借行山遁之法,用手一指,二人足下立时被一股地气托住,缓缓前移直向那处山脉入口处行去。 眼前石壁间遍生刺花,偏偏竟是所谓山脉入口。 二人借山遁之术来到了眼前。杜铁池道:“是这里吧?” 兰儿点头笑道:“你不是什么都知道吗?” 杜铁池一笑道:“我只是初次行走,要有什么地方错了,你却要告诉我。” 兰儿笑道:“好吧!” 杜铁池遂即仔细端详眼前这块石壁,伸出手来,在壁间四个方位各指了一下,复以山遁之术,脚下微微一顿,即觉得身形猝转,眼前一暗,已经变换了一个现场,敢情已进入山脉之内。 兰儿昔日随同父亲石水,曾经进入多次,倒也无足为奇,杜铁池却是前所未经,乍然来到此鬼魅世界,未免心内惶然!却见眼前一片昏暗,仿佛由白日忽然来到了黑夜那般感觉,心内正自吃惊,只觉得一只手已为身边的兰儿握住,同时传出了兰儿吹气如兰的声音:“不要怕,等一会再走,这条路我熟得很呢。” 杜铁池心里暗自惭愧,三世修练,空居七修门下,如今遇事还须仰仗一个女孩子,更为痛心的是看来如今魔难重重,更不知何日能脱离眼前之困,得证金丹大道,想来却是够人心烦。 眼前自然不是感叹的时候,杜铁池心神微定之后,再看眼前,情景略确不同,只见眼前黑沉沉的石壁之内,却有三道青红黄不等的光条穿行其间,除此之外,别无异状。 兰儿手指其中那道黄色光华道:“我们要走的该是这一条路,等一会还要经过一道门,里面就可以看见‘太阴十三极’了。” 说罢,手拉着杜铁池轻轻一纵,已来到了那道黄色光华当头首端。 杜铁池这才发觉,敢情眼前所现的这道黄色光华,其实是圆形的,只是方才角度不对,只能看一个侧面而已。 像是一泓活水,眼前的黄光只是首尾相衔的交流运转不息,是以只消站立在其上即能自行为其带动。 杜铁池方自奇怪,兰儿已拉着他踏上光带,此身即随着光带的流动,缓缓向前移进。 眼前景像遂即有了极大的转变。随着身势的前进,首先感到一阵奇热气息,人还未来到,先自烤得肤面生疼,耳闻得一阵轰轰声响,即见正前方开有一方占地甚大的火口,大片火光熊熊自地上冒出。 杜铁池心中正自骇异,随着足下黄色气脉的流转,此身已缓缓来近,双方距离越来越近,也就更加易于观察。 那处先见的喷火地方,其实并非火口,等到近前,杜铁池才看出来,竟是一处满盛赤流岩浆的火池,整个池子就像是一只巨釜,在一阵咕噜呼啦声响里,满地岩浆有如开锅的稀饭,蒸腾起一个个巨大的气泡,随波随兴,池面上火蛇乱窜,赤焰横流,四周山石映得一片赤红! 令人惊吓的是,就在这个满盛火焰赤浆的池子里,竟然游行着无数痛呼哀号的人影,这些人一个个形相骇异,男女老幼都有,赤着全身,看来声嘶力竭,却不得不挣扎于火海中,当真是前所未见的奇惨之境。 杜铁池心中已猜知,这座烈火岩浆炼池,正是太阴十三极之一,池中那些挣扎游行之人,其实只是空具人形的厉鬼恶魔而已。耳听得男呼女叫阵阵响彻心肺的啾啾哭声,自池内散出,那些游身池内的厉鬼恶魔,一个个身着赤焰烈火,悲嘶厉啸中兀自不得不奋力前游。 那是一个两端细尖,状如橄榄的火池,游行于池中的众多鬼魔,之所以挤死抢命地游向两端,自然有其原因。 原来在两池尖端顶上各自悬挂有一面三角形的青色怪样古镜。此时此刻,却由那两面三角古镜之内分别射出一道青濛濛的光华。这两道青色镜光,正所谓清凉之际,救命的源泉了,那些游行火池之内的鬼物,一个个之所以挤死游向两岸,无非于一息尚存之先,争个不死而已。 在大片凄厉哭声里,眼见着冒死抢游上岸的凶煞厉鬼,一个个全身着火,精竭力弱地奔爬向青色镜光下争相沐浴。 ------------ 13 说也奇怪,那道青色镜光,看来像是一道透体的冰泉。 那般凶煞恶鬼看上去已奄奄一息,只要给镜光一照,立时精力大振,看上去神色焕然。 敢情那个镜光每次只能照得一人,一俟对方精力恢复,紧接着镜光一转,那名站立于镜下的魂魄,即会不由自主地又被打进了火池,如是又复痛哭哀号,状如前样地直向着另一端游去。 整个火池子里,看来有百十个厉鬼恶煞,别无选择地只是从事着这个一定的方式,彼此来回奔命,看来像是愚不可及,事实上却又不得不如此,否则便只有为烈火岩浆焚化之一途! 杜铁池心内明白,悉知道看来凄惨绝伦的刑罚,其实正是伏魔真人居心善良表现的一面! 要知道眼前火池之内的这般凶煞恶鬼,生前在阳世之间,俱不知为恶多少,正所谓百死不赎其罪,是以真人才设下这“太阴十三极”,一来罚其应得之罪,同时利用各类刑罚,炼其魂魄,以收新生,正是用心良苦! 有了此番了解,杜铁池内心也就处之泰然了,再看那些疲命于火池内的凶鬼恶煞,虽然一个个都是具有人形,却是状极狰狞,尖嘴猴腮,青面獠牙,满面乖鄙阴狠,一看之下即知俱是穷凶极恶之辈。 兰儿女孩儿家,虽说随同父亲已看过多次,但是每一次看见都心怀不忍,眸子里泪光莹莹,不敢多看。 足下地气流动,在这里耽搁不久,遂即把二人又带到了另一个世界。 杜铁池仿佛看见隐约在森森鬼气之间的两个大字——“黄极”,那字体看来亦森森可怖,分明似野地磷光拼凑而成,触目生怖。 兰儿早已紧紧偎向杜铁池怀里。 眼前一黑,在一阵啾啾鬼泣声中,即见眼前半空中,索吊着数千具鲜血淋漓的人体。空中穿梭飞驰着万点银星,形成一天流萤,只是看来其势极快,形同流矢,事实上较之流矢更要狠厉十分,这么一来,无形中那些吊在半空中的人身,便成了活的箭靶子。 事实上这些空中飞矢,绝非无的而放,每一枝都准确地命中人体,头、脸、胸、腹、背、手、足,不一而定,一经命中劲道极猛地透射穿过,却由中者伤处,汩汩地淌出鲜红的血。 再看那些被吊着的人——鬼魅的化身,一张张惨白的脸,虽有呻吟之微已失哭号之力,每人只延一臂,被吊系者仅只是一根拇指而已。 空中更吹刮着阵阵阴风,直将那些吊着的活死人似的血躯吹得滴滴溜溜打转,乍看之下,哪里像是人身,简直像煞一块块风干的腊肉。 杜铁池正自看得凄凉,耳边上却听得一人冷森森地笑道:“两个男女小辈,你们从哪里来的?你家祖师爷爷在这里受罪,你们倒来看热闹……火了老子,把你两个生吞活啃了才行快意……” 二人俱不禁为之吃了一惊,循声看去,即见一个大头独眼的精瘦汉子,霍然凌空吊现眼前。 这汉子虽然一样吊在空中,身上也有几处血渍,只是却远较其他众鬼看来要好得多,定神看时,才见他全身上下隐隐裹着一层灰白色气息,虽累累中矢,却能随中随补,是以失血不多,可见即使降魔有术,也有投机取巧之辈。 杜铁池只看了对方一眼,不与计较。 兰儿却气不过地啐了一口道:“原来是你,上一次被捉回来,受的罪还不够么!小心我告诉我爹,把你分到十三极去,要你永远也不得超生!” 大头汉子聆听之下,桀桀怪笑了两声:“原来是你呀,石姑娘……难怪我认不出来你了,敢情今天不是光屁股了,穿上衣服了……” 一面说由不住向里面喝风似地“呵呵”大笑了起来!虽在极刑痛苦之中,却还心不了自己找乐子! 兰儿气得扭过脸去,向杜铁池道:“别理他!” 大头汉子翻着那只独眼,一个劲儿地往这边瞄着,嘴里含糊地嚷着:“大姑娘你别走……求求你们,帮我个忙好不好……好不好……” 大头汉子这里声嘶力竭地叫喊着时,杜铁池与兰儿已绕到了另一现场,耳听得那汉子正用污秽言语在身后破口大骂,衬以眼前的鬼哭神号,更令人惊心不已!等到彼此距离略远,杜铁池才向兰儿问道:“这个人是谁?怎么和你们父女认识?” 兰儿忿忿地道:“谁知道他,我只听爹说他姓韩,原是玄天派的……说是他的邪法很高,当年伏魔真人费了好大的力才把他给捉来这里……他一个,一个姓周的,姓何的,还有就是要害你的那个朱申,这几个恶魔都坏透了,所以当年伏魔真人飞升之前,特别交代我爹,要我爹对他们注意,并且传授了我爹爹几手专门克制他们的方法……” 杜铁池忽似明白地道:“啊,这么说……你父亲原是负责看守他们的,我倒是还不知道。” 兰儿摇摇头道:“那倒也不,是……只是……” 说到此似有些碍于出口,也就没有接下去。 杜铁池心中奇怪,只是对方既无意多说,也不便追问下去—— 兰儿哼了一声道:“我刚才告诉你的这四个坏东西,除了这个姓韩的以外,另外那几个更坏,而且本事一个比一个大,有时候连我爹都制不了他们,要不是当年伏魔真人留下的几件法器,我爹说不定早就遭他们的毒手了。” 说话之间,二人又来到另一处洞门之内。 杜铁池有了以上两处见识之后,也就猜知了所谓“太阴十三极”的一个大概情形,只是眼前这处地方,看来与以上两处地方的情形大为迥异。 这是一个静悄悄的场所。二人随着气脉的移动进来之时,耳中听不见一点点声音,目光所及只是一片氤氲气息,光华不明不暗,却有一片五色光华,自空洒落而下,照射着当前的一座石坡。 那是一座乱石峥嵘的石坡,却在石坡间设置着无数石砖,奇怪的是每一块石砖上都盘膝跌坐着一个人,这些人一个个双目下垂,双手结印,似在打坐参掸。 随着空中转动的五色奇光,可以清楚地看见每一张打坐着的脸。 那是一种极为痛苦的表情,每一张脸看来都愁眉苦脸,面现痛苦,有的汗下如雨,有的青筋暴露,几乎每一具身体都在簌簌地颤抖着。 杜铁池心里暗自纳罕,随着身形的渐进,耳边上却隐隐约约地听见一些声音! 令人想不到的,竟是听来极其悦耳的弦竹之声,妙在这阵弦竹声的极其悦耳,一经入耳便万难弃耳不闻,紧紧地抓住了你的心魄。 杜铁池心正奇怪,却见兰儿慌不迭地举手在空中划个符号,立时眼前就像是垂下了一道隔墙,方自入耳的阵阵乐声,顿时为之消失! “好险呀!”兰儿拍了一下胸道:“我居然忘了告诉你,幸亏及时发觉,要不然我们也免不了要大受活罪了! 杜铁池微微惊道:“莫非这些乐声里有什么不对?” 兰儿睁大了眼睛道:“那还用说!” 一面手指向当前石坡间悬空的两个大字:“乐极。” “你应该知道这两个字的意思吧!”兰儿仰着脸道:“乐极生悲就是这个意思。” 杜铁池点点头道:“我明白了。” 兰儿道:“我们刚才所听见的那阵弦竹声,初听起来好听极了,只是一听上了瘾,可就想不听也不行了,我是没听过就是了,我爹可听过。” 杜铁池道:“你爹怎么说?” 兰儿一笑道:“可不得了,听我爹说,一听下去,人整个都软了,全身上下像是几千几万个蚂蚁在爬、在咬,脑子里更不得了,哎呀!反正我说不上来,我爹说那个味道简直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真比死了还更难受……听说这么做,能把一个人整个的魂魄给洗涤干净,只是没有相当道行定力的人,千万不能来这里……可是厉害着呢!” 杜铁池听她这么说,再一留神石坡间那些盘膝跌坐的各个形相,无疑可以证明兰儿所说非虚。那绝妙乐声正具有无尚降魔法力,足可使群魔化暴戾而柔顺,一一伏首驯服。 二人脚下所站立的那道气脉,缓缓带着二人越来越向着眼前石坡接近,是以那些跌坐苦参的众形相也就看得格外清楚。 杜铁池因知那妖尸朱申也在十三极内,俟到双方渐渐接近时,不免特意留神地注意察看一下,却是没有发现朱申在内。 身形越近,却见到一个体魄高大的凶僧,跌坐在前,由于对方和尚那副相貌太过狰狞,以至于勾起了杜铁池的好奇。 当下他悄悄拉了兰儿一下,指了指那个和尚。 兰儿被他一指才似忽然发觉,一惊道:“哦,原来他在这里,这就是我刚才跟你说的那个姓周的,他叫周达,厉害得很!我们还是少理他吧。” 那和尚满脸横肉,黑油的脸上满生着钱般大小的麻子,一身黑衣,却在粗肥的颈项之上垂挂着一串拳大的念珠,一颗颗色泽灰白,形若骷髅,分明正是真的人头骷髅。 二人随着足下的气脉移动,猝然间似乎惊动了这个和尚,他原在极度痛苦参定之中,忽然发觉到杜石二人的来到,不禁大吃一惊,倏地睁开了眸子。 和前此所见不同,这个和尚由于本身并无固定的拘束,他原已痛苦万状,忽然间杜铁池与兰儿的闯进,使得他处惊一场,在禅定之中来说,即所谓“惊禅”,早先一番镇定功力,尽忖流水了! 妖僧周达,本来就是穷凶极恶,脾气暴躁之辈,如何能甘心吃这个亏。 “小辈,找死!”四字喝叱出口,即见他两臂齐张,化为了一片火云,直向着二人当头盖压下来。 杜铁池入洞之初,已料到这些凶魂恶煞之不易对付,心里早已有了个准备,此时见状一拦兰儿道:“走!” 他如今功力已经有相当的进展,此时情急智生,这一拦一转,施展的是七修门中“小六乘快闪身法”,顷刻间与兰儿已腾身而起,落身于妖僧相反的一座石丘之上! 妖僧周达这一扑,施展的是“火云”攻势。此人出身苗疆,平素擅采毒瘴,以其菁英配合本身魔火,练成了火云一片,平素对敌,只消化云一扑,对方绝难逃开,道力略差之人,只吃他这一扑,便立即焚身丧魂而故,妖僧便乐得将对方魂魄收入云内,占为己有。因为有此缘故,日久天长,不知道有多少屈死冤魂,为其收留为本身之用。 周达原为一方之霸,为恶多端,自为伏魔真人收来此间,他并不心甘雌服。 这里十三极降魔诸法该是何等厉害,独独妖僧与兰儿方才所说少数三四人,自恃本身功力,表面似无可奈何,内心却各有异图,虽说在百无聊赖,一筹莫展之境,偏偏心存非份之思。这几个人皆为修炼多年的魔怪,本身魔法高深,太阴十三极内除了二三种极厉害的降魔大刑之外,其他各种对他等皆无大效。 眼前这个妖僧周达,即是一个很显著的例子,只看其这般凌人的凶焰,即可知其狠毒不驯之一斑了! 妖僧乍见生人,满以为对方无论如何也逃不开魔火毒瘴所化火云之一扑。那时生魂留为己用,更可惜助对方之色身,以供附体脱身之用,他这个念头其实正与妖尸朱申所想一般无二,殊不知对方并非如他所想的那么无能。 且说周达一扑不中,顿失二人踪影,倏地掉过身来,才见对方男女二人,高高站踞在一方石丘之上。先时盛怒之下,只顾了出手,并没把对方打量清楚,这时定目再看,由不住暗吃一惊,认出了对方那个少女乃是石水之女,只因一向赤身露体,今日忽然着了长衣,猝然相见,是以未能认出。至于那个少年男子,却是前所未见的一个生人。 周达不看则已,一经细看打量之下,才觉出对方少年仙风道骨,秀朗英俊,好一副神仙胚子,初初一看外表,分明道力极高之金仙,再一留神始由杜铁池脸上看出了几分混沌未开的稚气,分明是一块浑金璞玉,上上材料的修道胚子。 须知这太阴十三极内所困,皆系各方邪魔之元神魂魄,彼类之色身肉体,俱为伏魔真人销毁,使之不能再世成人为恶,是以苟能觅得一道胎肉体,不啻梦寐难求之事。 眼前妖僧周达乍然发觉到面前杜铁池,这等旷古难逢的躯壳,焉能不为之动心?只以为活该自己时来运转,哪里还会顾忌到其他。 他这里一心想到美处,只顾瞪着一双鸡蛋般大小的大牛眼看向杜铁池,喉中呼呼有声地喘着,满脸希冀之色。 兰儿与他乃是旧识,自然是知道他平素的毒恶,见他此模样,生恐杜铁池为其所乘,不禁大为焦急。 心里一急,大声叱道:“黑和尚,你要干什么?小心我告诉爹爹,把你下到十三极去,要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还不快滚!” 平素似此情形,兰儿这一喝叱,保管可收吓阻之功,无如今日,妖僧眼见杜铁池美好人身,正是自己梦里难求的再世躯壳,似此美质,即使走访天下,也难如愿以偿,偏偏对方竟然自行送上门来。如何能容他轻易离开。 当时聆听之下,由不住发出了一声狂笑,一面晃着胖大的躯体,缓缓向二人走近过来。 兰儿睹状失声叫道:“站住!” 妖僧周达闻声倒真地站住了,一双凶光毕露的眼睛,充满了贪婪的红光,兀自频频在杜铁池身上转个不休。 “石大姑娘,我这里先谢谢你啦!”一面说,这个黑胖和尚双手抱拳向着兰儿拱了一拱,打趣地接下去道:“谢谢你给我送来这么一份重礼,嘿嘿,谢啦,谢啦!” 兰儿嗔道:“你胡说些什么?谁叉送给你礼物啦!” 和尚呵呵乐道:“好说,好说,什么礼物能够比得上这个大活人?” 说时,伸手向着杜铁池指了一指。 兰儿既惊又怒,恨声道:“你真是疯了,瞎了你的狗眼这位是七修门下的杜真人,还不上前参拜,求真人饶你不知之罪,要不然管教你神魂俱灭! 这一句“七修门下”,倒着实地把妖僧吓了一大跳,由不住霍地向后面退了一步。 “七修门?我不信……”胖和尚忽然面现冷笑道:“七修门的杜真人?这我可没有听过。大姑娘,你想拿七修门的招牌来吓我?我可不信这个邪!” 一面说,晃晃悠悠地又向着杜铁池面前走近过来,杜铁他自以为如今道力未能恢复之前,凡事能忍则忍,想不到却为此一而再再而三地遭到各方欺凌,诚可谓是可忍孰不可忍了。 这时对方妖僧,缓缓走近过来,他表面上不动声色,暗中却盘算着,突然给他来个措手不及,也叫他不敢小看了自己。 妖僧周达哪里知道杜铁池心中所想,由对方神色上察看,更断定对方的涉世未深,不过空有上好根骨,即使入门习道,也是时日甚浅,凭自己魔法功力,还不是手到擒来,又怕他何来? 心里盘算着,便不再理会兰儿,只管盯着杜铁池冷冷地道:“你姓什名谁?这炼魂谷乃我等群仙参习道法功力之处,你这小辈是怎么进来的?难道不知道这里地底元磁地力的厉害?” 说到这里由不住桀桀怪笑了几声,凶光毕现地又接下去道:“落地生根,小辈,你此生此世,休想再能离开这里了!” 杜铁池兀自不发一言,只是默默地注视着他。 兰儿见状心里越是发急,盖因为这个妖僧周达厉害她是知道的,他一个,朱申一个,就连爹爹平素也对他们畏惧三分。 虽然兰儿悉知杜铁池确系七修门下,可是七修门又是一个什么门派,她却并不深知,杜铁池功力到底如何,她更是不知。此番动起手来,果真为妖僧所乘,那还得了?自己岂非脱不了干系了? 这么一想,兰儿由不住吓出了一身冷汗。她虽然并非弱者,只是她自知如果一旦与对方妖僧动起手来,决计不是对方敌手。心里一急,只想着赶快与杜铁池离开这里,当下慌不迭一拉杜铁池的手道:“别理他,我们快走吧!” 却不知杜铁池他没有立刻离开的意思,拉了一下却见没有任何反应。 妖僧周达见状大怒道:“大胆丫头,还不闪开一旁,再噜苏,连你也不放过,你爹当年还不是一样,同是这里出身,又神气些什么?” 原来兰儿之父石水,当年曾为伏魔真人镇压在此,只以深知悔改,真人才将其分隔躯壳发还,个别隔离,定下日后脱困之期,并要其负责督理十三极之若干囚犯。这件事石水深以为耻,更未曾向杜铁池提起,此刻由妖僧口中悉知,颇感意外。 兰儿女孩儿家面嫩,见妖僧竟然把父亲昔年丑事翻出,当着杜铁池的面,大感羞辱,心里一火,清叱一声,右手指处,即由其指尖里,射出一道青光,为其父所授的“指中剑”一经出手,直取对方面门。 妖僧周达哪里会把这点看在眼中,一声狂笑,但见红光大闪,人已无踪。 妖僧周达所施展的“火云”遁法,虽然瞒过兰儿,却是无法逃开杜铁池的观察之中。就在那阵红光乍闪之下,杜铁池已发出了七修仙剑,白光乍射,矫若游龙,直向妖僧藏身处卷了过去。 妖僧周达大吃一惊,凄厉地一声狂呼,来不及施展妖法抵挡,尽自化身一道赤色火龙,与空中飞来的剑光迎在一团。 但只见红白二色光华纠缠之下,由于妖僧上来无备,许多厉害妖法简直不及施展,杜铁池所施展的这口七修仙剑,又是仙家降魔至宝,初初无备之下,双方一经接触,妖僧立时吃了大亏。 但只见空中红光先是败退不敌,却给后来白光自后方追上一阵纠缠下,红光先自化为一片红云,紧接着分为三股红光,分向三个不同方向遁出,现场留下来极其凄厉的一声嘶叫,飘落下一天血雨。 杜铁池其实也无心与对方为仇,见其受伤而遁,也就莫为已甚,手抬处遂即收回了仙剑,却把一旁的兰儿看直了眼。 直到此刻为止,她才着实地相信杜铁池确非无能之辈,一时大为欣喜。 “啊,你真的好大的本事,我们得快走了!” 如此一闹,现场众鬼震惊,四下狂飞,鬼哭神号中穿梭着满空鬼影。 是时,兰儿已匆匆拉着杜铁池纵身上了流动的气脉,缓缓向外移出。 杜铁池生恐众鬼来犯,手指处,那口七修仙剑化为一道白光,将二人身侧四周团团裹住,如此一来,便有安全之感。 途中兰儿像十分害怕地紧紧偎着杜铁池道:“糟了,我们可是闯了大祸了!” 杜铁池一惊道:“怎么?” 兰儿道:“刚才那个胖和尚,你当他是好欺负的吗?听我爹说,他的魔法高深,今天他为你飞剑所伤,一定不会罢休的,这个人最毒了,说不定连我和爹都被他恨上了。” 杜铁池轻叹一声道:“这么说倒是我一时大意了!” 说话之间,但觉眼前光华渐有明意,不由奇怪地道:“这又到了什么地方?” 兰儿四下看了一眼道:“这是上三极的出口,要是你还要继续看,我们得转一条路,怎么样,你还想看吗。” 经过刚才这么一闹,早已将先前的兴头打消了个干净,杜铁池摇摇头道:“算了,出去吧!”兰儿似乎也心事重重,复见天光渐明,二人已循着那道圆转的地气,缓缓来到入口之处,下了气脉,杜铁池遂即施展石遁之法出得山外,即见艳阳当头不过午后时分。 兰儿看了一下天色,道:“总算时间还早,这件事还是得跟我爹商量一下。” 杜铁池无可奈何地笑笑,反正仇也已经结了,一个朱申已是头痛,现在又加上了一个妖僧,未来情形如何,确是不得而知,最痛心的是把石氏父女拖下了水,连带着也为他们结下了仇恨,诚然是始料未及之事。 兰儿见他愁眉不展,同情地道:“你也不要为这件或再担心了,刚才我爹还说……其实他老人家既然伸手管了你的闲事,就等于跟朱申成了对头,我们这就进去,看看他老人家说些什么。” 杜铁池听她这么说,再想自己所遭遇的诸事,其实无非早已注定,既然命当如此,愁也没用,反不如镇定从事,应付此劫,万一逃不过此步劫难,也是命中注定。 这么一想,他也就不再忧愁,倒是兹事体大,不能听兰儿一面之词,确是应该与她父亲石水好好就教商量一下,看看能有什么对策? 当下就点头答应,即是担心地问兰儿道:“你父亲身体怕还没有复原吧?” 那么重的刑罚,哪能这么快就会复原呢? 兰儿摇摇头道:“没有事了,这个你倒用不着担心,这么多年以来,每天一次,他老人家实在已经习惯了。倒是因为这样,还得到了很多意想不到的好处呢!” 杜铁池听她这么说,便略为放心。 当下遂由兰儿施展仙法,二人重复穿石入室,来到了石水丹房,果见老人正在闭目调息。 二人方自进来,石水已然睁开了眼睛了。 脸上显着微微怒容,他注视向兰儿道:“我是怎么嘱咐你的?你这个孩子!” 杜铁池插口苦笑道:“石前辈不必责怪令媛,这都怪我……那个妖僧欺人太甚,才被迫出手,给了他一些教训。” 石水一双眸子在他身上转了转,轻叹一声,黯然点了一下头道:“你们能活着出来,实在已是万幸……那妖僧周达秉性顽劣,妖法实在厉害,他们几个多年修为,实在不宜招惹,这么一来岂会对你善罢甘休?” 说罢满面愁容又自叹息一声,才细问经过情形。 兰儿乃一五一十说了个究竟。 石水沉默了一会儿,才呐呐地道:“这倒也罢了,只不知妖僧如何?杜铁池你那口仙剑请暂时借我一观。” 杜铁池应了一声,伸手微指,白光闪烁了一下,遂即化为一口三尺龙泉,缓缓落向石水眼前来。 石水惊讶地向着空中剑光看了一眼,探出双手将缓缓落下的剑身接在了手上,细看了一番,才慨然叹息了一声,双手轻送,这口剑遂即又化作白光一道,即为杜铁池收回。 “仙家降魔至宝果然非比寻常!”石水精鉴地道:“此剑阳刚极猛,菁华内蕴,显然由于杜道友你如今的功力,还未能复元,尚不足以将其威力发挥于极致,否则方才出剑,妖僧周达魂魄将不保矣!” 遂即又告诫道:“此剑杀力太甚,在道友你功力未能全复前,还是少用为妙,以免误伤他人,为自己造下了恶因,从而缔结了仇人,这些都足以妨碍你日后进修仙业,达成正果的速径,道友你要切记,切记!” 兰儿道:“哎呀,爹,你还说这些干什么?现在问题到底怎么解决?眼看着天就要黑了,这些怪物一放出来,可怎么是好?” 石水一双眼睛似乎真正地注意到女儿,出乎意外地发觉到她竟然不再赤身,身上所着,竟然是杜铁池的一件外衣。最使他惊奇的尚不在此,而是兰儿说话口气里隐隐所透露出来的对杜铁池的关怀之意。 一念触此,石水老人脸上情不自禁显现出微微的笑意——这是他多年来一直深深挂怀的一个隐忧,老实说在初见杜铁池的一刹,听知杜铁池他的出身门户之后,内心就激起了强烈的震荡——这是他的私心。 自然,以杜铁池的出身门派,以及人品质地任何一面来说,石水都感觉到女儿是高攀了,然而此时此地,他劫是别无选择,一个失身在汪洋大海里的遇难者,是不会放过任何活命机会的。 杜铁池的出现,不正在石水老人心田里点燃了希望之火吗? 多年来他一直为着自己劫满飞升之后女儿的未来着落而发愁,现在由于杜铁池的忽然来到,使得他大大燃烧起希望,他焉能轻易放过难得兰儿自然地对杜铁池生出了感情,看来杜铁池对兰儿也很有好感,这就使得石水更加欣慰不已,更要为之有力促成了。 “爹!你倒是拿个主意呀!” 兰儿原指望父亲会拿出一套对付怪物的办法,却没有想到他尽自看着自己发呆,当下赌气地把头转到了一边。 石水其实是胸有成竹的,虽然不无凶险,但是看在女儿以及未来女婿的份上,明知是刀山也得上了。他作了一个最后的决定。 “你就在我这里留下来吧!” 石水脸上显示着一种坚毅,冷冷笑了一下,才按下去道:“他们无论是谁,要想带走你,先得把我老头子对付了才行,要不然……哼哼,那就只有各凭本事了!” 兰儿听他这么说,先肉脸上绽出了笑容,立刻挽住杜铁池一只手道:“你可听见了?我爹答应帮你对付他们呢,你可以放心了。” 杜铁池倒是没有想到,对方老人竟然如此义气,事出意外,一时倒不知怎么说才好,他原有以一敌众的勇气,却没有制胜对方的把握,难得石水自承相助。这就使得自己信心大增,忧心大释,脸上情不自禁地带出了笑容。 兰儿笑道:“这些东西虽是厉害,一看见我爹,就像是老鼠见了猫一样。” 石水一叹道:“不要听她胡说,这孩子……” 兰儿道:“难道我说得不对?他们当中最厉害的不过是妖尸朱申,可是你老人家还不照样有法子制他?” 石水冷笑道:“你知道什么?朱申妖法高深,如非我受伏魔真人当年嘱托,暂时掌管太阴十三极,对他们构成威胁,他才不会把为父看在眼里,话虽如此,我虽然有真人留下的几件镇魔法器,可是朱申、周达等是有千年修为的怪物,也不见得就真的害怕了,一旦反目豁了出去。我也没有胜算的把握。” 话声微顿,石水情不自禁地轻轻一叹,看向杜铁池道:“这件事我自当尽力就是,万一敌挡不住,你也不能怪我,一切也只有听天由命了。他们如果找来这里,杜道友你切记不要莽撞出手,真要我这一关过不了,你再出手也不迟!” 杜铁池点头道:“前辈不必多虑,此事既是因我而起,还是由我来跟他们打交道吧。” 石水摇摇头道:“你不知道他们的阴险毒恶,但是却逃不过我这双眼睛,还是让我先来对付他们吧!” 杜铁池道了感激,复问道,“你老人家准备怎么来对付他们?” 石水摇摇头道:“这就要看他们是什么态度了!” 他遂即安排杜铁池在一块蒲团上坐下,兰儿也在一边坐下来,石水遂道:“距离夜晚还有两三个时辰,且少事调息,养好精神,才好到时应付。” 杜铁池见他形容憔悴,显然由于先时的火刑,精力尚未完全恢复的缘故,自己也当调息运功,遂即不再多说,当下三个人各自调息,分别运功入定。 一番入定之后,各人相继醒转过来。 杜铁池是最后一个醒转过来的人。当他睁开眸子时,石室内静静地没有一点声音,甚至于石氏父女都不在室内。偌大的石室,只有他一个人,杜铁池下得床来,意外地发觉到室内石案上陈列着一只瓦器,一副碗筷,看到这些,他才忽然感觉到自己有些饿了。 瓦瓮里盛着煮熟的野山芋,嗅起来倒也喷香,杜铁池初习辟谷术,可以数日一餐,却不能完全不食,想不到石氏父女对自己如此心细,居然体贴入微,竟然连饮食也为自己准备妥善,当下也就着实不客气地把半瓮熟芋吃了个精光,等到推开瓦瓮,才发觉多日未餐,这一顿敢情是吃得太多了,嘴里涩涩的,最好找点水来喝就好了。 心念一动,正待起身找些水来喝,却听得身后“嗤”地一笑。 杜铁池忙自回头,却见兰儿一只手捧着一个白色瓷瓮罐,正由石室后侧方另一门口现身步入。 她仍然穿着杜铁池给她的那件外衣,只是已经过了一番整修,袖头膝下,过长的地方都经过一番修剪,这么一来穿在身上,可就十分衬贴好看了。 “石姑娘回来了。” “你醒过来了。” 兰儿一面说,一面把手上捧着的白瓷罐儿放在桌上,微微一笑,指着道:“喝吧,快来喝一点。” 杜铁池尴尬地笑笑,点点头,走过来,遂见兰儿揭开了那白瓷罐儿,里面竟然盛着满满一罐白色乳汁似的东西。 “这是什么?” “放心地喝吧。”兰儿一面说,遂即把里面白色乳液般的东西注入一个碗里,笑眯眯地端过去道:“先喝一口尝尝好喝不。” 杜铁池接过来喝了一口,入口芳香,微微有一些儿甜,像是牛羊的乳液,却又有些不像。 兰儿一笑道:“这是后山上黄羊的奶,我和爹已喝了好多年了,再加上些这里的野椰子汁,才会甜甜的,爹说这东西好极了,对我们修道人更有许多好处,我们每天都喝上它几碗,你觉得怎么样?” 杜铁池赞不绝口,遂即又饮了满满一碗,问及石水。 兰儿才说道:“我爹早就醒了,说是趁着天黑以前,要在谷内各处走走察看一下,叫我不要惊了你,还说你所参习的坐功是玄门正宗的方法,比我所练习的要好多了,还要我向你请教呢!” 杜铁池笑道:“这个简单,只要姑娘愿意,我随时都可以教你。” 兰儿道:“那好极了,我这里先谢谢你啦,我因为想到你可能会肚子饿,才在后面为你煮了些野芋头。” 一面说遂即揭开了瓷瓮看了一眼,笑道:“呀!都吃光了?” 杜铁池笑道:“对不起,实在是太饿了。” 兰儿道:“原来就是给你吃的。” 说到这里,她忽然笑容尽失,面有戚容地轻轻发出了一声叹气。 杜铁池奇怪地道:“你为什么要叹气呀?” 兰儿一笑道:“我是在想,要是你能永远住在这里陪我该有多好!” 杜铁池想不到竟然会有此一说,一时却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兰儿翻起眼皮,打量着他:“你怎么不说话呢?……你愿不愿意永远陪我住在这里?” “这……”杜铁池苦笑着摇摇头道:“你说的是傻话,这是不可能的事!” “为什么是不可能的事?”兰儿不解地道:“我和爹爹在这里已经住了好久好久了。” “这……”杜铁池呐呐地道:“每个人的遭遇情形都不一样”,兰儿一本正经地注意聆听,倒使得杜铁池不得不继续说下去。 “我是七修门的传人,将来这个门派还要由我来发扬光大,我的责任很重……我怎能永远往在这里不出去呢?” 兰儿失望地低下头,没有说话。 杜铁池安慰她道:“你不要想得太多,眼前我们的命运是一样的,难道你没听你爹说过,他老人家不久劫难将满,也要飞升了,你们的苦日子也要熬出头了。” 兰儿摇摇头道:“那是我爹,他老人家走了以后,我一个人日子就更没有意思了。” 杜铁池听她这么说,想一想她的遭遇,确实令人大生同情,不由慨然道:“你不要难受了,我答应你只要我能离开这里,一定想法子也把你带出去就是了。” 兰儿先是一怔,立刻欢喜地道:“真的,你别是说着好玩,哄我的吧?” 杜铁池见她天真可爱,也就越发地同情,当下点头道:“大丈夫一言既出,如皂染白,只要我能出去,就一定把你救出去!” 兰儿欢喜得一跳而前,紧紧地抱住了他。 她把脸贴在了他胸上,小鸟依人般地呢喃着道:“你真好,我爹的眼睛真灵,我就知道他不会看错人的……哥哥……我太高兴了!”杜铁池听到她忽然对自己改了称呼,实在很诧异,倒是被她这么亲亲热热地拥抱着,有些面上讪讪。 这番情景与感受,以前也曾有过的,记得初识梁莹莹,谈武论剑之余,也曾有过儿女之私,春风一抱,软语尽温,那番感受情怀,此刻思来,却是别有感伤了。 他不禁心里默默念着,莹莹,莹莹……这些日子里要是你与我同在,该有多好,我也不会这么寂寞了。 心里想着,情不自禁地抬起一只手,轻轻摩擦着兰儿的头发,这一刹,倒似儿女情长了。 兰儿缓缓地抬起脸道:“哥哥——一我这样叫你好不好?” 杜铁池一惊之下,才把神驰的心收了回来。 兰儿嘟着小嘴道:“怎么,你不高兴?听我爹爹说,我原是有一个哥哥的,后来却走了……如果他还在的话,那该多好……我想他长的样子一定很像你?” 杜铁池奇道:“原来你还有个哥哥,他为什么走了?” 兰儿摇摇头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爹没有告诉我,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时我娘还没有生我呢?” 杜铁池心里想着,也就没有再追问下去。 兰儿见他思忖不语,误以为他不乐意,微嗔道:“你到底愿不愿意当人家哥哥吗?真是的,也不说话!” 杜铁池笑道:“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平白无故,我多了一个好妹妹,岂能有不乐意的事?” 兰儿听他这么一说,才情不自禁地笑了。 “好,”她拍着手道:“那么我以后就叫你哥哥了?” 杜铁池笑道:“我就叫你的名字兰儿了。” 方说到这里,即听得隔墙有人轻咳了一声,现出了石水一袭淡淡人影。那影子殊为奇怪,初现时只是一缕轻烟,渐渐由淡而浓,最后却似聚凝成石水的人身。 兰儿一跳而前道:“爹回来了。” 杜铁池亦抱拳见礼。 石水看了二人一眼,面色沉重地坐上了蒲团。 杜铁池这才发觉到,他虽进出自如,可是那根若隐若现的带子,却始终紧紧束在他的足踝上,一想到他每日身受的大刑真是不寒而栗。 石水显然为着眼前即将面临的一切而发愁,进门之后,只是皱眉,闭目冥思,没有说话。 兰儿忍不住道:“爹,你都布置好了吗?” 石水黯然点了点头,冷冷一笑道:“这也是我平常过于疏忽,满以为当年伏魔真人一切布置得天衣无缝,万无所失,哪里想到事情竟大非所料,要不是今日小心巡察,几乎坏了大事。” 杜铁池听他这么一说,不禁甚是吃惊地道:“怎么了?” 石水叹了一声道:“杜道友你有所不知,当年伏魔真人为防止这批妖魔鬼怪逃出,除了这‘太阴十三极’之外,还煞费苦心,在这炼魂谷内,另外布置了一个‘四极阵’,以红黄蓝白四色旗帜为志,如果有意外事件发生,这阵势便会自由发动,而我今日才发现到,这阵势的布防,竟然暗中遭了破坏,四色旗也被互易,乱了阵脚,一旦遇了事,功力当必大为减弱,这件事我竟然一直未曾发觉,看来他们早已有脱逃之心,幸亏为我及时发觉,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杜铁池道:“这么看来,这批妖魔鬼怪之中,确有很多厉害之辈了。” 石水黯然点头道:“正是如此,今夜就可以知道他们之中哪些是心存异图的了……”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叹息一声道:“当年伏魔真人,确是心存慈善,才不忍对彼类加害,虽大凶极恶之辈,亦为他们留下一条最后生路,他们之中只要能熬过‘太阴十三极’炼魂洗魄之苦,终有苦尽甘来出头之一日。” 话声微微一顿,石水感伤地叹息道:“不瞒道友说,我就是一个例子……近年来越是明心见性就越能体会出真人的一片苦心……可是他们之中,却有很多抱持异心,并不这么认为……我既蒙真人临终托嘱,寄以重任,听责所在,说不得也只好再开杀戒了,……这是我内心引以至苦之事,却又无能避免,好不令人伤感……” 一面说,只见他频频摇头叹息,居然滴出了泪水,显然诚发于衷,绝非虚情假意的做作。 杜铁池心中着实力之感动不已,足见一个得道之士心存原道大异于寻常之处。 石水说到这里顿住,长叹一声道: “时候差不多了,兰儿,走到后洞把真人留下的那个箱子给我拿来。” 兰儿答应了一声,转身自去。 石水看向杜铁池道:“那妖尸朱申,已经炼成了‘分尸化影’之术,好不厉害,道友功力未全恢复之前,万万敌他不过,到时候务必要镇定心神,不为他所乘才好。” 杜铁池已经有了多次临敌经验,想来这个妖尸也不见得就比昔日所遭遇各魔厉害到哪里,心中不禁有些不悦,只是石水既这么嘱咐,为安其心,也就点头答应了。 是时兰儿已再次现身,双手捧着一个黑色的木箱,想必其中所盛,即当年伏魔真人所遗传下来的诸般镇魔降煞的厉害法器了。 石水接过了这个箱子,放置座前。 却见他嘴里默念真言,遂即指尖在箱盖上划了一个“十”字,手掌落在箱面上轻轻一拍,箱盖倏地张开来。 想象中这些所谓的“降魔”利器,必当是各有奇光异彩,其实却并非如此。只见箱子里所盛装的,不过是几样看来十分古旧的东西:一口古锈斑驳的黑色短剑,一团乱草似的发网,另有一把竹弓,五枝长箭,另外还有一些散乱杂物,看来竟无一样起眼,也不知又能发挥多少降妖驱魔的作用。 是时,耳听得洞外狂风怒号声起。 兰儿首先惊道:“时候快到了。” 石水微微点头道:“你二人各自坐好吧……记住,无论什么事,都由我来对付……更不要随便开口说话……” 杜铁池与兰儿各自会意,遂即在蒲团上各自盘膝坐好,耳听得壁外风声更紧,在疾烈的风势之中,隐约响起了隐隐钟声。 兰儿小声向杜铁池道:“哥哥你害怕吗?……我好怕……。” 杜铁池微微一笑,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多说。 兰儿又说道:“这钟声要响四十九下,‘乐极’的暗门才会打开。” 那钟声每隔些时候,才响两声,间以飞砂走石之声,似乎众鬼未出来之前,先就形成了凌人的气息。 石水这时候深深地哈出了一口气,形成了薄薄的一层云烟缓缓散置当空,形成了淡淡的一片云障,飘浮在室内正面,又见他自木箱之内找出了一只木碗,手向着碗内一指,即由其内发出了一股绿濛濛的光华。这股绿光一经射出,立即扩散开来,有如一幢帐幕般,将三人全身罩定。四十九下钟声,转瞬间已经敲毕。 在一阵短暂地沉默之后,忽然间响起了一声极其尖锐的刺耳的叫声,一时间众鬼齐出,其声杂乱。 杜铁池虽然未能目睹现场情景,但听其声势,已可猜想出那番凌厉可怖的气势。 啾啾鬼声之中,更间以尖锐的厉啸长号,游戈夜空,听来更令人毛发耸然。 三人俱都镇定心神,以观后变。 少顷,忽似有一阵狂风袭近过来,三人虽在石壁之内,却能感觉出风力之剧,似乎整个山峰都震撼了起来,猛可见一声大震,遂即寂然,像是有一个巨大的物什,忽地附身在石壁之上。 紧接着洞外即传过来一阵冷森森笑声,道:“石老头别来无恙,请出来答话!” 声音透壁而入,听来十分清晰。 杜铁池由于前次与朱申曾经有过片言对答,是以记得他的口音,这时一听即知正是朱申来了。 石水聆听之下,寒声应道:“朱教主有何贵干?有话就请直说吧。” 原来朱申在生之时,曾为“崆峒教主”,石水以此相称,表示尊敬!朱申聆听之下,冷笑一声道:“石老头,你又何必明知故问,这可就是你的不是了!” 石水哼了一声,未置可否。 朱申嘻嘻一笑道:“石老哥,大家都是自己人,你今日虽然劫数将满,快熬出头了,却是不应该忘了,当年一并受苦的患难朋友,这么做可就不大够交情了。” 石水冷哼道:“有什么话,用不着拐弯抹角,朱教主你就直说吧,贫道洗耳恭听。” “哼哼,好说,好说!”朱申声音异常地冷,道:“石老头,打开天窗说亮话吧,南海烟雨峰的雷姑婆给我送了一份礼来,现在不见了,除了你这老儿别人谅他也没这个胆子…… 我们是老朋友了,你也知道这份礼关系我未来至大,你如念在过去的一点交情发还给我,姓朱的知恩必报,要是你故意给我为难,或是别有二心,哼哼……石老头,不要看你我今天地位悬殊,你如自以为仗着伏魔老儿身后的一些余威,便能吓唬了我,那可就大错特错了,姓朱的可不吃你这一套,别人怕你,我可是不怕你!” 这一番话出自朱申之口,足以证明此人果然是一个厉害人物了。 老人石水聆听之下,井无怒容。只听他长叹一声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想不到阁下在太阴十三极经过数甲的炼魂洗魄之后,兀自凶性不减当年,看来姜真人一番造化苦心确是白费了。” 伏魔真人俗姓姜,单名一个贡字,故此石水以姜真人见称。 朱申怪笑连声道:“这么说,那个小辈果然是你藏起来了。” 石水道:“杜道友乃前辈飞仙七修真人之嫡传弟子,只因他转劫入门不久,功力未曾恢复,朱教主,你自忖有这个胆子吗。” 妖尸朱申桀桀连声怪笑道:“这件事我早已知道,七修老儿自命为正道魁首,早年多行不义,何曾把我辈人物看在眼中?今天活该他遭受报应,慢说他早已飞升,不必顾忌,就算他仍在眼前,本教主又何惧于他……石老头,你打出这个老儿的名号,就能吓唬得了我吗? 那个姓杜的小辈,你把他藏在哪里?” 石水一听对方居然连前古真仙七修真人也不看在眼里,可知其狂妄到了极点。既然如此,双方实在已是无话可谈,只待出手一战了。 朱申未见回音,顿时连声怪啸,暴怒不已! 石水长叹一声道:“朱申,你为恶多端,不思悔过,可就怪不得我对你手下无情了,杜道友现就在我身边,就看你是否能请得动他。” 话声一顿,耳听得妖尸朱申一声狂笑道:“笑话,你这地方也不是天皇老子的龙殿,本教主要来就来,要去就去,哪一个又阻拦得住?” 话声一歇,只听见一阵震耳的轰隆之声,仿佛一股极大的吸力,将这座山峰吸住,其势之猛,使人感觉到整个石壁都将要倒塌下来。 就在这一阵子激烈抖动之后,却又听得一阵子很细小的“兹兹”之声,仿佛有什么物什透墙而入 声方人耳,即见一阵淡淡黄烟,透墙而入,先是淡淡一缕,渐渐越聚越多,越来越浓,尔后也转而变得清晰,最后竟然聚结成为一个人影。 这番情景,却与方才石水进来时一般无二。 那是一个不足三尺高下,看来瘦骨嶙峋的矮小老人,貌像极为丑恶。 自他身形一经现出之后,立时就有一道碧森森的火焰环绕身侧。想是这次他是有备而来,在他光赤的上身背后,交叉地背有一对三角怪旗,那旗帜一黑一白,白骨为杆骷髅为顶。 随着他的出现,洞室里立刻传过来一阵奇恶的臭味,只有腐烂的尸身才会散发出这种气息。 妖尸朱申一经现身之后,两只碧光闪烁的三角怪眼,在一番转动之后,立刻就注定在杜铁池身上,紧接着发出了一阵刺耳的怪笑之声。 “小辈,”他注视着杜铁池森森笑道:“我只当你有通天彻地之能,能突破姜老儿的重重禁制,看起来你也不过如此,到头来还要求人庇护,我劝你还是想开一点,不如把躯壳现出与我,本教主法力无边,一旦出困之后,天下无人可敌,你的法身也是同样光彩,你何乐而不为?你意下如何?” 杜铁池因已受了石水事先关照,只是给他来个不理不睬,看他又能如何?偏偏妖尸朱申竟是会错了意,见对方聆听后,并无争辩,只以为他已愿意,心中不禁暗喜。当下又自接下去道:“至于你的魂魄也不必过虑,你可看见了?” 一面说反手在背后黑自二旗上指了一下道:“本教主炼有两面慑魂旗,阴阳各一,容你任意择一而栖,平日有本教主保护你,谁人又能奈何于你?等过些时候,我自会为你物色一个理想人身,再容你栖身,岂不是好?总比你在此地狱谷内永世不见天日的好,你意如何? 哼哼?本教主这么对你,实在是一半为你着想,小辈,你可不要不知进退,逼得本教主下手,那时你再想保持元神转世为人,可就万万不能了!” 妖尸自以为这番话说得情理兼顾,对方说不定被打动,自行送上,那么一来,即使石水有心阻挡,也不行了。 他哪里知道,杜铁池对他这一厢情愿的想法无动于衷。 最令妖尸朱申恨恼的是,杜铁池明明睁着两只眼看着自己,偏偏对自己所说不置一词,简直充耳不闻,这一来不禁勾起了他无名怒火。当时怒啸一声,手指向前一指,即由其指尖陡地射出了一道碧森森光华,直向杜铁池射来! 无如石水上来已有准备,妖尸所发这道碧光,乃系阴磷之火,一经中人,必当魂魄出窍,人事不省,无如这一手早已为石水料中,先时木碗之内所出青色云雾,正是为防此道而早已布妥的。 由于那青色云雾,其色极淡,又分散空中,其色泽与四周石壁的颜色一样,即使仔细分辨,也难以看清。 眼前妖尸所发出的这道阴磷火光,一经前射,顿时与空中布署的淡淡青烟接触,只听得“嗞嗞”连声,先是爆发出大片火光,紧接着蒸散出一片黄烟,满室臭气里,妖尸所发的阴磷之火,已消失了一个干净。 妖尸朱申目睹之下,不禁大吃一惊。 须知他如今所练每一种功力,俱与心血相通,以眼前“阴磷火”而论,即全赖心神所维系,一旦遭毁,亏耗不轻。 火光乍熄的一瞬,只听得妖尸嘴里“吱吱”一连叫了两声,手指向石水怒声道:“老儿,你竟敢帮着外人来与本教主为敌,看我不把你这山洞夷为平地!” 话声一落,即见他霍地张嘴喷出了一口血雨,化为万点红芒,有如众蝗飞空般,一齐向着三人身上射到。 由于空中多了那层淡淡青烟所形成的帏幕,一时间爆发出点点的火星——一攻一阻,双方各不相让,竟然在空中力持不下。 妖尸朱申见状大怒,陡地咬破舌尖,“噗”地又喷出了一口血雨,大片红光里,两相聚结之下,形成了一天剧火,直向那片帏幕拥烧起来。 这一手果然厉害。 这时,四下里起了一阵阵“呼呼”火苗之声,眼看着那片淡淡彩烟,在烈火围绕之下,即将烟消云散,化为无形。 杜铁池目睹之下,心中暗暗吃惊。 那帏幕眼看着即将消失,却自四下里袭过来阵阵阴风寒息,一经感觉,禁不住机伶伶一连打了几个寒颤。 杜铁池心中暗道了一声不好,忙自运功自丹田之内提升起一股阳光暖流,用以暖身,侧目看身边兰儿时,却见她已是花容失色,一张脸变得雪似的白,全身却在一个劲儿地连连颤抖不已。 妖尸见状大为欣喜,一连又喷出了两口,登时满室红火,映照得各人全身都成了赤色。 听得“砰”地一声,空中烟幕,像是破了一口。 杜铁池大吃一惊,正忍不住要出手,却见石水不慌不忙,恰于此时霍地把手一扬。 原来他手里事先早已抓住了一面黑色发网! 烟幕被烧破的一霎,也正是他手里发网出手的一霎——不要小看了这小小一面发网,其实却是伏魔真人早年最厉害的降魔四宝之一,网名叫“织天”,是一专门克凶煞恶魔的玄门至宝,自是威力无匹。 眼前,随着石水的出手,手上那面黑色发网,霍地变为一片乌云,倏地向外一晃,已将妖尸朱申所喷出来的红色丹火,全数包罗其中。 只听得一阵嗞嗞声响,妖尸所喷丹火一经与黑云接触,即行化为缕缕轻烟。 妖尸朱申顿时有所感触,惊得一惊,一时还不及行功收回,却只见大片黑云,其间更夹杂着点点星光,没头盖顶地,直向着自己身上罩落下来。 妖尸早年曾在这面“织天”网下吃过苦头,一眼即认出乃是伏魔真人身后之物,见状哪里敢掉以轻心。 原来妖尸这数甲子自被拘禁以来,确实练成了几样厉害魔法,其中尤以“分神化影”最称神奇不测。 这时在织天网的逼迫之下,不得不施展出来,即见他身子霍地向后一倒——红光再次大现。 杜铁池等三人眼见着织天网所幻成的大片黑云,一晃之下,已将妖尸全身晃入其内,心里惊喜之极。 猛可里反听得两侧相继传来冷笑之声,顾盼之下,惧都吃了一惊。 敢情在临危之下,妖尸竟然施展分化之术,将元神一化为三,遁出包围之外,那面织天网充其量只不过擒获住化身之一罢了。 饶是这样,妖尸朱申却也是受创不轻了。 他在一连两番受创之下,由不住凶性大发,耳听得他怪啸一声,所化之三个形相,各自变为一道碧森森的光华,分别向在场三人身上飞卷了过去。 这一手看似无奇,其实却厉害之极。 石水早知他会有此一手,也最怕他会有此一手,见状一声轻叱道:“大胆!”霍地抬手向着那面织天网上指了一指。顷刻间,乌云大盛,正待反卷过来,无如妖尸朱申已知道用心,当下不等到其罩中身上,先行化为巨蟒似的一道光华,一个反卷之势已将织天网所化之大片乌云,紧紧缠住。 眼前情势更不止于此。几乎在同时之间,妖尸另外两个化身幻化之碧焰青光,已相继向着杜铁池兰儿坐处袭来。 石水目睹之下,显然大出意外,再想出手防止,哪里还来得及?这一霎,端的是险到了家! 杜铁池也因为石水告诫,不到万不得已,决计不可轻易出手,一直隐忍不发,然而当此危机一瞬之间,却不能再保持沉着镇定。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妖尸所幻的那道碧森森光华直袭身侧的一霎间,那口七修剑已自脱鞘而出,化作一道银虹,直迎了上去。 双方一经接触,只听得妖尸朱申一声尖啸,光华一闪而起,连同另外两道奔向石水与兰儿的光华,一并消失无踪! 对于这番的突然变化,杜铁池确是大大感到意外,兰儿忍不住拍手笑道:“这一下可好了!他再也不能来了?” 石水哼了一声道:“你知道什么?” 兰儿道:“刚才我听见他的惨叫之声,八成儿是被杜哥哥的飞剑刺伤了。” 石水一双眸子睁得极大,似乎对妖尸朱申怀有极大的戒心,兰儿说话时,他却静静地在四下里观察着。 杜铁池一面收回了飞剑,转向石水道:“前辈以为如何?” 石水一双眼睛静静地观察着,哈哈笑道:“看来他为你飞剑所伤,却是不假,不过如果认为他会因此而退,却未免乐观,这厮诡计多端,道友切记不要着了他的道儿才好!” 话声方落,即听得洞外宏声大笑道:“石老儿,你少得意,仗着伏魔老儿身后的几件法宝,你就以为可以为所欲为了?今天是向你讨还公道的时候到了,不给你点厉害看,你还真的把我们给看扁了!” 话声方辍,即听得室外传来了“轰隆”一声大震,整个石洞都摇动了起来。 石水面色骤变,伸手向石室四方各自指上一指,震势立消,耳听得室外轰隆之声不绝于耳,声音巨大,真有惊天动地之感,整个石室内簌簌不停地散落着石屑。 兰儿见状害怕地道:“爹……” 石水冷冷地道:“不要害怕,等着瞧吧!” 是时室外众魔叫嚣之声更形猛厉,一声声的爆炸发自壁外,若不是这间石洞防范周密,简直不堪设想,料必早已炸得粉碎! 石水脸色至为阴沉,一面行法连连指向面前木碗,由其内暴射出大片青光,有如帏幕将石室正面遮住,一面自伏魔真人所留下的木箱内,取出了弯弓长箭。 也就在这一霎,耳听得室外石壁再次发出轰隆之声,响声中,正面石壁顿时炸开一洞,乱石飞舞中,无数鬼影一齐攻了进来,一时间碧火森森,间以啾啾鬼声,绕室不息。 杜铁池一面定心调息,手捏灵诀,以备必要时出手一搏,忽然面前碧火大现,即见一个高大和尚,现身于碧火之中。 那和尚一身肥肉,又黑又亮,脸上麻子一颗颗冒着血光,尤其是那一双三角怪眼,在注视杜铁池时,流露着极为凶悍贪婪的表情,真似恨不能一口把对方吞到肚里去的模样。 杜铁池乍见和尚这副凶样,不禁吃了一惊,继而一想,立刻认出了对方正是先前与兰儿在太阴十三极所见过的那个妖僧周达! 妖僧周达既为杜铁池七修剑所伤,此番再现,想必有所为而来,不免格外对他提高了警觉。 妖僧周达一经现身,连声怪笑不己,一面手指向杜铁池道:“原来你这个小辈也在这里,好得很,今天看你还往哪里逃!” 话声一顿,即见他双臂齐张,发出大片魔火,直向杜铁池当头扑了上去,偏偏受阻于石水所布置的青色光幕,两相一经交接,妖僧所发魔火立时隔阻当空,遂即迅速地扩散开来,一片嗞嗞之声,顿时附幕燃烧开来! 这番情景,看来与妖尸朱申初番动手情形一般无二。眼看着在这个黑胖和尚双手连连挥动之下,一团团红色魔火,径自由其双袖内狂出不止,转瞬间已布满眼前。 妖僧周达这才转向石水,厉声叱道:“石老儿,你我原是同室之囚,理当站在一边才是,怎么反倒帮起外人来了?嘿嘿,莫非你还看不出来么?今天我等大众汇合起来,要向你这老儿讨还公道了!” 石水聆听之下,冷笑一声道:“周达,难为你修为多年,也竟然如此不识进退,贫道蒙伏魔真人临去嘱托,岂有任尔等胡作非为之理,听我良言相劝,速速退下,否则悔之晚矣!” 他这里话声方落,却听得另一角落里传出了一声凄厉的怪笑之声。 各人乍惊之下,循声望去,却见一个大头精瘦的老汉,现身于一片妖雾之间。 那片妖雾,黑呼呼的就像是一片凝固的物什,飘浮在空中。 这人自雾中显现出半截赤露的身子,两只眼睛还瞎了一只,露出一个带血的窟窿,令人望而生畏。 这个人杜铁池也是见过的,只记得他仿佛姓韩,前此见面时,他是被飞索倒吊空中,身受飞箭流矢射体之刑,想不到一遭开放,这些山精海怪一个个都出来了。 “黑和尚,你尽自跟他们废话作甚?这老东西,过去仗着伏魔老狗庇护,专门与我等为敌,今天到了我们报仇的时候了!” 一面说着,这个大头独眼瘦汉,霍地张开了两片红唇,只听得“呼”地一声,即由其嘴里喷出了大股红烟,连同那胖子和尚所发妖火,会合一起,齐向当前绿色光幕上附去。 黑胖和尚见状桀桀一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你这个独眼龙来了,老韩,你来得正好,咱们一不作二不休,干脆闹个大的,大家都有好处!” 姓韩的独眼汉子一声怪笑,大着嗓子道:“就这么说定了,老家伙的躯壳归我。年轻的那个小辈归你,至于那个小丫头嘛,哈哈……你是和尚不能开荤,只好归我享受了。” 妖僧周达冷笑一声道:“就这么说定,废话少说,先把这劳什子破了再说!” 说时,这个黑胖和尚连连搓动着双手,准备施展厉害妖法,攻开当前石水所设的绿色帷障。忽然,一声尖锐的长啸由远而近,陡地划空而至! 妖僧周达与那个姓韩的独眼汉子不由对看了一眼。 即见空中一道灰濛濛的光华,陡地自空而降,落地狂风乍生,现出了一个白衣瘦长的少年。这个少年乍看上去,倒似乎有几分俊色,仔细再看,却觉出生就是一副鹰鼻隼眼,满脸油滑之气,由此当可判定是一个工于心计的阴森狡诈之辈。 鹰鼻少年身子乍现,即怪声怪气地向着那个大头独眼汉子道:“什么事也不告诉我一声,打算独吃独吞吗?” 姓韩的嘿笑道:“何飞,你来晚了,这里没你的份儿了,一边看热闹去吧!” 白衣鹰鼻少年,出身阴阳门,姓何名飞,人称“玄阴教主”,生前好色成性,兼习两性采补之术,坏在他手下的童身少女真不知凡几,罪恶滔天,自为伏魔真人诛伏之后,在此太阴十三极内,日受地火风雷极刑,已历三数甲子。此人秉性极恶,加以所炼“玄阴三极”之功,已具相当的火候,这百十年来,非但没有将其本性稍为悔改,反倒由于炼魂谷之至阴之气,无形中更为助长了他的功力。” “玄阴教主”何飞自然知道伏魔真人的厉害,是以在其再生之日,百般屈从,故意做作出一副悔过向善模样,藉此而使得真人对他少具戒心,等到伏魔真人飞升之后,他才渐渐故态复萌,今日好不容易等到了这个机会,如何会轻易放过? 妖僧周达素知他生平习性,并知其所炼“玄阴三极”功力,甚是了得,确是不易开罪,这时见韩姓妖人直口心快,生恐触怒了他,彼此反脸为仇,平白为敌人增长了一份实力。 有见于此,这个黑胖和尚这时改口笑道:“何教主来得正好,我与独眼韩正在发愁,怕不是石老儿的对手,倒要借助你的大力了!” “玄阴教主”何飞因韩姓妖人出口莫落,正自不甘,待要发作,听了妖僧周达的话,才似怒气稍平。 当时一张白脸,陡地拉长了许多,森森笑道:“胖和尚这两句话说得还有点意思,比起独眼来到底有些见识,嘿嘿!只是话可得说在前头,忙我当然是要帮的,可不能白帮,是不是?” 妖僧周达连忙口不迭地道:“当然,当然,何教主你看着办吧!” 独眼妖人姓韩名斗辰,出身玄天派,所练的“碧血箭”十分了得,名列“海内十煞”之一,也不是省油的灯,他生性贪婪,绝不想以到口美食飨人,这时听妖僧以既得利益让人,原是一百个不甘愿,冷笑二声正待发作,忽见妖僧周达向着自己挤了一下眼睛,显然另有妙算。 他素知妖僧周达诡计多端,此举无非是借助何飞之力暂时对付石水,等到石水被制服之后,再行另计。 这么一想,韩斗辰也就暂时没有发作了。 “玄阴教主”何飞听了妖僧的话,怪笑道:“胖和尚说得好,就这么办吧,这男女两个小辈算我的,石老儿的躯壳连同法宝全数归你们,你二人意下如何?” 独眼妖人韩斗辰聆听之下,只气得当场就要翻脸。 妖僧周达却要较他狡猾得多,当下哈哈一笑道:“好极了,就依着你,可就看你的了!” 玄阴教主何飞没有想到对方答应得如此的爽快,心里好不高兴,大声应道:“没有问题,看我的吧!”。 话声甫毕,即见他举手向着头顶上拍了一下,一幢灰惨惨的光华,立时向着正面那道绿色光幕袭了过去,加上原有周韩二妖人的魔火妖雾,顿时威势大增。 只听见“砰”地一声轻炸,那层绿色光华,顿时炸破开来,散为一地流莹。 独眼妖人韩斗辰乍见对方赖以防身的帏幕被攻破开来,生怕后来的玄阴教主何飞会抢先入内下手,占了便宜,是以就在对方韩幕方自破开的一瞬,一声长啸,先自化为一道碧森森的阴火,直向杜铁池坐处袭去。 哪里知道这一手他却是大大地失策了。 石水早已防到了有此一手,就在韩斗辰所化碧火方自冲人的同时,他即时向着面前木箱内指了一指,箱子里那口锈剑倏地化为一道金光,电闪而出。 独眼妖人乍见此景,吓得魂飞魄散,再想回身,哪里还来得及?当下彼这道金光一绞,已分为数段。 总算独眼妖人有数百年修为之功,究非泛泛,元神重创之下,仍能凝聚一团。 眼看着这道金光第二次再将飞绞,危机一瞬间,那妖僧周达与玄阴教主何飞已双双出手。 二人倒不是存心救助韩斗辰,实在意图自保。 妖僧周达发出的是身后一杆白骨三角怪旗,玄阴教主何飞却是飞出一只灰白色的巨大怪手。 那面白骨怪旗卷起了一天狂焰,化为一道赤红火光,先将对方金色剑光架住,何飞所发出的那只巨手,便老实不客气地向着石水当头罩落下来。 石水怒叱一声:“尔敢!”即见他双手一搓一扬,即由其掌心里暴射出大片青雾,陡地迎住了何飞所发出的阴森巨手。猛可里眼前碧火连闪,现出了前番受创的妖人韩斗辰一颗栲栲大小的人头。 妖人韩斗辰的忽然现身,自然显示着心有异图。 原来独眼妖人韩斗辰在石水仙剑一绞之下,当真受伤不轻,如非妖僧的“白骨令旗”即时出现的话,此刻早已魂魄荡然无存,自是心中把石水恨之入骨,这时机会凑巧,自然不肯放过。 石水陡然间发觉到对方的来势,情势已有不及。 独眼妖人韩斗辰那颗大头忽然一现之下,简直就在石水眼前头上。 即见韩斗辰大嘴张处,喷出了一口血雨。 这一手事出意料,却是厉害之极。 原来韩斗辰在心怀仇恨之下,猝然间施展出他最称毒恶的妖法“碧血箭”,那原是非到万不得已时的救命绝招,一经施展之下,功力自是可观。 石水万万没有料到对方在重伤之下,仍会有此一手,一时大惊失色,急切间待将施展,哪里还来得及?顿时为对方喷出血雨当头击中少许。只听他惨叫一声,化为一团旋光腾身就起。 是时在一旁目睹的杜铁池、兰儿见状大吃一惊。 兰儿父女情深,更是迫不及待,见状尖叫一声,化为一道青光,腾身就起,直向韩斗辰那颗栲拷大小的怪头上绕去。 杜铁池大惊之下来不及出声招呼,扬手飞出了七修仙剑,闪出了匹练似的一道长虹。 只是就动手速度上来说,却是慢了一步。就在杜铁池剑光方自出手的一瞬,一旁窥伺的玄阴教主何飞,已然先行出手。但只见一只奇大无比的灰色巨手,霍地向下一捞,已将兰儿化身的青色剑光抓在手里。随着何飞一声长啸,连同着那只出袭的大手,霍地划空而起,直向远方遁出。 杜铁池大惊之下,一指七修剑,自后迎上。 猛可里一道碧森森的光华,将其剑迎住,迎面当空现出了妖僧周达狞恶的面影。 “好小辈,你往哪里去,佛爷这就超度你来啦。” 话声一落,这个黑胖和尚,陡然一拍顶门,自其秃头正中,霍地冲出了大股血光,直向着杜铁池身上喷去。 原来妖僧眼见当前情势混乱,生怕杜铁池落在他人之手,情急之下,再也顾不得其他,竟将本身精魂元魄,借助血光之遁,硬向对方身上扑去。 这一手硬夺法身的伎俩,实在险毒万分,杜铁池一经为其魂魄沾上去,再想将其逼出,可就万难了。 危殆一霎间,只听得一旁传出凄厉的一声怒啸道:“给我滚!” 随着这声厉啸之后,一粒蚕豆般大小的绿色光华,猝然飞向妖僧周达所化身的血光之中,紧跟着发出了震天价的一声霹雳。 这一手,简直出于现场任何人的意料之外。 由于这声爆炸威力至猛,妖僧周达万万不曾料及,顿时被炸成了游丝万缕,紧跟着空中绿光大现,有如海潮似的向前泛滥成波,却在那大片绿色波光之中,现出了妖尸朱申的面貌,形象完全一致的三具化身。 原来那一粒蚕豆大小绿色光丸,为妖尸朱申在地底潜习百年,采自地下阴极元磁之力所练成的“阴雷”,威力之猛出人想象,由于这类“阴雷”每一发皆与心灵相通,练习时亦以本身气息阴火会以地底元磁之力相互煎熬,故此每发一枚,都于本身有所消耗亏损,是以朱申练成之后,总共也不过才得三枚,自是视为拱壁,非万不得已绝不轻易施展,这一霎想是有见于妖僧周达意欲将杜铁池身法占为己有,才不得不猝施杀手,只是手段过于狠辣,竟将妖僧周达魂魄炸为灰,使其万劫不复,自此形神俱灭。 杜铁池万万没有料到,对方竟会窝里反,自相残杀了起来,心中正自吃惊,妖尸朱申已挟其来势余威,带同随身绿波,直向着他没头盖顶地欺压过来。 这一霎天昏地黯,鬼声啾啾。 显然妖尸朱申第二次现身,已然破除一切,志在必得,势必要将杜铁池抢在手中,夺其法身而后己。 石水父女偏偏当时不在眼前,杜铁池当此危殆之时,也顾不得石水先时的关照,只得自行出手了。 眼见着朱申三具化身,分据三方,各自挟着大片绿波狂潮,直向着杜铁池没头盖顶的压来。 这一霎,天昏地黯,星月无光,四周鬼声啾啾,魅影重重,太阴十三极鬼门大开,更不知多少凶魂厉鬼齐聚眼前。 杜铁池明知这一出手,势将损及许多无辜魂煞,大非所愿,只是眼前情势所迫,不出手则不能自救。当时把心一横,手指处,再次发出七修仙剑,化成了匹练似的一道白光。 此剑每次出手,皆给敌人重创,想象中这一次亦不例外,殊不知情形却有所不同。 杜铁池剑光方自出手,立刻就觉出,光华转动之下,其力万钧,竟不若平时那般运转自如,就像是一个人忽然陷身流沙浆糊之中,左右虽为运转,感到大大的吃力。 这一惊,使得杜铁池知道了对方的厉害。 妖尸朱申由于前此与杜铁池有过接触,是以知道对方法宝厉害,一上来即全力以赴,正是倾其全力,三具化身分据三方,各自挟率万丈魂煞,自四面八方齐向杜铁池蜂拥而至。 那些看似海潮的波浪,乃系妖尸所练的“孽海奇砂”,一直收藏在背后妖幡之内,虽历劫数甲子,亦从来也不敢轻易显露,这一次为求全功,亦顾不得倾数而出,果然十分了得。 杜铁池七修剑虽然施展全力,亦不过只能开出短短一条道路,前后不过丈许白光,较诸先时出手百十丈奇光飞虹,实是不可同日而语。 惊心之下,杜铁池一面镇定心神,不使自己张惶从事,遂即将破月三宝中的那颗两刹神珠取到手里,正待念动真言,如法施展。 忽然耳边响起了石水声音道:“杜道友且莫施展。”声音方出,随即为四面“孽海奇砂”所兴起的海涛声所混乱,亦不能确悉声音之来处,不过确系出自石水口音,这一点确可认定。 杜铁池原也顾忌到,这颗“两刹神珠”和“破月仙镜”一样威力至大,自己功力还没有完全恢复之前,万难如意控制,一经出手,势将造成对方极大之伤害。 须知除却妖尸朱申之外,那万千魂煞皆系当年伏魔真人费尽千辛万苦,才自各方面搜罗而至,多少年来从事洗魂炼魄,去恶存善工作,以备有朝一日,使其再世为人,正是一桩善举,果真为杜铁池所误伤,势将前功尽弃,而杜铁池所造之孽因,也就可想而知了。 是以杜铁池被石水传声一呼,乍惊之下,想到了这一层也就不敢率尔出手。再则,石水想必另有所嘱,只是隔于那孽海奇砂的浪潮之声,竟是未能所闻。 这一霎,阴风惨惨,鬼哭神号,杜铁池只觉得有如置身寒冰的感觉。 一阵阵的寒气继而自四面八方袭来,随之周身四侧宛若被一种无形的压力,紧紧压迫着。此时此刻即使想起身移动一下也是万难。 忽然眼前一人狂笑出声,却见朱申化身之一已现眼前,一颗怪头较其平常不知大了多少倍,距离杜铁池头顶不过丈许。 杜铁池仙剑既不如意施展,破月仙境与那颗两刹神珠又不敢贸然出手,面当敌人如此攻势下,真不禁有些心惊胆战。 忽听得一声怒吼,发自彼侧。 杜铁池方自听出那声吼叫像是出自石水之口,即见一道奇亮刺目的紫色光华起自边侧,一经出手,疾若流星,直向着朱申所现的化身飞射过去。 原来石水也同杜铁池一般,被朱申困于万丈砂海之中,这孽海奇砂好不厉害,为当年朱申采自万载寒泉之底,复以阴尸毒瘴气息焙炼,寻常修道人不要说为其围陷,哪怕只嗅到了一点气息,也会人事不省。 石水既忧爱女,又挂心杜铁池,偏偏对方这砂阵过于厉害,一任他施展混身解数,也不能移动分毫,心惊之下,这才狠下心来,将当年伏魔真人所留下的那张“射阳神弓”取到手上。 这时他眼见朱申化身扑向杜铁池,危机之间,再也无所顾忌,这才发出了一箭。 仙家降魔至宝,果然不同凡响。 朱申乍然现身杜铁池面前,正待施展“扑魂”大法,硬将魂魄占据对方法身,就在这一霎间,石水已发出了射阳神箭。 妖尸朱申当年在此箭下吃过大苦头,险些形神俱灭,自是一望前即,当下大吃一惊,再想退身,却已晚了一步,眼看着那道紫光紧循着他的退势追到,先是“砰”的一声轻震之后,紧跟着奇光一闪,其光度简直令人不敢逼视。 就在这阵奇光乍闪之后,妖尸朱申这具化身已消失得荡然无存。 应知难而退,偏偏他怒火中烧,自知罪孽深重,如果就此退回,日后亦万无话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斗他一个天翻地覆,如果侥幸成功,夺得杜铁池法身躯壳,择一深山苦练“还阳补阴”之术,日后犹能有出头之日。 他所以有恃无恐,虽受重创亦不甘后退,一来基于前因,再者却是因为太阴十三极内之数万魂灵,皆为其趋出,陷身于“孽海奇砂”之内,对方即使有能力破消此一砂阵,却不能不顾虑到砂阵内之数万无辜生灵,这么一来,妖尸便着实立于不败之地了。 妖尸这一居心,果然狠毒万分,慢说石水飞升在即,不敢造此大孽,即杜铁池亦深感滥杀无辜之罪恶深重,是以虽有玄门至宝,却迟迟不敢出手。 妖尸朱申一时大意,丧失了一具化身,重创之下,发出了极为凄厉厉一声呼叫,那先时现身的另外两具化身,立刻隐于孽海砂阵之内。 却听得他切齿痛恨狂啸乱骂道:“石老儿,你这老狗,竟敢对我下此毒手,看我不把你这老儿碎尸万段,祭炼你的生灵,要你万劫不复……” 言罢纵声狂笑,/”””””’来尤加刺耳,令人毛发惊然,却是只闻其声而不见其形影,余音绕空,历久不歇。这一霎,情势更加万分险恶。只见滚滚砂浪,势若怒潮澎湃,较之先前,更不知又剧烈几许,其势有增无减。 杜铁池虽赖剑光护体,勉强不会被对方流砂攻人,只是周身四侧,却宛若彼一堵无形的山岳镇压住一般,休说逃走无望,连转动一下也是万难,尤其可忧的是那~阵阵的奇冷刺骨气息给人的感觉,仿佛是连身上的骨髓都给冻结住了。他先时尚能自丹田提吸起一般暖流,令之充斥全体,赖以取暖,可是时候一长,却也吃受不住,只冻得面青唇白。全身兢兢颤抖不已。 杜铁池心里正自恐慌不定,却意外地发觉到远方天上一物什煽腾不已,留神细认之下,才看出敢情竟是“玄阴教主”何飞前次所幻化的一只灰白大手,以及被它紧紧抓握在手的兰儿所化身的青色剑光。 “玄阴教主”何飞虽然擒得兰儿,去势又是如此之快,却依然并未能逃得过妖尸朱申之手,他也同杜铁池、石水等一样被陷入孽海奇砂阵势之中,以此推测另一顽敌,那个独眼妖人韩斗辰当然也不例外了。 “玄阴教主”何飞想是在极怒之中,一面死命挣扎,一面则手里紧紧握住兰儿不放。 却听得他狞恶的声音道:“朱大哥,你这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得一家人了,怎么连自己人也对付起来了?” 一面说,即见在那只灰白大手上现出了何飞狰狞的面影,由他声音里可以听出来,显然他是在极度痛苦之中。 何飞话声方自一落,另一面却听得韩斗辰痛苦呻吟之声道:“我们上了朱矮子的当了……他妈的,朱申,你对自己人也下毒手么?” 妖尸朱申聆听之下,忽然怒声叱道:“住口!”却又连声冷笑道:“凭你们两个东西也配在我朱申面前捞便宜吗?” 何飞一听话声不对,忙即改口苦笑道:“喂喂,朱老哥,有话好商量……石水老儿和那个姓杜的小辈,我们拱手相让,只把这个雌儿让与小弟也就是了!” 韩斗辰声音发颤地也自道:“你一个人又用不上两个躯壳,胖和尚已不在了,我们三个正好见者有份,由你先挑就是,剩下两个我和尚教主一人一个,大家也别伤了和气,朱兄你看如何?……喔……你这劳什子砂阵收一收怎么样,我可是……真有点受不了啦!” 妖尸朱申怒啐了一声道:“瞎了眼的两只老狗,凭你们也配跟我称兄论弟?我早就想收拾你们了,今天陷在朱爷爷我的奇砂大阵里,我叫你们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要想活命,只有一途,却看你们肯不肯了!” 韩斗辰冻得牙关格格有声,忍不住道:“好……好……你说吧!” 朱申道:“你两个要想保全元神,只有一途,即听令我指挥,今后甘心为我驱驰效命,收魂于我‘孽海神幡’之内,作为众鬼之首,千百年后,有一天朱爷爷我大发慈悲,说不定就把你们给全放了!” 玄阴教主何飞咬牙冷笑道:“朱矮子……亏你竟然说得出口!姓何的堂堂一教之主,岂能甘心作小鬼一样的为你驱使?你简直是做梦!” 韩斗辰想是已挺受不住了,生怕何飞激怒了朱申,忙自在一旁道:“喂喂……老何…… 你就少说几句话吧……我说朱老哥……你就行行好……先把这要命的玩意儿收了吧,咱们有话再慢慢商量可好?” 他这里话声方落,即见空中的砂海之中,陡然现出了妖尸朱申形影,手持着黑白双旗,就在韩斗辰顶头之上不及数尺之处。 韩斗辰陡然一惊,不及张口,即见妖尸朱申手中双旗一卷,于万顷流砂之中,卷出了黑白两道气机。可怜韩斗辰身临砂阵,动弹不得,为此黑白二气一绞,已被收入旗帜之内。 妖尸朱申刚才在石水射阳神箭上吃了大亏,已学到了乖,生怕石水重施故技,当下身形一现即隐,待到再现身影之时已来到了玄阴教主何飞身前。 何飞刚才目睹着韩斗辰之元神被收,早已吓得魂飞魄散,这时乍见朱申待向自己出手,情急之间,慌不迭张开大嘴,以习练经年的丹元之火,一口直向着朱申身上喷了过去。 朱申想不到对方有此一手,由于相隔距离至近,顷刻间被喷了满身都是,顿时全身火起。 “玄阴教主”何飞称得上是魔道中的厉害角色,以其功力,即使不如朱申,却也相去不多,只是上来无防,陷身于对方“孽海奇砂”阵内,才至如此狼狈。 此时一朝得手,生恐朱申立施毒手向自己报复,顾不得消耗精元,一声厉啸,拼着损失一具化身,立刻由那只硕大无比的大手之内,遁出一道血光。 无奈对方这个孽海奇砂阵势太过厉害,何飞虽然拼着损失了一具化身,以本命血遁之术,意图逃脱,也只是冲出了两丈内外,遂即又动弹不得。 这么一来,却把到手的兰儿留在了现场。 妖尸朱申身中丹火,在砂里一连打几个滚儿才将火势扑灭,却已烧得面黑发焦,狞笑了一声,正待挥动一双魔幡,向着何飞扑出,无意间一眼瞧见了兰儿在侧,顿时改变了初衷,反向兰儿扑了过去。 兰儿仗着一口仙剑护体,只冻得全身打颤,何飞虽去,偏偏陷身孽海砂阵之内,动弹不得,忽见朱申向着自己扑来,自忖凶多吉少,心里一急,由不住大哭了起来。 ------------ 14 朱申原是心忌石水再发神箭,如能擒捉兰儿到手,以此威胁,便不愁石水不束手受擒。 甚至于就连杜铁池也不得不听凭自己摆布,是以在身受重创之下,兀自向兰儿扑了过来,先时兰儿哭叫之声,杜铁池与石水俱已听到,尤其是石水,父女情深,心里大吃一惊。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石水二次拉弓搭箭,待将射出之时,妖尸朱申已幻化为一只血红大手,在万顷绿波浪砂之中,只一抄,己把兰儿擒到了手上。 “石老儿!” 这一次该朱申神气了。陡然间,只见他于砂浪里现身暴长,高大了何止数倍,兰儿已在他抱持之中。 石水与杜铁池目睹之下,俱都为之一呆! 妖尸朱申狂笑数声,手指石水道:“老儿,有什么本事你就尽量施展吧,除非连你宝贝女儿的命都不要了!有种你就试试看吧。” 这一着由于事发突然,倒真是大大出乎石水意料之外,这一霎他张弓搭箭,明明可以射出去,却不得不顾虑到爱女在对方挟持之中,固然一射之下,足可使妖尸第二化身消灭,爱女也势将形神俱灭。 这么一想,石水着实地可就不敢妄动了。 妖尸朱申见状连声狂笑不已。他自力石水前发神箭,毁了一具化身,受伤不轻,对石水早已衔恨入骨,这时难得有此机会,哪里肯轻易放过?当下一面催动砂阵,流砂滚滚,海似的直向着石水围攻上去,同时更将元神所幻化之大手,呼啸一声,直向着兰儿当头猛力直抓了下去。 这一霎情势可真是危急到了极点! 石水虽然手持射阳神箭,却碍于爱女性命,不敢射出,再者四周砂海压力猝增,转动皆难,情急万分之下,正打算猝开天庭,放出元婴,与对方作殊死之拼。 就在这一要命关头,再听得空中霹雳一声雷震,声势之强,直似有粉天碎地之威,以石水如此道力之人,都竟然把持不住,几乎当场被震昏了过去。 杜铁池更是被震得眼前金星乱冒,两耳“嗡嗡”作响,历久不歇。 就在这一声震天价的霹雳之后,空中金光乍闪,其光度几令各人难以逼视。紧接着一道金光,宛若长虹倒泻,将眼前万顷流砂冲刺得波浪滚滚,四下分开来。就在这道刺目难睁的金色长虹里,现出了一个皓发银髯,一身着白的全真道人来。 石水乍见来人,先是一惊,继而为之狂喜。另一面的妖尸朱申目睹之下,直吓得屁滚尿流,哪里还敢在此片刻逗留,嘴里惊叫一声,黑白双旗乍挥之下,卷起了一片妖云,回身就遁,只是在眼前道人目睹之下,他却是万难得逞。 金光中这位白袍道人一声喝叱,声若雷鸣——“孽障”二字出口,随着道人大袖挥出,扬起了大片金霞,电闪星驰般已横在了朱申前方,挡住了他的去势。 妖尸朱申嘴里连声怪啸着,有如冻蝇冲窗般,一连撞击了数次,却未能撞开面前霞障,反倒被重重地弹了回来。 光中道人鼻子里哼了一声,手指处,即见由其指尖处飞出了一道银光,一出手长数百丈,只是一绕,已把妖尸前发的大片砂海圈入其内。 那片砂海波涛汹涌,声势凌厉,然而在白袍道人一道银光绕圈之下,竟然无能泛越。渐渐地银光紧紧内拘,砂海越收越小,其内万千魂灵俱皆发出了悲鸣之声,声势端是骇人。 白袍道人长眉倏张,目光如电,喝叱道:“尔等助纣为虐,本当全数处决,念在平素无恶,不过受人挟持而已,今日破格再给你们一条生路,还不听命前来!” 说时袍袖再扬,飞起了一圈环形金光,妙在那环形光圈之后,却拖有一个长形的金色口袋。道人遂即伸手一指,即似由那金色口袋里发出了大股极为强劲的吸力。眼看着片片鬼影,团团黑气,尽皆被吸入袋中,其势之快,出人意外。现场原本充满了叫嚣混乱之声,一俟这为数万千鬼魂收入袋中,声音忽地静止下来。这时只剩下静静的一片漆色砂海,几自在金色光带拘束之下荡漾不已。 现场只剩下白袍道人、杜铁池、石水父女以及妖尸朱申,以及另一名妖人“玄阴教主” 何飞等数人在内。 事实上,在白袍道人乍现身形之始,朱申以及何飞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尤其是妖尸朱申在一连串冲撞金霞不过,反跌在地,早已吓得萎缩在地,抖成一团。 “玄阴教主”何飞更是双眼发直,口涎直漏,呜咽着抖声道:“伏魔老仙师……老仙师……”只说了这两句话,就接不下去了。 杜铁池目睹着来人这位仙风道骨的道长,如此了得,宛若天神下降,心中正自猜测,不知是何方神圣,此时听得何飞讨饶呼叫之声,才恍然警觉到来人原来正是本谷主人伏魔真人亲身驾到,这一惊,真是喜出望外! 伏魔真人早已飞升,想不到为除妖孽,竟然以金仙之身,亲自降临,莫怪朱、何二妖会惊吓至此了。 此刻,伏魔真人并不向二妖多看一眼,即见真人由衫袖内取出了一个三足的小鼎,轻叱一声道:“疾!” 只听得“嗖”的一声,眼前大片砂海,悉数收入鼎腹之内。杜铁池等只觉得身上一轻,寒冷亦去,现场依然是先前模样。 犹记得先时处身石水洞府之内,而此刻经过一番劫难之后,山洞半壁尽失,整个炼魂谷也改了容貌,目光所及,一片劫后情景,狼烟处处。 石水已向着伏魔真人拜倒道:“后辈石水叩迎真人仙驾。” 兰儿出世以后,并未曾见过对方,却也知道来人是谁,见父亲拜倒,忙自赶上一步,双膝跪地,自报姓名,叩了一个头。 伏魔真人微微一笑道:“你们父女不必为礼,起来吧,等一会,我还有话关照你们。” 父女二人见伏魔真人说话时面有喜色,心里也就大为轻松,双双叩头站起。 杜铁池上前一步,深深一拜道:“后辈杜铁池,参见老仙师。” 伏魔真人微微一笑,一双眸子在他身上转了转,点头道:“你就是杜铁池吗?你的事我都知道……不必多礼,站起来吧!” 杜铁池拜了一拜,起身走向石氏父女身边站好,静看他如何发落朱何二妖人。 是时妖尸朱申与何飞吓得在一角畏缩一团。 伏魔真人一扫先时的和蔼,目光如电地直向着二人逼视过去。妖尸朱申虽是胆战心惊,脸上却充满了机警狰狞表情,一双三角眼,不时地东张西望,像是在随时留意着逃走的机会! 伏魔真人冷冷一笑,目光跳过了朱申,落在何飞身上。 何飞吓得打了一个哆嗦,用力地在地上磕了个头道:“老仙师……恕罪……恕罪……” 伏魔真人鼻子里哼了一声道:“当真是朽木不成材,你也不必多说了,如今两条路在你面前,一条是再入十三极地底之门,自此洗心革面,静候道家四九天劫来临,哼哼……你这元神保不保得住,只看未来百年之内你的一切表现了。” 何飞应了一声是,全身兀自簌簌战抖不已! “另一条路……”伏魔真人轻叹一声道,“你为恶多端,咎由自取,就在此处,借助本座玉匣飞刀,寻个自了吧!” 话声甫一出口,耳听得他身后一声玉鸣,仿佛开了个匣儿一般,却有一道尺许长的银光,自其背后缓缓升空而起。 在场各人遂即得以看清,发觉到那缓缓升起的一道银光原来是一把银芒四射的短短飞刀。刀式状如新月,薄如纸片,看来锋利之极。 这口刀一经飞出,遂即自行向着“玄阴教主”何飞头顶上缓缓飞到,并于何飞头顶三尺左右距离处自行停住,皎皎银光,恰似当空一弯新月。 何飞吓得嘴里怪叫了一声,连连跪在地上叩头不已。 伏魔真人道:“如何?你可以决定了。” 何飞涕泪交流地道:“弟子知罪……弟子甘愿身入十三极,再受极刑……永世不得复出……老仙师成全……成全……” 一面说一面频频不停地连连叩头不已。其时那口小小飞刀已洒下了大片银光,宛若一面透明的琉璃罩,将何飞紧紧罩住。空中飞刀更是连连颤抖不已,像随时都将会落下来。 伏魔真人面上不着喜怒,冷冷地哼了一声,像是无睹于哭成了泪人儿似的何飞,却把目光移向一旁的妖尸朱申身上。 “朱申,你可知罪。” 不等到朱申回话,这位金仙道长遂即发出了一声叹息道:“这数甲子以来,你的一切行为我都了如指掌,诚然你是无可救药了……虽然如此,我仍给你一个同样的机会,是死是活只看你是否真具诚心了!” 话声甫落,即听得身后又再发“噹啷”一声玉鸣,状如前样地涌起了一道银光。各人注目看时,发觉那敢情是另一口同样的飞刀。 这口玉匣飞刀一如先前一模样一般,飞出后,随即缓缓移向妖尸朱申当头。 朱申状极惶恐,全身抖成一团。 眼看着自那口飞刀之上,也同先前一般地闪出一幢光华烁眼的霞光,正待向朱申当头罩落。 这一霎,朱申面色大变,忽见他双肩一抖,施展“分神化影”之术,蓦地变幻出另一条身影,将出未遁之间,耳听得伏魔真人一声叹道:“孽障。”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妖尸朱申化身方出未遁之间,空中电光突闪,大蓬银霞电掣般地劈头疾闪而下。 妖尸朱申那么快的身法,兀自未能逃脱,随即被这片疾闪而出的银霞刀光,当头全身罩住。 朱申发出了凄厉地一声惨叫,不待施展,即吃那罩定全身的银色刀光一阵急旋飞绞,眼看着妖尸所幻出的两具化身,顷刻间化为飞烟,紧接着刀光再旋,那几丝飞烟也消失于无形之间。 各人目睹着妖尸朱申的元神俱灭,确实触目惊心,所谓上天有好生之德,即使无恶不为的万恶之辈,只要有一丝向善之心,天道仍维护其生,基于如此,朱申的下场也就太凄惨了。 杜铁池惊心之下,目光再向另一旁的玄阴教主何飞看去,只以为其下场将和朱申一般无二,然而情形并非如此。 虽然何飞一如朱申情形一般的被头上刀光罩住,只是那口飞刀却始终不见下落,更不见像杀害朱申那样绞动刀光,只是光华闪灿,照射得每个目睹之人,眼底生花,刀光之内的何飞,更不禁吓得簌簌直颤,冷汗涔涔直下,像是待刑的死囚,那种滋味可就别提有多么难受了。 这虽然是短短的一刹,可是在每个人的印象里,却比一天还要长。 何飞自目睹朱申的元神丧失之后,早已吓得心胆俱碎,这一刹虽是千悔万悔,奈何张口无声,想要向伏魔真人开口央求些什么,偏偏一句也说不出来,整个身子连跪姿都难以保持,整个地瘫痪了下来。 就在这一刹,环绕在他身侧四周的刀光,忽然一闪而收,只剩下当空那口短短飞刀停在何飞当头之上。何飞只吓得鬼叫了一声,只以为这口刀将会顺势而下,哪里知道情形并非如此。 在各人注视之下,空中这口飞刀渐渐有了动静,先是向下缓缓移了一些,待到落向何飞头顶却又停住,刀身颤抖得甚是厉害。继而,这口刀在他头上绕了三周,遂即缓缓游开。 “铮”地一声,收入伏魔真人身后玉匣之内,各人到此才情不自禁地松了一口气。 伏魔真人点头道:“总算你还有一丝向善之心,在这口玉匣飞刀照射之下,却不容你作伪。” 言罢轻叹一声又道:“你本是聪明之人,却没有把聪明用于正道,才至落得今日下场,这十三极之刑可是不好受,你自作孽,又怨得谁来,总之事在人为,你如果真有向善之心,他年刑终之日,我必助你脱困还阳就是,何飞,你可听清楚了。” 何飞自忖必死,意外的死中求活,已是大感意外,此刻聆听之下,一时感激涕零,跪伏在地,频频叩头落泪不已。 伏魔真人微微笑道:“既然如此,我且送你下去吧。” 言罢伸手一指,空中即现出了一团栲栲大小的金色光圈,出手一转,立刻加大了一倍。 紧接着,这团光圈,像是发出了一般吸力“嗖”地一声,已把何飞在地的魂魄吸入那团金色光圈之内。 各人这才看出,那团金色光环之后,拖着一条长长的光袋,正是伏魔真人前次用以盛装众鬼魂的法器。 至此,伏魔真人才算圆满完成了一件功德。 随着他手指之处,那盛装有万千魂魄精灵的金色光袋疾如电闪般地已飞向对崖,直入“太阴十三极”之内。眼前金光再现,随着伏魔真人右手抬处,那圈金光重复落向他袖管之内。 伏魔真人这才含笑向三人身边走近。 石水趋前一步,躬身道:“弟子疏导无力,险些招致大难,请仙长降罪!” 伏魔真人微笑道:“石道友不必自责,这件事我早已料定,你此刻功德已行圆满,莫非还有什么事放心不下吗?” 一言惊醒梦中人,石水顿时一惊,由于这番讯息来得过于突然,直使他一时难定取舍,竟然愣在了当地。 伏魔真人点点头道:“正是,由来大觉真痴梦,何必泪眼意阑珊,你女儿后福无量,自有她的遇合,你眼前功德已就,且随我去吧。” 石水聆听后,先是一呆,继而前行几步,忽地面色大喜,往事多少,不堪回首,正所谓“行过崎岖路万里,一入桃园不知疲”。那番感受,真非笔墨所能形容,心里一喜,眼中泪恰似泉水般猝然涌了出来。 此刻兰儿乍听得父亲功德已满,飞升在即,不禁大喜,紧接着却又悲从中来,到底父女相依为命已经多年,猝然分离,虽非永别,人天两际,再相见谈何容易?这么一想,兰儿不禁伤心了。 “爹……”叫了这么一声,她忍不住飞扑上前,紧紧抱住了石水,笑中带泪,泪中带笑,这番感受设非身临其境之人,真是万难感受了。 “痴儿……痴儿……”石水轻轻摩擦着女儿的秀发道:“当着伏魔仙长,不怕人笑话吗?还不跪下祈求老仙师指点迷津?” 兰儿应了一声,立刻趋前跪地,才说了“老仙师”三字,即为伏魔真人一把挽起来。 “姑娘不必多礼,你今魔难已满,眼前自有机缘遇合……你父亲功德已满,我已为他觅好了一处地方,在那里静过七期,便可飞升了,这是好事,姑娘理应高兴才是。” 兰儿既喜又悲地道:“谢谢老仙师的开释,只是以后我还能跟爹爹见面吗。” 石水笑叹一声道:“痴儿!” 却不意伏魔真人含笑点头道:“自然可以的了……姑娘你暂且放宽心……你父女后会有期,也罢,我这里有锦帖一件,你且收藏,容得你居留定后,再出示令师,一切尊师自会为你安排,来日方长,你就不必再多顾虑了。” 石水点点头道:“痴儿,我父女终日梦寐以求之事,总算达到了,还不叩谢真人的指点!” 兰儿正要跪下,却为伏魔道人止住道:“不必多礼。” 微微一笑,他目光却转向杜铁池,点头道:“杜小友你还有什么疑问吗?” 石水才似忽然想起,立刻转身道:“杜道友乃前辈仙长七修真人……” 伏魔真人一笑插口道:“我知道,世修道兄,与我交称莫逆,只是目下在从事一项重要的工作,无能分身,行前他曾传书于我,说到你本年诚是多事之秋,此番事后,终算告一段落,未来数月,交游甚广,有喜无忧,惟告诫你千万不可荒废了功课。” 杜铁池不胜惊喜,一一受命。 伏魔真人接道:“我此来也是忙里抽闲……”说到这里微微一顿,抬头向天上看了一下,微微颔首道:“贵客来了,一切自有安排。” 遂即转向石水道:“我们走吧!” 石水恭应一声,目视爱女点了点头,又转向杜铁池告别。是时伏魔真人已经将锦帖一件给了兰儿,并小声告诫了她一番,这才点首向二人告别。 杜铁池、兰儿忙即跪地恭送,只见祥光一片发自伏魔真人足下,连带着一旁的石水,一并为这片五色祥光托住,倏地腾空而起,转瞬间已是消逝无踪。 就在伏魔真人、石水二氏起身腾起的一刹,一道金虹匹练似的,自空快速而下,其来势正当伏魔真人之法,一来一往,交臂而过。 这道金虹一线泻地,光华顿失,却现出了一个身着翠衫,面若芙蓉,仙姿雍容的绮年道姑。 杜铁池一经着眼,立刻认出了来人正是前辈仙长“昆仑七子”中的“飞花仙子”蓝宛莹,一时大为惊喜。 蓝宛莹一经着地,顿时注视高空,十分惊诧地向杜铁池道:“刚才走的莫非是伏魔真人吗?” 杜铁池应了声是。 蓝宛莹怔了一怔,一笑叹息道:“我来晚了一步,竟然失去了向这位前辈就教的机会……真正可惜!” 一面说,目注杜铁池,幽幽一叹,“自你失踪之后,我们到处找你。谁又会想到你居然落难在此……若非是接到今师七修仙长飞书传示,这个地方还真不容易找到,你又怎会被困在这里。” 杜铁池略略将中计雷姑婆之经过说了一遍,“飞花仙子”蓝宛莹眉尖微微一耸,点头道:“这就对了……我当时就说是这个老乞婆搅的鬼,偏偏崔四姐说那个老婆子无此能耐,是我放心不下,亲自到她烟雨峰去了一趟,前后山俱已看过,暗以千叶搜神之法,在她居处的附近百里内外俱已察过,不见你的踪影,这才失望而归,哼哼……” 她冷笑了一声,接下去道:“这个老婆子一口推说了个干净,倒是真会作戏,反而问我要人,说是一旦找着了你,定要为她死去的儿子复仇,要把你碎尸万段,化为飞灰……我当时倒还信以为真,哼哼……” 说到这里停下来,舒展了一下眉儿,转向一旁的兰儿点头一笑道:“你就是石兰儿吧?” 杜铁池忙即代其引见道:“这位便是昆仑七子中的监仙子前辈,姑娘快上前见过!” 兰儿久已由其父嘴里听说过昆仑七子的大名,悉知乃是当今最有声望的几位前辈,杜铁池一经引见,立刻趋前拜倒:“弟子石兰儿,叩见仙子。” “你不要客气,起来说话。”一面说,“飞花仙子”蓝宛莹上前一步,搀起了兰儿,一双妙目在她身上转了一转,微笑着点点头道:“可怜的孩子……你父女的事还是在我来以前才由我大哥嘴里知道,令尊呢。” 石兰儿道:“我爹爹刚刚跟伏魔老仙师走了。” “这就是啦!”蓝宛莹笑道:“令尊身受数甲子苦难,实在令人同情,这一次总算苦尽甘来,大功成就,可喜可贺!” 说到这里,她中途顿住,拉住兰儿一手,亲切地道:“好可怜,现在可不成了没家的孩子了?这么吧,就先跟我回去住几天,看看有机会没有,拿着这么聪明伶俐的孩子,还怕没人收留?不知你可愿意么?” 兰儿轻轻道了声:“谢谢仙子!”遂即移过眸子来,向杜铁池注视着。 杜铁池聆听之下,悉知蓝仙子对兰儿,已有见爱之意,他更知昆仑七子无论辈份声望,在今日临仙籍中,已是泰山北斗人物,平素极少过问外事,更不曾听过收留什么人,不禁大为惊喜,甚是意外。 当下生恐错过机会,忙即道:“仙子果能收留兰儿,实在是她的福份……这样她爹爹石老前辈知道,也大可放心了。” 兰儿耸了一下眉头,想到高兴处,情不自禁地笑了,忽然她才想起来道:“啊!你看我多糊涂,仙子来了半天,我还没请您坐下呢!” 说时四顾了一下,早先洞室,经过方才一番浩幼,已是半壁尽失,残缺不堪,简直连个坐处都没有。一看之下,兰儿可就呆住了,“呀”的叫了一声,表情甚是尴尬。 蓝宛莹由不住笑了道:“你这个地方能待客么?你二人且少待一下,容我稍事施展,我们这就离开吧。” 一面说时,即见她由锦囊之中,取出了四张灵符,不过巴掌大小,其上满绘古篆,五彩斑斓,甚是耀眼! 蓝仙子取符到手,四下略一顾看,已把眼前情势打量清楚,遂即嘴里念动真言,向着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各自举了一下手,即见金光乍现,手中灵符已化为金光,电闪而逝。 杜铁池这才想到,炼魂谷由于地心元磁真力以及当年伏魔真人所布施的诸般厉害阵势,行走不易,是以蓝仙子才多了眼前这番施展。 即见“飞花仙子”蓝宛莹一番施展之后,复又纵身而起,化为一线金光邀游四方空际。 过了一会,金光再现,才见她又转回眼前,一面含笑道:“伏魔道长用心可真是微妙,如果我事前不知,经过一番细察,这会儿还真的把我瞒过了!总算我来之前,借了大哥的‘四界灵符’,暂时隔断了地底元磁之力,现在不走,一会儿可就说不定失效了,这就走吧。” 二人一听,自是满心欢喜,尤其是石兰儿,自从出世以来,还不曾离开过这个海岛,由于地下元磁真力的关系,以及伏魔真人所设下的重重禁制,她根本就不曾想过有生之日尚能离开,这时蓝宛莹忽然说出要带她离开,简直有置身云雾之感。 “仙子……我们这就要走么?” 蓝宛莹点头微微一笑:“怎么,你舍不得?……” “不不……我是太高兴了!”忽然她回过身来,紧紧地抱住了杜铁池,高兴得跳了起来。 这个动作,使得杜铁池大吃了一惊。 尤其是当着蓝仙子的面,倒使杜铁池有些面上讪讪,然而兰儿不惹世事,却是一片真纯,混然不觉。 “哥哥,我要离开这里了,离开这里了……你高不高兴? 杜铁池看了一旁的蓝仙子一眼,后者正自含着微笑向自己注视着,不由得脸上微微一红,可是转念一想,兰儿一派天真,自己这番感触反属不当了。 蓝宛莹自然明白,一霎间,脸上充满了慈爱,幽然一叹道:“好可怜的孩子!这一次出去,海阔天空,一切都不一样了……我们走吧。” 兰儿聆听之下,简直欢喜得无以复加,一时只管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蓝宛莹,嘤然着声,竟是喜极哭了起来。 蓝宛莹上前一步,拉住了她一只手,微笑道:“快别哭了,再想想,还有什么东西漏下没有?这一走可是再也不回来了。” 兰儿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跳道:“啊,我差一点忘了,仙子姐姐,你等等我……我忘了一样东西!” 一面说,双肩略摇,化为一道青光,消逝不见。 蓝宛莹看着她消失不见的背影,微笑点头道:“难得这个孩子,浑金噗玉,一尘不染,当今浊世还有如此美质,实在是难能可贵了。” 杜铁池亦感慨地道:“仙子说得不错,这姑娘身世实在可怜,只不知她母亲如今又在哪里?” 蓝宛莹幽幽一叹道:“提起来可又是一件伤心的事了,可怜的孩子,可怜的孩子……” 杜铁池因怕兰儿回来听见,触及伤心,听蓝仙子这么说,也就不再追问下去。 说话之间,即见面前人影一闪,兰儿已去而复还,手里拿着一个竹笼,笼内却饲养着一对羽白如雪的鹦鹉,蓝杜二人见她走时慌张,只以为遗忘了什么重要东西,谁知道却是一双鸟儿,不禁相视一笑。 蓝宛莹又问道:“还有没有什么东西呀?” 兰儿摇摇头道:“没有了,还有两只羊,也不知它们躲到哪儿去了……” 蓝宛莹笑道:“傻丫头,要羊,我们昆仑山多着呢,就连你手上的这种白毛鹦鹉,我们那也多的是。这就走吧!” 言罢,伸手向着当空一举,一片雾光闪处,已把三人冉冉托起,转瞬升入空际。 石兰儿喜得眉开眼笑,低头看脚下,随着渐高的起势,只觉得群山在望,却变得越来越小。 原来平素兰儿,虽然仍可施展剑遁在岛上四处玩耍,但是起飞的高度却是大大受到了限制,升到某一高度,却不能再行超越,像今日这般无尽地直升之势,却是生平从来也没有领受过的!一时乐得心花怒放,只是频频指点着向杜铁池诉说不休。 眼看着这片五色祥光,托着三个人渐起渐高,高到整个岛屿全然在望,这样光才行在空中止住。 蓝宛莹这才轻叹一声道:“好厉害的元磁真力,若不是大哥借我‘四界灵符’,暂时能隔断来自地底的强大吸力,想要离开,必将要大费周章呢!” 说时手掐灵诀,向着四方各一施展,即见金光连闪,先时放出的四界灵符,便又收了回来,由于此刻升起的高度早已超越了元磁的吸力,是以虽然撤去了灵符,各人已无从感受。 这片五色祥云,便在蓝宛莹的催施之下,疾若电闪星驰般地直向昆仑山全速飞去。 杜铁池站在这片祥光之上,只觉得四周围被一层薄如蝉翼的淡淡霞光罩住,这等快速,却丝毫也感觉不出冲刺之力,竟然像是站立在平地一般安稳,可见蓝仙子功力之充实深厚。 站立在祥光之上,眼看着朵朵白云被飞驰的霞光撞得支离破碎,此时此刻,真可谓大哉乾坤,任君来去了。 杜铁池不禁内心颇有很多感触。想到自己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练到如同蓝仙子这般地步? 转念再想想,自己入门有日,偏是劫难重重,真该好好静下来有所奋发了,一念之及大大振奋了他向道的雄心。 此去昆仑山何止数千里,就算是飞行快速,却也不是片刻可至。沿途所见,兰儿固然感到十分稀罕,就连杜铁池也大感轻松,由于兰儿的好奇,不时指东问西,语多天真,是以并不感觉到寂寞。 蓝仙子因见兰儿天真可爱,不时地指点一些稀罕事物给她,三人谈谈笑笑,颇是有趣。 忽然兰儿“呀”一声道:“仙子快看那边!” 二人随其手指处看去,只见大根红柱,自左侧方升起空中,引得空中方圆里许,尽为赤色。傍晚时分,天空中原就绚丽可爱,再给这根通天红柱一衬,更是美不胜收! 蓝宛莹立即停住云头,微笑道:“这里我很少来,莫非到了‘红云堡’?” 杜铁池惑然不解道:“红云堡又在哪里?” 蓝宛莹道:“红云堡地处桂西,为天下七十二绝景之一,堡主辛云碧,是一个厉害角色,介于正邪之间,很不好说话,我们没事路过犯不着惹事,还是绕开了走吧。” 杜铁池听她说到“红云堡”辛云碧这个名字,下意识里仿佛曾经听过——很可能这个记忆已是来自遥远前生,此刻却是难以想起。 蓝宛莹正待远远绕开,忽然摇摇头道:“看来是逃不开了。”说话之间,即见两道其红如血的遁光,自下面倏地升空而起,划出百数十丈长短的两道长虹,直向着三人所站立的这片祥云飞驰过来。 蓝宛莹一声冷笑,不见她有什么动作,却由其背后蓦地暴射出两道交叉形的金光,像是一把交叉的金色大剪,一经出手,即向对方两道红光迎了上去。 双方一经接触,红光立时向后退开,蓝宛莹也就不为己甚,遂即把放出的叉形金光又收了回来。 只见那两道升空的血色遁光里,各自站立着一个身材魁梧的红发汉子。乍然看上去,两个人年岁都不大,不过二十左右,容貌极为相似,仔细分辨之下,才认出左面那人较为瘦高,右立者面色较黑,略为矮一点,除此之外,无论外形衣着,甚至于就连身上的披挂,以及背后的一口长刀,都是一般无二,自然令人想到是一对双生子。 双方乍见之下,只听得左面那个较为瘦高的汉子一声喝叱,怒声道:“什么人大胆,莫非不知红云堡重地,方圆五百里内外,禁止外人出入通行么?” 蓝宛莹微微笑道:“原来如此,不知者不罪,我们无心经过,这就绕开就是,一点小事又何劳二位大驾,更不必为此动怒。” 她说话时神态从容,更无丝毫动怒,话声一落,云头乍转,便待离开。 忽然眼前红光闪烁,两个红衣少年又复拦在眼前。两个红衣少年,各自圆睁着一双大眼,脸上充满了怒容,先前说话的那个长身少年气势汹汹地道:“嘿嘿……说得好轻松,无心经过,难道你没长眼睛?这么大片的火云,会没看见?”杜铁池心中一惊,暗忖对方的有眼不识泰山,出口不逊,只怕要自讨苦吃了。 果然,这个红衣少年话声甫落,只听见“叭”地一声,脸上已着了一掌。这一掌打得力道颇重,又当对方全然无备之下,顿时顺着嘴角,淌出了一溜鲜血。 妙在蓝宛莹虽然出手打了对方一掌,表面上却没有一些儿形迹,甚至于脸上也不现怒容。 “你……是谁动的手?是谁。” 两个人四只眼,骨碌碌只是在对方三人身上转动不己,一脸急忿模样,却是难断取舍。 “令师平日教徒,向称严谨,怎么会有你们这样的弟子呢?我这第一巴掌是代他教训你的口出不逊!” 那个红衣少年,这才证实了是谁出的手,怒吼一声:“好个贱……”“贱人”二字才吐出了一半,只听见“叭”地又是一声,另一边脸上又着了一掌。这一掌较诸先前那一掌可要重多了,顿时那边脸上就肿起了老高,现出了清清楚楚的一个巴掌印子。 那个红衣少年也不想凭着自己一身能耐,又有“剑炁”护体,何以会屡次为对方掌势所中?由此可断定出对方实在是具有神出鬼没的身手,自是非比等闲之辈,他如果早思及此,也就不会吃这个眼前亏了。 红衣长身少年被打得“哇”地怪叫了一声,右肩晃处,身后那口长刀,蓦地化成一道血光,直向蓝宛莹身上飞卷了过来。 蓝宛莹这一次干脆不与还击,右手伸处,只一抓已把对方飞来的刀光抓在手上了。 她肤色细白,尤其是伸出的这只玉手,纤纤五指宛若春葱,那道刀光却是如此的不安宁,不时地上下跳动不已,尽管这样,却还是不能逃开她的纤纤玉指,血红色的光华映照得眼前三人全身皆赤。 “小子你可服气了?” 蓝宛莹笑容可掬地看着对方,一任手上的血色刀光跳动得那么厉害,却休想能挣开她的纤纤玉指之间。 是时,另一名身材较矮的红发少年,似乎不甘心兄长的受辱,怒叱一声,肩头一晃,身后长刀一如前状地化为血光,再一次直向蓝宛莹当头飞绞了下去。 情形并没有两样,刀光过处,只见蓝宛莹另一只手微微抬起,只一下已把这飞来的第二道刀光抓在了手上。 两道血红色光华,尽管是跳动得那么厉害,却休想分开蓝宛莹的手腕。 “哼!”打量着对方二人,蓝宛莹微笑着道:“还不服气么?” 一面说,只见她双手运劲,将左右两道红色刀光打了一个疙瘩,一笑退后,倒要看看对方如何解开。 这番举止措施,只把对方一双红发少年,吓了一个目瞪口呆,须知他们所发出的长刀,乃是得自师授的“红云宝刀”,威力无匹,差一点的飞剑都难以抵挡得住,怎么也想不到居然被对方双双抓在手掌之中,化百炼钢为绕指柔,更为之系上了一个大疙瘩,简直是匪夷所思。 原来两个红发少年,果真是一双孪生子,那个身材略为瘦高的早出为兄,名叫裘天荣,矮的后出为弟叫裘天贵,兄弟二人自褪褓中即归顺了“红云老祖”辛云碧,在此红云堡已百年之久。 “红云老祖”辛云碧为人自视极高,目高于顶,介于正邪之间,由于从道年久,法力无边,所以,各方都对他甚为忌畏,轻易不与招惹,他本人也因自知所习道法,非正宗家数,平常深居简出,以约束门下甚严,极少过问外事。 尤其近年来年事已高,一心向道,尤其为了抵抗来日大难之“四九天劫”,更是足不出户,所炼“红云天幕”已有七成火候,满心自恃,特以此来抵挡来日之大难“四九天劫”。 是以才颁了下戒律,禁止任何人擅越雷池一步。 正因为如此,蓝仙子一行三人在不知原委的情况之下,才会误踏禁地,激起了裘氏兄弟的兴师问罪。 裘氏兄弟仗其师势力,远近千里内外,哪一个敢与招惹?却没有想到,对方一个看来娇滴滴的绝色佳人,竟然如此了得,所施展法力,竟是前所未见的玄妙神奥,哪能不使得他兄弟大吃一惊,一时心胆俱寒,简直不知如何应付才好。 裘氏兄弟各自施展本门心法,一心收刀,奈何那两口红云宝刀为蓝仙子法力所系结,无论如何竟是收它不回,这一来便不禁对蓝宛莹刮目相看。 “你……你是谁?”裘天荣吃吃地道:“这是家师红云老祖修真之处……你这……你好大的胆子啊!” 他原想口出不逊,称呼对方为“婆娘”,一想到方才的两记耳光,着实不敢放肆,顿时改口不言了! 裘天贵冷笑道:“尊驾出手不凡,请报上名来。” 蓝宛莹一笑道:“这还像是两句人话,令师辛堡主,虽非旧交,却也彼此认识,今天我就是代他教训一下你们兄弟,谅他也不会见怪。” 说到这里,她停了一下,含笑又道:“我姓蓝,来自昆仑山,回去跟令师提上一声,就说今日无暇,改天再上门看他了。” 她在说话时,裘氏兄弟仍然在施展法力,意图将宝刀收回,谁知道饶是施出了混身解数,仍然是一筹莫展。 蓝仙子虽然报出了姓氏来处,他二人竟未听在耳中。 裘天贵急得涨红了脸道:“你到底打算怎么样?为什么缠……缠住我……我们的刀?” 裘天荣更是忿忿地道:“哼哼……红云堡四周围禁制重重,你们来的时候方便,出去可就难了……我倒要看看你们怎么出去。” 蓝宛莹一笑道:“是吗?这倒用不着你们兄弟费心了。好吧,看在令师的份上,我暂且把你们看家的宝刀发还给你们,要是下次再犯在我手里,可就没这么便宜的了。” 一面说,遂即伸手向着空中那打结的两股刀光指了一指,顿时光华猝闪,自行解了开来。 裘氏兄弟双双收回在身,一时只管怒目瞪着对方,却不知道如何处置眼前这个人才好。 就在这一霎间,只见四方光华连连闪动,隐隐传过来一些雷鸣之声。 裘天荣立刻冷笑着道:“嘿嘿……你们还想走吗?本堡的禁制已经发动了!” 蓝宛莹细眉一挑道:“果然这样,你们可就是自取其辱了,我倒要看看什么样的禁制,能够阻挡我的来去!” 说罢,她霍地拨过云头,疾若闪电星驰般地直向着东方疾驰而去。 裘氏兄弟的话倒也不错,就在蓝仙子一行三人的云驾,方自驰出百十丈外,耳听得一声雷鸣之声,眼前红光大盛,大片的火,有如翻江倒海似的,直向着眼前三人倒卷了过来。 蓝宛莹轻轻一笑,玉手搓扬之间,已由她掌心里蓦地暴射出大片青光,正是她本身所炼的“太乙真气”,当下迎着大片烈火来势一个反扑,顷刻之间竟将火势熄灭。紧跟着三人所乘坐的彩云,已风驰电掣地遁了出去。 然而,红云堡的禁制并非仅仅如此。这蓬彩云方自载着三人遁出,只听见当空轰隆一声,响了个震天价响的霹雳。杜铁池与兰儿在无备之下,被这声当头的霹雳只震得耳鼓发麻,着实地吓了一跳。 随着这一声震天价的霹雳之后,无数的火球,霍地自四面八方密如贯珠地直飞了过来。 也就在这一霎,三人足下的五蓬彩霞云光,突地倒卷过来,形成了一个五色的晶罩,霍地把三人全身罩住。 几乎是同一个时候,那些猝然飞来的红色火球,已经全数击中三人身外的五色晶罩之上,散发出密如贯珠的一连串霹雳,其声势端的惊人已极。 这番来势尽管如此威猛凌厉,却早已在蓝仙子的计算之中,那层薄薄的护体晶罩,看来是如此的薄弱,偏偏在这般声势的一连串爆炸之下,竟然是完整无损,非但如此,甚至于连动也不曾摇动一下。 兰儿吃惊地道:“仙子姐姐……怎么办,我们被困了!” 话声方住,只听见四下隐隐又传出了一阵子雷鸣声,即见由大片玄雾层中,炒蹦豆儿似地爆发出无数黑色圆珠,一颗颗都有人头般大小。 杜铁池道力渐开,目睹之下,微吃一惊道:“仙子请看,这些可是‘九宫雷’么?” 蓝宛莹一直不着怒容的脸上,这时也情不自禁地兴起了一些薄嗔:“不错,正是九宫雷,哼!居然拿我们当敌人来对付了!” 话声一停,手拍青囊,即由其内飞出一蓬青丝,看样子像是一面飞网,迎着当前而来的那一天“九宫雷”,只一下,已网了个正着。 蓝仙子嘴里叱了一声:“疾!” 眼看着那面飞网,兜着为数颇多的黑色弹丸,蓦地改道一侧,疾若电闪星驰地划空而去。 容得遁出十数里之外,才听得一声震天价的霹雳,似乎那被网着的所有九宫神雷,全数一并都爆炸开来,大蓬的火柱,随着这声爆炸之后高耸当空,天空中所呈现的是那种绚丽的橙色,却有一股猛厉的狂风,紧接着爆炸之后刮起,将远近朵朵白云吹袭得四下狂驰,声势端的了得。 蓝仙子毕竟功力了得,见识也高人一等,施了一招移花接术的手法,竟然将几已加身的大祸消弭于百里之外。 须知红云堡所收集的这类“九宫雷”,来之不易,每一颗都具有非常威力,平素用以对敌,一颗已定,想不到却为蓝仙子一网打尽,全数予以聚集毁灭,自是可惜之至。 杜铁池与兰儿立身在五色光罩之内,目睹着这番爆炸声威,尽管心里有备在先,也由不住有些心惊肉跳。 随着这声剧烈的爆炸之后,一时之间,眼看着无数道红光自地面冲霄而起。 蓝宛莹一哂道:“辛老怪来了,我们暂时走不了啦。” 说话之间,只见面前光华连闪,一连现出了七八个虎皮裹身的长身少年。众人一经现身,顿时“一”字形地横身面前,各人圆睁着一双眼睛,那副样子简直像是恨不能一口把三人吞噬到肚子里才够泄愤。 杜铁池细看对方少年,一个个虎背熊腰,一共是八个人,为首的一个红脸浓眉少年,显然年岁较长,亦是八人之首! 这人身子乍现,走上前一步怒声道:“家师有令,请来客暂时停住云驾,移玉敝堡,家师要亲自面会!” 蓝宛莹转向杜铁池与兰儿微笑道:“主人既有命令,看来我们是走不成了,怎么样,我们就下去歇歇腿吧!” 杜铁池悉知这位仙子道法高深莫测,昆仑七子大名,天下无人不知,红云老祖真要是胆敢与她为敌,决计是讨不了什么好的。当下一笑道:“一切由仙子作主。” 兰儿一派天真,见对方一副毫不讲理形样,巴不得蓝宛莹给他们一个厉害,当下也表示赞同,含笑点头。 蓝宛莹遂即一笑向着当前那个浓眉少年道:“既然如此,请头前带路吧!” 浓眉少年哼了一声道:“请!”身子一收,霍地向后退了下去。 与他同来的七人,都怒瞪着双眼,兀自一字排开云前,似乎生怕三人趁机开溜,紧紧地在一旁监视。 蓝宛莹胸有成竹,自是没有把这一干人看在眼里,遂即施展法力,紧蹑着那个浓眉少年之后,自云端快速坠落。 浓眉少年身子方自下落,却见对方一行三人,已然站立眼前。浓眉少年姓楚名大力,在红云堡众弟子之中,从师最久,身为掌门大弟子之职,这一次由他亲自出驾,显系出自红云老祖亲授。 是时,只见眼前红光一连闪了两闪,先时出现云端的裘氏兄弟亦现身眼前。 二人先向楚大力抱拳叫了声“大师兄”,才忿忿地道:“师尊吩咐,来人在红云殿候见。” 楚大力点头又向蓝宛莹道了声:“请呀!” 一行数人顺着眼前一道迂回长廊,一径步行下去,即见廊道尽头现出一座巍峨建筑。 那是一座红色的宫殿式建筑,大殿正门正当长廊尽头,殿墙与廊道看来均像一色,同为红色大理石所砌,打磨得光明如镜,尤其是在夕阳的照射之下,交织成一片玫瑰般的异彩。 一行人踏着镜面似光滑的石面,直趋殿前,越加惊诧这所宫殿的气势豪迈雄伟。 尤其是兰儿,自从出世以来,这还是第一次离开炼魂谷所见一切无不感到新奇,像眼前这般豪华极具气象的建筑,简直难以想象,不禁大感新鲜,简直看花了眼。 一行人渐行渐近,沿着一排玉阶拾级而上,才见殿前左右各自排列着四只状似麒麟般的奇异怪兽,看来像系纯金所制,在阳光下耀眼生辉。 三人脚步方自踏上玉阶的一霎,即听得由大殿内传出“噹”的一声锣响,立刻就有一十二名红衣弟子,由正门内陆续步出,左右各六名,雁翅似地排开,排出了迎客的姿态。 耳听得“哇呱”一阵子聒耳的禽鸣之声,却由大殿内飞出了十数只大禽。 “啊……这些是什么鸟呀?” 对于石兰儿来说,这些怪状的鸟却是她生平第一次见过,只见这些乍然飞出的鸟,一只只都几乎有门板那般大小,两翼张开,巨风呼呼,彼此离着高远,都能感觉出风力袭人。 这类大禽,杜铁池亦是初见,只见一只只平头弯嘴,目射红光,威猛之极。 蓝宛莹莞尔一笑,向兰儿道:“这些鸟,叫‘雕’,你以前没有见过,正好见识见识。” 说话时,那十数只黑色巨雕,已自盘空飞起,两翼间掮出呼呼之巨风,只是在三人头顶上盘旋不去。 蓝宛莹干脆就停身站住不走了,一面指点当空一面向兰儿道:“你可看见了,这就叫做雕,厉害得很,差一点的猛兽,也不是它们的敌手,生性通灵,如果教导有方,更可用以乘骑,或者代为看守门户。” 她这么指点解说,简直就像是在自己家里一般,那兰儿频频点头,面带微笑,哪里像是身处魔窟恶境,一副游山玩水模样。 他们三个人这么一停下来,陪同的主人楚大力也只得驻足等候,一副不耐烦神色。 偏偏蓝苑莹的话还没有说完:“雕还有一个名字叫鹫,是喜欢吃肉的,平常最喜欢吃整只的山羊。” 她越说越高兴,竟然引经据典地讲述起来:“禽经上说,鹰以膺之,骸以搰之,隼以尹之,雕以周之……这些都是形容它们身法的巧快和猛厉。” 她一面说,侧目斜看楚大力脸上已大为不耐,却故意放大声音,越加卖弄,侃侃说下去道:“这种鸟原来的出处并不在中土,是来自胡地,有人又叫它们是鸥,上好的鸥是轻易不在陆地捕食野兽的?” “那么它们又吃什么呢?” 一答一问,简直真像是课堂上的师生对答。 时间一久,空中厉雕已忍不住凶性大发,况乎主人原来就是豢养来用以看守门户的,平素更惯以猎人,先时还待主人令发,时间一久,可就按捺不住,发出嘹亮的一声声尖鸣,不时作势,待向三人头顶袭将下来。 蓝宛莹偏偏佯作不见,继续向着兰儿道:“上好的雕在空中击鸿鹄以食之,次一类的喜食鱼,在河岸用力掮翅,即可迫鱼出水……至于吃陆兽的一种,就等而下之了。……” 一面说,手指当空道:“就像眼前这一类的便是。又良雕性喜随主人,主善则禽善,主戾则禽凶。” 一旁的楚大力先听她说得头头是道,心中虽感不耐,确也不禁佩服她的博大精通,谁知道听到后来,居然指桑骂槐地骂到了自己头上,不禁登时火起。 偏偏这一霎,空中那群恶雕也都凶性大发,一只褐黑色大雕首先忍耐不住,厉鸣一声,一个快速俯冲,直向着为首的杜铁池头上袭来。 杜铁池心中一惊,正待出手,一旁的蓝仙子却先已代他击出。 原来蓝仙子心忿主人的托大,故意借此给以颜色,所谓“打狗看主”,伤了对方的恶雕,也就等于给主人以难堪,侃侃而谈,无非待机出手,确是心思微细,妙着先鞭。 当下这只巨雕一个俯冲之势,来到了杜铁池头顶,霍地扬起右翅,呼地一翅直向着杜铁池头上击来。 这一翅何止千钧之力,果真为它击中,杜铁池非受伤不可。 也就在这一霎,蓝宛莹左掌轻扬,不过是虚晃了一下,只听得“叭”地一声,那只巨雕背上已重重地着了一下。 这一掌必然是相当的重,只打得那只巨雕身子一路歪斜着,自空中栽了下来,一时间飘了满天的羽毛,蓝宛莹一经出手,更是手不稍停,随着她手掌一阵子翻动,只听得叭叭叭叭,一连串响声之下,空中众雕纷纷中掌,被打得七零八乱,羽毛纷起。 经此一来,这群恶雕,再也不敢在现场逗留逞能,纷纷负伤悲鸣而去。 来得快,去得亦快,一霎间众雕尽去,现场只剩下迟迟未能缀下的羽毛,映着落日的余晖,闪出了点点星光,亮晶晶的甚是有趣。 原来这群大雕乃本堡主人红云老祖,以相当的代价自百禽大师处求来,平素十分宠爱,本堡弟子多人均曾在翅爪下吃过大亏,却未敢声张,这一次碰在了蓝仙子手上,活该倒霉。 楚大力原见众雕齐出,只当能给对方一个先声夺人,壮壮声威,却没有想到会吃了如此大亏。 这些雕,平素皆由楚大力负责豢养,宝贝尚且不及,此刻目睹着被打得歪歪斜斜,很可能俱都受了内伤,师父万一追问起来,那还得了? 楚大力一时惊怒之下,再也忍耐不住,一声厉叱道:“大胆狂妇,你真想找死不成。” 一面叫着,正待向蓝仙子出手,不意对方怒他出口不逊,也像是打空中恶雕一般,手势一翻,但听得“叭”的一声,楚大力脸上也着了一掌。 这一掌可较诸先前打裘天荣的那两掌要重得多了。 以楚大力在红云堡掌门大弟子的身份,功力自是大有可观,然而这一掌竟使他无能招架,整个身子被打得笔直地飞了起来,噗通,摔倒在地。 蓦地殿门内传出了一声狂笑道:“打得好!” 面前红光大闪,一个红发长髯,形相瘦高的红衣道人已现身阶上。 红衣道人现身阶前的一霎,正当楚大力自地上爬起的当儿,只见道人冷笑着叱道:“没用的东西,再来一掌!” 话声出口,也学着蓝宛莹的出手姿态,手掌在空中虚晃了一下,“叭”地一声,楚大力可谓之流年不利,刚才是左脸中掌,这一次可轮着了右脸。 长髯道人的这一掌,真把楚大力打得身子一阵子翻动,一口气接不上,竟自当场昏了过去。 大概是心忿楚大力的出丑,是以这一掌其实是打给来客蓝宛莹看的。 蓝宛莹乍见对方这个红衣道人,不由一笑道:“打了这个徒弟,该师父出场了,辛堡主别来无恙否?” 原来这个红衣长髯道人,正是此间主人辛云碧,人称“红云老祖”的便是。 他盛怒头上,只觉蓝宛莹出手不凡,像是大有来头,却因为双方并无深交,只彼此知名而已。蓝宛莹这一开口,使得他陡然为之一惊。 当下两只眼睛睁得又大又圆,上下地打量着对方,满脸疑惑地冷笑道:“你又是哪个? 请恕辛某眼生得很,哼哼……我们以前见过么?” 蓝宛莹一笑道:“你说呢。” 辛云碧冷笑一声,月光灼灼地道:“本座偏居苗疆,一向甚少交游,即使有几个旧交,亦属大有来历之人,请问尊驾大名是?” 他竟是万万没有料到对方这个女人,竟是海内同钦的昆仑七子之一,心里尚欺对方一个女流,即使有点来头,亦绝非自己对手。 这几句话听在蓝仙子耳中,出乎意外地,她竟是丝毫也不现怒容。 “原来是这样……”蓝宛莹道:“贵堡主既然所交皆是大有来历之人,我也就不敢自报姓名高攀了。” 微微一顿,她偏头看向身边的杜铁池道:“杜道友可曾听见了,我们这就跟主人告辞走吧?” 杜铁池心中一动,他久闻昆仑七子盛名远播,正邪道上无不对其敬畏有加,看来这个红云老祖确系不知其身世,否则万不会出言唐突,而蓝宛莹之隐忍不发,亦属难能之至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杜铁池也巴不得早一些离开这片是非之地,听到蓝宛莹要走,自是求之不得,方自向着红云老祖举手为礼。 蓦地,只见大片霞光闪过,自红云殿两侧发射出大片红光,一发千丈,极其快速地已自当空蔓延开来,不过是弹指之间,这片空间,已为红色霞光所笼罩,敢情是主人有留客之意,已将最厉害的禁制发动了,耳听得辛云碧一声狂笑道:“三位无端上门欺人,岂能说走便走,天下可没有这样便宜的事……要走也可以,却要破了本座的红云大阵!” 说时呵呵连声大笑,耳听得一阵丝竹磬钹之声,即由大殿之内缓缓步出了两列男女少年弟子,男的身着血红长衣,佩刀,女的着豹皮短裙,上身几乎全部赤裸,一个个肤色胜雪,细腰丰臀,极尽妖娆之能事。 不知何时,却在这男女两列弟子之间,设有一个红玉宝座,先时现身对答的那个红衣道人辛云碧,此刻已盘膝座上。 那玉座甚为宽敞,上面铺陈着一面全系血红颜色的整张熊皮,却有一只大小仅如狮子狗般的雪毛幼犬,伏身座前,看来甚是乖顺。然而,如果你略加留意地观察一下,当可确知,那头白毛幼犬,其实并不是“犬”,除了身躯大小一如狮子狗一般模样,其他各处皆大有差别,那张脸看似枭鸟,却有一张狮子似的阔口,两排利齿白森森的,煞是可惧,四只脚掌有如鹰爪,这一切虽极其狞恶,只由于它不声不动地伏卧在辛氏座前,便看不出丝毫可畏。 这一切阵仗看在蓝宛莹眼睛里,似乎不值一笑,她却偏偏一些儿也不动声色。 “辛堡主,你可真是存心要我们出丑了……居然连红云堡的镇山大法——红云阵都施展出来了,……我却是知道,这阵法变化万千,数百年来,传说不知有多少知名人物,葬身阵内!” 说到这里,蓝宛莹一双蛾眉微微皱着,轻叹一声道:“此阵我以前虽然没有见识过,却是有个耳闻,确乎成之不易。” 红云老祖聆听至此,由不住“嘿嘿”连声地笑了,一面探出一只手,徐徐摩擦着座前的那只白毛小兽,脸上神态,油然自得。 “足下对本堡中事,像是知悉甚清,倒是洗耳恭听,一问究竟了?” 说到这里,这位看似倨傲的红云堡主,转向身边弟子道:“赐座!” 一名长身少年恭应了一声,上前跨出一步,两只手交叉着向外一挥,即在蓝宛莹等三人面前现出了三张玉椅。蓝宛莹胸有成竹,见状微微一笑道:“主人赐座,受宠若惊,倒是不可辜负了人家的美意,我们坐下吧。” 兰儿与杜铁池相视一笑,三人便老实不客气地各自落座。此时只见红光连闪,先时形成的红色光幕,更见扩大了,层层重叠,似将整个红云堡都紧紧罩住了,闪烁的红光,映得在场各人全身皆赤。 红云堡主辛云碧自忖着对方三人万难逃离此阵,心下好不得意,冷笑一声,徐徐地道: “对于本堡中事,你还知道多少?干脆都说出来吧。” 蓝宛莹道:“贵堡的事情,我可没有兴趣,只知道你们这个红云阵得自贵堡第一位开山祖师镇元公的构思部署,又经令师蒲散子多年远至西域采积无焰神火,费了数十年时间才得完成,我说的可对?” 辛云碧聆听至此,禁不住暗吃了一惊,盖因为这些事一向是红云堡的机密,况乎是千百年前旧事,何以会为对方所知悉?着实令人费解! 脑子里想着,红云老祖的脸上益显阴沉。 蓝宛莹一双妙目,在对方身上转了一转,轻轻哼了一声道:“西域无焰之火,虽是厉害,却非无故之物,贵堡主持以无恐,一再为恶,早晚遇见了行家,可就要吃大亏,我劝你还是收起来,少在人前面显露了吧!” 辛云碧一声狂笑道:“佩服?想不到阁下对我红云堡事如此清楚,嘿嘿……本座对尔等三人,原还心里存有开释之意,这么一来,一时倒是不便放你们走了。” 蓝宛莹一笑摇摇头道:“辛堡主你要强留?只怕你留不住吧!” 辛云碧又是一声狂笑:“笑话,本座言出必践,倒要看尔等三人怎么能闯出我这红云堡去!” 蓝宛莹冷冷地道:“要是我闯过去了呢?” 辛云碧怔了一下,道:“那就任你们离开!” “你说得好轻松!”蓝宛莹轻轻哼了一声,冷笑道:“辛老头,说了半天,可都是你一个人的话,也是你一厢情愿之事,天下哪有这等便宜之事……” 直到现在,她才面现微嗔,较之先前的和颜悦色,判若二人。 红云老祖辛云碧又是一怔,道:“那么依你之意,又待如何。” 蓝宛莹冷冷地道:“我已多年不问外事……可是如果这样,被人家认为好欺,却是不值,辛云碧,除非你现在立刻撤走了红云阵,我也就不为己甚,一走了之,要是再执迷不悟,哼哼?只怕我饶过了你,我这两位小友也不会放过你……不信你就试试看!” 辛云碧先时虽知对方不是好相与,到底认识不清,此刻对面交谈,亦不感有何异态,直到这一霎与蓝宛莹目光交接,猝然发觉到对方眸子内隐现的神光,才由不住大大地吃了一惊? 透过对方的目光,显示对方这个人分明是金仙者流——这一点辛云碧确信自己不会判断错误,盖因为仙道中人,本身功力境界到了某一程度,自然而然便会形之双瞳,这种显示于眸子的光华,修仙者谓之“瞳采”,一分功力一分火候,那是无论如何难以伪装的,以红云老祖之成就,自是更可以察知。 一惊之下,辛云碧才深深感觉到自己的上来孟浪,当下情不自禁地移转过目光,继续向杜铁池石兰儿脸上看去:石兰儿所显示的,只是一块未凿的宝玉,根骨奇佳,未来不可限量,此刻对自己却是难以构成威胁,杜铁池可就大大的不然了。 须知杜铁池三世修为之身,本身目前虽然道法功力未能全部恢复,可是三世道基俱存,所显示的瞳采,却是非同小可。是以一看之下,辛云碧由不住又是一惊! “嗯!”他缓缓地点了一下头,目光直视着杜铁池道:“还没有请教足下大名怎么称呼?” 杜铁池抱拳自报了姓名。 辛云碧“啊”了一声,脑子里却一直在盘算着,却是翻遍了记忆,也记不起来有过这么一号人物。 “飞花仙子”蓝宛莹道:“杜道友的大名你即使没有听过,他的尊师七修前辈,你总应该有个耳闻。” 辛云碧一惊道:“七修真人?” 蓝宛莹冷笑道:“你以为呢?” 辛云碧脸色微变,目光在杜铁池身上连续转了几转,由杜铁池之气宇神态上判来,他已信了三分,心里着实吃惊,实在是七修真人的名头太大了,被誉为正派群仙之首,且已飞升多年,既是他的衣体传人,自然绝非弱者,自己莫名其妙地结此大敌,显然不智之至。 因为杜铁池他的特殊来头,使他联带着对蓝宛莹的身份也感到了好奇。 “失敬!失敬。”嘴里这样说着,一双眼睛情不自禁地转向着蓝仙子道:“足下的大名可以见示吗?” 蓝宛莹冷冷一笑道:“我姓蓝,向居昆仑,尊驾所知,既然都是大有来历的人物,自然不会把我看在眼中了?” 辛云碧嘿嘿冷笑了几声,忽似想起了什么,眉头微微一皱,道:“蓝——住在……昆仑?这么说,莫非足下竟是昆仑七子中的蓝宛莹,蓝仙子。” 蓝宛莹哼了一声,淡淡地道:“真是难得,想不到尊驾耳朵里,居然还听过我们兄妹七人?倒是令人出乎意料,不错,我就是蓝宛莹。” 红云老祖登时为之一呆,低细地“哼”了一声,抱拳道:“失敬之至,既是蓝道友仙驾来到,就该早早知会一声,也不至于……唉唉……” 言下无限遗憾,一双眸子却怒视向阶前众弟子,叱道:“既是蓝仙子驾到,尔等何以不早早通报,传言出去,我红云堡如此待客,岂不今天下人失笑?真正是一群糊涂的东西?” 众弟子被骂得面面相觑,作声不得。 蓝宛莹一笑道:“这就不敢当了,辛堡主既有见爱之心,看来这场架是打不成了,如何发落,还要请堡主及早赐示。” 她脸上带出微微笑容,一副随机应变的神态,倒要看辛云碧如何处置。 “红云堡主”辛云碧一声大笑道:“蓝道友这么说,在下可就不敢当了,这样吧,三位请在敝堡内少待二日,容敝座略尽地主之谊,再恭送三位离开便了。” 蓝宛莹听后摇摇头道:“这就更不敢当了,不瞒贵堡主说,我们的时间很紧促,这就要向堡主告辞了。” “这就走么?”辛云碧睁大了眼睛:太急了一点吧!且容敝座先行收起了红云宝帐再说。” 蓝宛莹其时早已聚集了无比功力,其力道足以冲破对方阵势,这时见对方意欲收起,也就不为己甚,但是总要显示一下,令对方心服口服。 “辛堡主且慢收起!” “这又如何?” “我这个人生来好胜?”蓝宛莹笑吟吟地道:“愈是厉害阵势,我愈要闯上一闯,辛堡主等我们通过不了,再行将阵势收起如何?” 红云老祖辛云碧心头一动,暗自忖道:好个要强的女人,你们昆仑七子名头虽大,到底有多么厉害,我却是未曾见识过呢。 转念再想,果真自己镇于昆仑七于的名号,轻而易举地就把对方放回,休说自己门下众弟子不服,今后传扬出去,别人定会说是怕了对方,却是于自己盛名大大有损,不可不思及于此。 脑子这么一想,辛云碧便改了初衷,嘿嘿笑着,一面向蓝宛莹抱拳道:“蓝仙子既然这么说,敝座倒是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到这里,辛云碧目光向着身侧众弟子扫了一眼,冷冷笑道;“尔等可曾听见了?这位便是鼎鼎大名昆仑七子中的蓝仙子,道法通玄,她此刻便要展示无上仙法通过本堡的红云阵,现在各守岗位,尔等现在各守岗位要仔细的观望,以长见识,这就注意了!” 四下里众弟子爆雷似地喝了一声,遂即四下里各纵遁光散了开来。 原来辛云碧这几句话别有暗示,明面上像是要各弟子学习观望,其实却是要他们固守阵位,将阵势发动,用以阻止蓝仙子等三人的去路。 蓝宛莹当然知道对方的用心,心里不禁暗笑,恩忖着:“好个狡猾的老东西,你便真的以为这个红云阵势便是天下无敌了?我偏偏给你看,也叫你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今后还敢自大不?” 思索之下,红云堡各弟子,已然回到自己岗位之上,各自将阵势发动,但见空中电闪频频,红光益强。 “红云老祖”辛云碧看看时候已至,这才向蓝宛莹说道:“请蓝仙子手下留情,敝座在这里请教了!” 说时,他微微地拱了一下手,遂即在那张红玉椅子上坐了下来,一副坐观的姿态。 蓝宛莹冷哼一声道:“放肆了!”目光向着杜石二人一转,清叱一声:“起。” 一字出口,只听得现场霹雳一声雷震,三人环身四侧,猝然加了一层耀眼梭形金光,随着蓝仙子这声清叱,陡地破空冲霄直起。 是时现场的红云阵势,早已在各个弟子操纵之下,大肆发动——蓝仙子等三人所护身的这道梭形金光,以雷霆万钧之势,猛地破空直起,眼看着即将与第一层红色帐幕接触。 就在这一霎之间,蓦地当空幕顶飘落下大片红雨,这片红色光雨,一经散发而出,立刻形成了密如贯珠的一连串巨大雷鸣之声,当真是威力无匹,骇人至极。 杜铁池身处于金梭光影之间,只觉得四下里万雷齐鸣,一团团烈火,密如贯珠般地击向头顶,怪在那层护身的金色光罩,看来薄薄一层,其实却极其坚韧,更似富有弹性一般,那为数万千的雷火,一经挨在了上面,纷纷四下里弹跳开来,虽然雷声频频,震耳欲聋,却与三人寸肤不沾。 只听见哗然大响声,这幢金色梭光中,已突破了眼前第一层红色光幕——这一霎景致真是奇妙极了,当光幕初破的一霎,有如掀起了一天的红色海浪,纷纷倒卷而起,映着夕阳,交映出一天异彩,万紫千红,简直像是处身于一片琉璃世界。 就在这片耀眼生辉的奇异世界里,这幢金色梭光已带领着三人冲天直上而起。 显然,这所谓的红云大阵,威力不仅如此!就在金色梭光冲破第一层帏幕的同时,在场的红云老祖辛云碧,忽地脸色大惊——盖因为他这红云阵势,威力无匹,多年来,从未有人能够突破,虽说蓝仙子为当今极负盛名的七子之一,到底传扬出去,与自己脸面无益,一霎间又惊又愤,自是不能坐视。 原来他这红云阵势,共有七层帏幕,各有妙着,层层相叠,雷火相济,实在是厉害万分。 红云堡方面众弟子眼看着蓝宛莹仙法无边,俱都大为惊心,既然堡主已有嘱咐,说不得放手对付,将阵势全然发动。 虽然如此,蓝宛莹所发动的梭形金光,竟然是出奇地威猛凌厉,但听得一阵子清脆疾烈的裂帛之声,梭形金光过处,空中阵幕,一连被冲破了四层之多。 杜铁池在梭光之中,满以为蓝仙子法宝如此厉害,势将会将当空七层阵幕一举攻破,就此而去,却没有想到就在破四进五的当儿,即由两侧闪电似的交叉处飞出了两排青色光华。 杜铁池等三人所乘坐的梭形金光,乍然与空中两排青光一交接之下,就像是用力撞在了一堵极具弹劲的墙面上一般,忽悠悠地竟然被反弹了回来。 这当儿,却由斜刺里蓦地飞出了匹练似的两道血光,两道光华一经飞出,交叉着有如神龙交尾般地,直向着正中的梭形金光上绞剪了过去。 站立正前面的蓝宛莹忽地秀眉一挑道:“鼠辈?”话声方出,即由其后肩处闪出了一道奇光。 自从蓝仙子现身之始,杜铁池即注意到在她背后,交插的背着一对短短玉杖,其色碧绿,每一枚不过尺许长短,各自雕着一龙一风。 这时随着她的这声清叱,龙凤二杖已电闪而出,竟然化成了硕大无比的龙凤各一,迎着左右飞来的两道血光,猝然间战在了一团? 这一霎的形势当真是险恶之极。 就在蓝仙子龙凤杖接战飞来的血光之一霎,空中爆发了震天价般的一声雷鸣。 雷鸣后,八道红光闪处,现出了身着大红法衣的八名少年,正是红云老祖座下八名得力弟子。八弟子其时早已得自辛云碧暗授,决计要施展全力将蓝仙子一行三人困住,双方既非敌人,辛云碧所以如此,无非是为了面子而已。 眼前猝然现身的八名弟子,每人双手捧着一个金盂,身形一出即落,分向八个不同方位落身而下,只听得“轰”然响声中,八名弟子连同所驾的遁光,有如八道光柱,分别向八个不同方位落身下去,这一霎却由他们八人手上所捧的金盂中爆射出八道青色气体,直向蓝仙子等三人身上射来。 起先,蓝仙子等三人所催驰的金色光梭,尚还能转动自如,自为八弟子中金盂所喷白气所中之后,登时即如同陷身于一吸力极强的泉眼之内,顷刻之间动弹不得。非但如此,杜铁池更感觉到透过那片所罩体的白气,竟是奇冷砭骨。 杜铁池他们三人所乘坐的金色梭光,在这片冷森森的青色气罩里,一霎间竞消失了不少! “好可恶的东西!”蓝宛莹嘴里骂了一句,转向杜铁池道:“怪不得辛老头儿那般神气,原来还有这么一样法宝。” 杜铁池屡经大故,确实已长了不少见识,加以他自昆仑坐关以后,智域日广,前世法力每在不知觉之间俱有增长。这时察看现场情势,已知了一个大概。于是他便抒发己见,说道:“看来这些白气像是取自冻域地底的冰层寒气,仙子这载人金梭乃是纯阳烈火之质,所以才会受制于它了。” “你果然大有长进!”蓝宛莹微笑着点头道:“正如你所说,他这久年冰封的地底寒气十分厉害,道友你要格外小心,怎么,还挺受得住吗?” 杜铁池自从一发觉到冷后,便加以留意。 说话之间的工夫,身外梭形光罩四周已凝聚了厚厚一层白气,其冷砭骨,所幸他有见于先,早已于丹田之内,提吸起一股阳罡气机,瞬息已运行于周身上下四肢百骸之间,一时寒气大却,倒还能挺受得住。 兰儿的情形可就不一样了。就只这一刹间的工夫,她己面现不支了。只见她一张脸冻得白中带青,全身簌簌发抖。 蓝宛莹见状一惊道:“你怎么了?” 兰儿看看二人,强作微笑,想要开口说话,偏偏牙关交战,格格作响,显然冻得不轻。 蓝宛莹道:“我知道了,你不要开口说话。” 一面说,伸手抓住了她的右手脉门,才发觉到她的脉门异常微弱,再看她眉目间神色有异,显然中了寒毒,倒是不可掉以轻心。 当下她一面安慰兰儿道:“你已经身中寒毒,但是用不着害怕,有我在这里,料是无碍。” 说时,遂即由身上取出了两粒色作暗红色的丸粒,放入兰儿嘴里,同时自她紧握住对方的那只手掌里,传出了一股纯阳气质的暖流,缓缓向兰儿穴脉之内注入,这时服入兰儿体内的丸药也发生了效果,散布出大股暖洋洋的气息。 至此,兰儿身上才似感觉出一些温暖,无奈身上所中寒毒,竟是十分顽劣,寒暖两种绝对不同的气机一经交会,有如万蚁钻心,只痛得兰儿花容失色,身子摇摇欲倒。 杜铁池关切地道:“你还是快坐下来,抱元守一,先守住丹田要穴,不使寒气攻入的好!” 兰儿这时已痛得万难支持,聆听之下,忙即坐下来,依法炮制,情况似见好转,却也痛得她热泪涟涟。 是时,八个弟子手中金孟之内所出的青白气体,更是有增无减,转眼之间,眼前已经形成了一片云雾的世界,三人所催驰的金色光梭,简直像行驰在金汤之中,早已经被牢牢凝住,硬是活动都动弹不得。 大片雾气里,但见蓝仙子龙凤二杖所化之一尤一凤咆哮翻腾,已双双将前现之两道白色光华战败,却围绕着金色光梭四周疾转不已。 蓝宛莹一向笑态可掬的脸上,这时竟然也破格地显出了怒容:“哼!老怪物这次大概是把看家的本领都施展出来了。” 一面说时,即见她伸手向着所乘坐的余色光梭首尾各指了一下,原先颇是剧烈地颤动,顿时静了下来,只是冰冷砭骨的寒气,却依然允斥光俊之内。 杜铁池知道厉害,盖因这寒毒伤人每在于无知之间,你如果仅仅只觉得冷,也许还没有什么,但是如果忽然打上一个寒颤,便不能等闲视之了,很可能你已经中了所谓的寒毒。 他有见于此,便学着兰儿一样,也盘膝坐了下来,一面调息丹田,以他精纯的功力,自然极易收功,瞬息之间已然通体温暖,再不会感觉不适。 是时,蓝宛莹显然已为对方所激怒,正待有所施展,见杜铁池醒转,遂向他道:“兰儿服了我小还丹之后,已无大碍,至多再调息半个时辰,即可将身上余毒全数逼出,让她休息一会,眼前且先给辛老魔一个厉害,破了他的劳什子阵势再说。” 杜铁池点头道:“仙子说得是,依我看,辛老魔这冰层寒气,似乎也与我以前被困之地狱谷元磁之力有些相像,倒是令人不解了!” 蓝仙子点头道:“道友说得不错,这就是所以会如此厉害的原因了……” 说到这里,轻轻一叹道:“我此行来时过于匆忙,有两件能克这类性质的法宝没有带出来,倒是大哥借我的四界灵符尚可一用,只怕威力太猛,对方难以当受得住。” 方才说到这里,只见外面当空一人狂声大笑,即有一道合抱粗细的经天长虹,陡地自地面猝升而起。 那道长虹色作赤红,由地面笔直升起,看来确是极具壮观,红云老祖辛云碧只手托一个金钵,似乎暴长了一倍有余。直立在这道光华之间。 道家门中本有“现高大身”之一门功课形象,看来这个辛云碧确是已深有领会,此时一经施展之后,真有顶天立地之势,端的惊人己极。 只见他笑声一辍之后,向着蓝仙子说道:“如何,尊驾是否还要一试吗?” 话音微顿,遂即宏声大笑数声,转向伫立当空的八名弟子道:“尔等对前辈至尊,不可失礼,还不收下法宝,向蓝仙子与杜道友请罪?” 原来辛云碧眼看蓝宛莹等所乘坐之金色光梭为八弟子之“金瓶八气”所困,同时更察知光梭之内兰儿似乎已为寒毒所中,心中大为得意。 他当然知道“昆仑七子”之不易招惹,难得眼前形势,自己小占上风,果能就此罢手,一来无损于自己声誉,再者亦可显示出自己之泱泱大度,即使日后昆仑各子心怀不愤,却也无颜向自己兴师问罪,是以才会故示大方地训斥手下弟子。哪里知道他的这一用心,对蓝宛莹来说,却是白费了心机。 蓝宛莹自视极高,好强要胜,如何能容得下他师徒此番调侃? 辛云碧话声方自出口,八弟子尚不及作出反应,即听得金梭光影之内的蓝宛莹一声清叱,一道金光电闪而出,其势矫若游龙,一经射出,有如神龙剪尾般地一个倒卷,已将八弟子金瓶之内所喷射的八道青白气体,卷束于光圈之内。紧接着,随着蓝宛莹手势再举之下,另一道金光,夹着如箭般的一声霹雳雷震,直向着八弟子当头直飞了过去。 这一式出手简直太快,快到全场各人简直不及作出反应,尤其是手捧金孟的八名少年弟子,在不知所以然的情况之下,己是大难临头,偏偏对方金光雷火来势绝快,简直不容少缓须臾。 八个人在此要命的一刹那,全都怔住了。 眼看着这片金霞,以雷霆万钧之势,即将飞向各人头顶的一刹,蓦地由红云老祖辛云碧双手十个指尖上,疾飞出十道赤红色的光华,一经出手,顷刻间暴涨了数十百丈,直向着对方飞来的金光上抓去。 危机一瞬间,辛云碧哪能多作考虑?是以不顾一切地施展出苦练经年的内气之功。 然而,他又哪里知道,蓝宛莹所施展的并非寻常飞剑法宝,乃是临行前大哥暂借与她的四界灵符,一经施展,形象似实又虚,虚中却实,当真是厉害极了。 辛云碧惊慌中未及顾及于此,一指内气猝出如虹,不意方自与对方金光一接触,只觉得似实却虚,心中一动,暗忖着不妙,方待收回,已是不及。 原来这四界灵符,名为“四极辰座”,为蓝仙子大哥采取四方五行真气,餐霞食气复以本身元阳至阴气机加以焙炼,贯注入四面竹符之内,用时只须一颂口诀,便即自行开启发放,变幻无穷,实在是厉害至极。 眼前辛云碧一经觉出不妙,再想收手,却已是慢了一步,只听见霹雳一声雷鸣,眼前金光竟然被炸得片碎开来。 饶是红云老祖辛云碧法力深厚,却也未曾料到有此一着,这一炸之威,何等厉害,顿时将辛云碧所发的十指内气炸得粉碎。 对于一个道家修士来说,这实在是极其严重的伤害。辛云碧顿时发出了一声惨啸,顷刻间化为一溜碧火,消失而去。 也亏了他这么一耽搁,才与手下八弟子以缓和之机,乃在危机暂解的一刹那,纷纷驾驭遁光,四散逃离。 就在此间,杜铁池等三人所乘之金色光梭,桎梏突解,乃得一飞冲天而起,其势有如霹雳惊鸿,陡然间,破空直起。 蓝宛莹一经出手,便也不再留情,双手搓扬之间,乃于光梭之内发出了数十百丈金光雷火,会合着本身的起势,陡地射空直起,在一阵滔天巨浪里,冲开了重重帏幕,直出九天之外。 杜铁池目注心惊,此身已迸出九天云层之外,前行了百数十里,蓝宛莹乃得停住了驾驭的光梭,回过头向来处一看,但只见红云堡上空一片五光十色,红云大阵一破,满空尽是赤焰流火,朵朵红云自阵内弹出来,恰似百花齐开,就自然景观来说固是美不胜收,而蓝宛莹脸上却并没有丝毫喜悦之色。 微微叹了一声,蓝宛莹摇摇头说道:“这么一来,只怕跟这个老魔头结下了永世也解不开的梁子了。” 杜铁池眺望着远天百花齐开的朵朵红云,吁了口气道:“辛云碧老魔只怕为仙子所伤,受的伤不轻了!” 蓝宛莹点点头道:“谁说不是?可笑以他道行,竟然会这么大意,还算他见机得早,逃得快,要不然,只怕他想要保全全身也是万难了。” 说话时,才见盘坐一旁的石兰儿睁开双眼,一面站起来道:“怎么回事了。” 蓝宛莹一笑道:“我们已经离开了红云堡,你大可放心了!” 一面说,蓝仙子重新施展仙法,手势向前方指了一指,所乘坐之金色光梭,其势绝快,连闪几闪,风驰电掣似的,直向前路疾飞出去。 方才一时大意,误入红云堡,惹了许多意想不到的麻烦,险些被困不出,这次得能脱困,心情便有轻松之感,尤其是兰儿,生平不离地谷,寒毒既去,便忘了一切烦恼,一路上指东指西,频频向杜铁池叨叨不已。杜铁池怜其身世,便就所知不厌其详地与之诉说,一时颇不寂寞。 三人所乘坐之金色光舟在蓝宛莹仙法催使之下,极为快捷,转瞬间已是千里之遥。 眼前耸立着一座巍巍高山,其上一片洁白雪光,在昼光里反映出那种刺眼的白——自此前眺,但可见群峰起伏,或高或矮,却无不与是山所呼应。 兰儿不禁眼睛都看直了,小孩似的,脸上充满了笑容,眼前所见的一切,她都极感兴趣。 蓝宛莹笑着向她道:“你喜欢这里吗?我们到了。”说时突然放慢了这只金色光梭的速度,压下云头,直向着眼前那座冰山低飞下去。 原来天山一脉源远行长,山势重叠不一,昆仑山不过是其中较大者之一。 这具金色光梭,载着三人低飞迂回着进入山势,所见一切景象,尤其美丽壮观。 杜铁池连经大故,此刻总算平安转回,看着眼前景象,感觉到心旷神悦,兰儿尤其高兴,只是紧紧地偎着他,四下指说不已。 蓝仙子忽然一笑道,“有人来接我们了。” 杜铁池忙即前望,只见群峰迂回的云海里,似有两道细若游丝的青色光华闪得一闪,双方的势子都疾,很快地便迎在一块儿。 即见一双白衣玉女,俯身剑遁,电掣似地来到眼前,二女装束发式看来俱是一般,想是昆仑门中小一辈的弟子。 ------------ 15 双方乍见之初,二少女各自向蓝仙子举手为礼,是时蓝宛莹仙子所驾驭的金色光梭,忽然放慢了前进速度,等候着二弟子在身侧四周环绕一周之后,又行超前,遂即低飞前导,一径向当前深谷巨岭间飞去。 如此前进了数里,来到了一处高山顶峰,前导二女接下遁光,降落其上,紧接着蓝仙子等三人也随后落下。 二女弟子这才上前见礼,口呼“七仙子”,又复向杜铁池行礼,称呼其为“杜师叔”,却是望着兰儿发呆。 蓝宛莹一笑道:“这位姑娘来此是客,她叫石兰儿,你们就叫她石姑娘吧!” 二少女各自叫了一声石姑娘,遂即自报了姓名,一名杜燕,一名齐云儿,在昆仑门中俱属第三代弟子。 原来昆仑七子辈份极尊,早已得道。虽说平日对外界鲜有接触,亦一向以收徒严谨著称,可是千百年来,到底也收容了不少传人。 如今昆仑一门,若是细算起来,三代师徒合计起来有一百数十人,倒也是洋洋大观了。 杜铁池见二少女,年岁均在十六七岁,各着白色衣裙,长身玉立,姿容秀而不艳,玲而不邪,端的是上好质禀,杜燕脸形略圆,细眉凤眼,齐云儿肤色较杜燕略黑,却生有一双黑白分明像是会说话的眼睛,二女并立一起,真似一对壁人,春花秋月,难分轩轾,同样地惹人怜爱。 兰儿自出生后,便一直未曾离开过地狱谷,平日随父所见,多是穷凶极恶的山精海怪,厉鬼凶魂,连一个像点样儿的都没有,此刻乍见眼前二女,简直似同自己的化身,忍不住上前拉住二女,说长问短起来。 蓝仙子见状,不由微笑道:“对了,你们好好地玩玩吧。”遂向兰儿道:“到了这里,你大可放心,先好好玩几天再说吧。” 说话之时,即见眼前青霞一连闪了两闪,杜铁池心里有数,悉知昆仑门向来门规森严,为防外人无知擅入,必然设有严谨的禁制,眼前情形正是如此。 蓝仙子遂向杜铁池微微一笑道:“你失踪多日以来,许多人都在关心着你,刻下那位徐道友,正在我处等你,倒不好让他久等,我们这就走吧。” 杜铁池心里好不惭愧,立即连连点头道好。 是时,兰儿已为杜、齐二女友左右各拉着手,宝贝似地问长问短,谈得正开心。 蓝宛莹看了她们一眼,笑对二女道。”石姑娘第一次出山,一切都是新奇的,你们带她到各处看看,再把她送来我的‘听涛阁’便了。” 杜、齐二女虽然与兰儿初初一见,却都为其一片纯真所吸引,那兰儿虽然见闻浅薄,到底修练有年,其父石水更非常人,所练道法诡异莫测,短短交谈之下,已令二女大感新奇,蓝宛莹既令她二人陪同兰儿各处游玩,自是正合心意,当下匆匆告别蓝宛莹,拉着兰儿就走。 那兰儿跟着她们走了几步,却依依不舍地看向杜铁池道:“你不跟我们一块来吗?” 杜铁池笑道:“我还有事,你放心去玩吧!” 兰儿呐呐逍:“我们还会见面吧?” “当然!”杜铁池道:“我们还会见面。” 兰儿听他这么说,才放心地随着二女去了。 杜铁池望着兰儿离开的背影,心里微有所警,偶然偏过头,无意中却发觉到蓝仙子一双妙目正自注定着自己,脸上似微含有一些笑意,像是有话要说。 杜铁池自然明白,他练功至此,自信已有足够的克制力,而且确信自己之于兰儿,只有关怀之情,绝不涉半点儿女之私。 眼前蓝仙子似有所询,杜铁池便主动问道:“这位姑娘不惹世情,一派纯真,不知前辈打算如何安置她。” 蓝宛莹微微一笑道:“老实说,这确是一个难题。我原打算自己收入门下,只是我们兄妹几人不久即将闭关十年,联合参习一部无上心经,完成多年心愿,这么一来,实在抽不出时间来教道于她。” 杜铁池道:“昆仑门能人辈出,难道第二代弟子之中还找不到杰出人选吗。” 蓝宛莹微笑道:“那倒也不是,我原可这么做的,只是我一路打量兰儿,发觉到此女外秀慧中,根骨质禀没一不佳,但是她终非我们中人……” “为什么。”杜铁池一听蓝仙子这么一说,确是有些吃惊。 蓝仙子微微一笑道:“道友不必多心,我只是说她也许与我们昆仑门无缘,倒不是说她与别的门派也没有缘份,你知道又为了什么?” 杜铁池忽然明白过来,点点头道:“前辈是说她所习异端,已成根固,改之不易……” 蓝仙子点点头道:“正是如此,这么多年以来,石水已把他所习,尽心传授给他这个女儿,据我所知,石老头子所习道法,很是怪异,称得上前无古人,如今成道飞升,当今天底下便再也难以找到一个与他相似之人,可怜兰儿,如果从今舍弃其父所教授的道统,一来数百年苦心白费,实在可惜,再一方面,便是如你所说,只怕所习已深,改之不易了。” 杜铁池想想确是有理,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 蓝宛莹一笑道:“当然,此事也不必急于一时,慢慢再看情形吧。徐道友还在等你,这就快回去吧。” 说罢手势微抬,一片彩云平地而起,将二人身形托住,转了几转,已电掣似地来到了蓝仙子所下榻的“飞花宫”,遂即落下云头。 杜铁池道了谢,正待询问,蓝宛莹却笑道:“你们故人见面,想必是有些谈头,我到前面转一转,随后再来,这里你已熟悉,一切请自便吧。”说完含笑点头,一片霞光闪过,便己无踪。 杜铁池对于蓝仙子此番救助之情,实在心存感激,双方不过是一面之缘,难得她仗义援手,不但救了自己与石兰儿,更无意中与红云老祖结了大怨,追根究底却是因为自己而起,此刻想起,心里颇觉得过意不去,却也不知如何来报答她这番恩情才好。 他这里心中正自感叹,忽见眼前人影闪动,现出了一个年方十五六岁,头梳丫角的翠衣少女。 对方这张脸,杜铁池记得十分清楚,正是早先在后山“摘星崖”坐关时,奉蓝仙子之命来迎接自己的那个姑娘,当时没有问她,也不知她叫什么名字。 双方乍一见面,这个翠衣少女喜滋滋地揖了一揖,道:“恭喜杜师叔平安回来,这就好了。” 杜铁池微觉不自然地笑了笑:“原来你们都知道了。” 翠衣姑娘道:“这几天七位师尊都在谈师叔的事情,果然师叔吉人自有天相,平安回来了。” 杜铁池苦笑道:“你找我有事吗?” 翠衣姑娘道:“有两位前辈仙长,己在飞花宫等候了多日,听说师叔与七仙子平安回来,要我来看看究竟,没有想到一出来就看见您啦。” 小姑娘伶牙俐齿,说话声音,尤其好听。 她一面说,一面回身带路,带着杜铁池进入百花宫,踏着嵌隐于翠草间的五色石子前行,只觉四面香花环绕,和风阵吹,景色醉人。 昆仑七子虽然谊在兄妹,只是各有威严,在昆仑山各辟洞府,若不是有特殊事情,平日互不干扰,然而就防卫系统来说,却是一致的。 杜铁池此刻随着翠衣少女一路前行,穿过一道蜿蜒的朱漆回廊,眼前是居高临下的半壁悬崖,却在昆仑之巅,筑着一座宽敞雅致的红楼,有匾一方,上书“听涛阁”三个古篆。 暮色里,隐约可见垂挂在对峰的一道瀑布,其色白亮,下倾千仞,激起来的水花,茫茫如雾,其声锵然,如作龙吟,隐约可闻,冬来已是如此,料必春夏雪化之时,水势当更加可观,这“听涛阁”的名字,想必是由此而来了。 杜铁池心念故人,脚下加快前进。 前行的翠衣姑娘站住脚步,回眸笑向阁内一指道:“两位前辈就在阁上,师叔自己去吧,如有事招呼,阁内有银钟一座,只需敲一下,弟子就会来到。” 杜铁池道了谢,问她姓名。 翠衣少女笑眯眯地道:“弟子姓迟叫云姑,是谭五太爷座前最幼的弟子,今春才派来到七仙子这边服务,听五太爷说到师叔种种造化奇遇,真是羡极弟子了。” 杜铁池知她所说的谭五太爷,便是七子中行五的“赤松子”谭悟。 面前这个翠衣姑娘,看上去年岁甚幼,只以为她是新进门不久的第三代弟子,却不知较诸先时所见的杜燕、齐云儿还长一辈,倒是看不出来。 他原想与对方谈些这里近况,因怕徐雷久候,遂即点头作别,径自来到了听涛阁。 那听涛阁建筑在断崖之巅,面对着一片云海及对崖千仞峭壁,确实够壮观的。杜铁池来到之时,但见巨阁内陈设雅致,四面轩窗齐开,正中设有一具白铜古鼎,自其内散出袅袅轻烟,整个阁楼内感染着一种若有似无的淡淡清香,令人神清智爽。 杜铁池只道徐雷在内,哪里知道整个阁楼内空空如也,并无一人。这阁楼上除了一些淡雅的陈设之外,另有一具高座大蒲团放置正中,四面轩窗配有特制的竹帘子,光度不晦不明,恰到好处,对崖深处虽是瀑布倒挂,只是若不留神,却难以听见其声,这样久久却形成一种自然的旋律,更有镇定归思之功。 有一只灵禽伫立窗前,正偏头向这边望着,竟是一只全身黑羽,如同墨染过一般的巨鹤,所谓“千年黑,万年白”,那是指一般禽兽,鹤羽有的生来即是白色,故不在此列,但是全身黑羽的黑鹤,倒是不多见,想来这一只必系蓝仙子调教豢养多年的灵禽了。 杜铁池先行走向窗前,向外观望了一眼,忽然一道极其刺眼的霞光,直向着自己面前飞来。由于这片光华来得过于突然,杜铁池在心里毫无防备的情况之下,禁不住吃了一惊。 这本是出乎意料之外的一个险招,杜铁池猝惊之下,简直分不清是什么玩意儿。那真是快到了极点。 杜铁池一看之下,才见眼前光华之中,现出了一个头生双角,面若重枣的赤身怪人,手上拿着一柄雪花巨斧,貌相极见狰狞。 盖因为此乃昆仑七子修真之处,杜铁池决计也不会想到,竟然会有人图谋对已不利,加以这怪人的忽然出现,简直难以分辨得出他到底是友是敌? 一惊之下,杜铁他还来不及有所反应,眼前光中这人已霍地扬起了手中巨斧,直向着他当面猛力直劈了下来,其势绝快,有如电似的闪出了一道奇光。 也就在这一霎,只听得一人大声道:“恩人小心!”紧接着一片红光,直由斜刺里闪出,电闪似的直向着光中所现身的怪人身上卷了过去。 光中怪人似乎万万没有料到有此一着,一时大为惊心,手中巨斧原己向杜铁池身上挥出,目睹此情况,竟然再也顾不得伤人,嘴里怪叫一声,在空中一个倒翻之势,来得快,去得也快,直向断崖坠落下去。 饶是如此,亦为斜刺里所闪出的大片红光在身上扫中了一下,只痛得他“哇哇”地一阵怪叫。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此一霎,那一只伫立窗前的黑羽仙鹤,似乎认为有机可来了,嘴里“呱呱”一声,倏地展开双翅,箭矢似地直向着对方怪人脸上啄去。 这一切发生得极为快捷,总共是弹指间的事。 眼看着那个怪人来而复去,其势如风,虽说在红光与黑鹤两相夹击之下,却依然没有凑巧,刹那间,已失去了他的踪影。 即见面前红光闪处,现出了徐雷高大的身影。 窗前黑影闪动,那只黑羽大鹤亦复向而后还,只是绕空低飞,连连鸣叫不已。 双方乍见之下,杜铁池才似松了口气道:“原来是你,吓了我一跳!” 徐雷口呼恩人,见面之后叹息一声道:“恩人要是迟来片刻,保不住那怪物已落在我的手中,也算为飞花宫主人去了却一桩心事。” 杜铁池不知问故。 徐雷微微一笑,才道:“恩人有所不知,原来这里山下冰泊之中,蛰伏着一条千年怪蟒。据蓝仙子说,此蟒年久通灵,且能变幻人形,蓝仙子有擒伏之意。无如它机警得很,心知这里主人连同昆仑各人,都是道力高深之人,平素深居穴底,不敢轻出,以蓝仙子道法,竟然三次深入穴底想诱擒于它,都被它事先察知,溜向别处,乃得扑空,你道它厉不厉害”? 杜铁池不禁奇怪地道: “既然如此,怎么会被你一来就诱了出来” “恩人不知,这也是蓝仙子的巧计安排,想不到这畜生如此精灵,依然会被它逃了。” 一面说,徐雷笑嘻嘻地看向杜铁池道:“恩人此番总算劫难度过了,眼前就会大好啦! 方才桑真人尚在谈起,他原想与恩人见上一面,已经候了多时,只是临时接到吴仙子飞书相召,又匆匆地去了。” 杜铁池摇头苦笑道:“我最近连生事端,连带着各位前辈对我频频关注,说来实在惭愧,但愿这是最后一次就好了。” 想想他却又难以置信地摇摇头,他想到了雷姑婆,只怕还不会与自己干休,另外由于秦冰的得救,很可能也开罪了传说中的两个老怪物——寒谷二老。如果这些人都将陆续向他寻仇,那么未来的日子肯定是不会好过的了。 这么一想之下,他实在也就高兴不起来了。 二人又说了一些别后经过,从徐雷嘴里,杜铁池悉知梁莹莹已然返回雁荡山。想起了莹莹,他真恨不能马上飞向雁荡与她见上一面,共诉衷曲,无如他自前世道力渐次恢复之后,人已大有转变,自己既为七修门道统传人,一切言行举止,便不能十分随便,况乎莹莹与他经历三世情劫,此生虽又相聚,行为自应更有所约束,以免再蹈覆辙,害己害人。 杜铁池有见于此,焉能不有所警惕,乃得把一腔思念之情强行压制住。 徐雷遂即问到他此行遇难的经过,杜铁池少不免从头至尾又为他说了一遍,只听得徐雷连声惊骇地道:“恩人提到的这几个人,我都知道,尤其是那个妖尸朱申,昔年的所作所为,简直骇人听闻,我尚在奇怪,何以此次复出,一直都没有听见有关他的消息,原来他是被伏魔道长收回炼魂谷去了。” 杜铁池遂又问及石水之事。 徐雷道:“有关石水之事,我倒也知道一点,以前也曾与他有过数面之缘。此人秉性刚健,精于地行之术,法力高深,只因为贪太行山地心藏宝,不惜行法引发了地火,乃至造成了一场浩劫,死伤人畜无数——这也就是他为什么会沦落到太阴十三极,日受炼魂之苦的道理了。想不到他竟然能力争上游,炼成正果,确是难能可贵了。” 正说话间,忽听阁外传来一声女子的笑声,又道:“二位道友小别重逢,可容得局外人也插上一脚吗?” 杜铁池听出声音,乃向徐雷道:“蓝仙子来了。” 二人忙即站起,即见眼前青霞连闪,面前已现出了一对玉洁冰清,绮年玉貌的年轻道姑。二女一个衣绿一个衣紫,全身上下道气盎然,二人俱都认得,正是此间主人“巧云仙子”崔玫与“飞花仙子”蓝宛莹,二人连袂而至,倒是没有想到。 当下杜、徐二人忙自起身行礼。 崔、蓝二仙子各自回礼。 崔玫含笑道:“二位道友不必客气,请坐下说话吧。” 虽然二女鉴于七修真人之辈份,不敢以长辈自居,杜铁池却也仍以前辈尊之。 徐雷虽说是修炼有年,与七子勉强可以称得上同辈,却由于七子之正统身份,以及在群仙中之杰出地位,亦不敢以同辈视之,谈话称呼上,尤见尊敬。 双方落座之后,崔仙子微笑道:“杜道友此番脱险归来,可喜可贺,此刻看来道貌岸然,想必功力已大有增进了。” 杜铁池道:“仙子过奖了,这一次要不是蓝仙子仗义援手,后果尚是难料。” 蓝宛莹一笑道:“吉人自有天相,一切都是天意,经过此一难后,道友功力当是大有长进了,方才谭五哥还在说,他无意之间在点苍发现了一座古仙人洞府,现为几个无聊人物所盘踞,谭五哥说那洞府内隐霞光,外霁日月,未来必定大为昌盛,他因此还起了一卦,算出日内当有明主履临,道友乃是福人,很可能这一遇合便将应在你的身上哩!” 杜铁池心中正自思索着此番返回之后,不知盘踞哪里,聆听之下,不由心里一动,便留了心,当下便详细地问明了地方,放在心里。 蓝仙子目光一扫徐雷,微笑道:“怎么,那畜牲又被它逃脱了吗?” 徐雷看了杜铁池一眼,道:“这个畜牲,实在过于精灵,方才杜恩人还差一点为它误伤,看来有此一惊,再要捉它便更难了。” 蓝仙子道:“那倒也不见得,这畜牲在此蛰伏,已近千年,有我在这里,它万般无奈,如今已不甘心再为蛰伏,今日既已现了原形,肆无忌惮,这一二日之内,料必还有意图,到时看它还往哪里走?” “巧云仙子”崔玫聆听之下。遂即由位子上站起,慢慢走向窗前,居高临下地注视了一阵。 蓝仙子笑道:“对了,四姐,你看看吧。” 崔玫凝视了一刻,两只纤纤玉手连连接动,遂即张开来,即见由其掌心里射出一道白茫茫的雾光,直向着断崖涧底射落而下。 杜铁池与徐雷俱己看出,眼前崔玫所施展的,乃是她本身所练的“元炁真气”,非比寻常。 果然,这道白茫茫气体,透过崔玫掌心,一经注入涧下,耳边上即听得自涧底传过来一阵水的沸腾之声,旅见茫茫雾海里,升起了一片五色霞光。 崔玫所发出的茫茫雾气,这时也即迅速地扩散开来,向着升起的五色霞光强压下来,两下里来回抗衡了一阵,那片五色霞光,便似不敌又缩了回去,只是呼呼水响之声较前更大,历久而不歇。 忽然自渊底冒起了一根百十丈高下的水柱子,透过天光,似可见那道透明的水柱子里有条五彩光泽的虹影,闪了一闪,遂即又降落渊底。 崔玫右手轻收,把先时所放出的白气收回,一面含笑向蓝仙子道:“你说得不错,这畜牲已不甘雌服,只怕日内就将要生事,倒要防它一防呢。” 蓝仙子道:“我早已有万全准备,它不出来则已,出来之后,再想回去,可就万难了。” 崔玫微笑道:“这畜牲潜伏多年,未敢出来,倒也难得,你总要给它一个自新之机,可不要过份难为了它。” “那可就要看这畜牲居心如何了。”蓝宛莹目光向着杜、徐二人瞟了一眼:“二位道友来得倒正是时候,说不定尚可助我一臂之力,等到擒到了这个畜牲,我可要好好地谢谢你们。” 杜铁池道:“仙子关照,敢不从命,只是有关这个怪物的一切详情,尚请多作说明。” 他遂即想起方才与那怪物初相乍见时,险些为其所乘而着了毒手,不免犹有余悸,乃把那怪物之形相向蓝仙子形容了一遍。 蓝宛莹像似面色一惊,冷笑一声,看向崔攻道:“你看怎么样,我就知道这个畜牲一定有恃无恐,否则万不会这么大胆,这么看来,昆仑上人当年藏置的两件东西,一定到了他的手上,莫怪乎它竟敢向杜道友出了手。” 崔玫点头道:“听起来确实很像是昆仑上人的‘五丁飞花神斧’,大概它虽有此物,却不识用法,否则要想擒它,可就要费一番大事了。” 徐雷原本在一旁静听,听到这里,忽然忍不住道:“二位仙子所说的莫非是传说中遗失已久的昆仑二宝之一的‘飞花神斧’吗?” 崔玫点点头,微笑道,“徐道友对于敝门中旧事,倒也知道颇清楚,我们现在所说的,正是此宝,我们七兄妹自入昆仑以来,为找寻这位前古真人所藏二宝,差一点把山都要翻了过来,依然没有着落,却是怎么也没有想到,竟然会落在了这个畜牲手上,真正是令人大出意外了。” 蓝宛莹转向杜铁池道:“道友可还记得那柄斧头的模样吗?” 杜铁池想了一下,由于当时事发突然,只记得那怪物手持一斧,形象甚似古雅,当时只记得斧面巨大,除此之外,并不见什么特殊之处,故乃据此而告。 蓝宛莹向崔玫道:“四姐你看呢,如果这柄飞花神斧已为怪物所得,保不住那眷‘心兰真经’也在它手里呢!” “这是一定的。”崔玫点头道:“这两样东西是放在一起的,既然五丁飞花神斧在它的手上,那卷心兰真经,必然也在它的手里了,只是你大可放心,这畜牲即使得到了这卷东西,也难以理解贯通。” 蓝宛莹点点头道:“这是当然的。不过如果假以时日,等到它有了道家入门根基,便能参习,那时候再想擒捉它可就得大费周章了,如果这厮以此为恶,真不知其结果又将如何?” 崔玫一笑道:“你一向为人机灵,想不到这一次竟然也会疏忽,听任这个孽畜在你眼皮子底下成了气候,要是被它逃了,看你怎么向大哥交代?” 蓝宛莹脸色微微一红,笑了笑没有说话,原来她生性最是要强,在十几个兄妹之中,惟有她与“墨云子”盖空最是嫉恶如仇,崔玫虽是一句玩笑话,在她认为却是脸上无光,当时嘴里虽然没有说什么,内心却打定着擒获潭底怪物的决心。 “巧云仙子”崔玫是深深了解蓝宛莹的个性的,当时话声出口,见她沉吟不语,心里一动,深悔失言。 她平素与蓝宛莹私交最称相好,几乎无话不谈,原来昆仑七子之中,蓝宛莹在未成道之前魔业最重,即以她与秦冰之一段恋情而论,即阻挠她功业百十年之久,正因为如此,各位师兄对她也最为关怀,如今总算功业有成,只是她生性好动,每每喜抱打不平,因而结怨四方,树立了不少强敌,每每事发不测,这便使其他六人不得不格外为她担心,暗中提防不已。” 即以目前之情形,秦冰冰下还魂,似乎对宛莹犹未死心,偏偏近在咫尺,未来发展,到底如何,却不能不令人悬心。 双方又谈了几句闲话,因为还有一些别的事,崔玫遂即向杜铁池、徐雷二人告辞。 临行之前,她遂向杜铁池道:“有关点苍山那座古仙人洞府之事,道友倒不可失之交臂,依我之见,事不宜迟,这两天就应该前往一探,免得为别人所乘,岂不可惜。” 说到这里,她微一沉吟,又道:“这样吧,我等一下就会见着谭五弟,等我问清了那座洞府在什么地方,再飞书转告你吧。” 杜铁池道了谢,崔玫随又向蓝宛莹道:“喂,我刚才是跟你说着玩儿的,你可别操之过急了,须知道那个畜牲手里既有昆仑真人所留下的飞花神斧,保不住把它逼急了,也许会惹下祸端,坏了我们的大事,可就不划算了……” 蓝宛莹哈哈一笑道:“四姐你放心走你的吧,这件事既然交给我了,我自有道理。” 崔玫笑道:“好好……我不过说说罢了。”当下向各人微微颔首,手势略举,一片霞光闪过,已消失无踪。 各人落座之后,蓝宛莹遂向杜徐二人含笑道:“二位道友在此不要拘束,可以随意四处走走,我这里设有丹室多处,二位可以自行选择,如有所需,尽管招呼这里弟子就是。” 二人告了扰,蓝仙子遂即站起来道:“你们俩人小别重逢,多谈谈吧,我这就到对面的山上看看去。” 说罢举手作别,一片霞光闪过,己自无踪。 徐雷微笑道:“外面传说昆仑七子为人托大,种种不尽情理之处,今日一见,显然大非如此,这位蓝仙子便热情得很。恩人一上来便托庇于她,实在得力匪浅,只是……” 说到这里,下面的话没有出口。 杜铁池奇怪地道:“徐兄怎么不说下去?莫非是我的劫难又来了?” 徐雷摇摇头,含笑道:“恩人不必误会,经过连番劫难,恩人都能化险为夷,余下已不足为害,无非有惊无险而已,可以不必担心,我因在雁荡闲来无事,参悟出一门旁门异术,以之鉴人,颇能预测吉凶……” 说到这里,声音忽然放低,恩忖了一下道:“但愿我这一次猜错了!” 杜铁池忽然心里一动,注视着他道:“你是说篮仙子她莫非还有什么……” 徐雷微微点了一下头道:“蓝仙子双颊绯红,飞星出鬓,只怕她眼前就有一步情劫……” “哦!”杜铁池一怔,心里情不自禁地就想到了秦冰。 徐雷却又莞尔一笑,摇摇头道:“以她功力,目前已在天仙之份,岂会再蹈此情劫?诚是令人百思而不得其解了。” 杜铁池也摇摇头道:“徐兄你看错了,此事万万不会再发生……倒是那位秦冰前辈境遇甚怜,我倒觉得过去百年来,蓝仙子一任他呻吟冰榻,未加援手,未免有些不尽情理……自然个中细微情节,却非你我局外人所能洞悉了解的了。” 徐雷摇摇头道:“恩人你有所不知,这件事是插手不得的……蓝仙子当年为秦真人拖累至深,差一点坏了大事,若非是银眉前辈与其他各子全力接应,后果真是难以预料。其实蓝仙子对秦真人并非无情,只是盱衡大局,不得不如此罢了。” 说话之间,但见对山光华频闪,似是蓝宛莹遥立山巅,有所施展,隐约之间又复不见。 二人猜知必是蓝仙子在附近行施仙法部署,惟恐那潭底怪物为乱或者伺机逃脱,他二人虽不十分清楚那潭底怪物,到底伎俩如何,只是既然深伏千年,又能盗得前古仙人所留存的两件异宝,自然是非比寻常,却也不可过于轻视,蓝宛莹既然面邀二人到时助其一臂之力,少不得也应尽力报效了。 是时,天光渐暗,整个昆仑隐约笼罩在一片初夜的景像之中。 徐雷因怕那潭底怪物漏网,决心就在听涛阁坐镇不去,二人小谈一刻之后,徐雷即择中而坐,盘膝不语。 杜铁池不欲干扰他的用功,遂即信步踱出楼外,只见两行修柏在初夜朦胧的天色下,更似有一种说不出的静美意态。诺大的院落里,竟是看不见一个人影。这个时辰正当晚课,料必飞花宫各弟子,俱都在潜行用功,是以不见人迹。 他信步走向崖头,只觉得当前风势甚大,云雾被吹得滚滚而逝,不过在霎时之间,竟然像换了个天地一般。 山居无论昼夜都要较平地来得快,说一声天黑,立刻天昏地暗,不过霎时之间,已笼罩在黑暗之中。 杜铁池在崖前观望了一刻云海,已是星斗满天。 按照道家“食气”之说,此刻是运行之时,旨在养性炼气,所谓六气者——阴、阳、风、雨、晦、明,即“春食朝霞,朝霞者,日始欲出之赤黄气也。秋食沦阴,沦阴者,日没后赤黄之气也。北方夜半气也。夏食正阳,正阳者,南方日中气也,加以天地玄黄之气,是为六气。” 以上吞食六气,为道家不可废置之圭臬,依法练之,对修道人大有裨益。 此刻正是餐食“沦阴”气息之最佳时机,即在似黑又明的一霎之间,自西方极天之处,滚动出大片黄色气机,一入大地,遍洒如夜露甘霖。 杜铁池早已蓄好势子,遂即鼓动下腹,作深呼吸状,面向西方吐纳起来。三数次之后,己是淋漓尽致,精神大为振奋,就在这一霎,有一道极为细微的灰白光华,自空中闪过,直向着后岭坠落下去。 如果不注意,或是不加深思,对于这细微的一丝异态,很容易忽略过去。 然而杜铁池却未曾等闲视之。 尤其是这线光华降落于昆仑后山,更使他为之一惊。他深知昆仑门下剑遁多为青、白光华,七子本身,多为金色光华,似眼前这般灰白光华,显然不是昆仑门下,而来人竟然能将遁光隐蔽得如此微弱,又显然绝非寻常之辈了。 杜铁池既然有所发现,便不能置身事外,当下略一迟疑,遂即驾起剑遁,直向后山飞去。 这时天色已黑,由于后岭积雪甚多,加以天上星月的映衬,看过去一片雪白,嗖嗖寒风贴地吹袭着,冷入骨髓。 杜铁池知道自己七修剑光过于显眼,是以一登后山即行早早将遁光收起。 眼前是大片树林,积以白雪,看上去就像是游牧民族野宿的帐幕,冷风袭过来,发出像呼哨那般的啸声,四野萧萧,却是看不见一些异态。 杜铁池静静观察了一刻,随即举步前行。 这里虽然是不属于昆仑七子门户所在,但咫尺之距,依然平日惯例,也是不允许外人窥伺登临的。 杜铁池实在说倒也无忧于昆仑门安危,只是系出于好奇,倒要看看这个行踪诡异者为何许人也。他此刻不便施展遁术,惟恐惊动了来人,当下提着气息,踏着雪面,轻轻前进,直向眼前那片森林步入。 哪里知道,他的一切,竟然全在对方观察之中。杜铁池方自深入,耳听得当前传过来一声阴森地冷笑,道:“你是干什么的?赏雪?” 这才使他忽然注意到,敢情就在一棵雪松之下,端端正正地坐着一个形容苍老,背部隆起的瘦削老人。 这人肤色黯黑,身上穿着一袭黑袍,人又背树而坐,如非特别留意,简直看他不出。他虽然倚树而坐,却绝非意在赏雪,更谈不上什么诗情画意,一双鸟爪也似的瘦手上,捧持着一个碗口大小的水晶圆球,似乎原本正在观察着什么,忽然发觉到杜铁池的来到,脸上显示着诡异的神色。 杜铁池一惊之下,发觉到了对方这个人,故持镇定地冷冷一笑道:“这话正是我要问你的,你倒反而问起我来了。此乃昆仑门坐镇之处,你是来寻人的吗?” 驼背老人一双闪烁着精光的眸子,在杜铁池说话之时,频频在他身上转动不己,聆听之下,一面将手上明珠揣入怀里,遂即由地上站起来。 “哼哼,这倒是奇了!” 驼背老人一面迈着八字步,由里面步出来,在距离杜铁池身前丈许左右站住,一双八字眉耷拉着,冷冷地道:“怎么,昆仑的坐镇之处,旁人就不能来了?听你的口气,大概你也是昆仑门中的吧?失敬,失敬!” 嘴里一面说着,驼背老人探出了鸟爪似的一双怪手拱了一拱,一双三角怪眼里满是疑惑。 杜铁池近看对方这个驼背老人,越觉其貌相怪异,周身上下围绕着一种奇异的气质,大异于一般修道者,却是他前所未见,不免心里大存警惕。 所谓“仙风道骨”“道貌岸然”……即说明一个修习道法的人,皆具有一种超乎常人的气质,即使在初初一见的当儿,也能使人有所体会。眼前这个驼背老人给杜铁池的感触,却使得他大为骇异,一时真有点摸不清对方的家数门路。 心里这么想,杜铁池沉着地道:“你猜错了,我并不是昆仑门下,不过与七位前辈交在道义,在此客居而已,道友你大号怎么称呼?来此有何贵干?” 驼背老人一听他并非昆仑门下,心里略见轻松,然而却依然对他存有戒心。他经验老到,阅人无数,观诸杜铁池之仙风道骨,显然绝非寻常之辈,这就使他一上来不敢掉以轻心。 “阁下既以礼见问,贫道便据实相告,哼!” 驼背老人一只手轻轻抬起,捋着他下巴上的一绺短须,须色焦黄焦黄,如同抹上了一层黄颜色一般。 “即使老夫说出来,阁下也未必知道。”虽然这样,他仍然说出:“老夫姓康名淮,来自苍前山之红木岭……阁下可曾听过这么一处所在吗。” 杜铁池对于“康淮”这个名字,确信不曾听过,只是“红木岭”这三个字在他记忆里,却并不陌生。 驼背老人康淮一笑道:“如何?我就知道你没有听过。” 怪笑一声,他遂即又接下道:“老夫还有个浑号,人称‘黄面无常’,阁下可曾听过?” 杜铁池摇摇头:“没有听说过。” 驼背老人嘿嘿冷笑道:“这都不要紧,我不妨告诉你,我此次出山,是奉命行事,找寻一位失散多年的朋友,倒是巧得很,遇见了你,也许阁下说不定可以帮我一个小忙,指引一条明路,老夫就感激不尽了。” 杜铁池心里一动,沉住气道:“这就不敢当了,道友要找的是哪一个?” “黄面无常”康淮一双三角眼频眨,道:“这人名叫秦冰,阁下可曾听过?” 杜铁池终于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心里大为吃惊,只是表面上却丝毫也不曾现出异态。 聆听之下,他摇摇头道:“没有听说过。” 康淮道:“这个人是个非常狡猾的人,我知道他就藏在这里,他还没有死!” 杜铁池有意试探地问:“他受了很重的伤。” “那是一定的……只是……他却没有死……” “你为什么以为这个人会藏在这里呢?” “这个……”康淮冷笑了一声道:“既然你不知道,也就不必多问了,阁下请自便吧。” 杜铁池还想再问清楚一些,却有些碍于出口,康淮说完话,便向林内步去。 自从这人说出是来自红木岭,杜铁池己猜出了一个大概,想到极可能是为寒谷二老所差遣。虽然他并不认识这两个老人,可是却听到一些有关这两个老怪物的传说,悉知是当今天下最最难以招惹的两个厉害人物。 杜铁池曾由秦冰嘴里知道了一些有关于他与寒谷二老结仇的经过,自然,秦冰之所以落得如今这番下场,也全为这两个老怪物所赐,想不到在垂死之余,对方两个怪物仍然放不过他,找到了昆仑山。 虽然到目前为止,杜铁池还不能确知这个康淮是否即为寒谷二老所差遣,以及找寻秦冰的真正意图,但是由其举止言行上看来,显然他找寻秦冰,绝对是不怀好意,这一点几乎可以认定。 眼前康淮向林内步入,杜铁池正好即时抽身。 然而,他却也想到了对方的居心叵测,是以暂时没有移动,果然康淮去而复返,却没有想到杜铁池仍然站在原处未去,倒使他微微一怔。 “阁下还在这里?幸会,幸会……” 一面说,他遂即掉身,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杜铁池见他两只手上状如前样地捧持着一个水晶球,却由那晶球里电似地射出了一道奇光,怪的是这道光华照射之处,无论是树木土石,一律都为之透射而过,其情况一如阳光透射入水,一切内藏物无不巨细分明地呈现眼底。 “黄面无常”康淮双手拿着这晶球,一路东瞧西瞧地直向林内步入,杜铁池却吃惊不小,虽然他确知秦冰藏身之处与这里还有一段距离,可是如果康淮一直保持这种观察的状况探索下去,秦冰最终将被发现,亦不过是迟早的事。 杜铁池原来并没有打算立刻与秦冰见面,可是现在情况特别,他却是非得尽快见着他了。 他如今功力道术俱在快速恢复之中,显然已不同于往日,当下默念隐身口诀,顷刻之间全身便消失于无形之间,遂即快速向秦冰藏身之处遁去。 前文曾述及,秦冰藏身之处,乃在一片石林之下。杜铁池借无影遁法,一路潜行而至。 他这里身形方自降下,耳边便听见一人声音道:“恭喜道友终于脱险回来!” 声如蚊鸣,但听来却十分清晰。 杜铁池先还一愣,紧接着他立刻听出了正是秦冰的声音,想不到自己隐形而来,依然未能瞒过对方的观察,当下立刻现出身形。 他身形方自现出来,只觉得足下有一股奇大的力量将自己身子托住,身边上即听得泰冰的声音道:“请!” 紧接着身形猝转,眼前一暗复明,此身已来到了秦冰所处身的地下冰室之内。即见秦冰身形半倚在冰壁之上,虽然看上去两腮消瘦,依然憔悴,只是较之数日前已大有不同。 “小友你此番回来,看上去已大为不同,想是德业已大有增长,可喜可贺。”秦冰在冰榻上说着,一面拱手为礼。 杜铁池道,“前辈过奖了,倒是前辈如今看来较前几天好多了。” 秦冰苦笑了一下,摇头道:“我还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了……小道友请坐下说话!” 杜铁池这才想起道:“前辈可认得一个叫‘黄面无常’康淮的人吗?” 秦冰一惊道:“小友说的是红木岭的那个康淮。” “也许是吧!” “他……在哪里?” 由神色上看来,秦冰显然吃惊不小。 “这就是我来看前辈的理由。”杜铁池道:“这个人就在昆仑后岭,只怕就要来到了。” 话声才住,即见秦冰神色微异,像是忽然在凝神静听着什么,一面点点头道:“你说的不错,果然是有人来了,且看是什么人吧?” 说完右手突然指起,挥了一挥,即见自他袖管之内飞出了一片虹霓,直向着冰壁上袭去,立刻溅出了一片强烈的光雨。 杜钦池不明所以,猝然见状,由不住吃了一惊,即见这阵子光雨之后,壁面上顿时就像是开了一面透明的窗户一般,由此而观,简直洞若观火,眼前所显示的外界景像历历在目,有如亲身经历一般。 由是,先时所现身的那个“黄面无常”康淮便自然地现诸画面。 杜铁池点点头道:“这就是他了。” 秦冰注视了一刻,苍白的脸上现出了一种冷峻,似有无限愤怒,却又掩不住内心惊悸,毕竟这个人所代表的影像在他内心曾留下了深刻的创伤,那不是轻而易举所能够揩抹掉的。 “不错……就是他……”秦冰紧紧地咬了一下手:“寒谷二老的两名勾魂使者之一。” 他二人固然在观看岭上的康淮,康淮又何尝放过了他们? 只是他双手捧着那个晶球,由晶球里爆射出一道白光,照向地面,状如前样地继续搜索着。 秦冰冷冷一笑道:“看来这厮已然知道我藏身在这附近,他这地仪神珠,乃是来自寒谷二老,很是微妙,倒不可不防上一防!” 一面说一面欠身直坐而起,双手连连搓动不已。虽然他所作看来只是一些简单的动作,在他已是十分吃力,频频喘息不已。 紧接着,即由他搓动扬起的掌心里飞射出一片淡淡轻烟,这片烟雾一经离开他手掌掌心,遂即形成了一层帐幕,将整个冰室笼罩起来。 如此,秦冰却已经吃受不住了,鼻子呻吟一声,身子由不住倒向冰榻之上,频频喘息不已。 这时即从画面上看到康淮手捧着晶球,一路向这边行来。杜铁池心中不由得颇为紧张,生怕为对方看破了形藏。只见康淮一路行走过来,中途毫无逗留,待到当头之上,忽然站住了不动。 冰榻上的秦冰喘息道:“他已经起了疑心……只怕这点障眼法瞒他不过。” 杜铁池听他这么说,心里也颇为紧张,当下暗自戒备着,只待对方一旦发觉,向自己二人出手时,便出手还击,不致于为他所伤。 秦冰神态显得不再安宁,只向着杜铁池频频苦笑不已,那是因为他想到了纵然剪除了眼前的康淮,也难望能逃开寒谷二老的纠缠,对方既然已经疑心到自己藏身于此,往后便很难逃开。 “黄面无常”康淮在上面观望了一刻之后,却又似无所发现,终于缓缓向一边离开。 二人在壁上所显示的画面上观看了一刻,直到康淮消失之后,才移开了目光。 秦冰由于长时间的凝聚功力,早已现出不支,康淮方一消失,他即刻现出了疲倦神态,向着杜铁池苦笑了一下,似乎在自嘲自己的无能。 杜铁池目睹他如此神态,心里不禁大生同情,当下叹息了一声,摇头不语。 秦冰闭目调息了一刻之后,才注视向杜铁池轻叹一声道:“唉!我的遭遇,道友你都看了……这就是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有时候,即使你一心向道,却也不由你有所偏差,一失足便为千古之恨,……道友你宜切实记住,以为前车之鉴!” 杜铁池虽知他与蓝宛莹有过一段伤心之恋,却是不知其间之详细经过,这段情他们双方既然都无意继续,自己也就不必再提起,免得平白增人伤感,于事无益。此刻秦冰这几句话,自然是有感而发,倒不知他是因何而指了。眼前自然不是谈论这些话的时候。 杜铁池担心,若是寒谷二老可能寻到,那就不堪设想了。 “方才那个姓康的,前辈以前与他也有过过节不成?” “岂止有过节!”秦冰冷冷道:“他与我堪称仇深似海,只可恨我此时功力不济,要不然我岂容他从容离开。” 话声方歇,只听得透过石壁传来一声阴森地笑,道:“倒不是你容不容我,而是我容不容你了,秦老儿,你果然藏在这里,这一次看你怎么再逃开本真人的手掌心了。” 话声出口,只觉得眼前一阵惊天动地的大震,整个冰室起了一阵子剧烈的摇动,简直仿佛要倒塌了下来。 杜铁池由对方声音立刻判断出是那个“黄面无常”康淮去而复还,心里一急正待有所施展,却只见冰榻上的秦冰向他摇头示意,似乎在暗示要他不要轻易出手。 遂见他右手挥处,壁面上像是先前一样,重新又现出了一扇透明的窗户。先前见的“黄面无常”康淮果然去而复返,站立在一座石笋之上,双手捧着光华灿然的水晶球,正向下观望。 秦冰虽然重施故技,将冰室严密地封锁,但已无济于事,因为藏处早已为康淮勘察清楚,只见他仰天连声狂笑不已。 “秦老儿,这是白费心机,道爷既然找着了你的狐狸洞,还怕你逃得了吗?” 一面说时,只见他手指连连弹动不已,每弹一下即由其指甲上飞出一点火星,直落地层,由是发出了一声声震天价的霹雳。 杜铁池二人所藏身的地底冰室,虽赖有仙法防护,却也情势可危,在连番爆炸里,摇成一片,冰屑四溅纷飞,简直像是要塌了下来。 秦冰伤势原已极重,此番连惊带气,再加上刻骨的忿恨,一时更形严重。只见他直挺挺地睡在榻上,脸白如纸,圆瞪着两只眼,状如虚脱了一般。 杜铁池生怕他出了意外,当下走到他身边,伸出一只手,扣在他脉门上,只觉得入手冰冷,显然病势不轻。 “前辈你怎么了” 秦冰苦笑一下,摇摇头,用着极为低沉的声音道: “真不幸……我的旧疾……发作……” “我明白了,前辈不要说话,这一切都交给我吧!” 说话之间,但听得一阵轰轰爆炸声响,冰室摇成了一片,危在俄顷之间。 “……你走吧……这厮所发的是‘两极阴雷’……时间一长……” 杜铁池不等他说完,遂即止住了他的话头,道:“前辈不要多说,我都知道……都交给我吧,你只照顾自己,好好调息就是了。” 一面说一面运集功力,将一股内力缓缓注入秦冰身上,由于这股力道恰为秦冰所需,来得正是时候。 秦冰在承受之余,长长地哼了一声,似乎无限受用,眼睛睁了一睁,含蓄着无限感激之意,向着杜铁池看了一眼,遂即闭目不再言语。 杜铁池他原本是无意再插手多管闲事,奈何事情挤到这般田地,想抽手旁观也是不能,诚所谓无可奈何了。他功力已陆续恢复,只是一直没有施展而已,眼前情势迫人,想要有所藏拙也是不能了。当下一面思索着本门功力,用“四象定位”之术,在冰室内东南西北各指一下,随着他手指之处,即有细若游丝的金光闪了一下,这间冰室立刻停止了摇动。 睡在冰榻上的秦冰忽然睁开了眼睛,颇是惊讶地向着杜铁池看了一眼,微笑着点头示意,表示了他的嘉许之意。他似乎过于虚弱,这一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即听得外面“黄面无常”康淮冷笑道:“原来你这个小辈竟和姓秦的是一路的,你大概是活得不耐烦了。小辈,你出来,道爷有儿句话要问你!” 他这里话声方一出口,只觉得眼前霞光闪处,杜铁池已站在面前。 那“黄面无常”康淮由不住大吃了一惊。他先时虽看出杜铁池根骨异常,倒也并不十分在意,这时才忽然觉出敢情对方是有来头之人,心中着实吃惊不小,由不住向后面退了一步。 杜铁池注视着对方,冷笑道:“秦真人如今正在伤难之中,足下莫非定要乘虚而入,赶尽杀绝不成?” 康淮冷森森一笑道:“说得好……哼哼……这件事,岂是你能管得了的?刚才倒是我看走了眼,想不到你这小辈倒也有两下子。你叫什么名字?师承何人?趁早说出来,免得道爷火气头上误伤了你!” 杜铁池自一见面,即看不惯对方那一副趾高气扬,气焰熏天的样子,这时听他口气内心更不禁有气,只是他连经大故,早已磨练得不轻易动怒。 “哼,多谢你的好意吧!”杜铁池呐呐道:“我姓杜,乃是七修门嫡传弟子,与秦真人交在道义,这件事虽与我没有相干,可是既然遇见了,却不能袖手旁观,这件事既是寒谷二老与秦真人结怨于先,就请二老亲自来自行解决,道长你又何必迫人过甚!” “黄面无常”康淮面色极为狰狞地怪笑了一声:“好大的口气,哼哼,你口称是七修门下弟子……又能管得了哪个?……七修门自从掌门真人飞升之后,目前来从未听过还有你这个传人!姓杜的,就算你是七修真人的门下,你也管不了,哼哼……你还是听我良言相劝,赶快离开,不要管这件闲事……这件事你是万万管不了的!” 杜铁池道:“管不管得了是一回事,管不管是另一回事,这事我管定了!” “黄面无常”康淮一声怪笑道:“好!道爷好好劝你,你居然当作耳边风,今天倒要看看你有什么了不起的本事,竟然敢管这个闲事!给人家撑腰?” 话音出口,就见他右手指处,自袖子蓦地飞出一道黑色之光。这道光华出势奇特,一经出手即形成锁链似的一道长索,自空而下,陡地直向着杜铁池当头直落了下来。 杜铁池眼前是非出手不可了,那七修仙剑早已与他心灵相通,心念未动,一道长虹,匹练似地已自脱鞘而出,迎着空中的那道黑索,电似地绞了过去。 “黄面无常”康淮目睹之下,心里大吃一惊,再想收回哪里还来得及。 一时间,但见空中黑白两道光华交接之下,白光显然一上来即占了优势,长虹卷收之间,已将对方那道黑索紧束其间,紧接着一阵力绞,散下了一天火星,随即便是片碎的凡铁,坠落下来。 这道七修剑光,并不因此而止,在空中电似地一个疾转,直循着“黄面无常”康淮当头直落下来。 康淮想不到对方仙剑如此厉害,他原有两口飞剑在身,一时来不及施展即让对方坏了一件心爱的法宝,心里好不痛惜。 这时在对方飞剑威胁之下,哪里还顾忌到其他?右臂一沉,一道灰濛濛光华疾升而起,正与杜铁池下飞而来的七修仙剑迎在了一块,立时缠在了一起。 杜铁池一见对方这道剑光来势不弱,生恐自己飞剑吃亏,当下运功,一连向着空中仙剑指了两指,顿时白光大盛,康淮所放出的剑光,立时便现出了不支神态。 “黄面无常”康淮这一次学了乖,生恐仙剑不敌,不待败下阵来,立时将另一口飞剑也放了出来,随着他手扬处,飞出了一道血色红光,一出手,即向着对方七修剑光上绕去。 这么一来,便成了以二敌一之势,一红一灰两道光华迎着杜铁池的那道白光,只管在空中翻腾纠缠不已,一时却是难以分出高下。 “黄面无常”康淮恨声道:“小辈,我好言相劝,你居然不听,今天就叫你知道厉害,你既然要代姓秦的出头,那就先拿你开刀也是一样。” 说话之间,康淮已把用以探索的那个晶球收起来,取出了一口白骨作的骨环,嘴里念念有词,霍地向空中一抛。顷刻之间,空中像是打了一个闪电般的明亮。 杜铁池抬头看时,只见九具白骨骷髅,每一枚都约有车轮般大小,形成两丈方圆的一个圆圈,直向着杜铁池当头疾转盘旋不已。 令人吃惊地是,自这些骷髅所张开的巨大嘴里,喷出绿色魔火。双方距离老远,就已使得杜铁池感觉到灼人肌肤,威力当是可想而知。 眼看着九具骷髅,在一阵疾转之后,其势更为接近,随着灼灼逼人的绿色魔火之后,现场更散发出大量黄色烟雾,顷刻之间已将现场笼罩住。 杜铁池手里取出“破月三宝”之一的“两刹神珠”,正待施展,耳边上却听见秦冰的传声道:“道友注意,这厮的‘化尸毒瘴’厉害得紧,不可让它近身……” 聆听之下,杜铁池吃了一惊。 他早先由秦冰嘴里悉知寒谷二老的“化尸神光”厉害非常,此刻黄面无常所施展的“化尸毒瘴”,虽非同样物什,却有雷同之处。心念方动,鼻子里已嗅到了一种异味,初嗅之一刹,似有一种异香,由不住心旌为之大大摇动了一下,这才知道不妙,忙不迭即止住了呼吸。 然而,虽说如此,这一嗅之害,却也大是可观。 杜铁池当时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眼前金星乱冒,差一点倒了下去。 他又哪里知道,眼前黄面无常康淮所施展的“化尸毒瘴”,虽不若寒谷二老的“化尸神光”那么厉害,却也是非比寻常,以眼前情况而论,差一点道行的人,只要吸上这么一点,也会全身瘫痪,一时三刻之内全身化为脓血而亡。 杜铁池一来道基深厚,再一方面因他服食过旷世难逢的“灵石仙液”,整个体质皆有了变化,算得上有脱骨换胎之妙。 有了这双重原因,才使他兔于眼前这一大难。 虽然如此,他却也难以当受得住,在一阵天旋地转里,手上的两刹神珠已出手,化为红紫两道耀目奇光,风扇般地旋转升起。 眼前黄光惨雾,吃前者旋光一绞,顿时四下飞散开来,杜铁池却是再也挺受不住,身子晃了一晃,终于坐了下来。 虽然如此,他头脑却依然还能保持清醒,自己知道已经为对方化尸毒瘴所中(暂时不能有所施展,只宜运功调息,设法将毒气逼出体外才是上策。 这么想着,他遂即排除杂思,只管抱元守一,运功调息,暂时不向对方出手。 “黄面无常”康淮先见对方身躯不稳,似以为自己所放出的毒瘴所中,心里不由大为惊喜,后来虽见对方出手法宝过于神奇,惟既然他中毒于先,便不愁他不倒毙当场,由是心里大为笃定。 哪里知道,情形并非这样。 杜铁池虽然面现不支地坐了下来,情形却显然并没有继续恶化。 “黄面无常”康淮心里拿不定,先自口发狂言,一声怪笑道:“小辈,你已为道爷毒瘴所中,如果没有道爷独门的特制解药所救,一时三刻之内便性命不保,化为脓血而亡,怎么你还真的要为那个姓秦的赔上一条性命不成?” 杜铁池耳中虽然听知一切,却不便回答,他知道毒瘴厉害,刻下为自己功力逼向丹田,如果一开口出声,保不定中气外泄,便难免中毒受害,是以闭口不发一言,却只把七修仙剑收回,只赖那颗两刹神珠所幻化的红紫旋光护住身体,不使对方魔焰毒烟再次攻入。 “黄面无常”康淮说了两遍,见对方不答,情形却并没有继续恶化,当下咬了咬牙,继续催动骷髅魔环,一时魔火毒烟充斥了整个山巅,奈何杜铁池赖以防身的那颗两刹神珠,却是神威无匹,虽然杜铁池并没有继续行法施展,却已是甚为了得,康淮施展的魔火毒烟一任何等猛烈,却是无论如何,连一点边儿也沾不上。 康淮这样猛攻了一阵,并未奏功。他原以为杜铁池既为毒瘴所中,万不能支,哪里想到,等了甚久之后,犹不见什么动静。他原思再施别样法宝向杜铁池进攻,忽然转念一想,顿时改了主意,身形电转了一下,化为一道赤焰扑向山巅石林之上。 他既然已经测知了秦冰藏身之处,杜铁池又为毒瘴所中,刻下动弹不得,眼前岂不是向秦冰出手的最佳时机吗? 原来这个“黄面无常”康淮跟随寒谷二老已有数百年之久,一身法力饶是可观,这门功力也是诡异莫测,当世罕见。 当下身形纵处,借助石遁之术。向地下隐去,便一径向着秦冰藏身之处潜来。 对于秦冰来说,此一刻也实在是尴尬之极,他的观察极为敏锐,并非不知康淮向这边潜来,只是实在无力再行照顾,长叹一声,也只有静中观变了。 眼前红光一连闪了两闪,“黄面无常”康淮已现身眼前,却只见秦冰直睡冰榻之上,周身上下围绕着一层淡淡青霞,康淮虽然已稳操胜算,却也知道对方秦冰法力高深,鬼智多端,是以一上来还不敢十分造次,冷冷一笑,一双三角怪眼眨也不眨地向对方逼视着。 “秦冰,久别了,想不到你竟然还没有死……没别的事,奉了两位老祖宗的命令……你是聪明人,下面的话我也就用不着再多说了,你看着办吧!” “黄面无常”康淮为防对方有诈,话声出口,也学对方一样,放出一蓬内炁罡气,护住了全身上下,倒要看对方如何回答。 只见冰榻上的秦冰缓缓睁开双眼,用一种异样冷漠的目光向康淮注视着。 “康淮,你不过仗着红木岭两个老儿的势力,就敢如此横行,居然胆敢用化尸毒瘴,向人乱下毒手,那杜道友乃是前辈仙人七修真人的三世嫡传弟子……这一次你闯下大祸了。” 康淮怔了一怔,虽然杜铁池方才自认是七修门下,到底未经证实,现在秦冰也这么说,想来是不会错的了,果然如此,这个祸却是闯得不轻。转念一想,无非是因为秦冰而引起,不禁把一腔怨恨全都发泄在秦冰身上。他冷森森地笑了笑道:“这只怪他要为你这老儿强自出头,怪不得我,废话少说,秦冰,你这就跟我走吧,要是敢玩一点花样,可休怪我手下无情。” 秦冰聆听之下,似乎十分吃力地欠身坐起,一面气息喘喘地道:“这件事我已想过很久,与其在此冰室度日如年地挨着,过着不死不活的日子,倒不如寻个痛快,我就随你去见一见两个老儿,寻个了断,又便如何……只是我而今身体虚弱,行动不便……哼哼……如果你一定要我走,少不得要借助尊驾大力了。” “黄面无常”康淮见他这么说,心里大为高兴,他原以为对方无论如何也不会顺从,一场拼杀在所难免,却没有料到他竟是这么容易就答应了,如能生擒此人回去送交二老,不正是大功一件吗? 心里一乐,康淮表面上却故示沉着,冷冷地道:“这倒还像是两句人话,姓秦的,你可仔细着点,眼前你这条命全操在道爷我的手里,我要你活你便能活,要你死你便是有一百个也活不了……你要是有什么鬼主意,我劝你还是少施为妙!” 秦冰冷笑道:“你既然这么说,那就一切看着办吧——我也无能为力了!” 说时,病躯微伸,又缓缓地躺了下来。纵然是这么轻微的动作,在他作来却是吃力万分,嘴里频频喘息不已。 面前人影倏闪,康淮已站立榻边。他见眼前秦冰,的确是伤势严重,以他目前情况料难与自己匹敌,又惧他何来? “好吧,秦冰,此去红木岭,相隔千里,路途遥远,你打算怎么个走法。” “我已无能为力!”秦冰苦笑着摇摇头道:“自然由你携带同行了。” “不过,”秦冰紧接着又有气无力地道:“此去一路天风凛烈,即使赖尊驾托护,我也万难支持,只怕未到尊府之前,先已命丧黄泉……倒是有劳……尊驾一场了……” 短短的几句话,他却半天才陆续说出,衬着他微弱的神态,失神的眸子,真像是一句话接不上马上就要完蛋。 “黄面无常”康淮心里倒着实地为之吃了一惊,他好不容易找到了他。正可大大地在寒谷二老面前表功一番,可不愿意他这么死了。是以秦冰这么一说,倒是把他唬住了。当然,他所以期望秦冰不死,其中是有原因的。只是此刻却不便道出,对方先已心存警惕。 微微顿了一下,他冷笑道:“真有这么严重吗?哼哼……你不要用死来吓唬我,道爷可不吃这一套……” 秦冰看得清楚,对方虽然嘴里说不吃这一套,事实上的确还是吃这一套的。 “唉……”秦冰轻叹一声,冷冷一笑道:“既然这样,尊驾就看着办吧!” 说时,他干脆就闭上了双眼,不再答理康淮。 又过了一会儿,“黄面无常”康淮才哼了一声,道:“依你之意,要怎么个走法?” 秦冰缓缓睁开了眼睛道:“我此刻五内尽虚,中气已散,如要御空驾气,长时飞行,非得要暂时内继乾元不可,这一点你岂能不知?” 康淮点点头,沉思了一下,对方说的倒是实话,只是这么一来,自己却要拼耗不少元气,好在以自己的功力,两三天之内便可恢复,倒也不必在意。 “哼——好吧。”康淮冷冷地道:“我们这就走吧,这一去,你是不会再回来的了,有什么东西,却要随身带好了。” 秦冰苦笑着微微摇摇头道:“我还有什么东西……来吧,借点真气给我,多谢,多谢。” 说着,他缓缓探出了一只白皙瘦手,另一只手将袖子翻起,现出了曲池脉门。这副样子只等着黄面无常康淮以真气深注而入了。 康淮深知对方为二老的化尸神光所中,竟然不死,实属意外,这种情形也只宜藏身在气温极寒之境,才得苟保一时,不使伤势再发作,自己既要将他擒返红木岭,数千里长途飞行,出入大气层,颠簸奔波,只有以乾元内力暂时灌入对方身体,舍此一途,实在也别无良策了。 他哪里知道秦冰百十年冰室静居,练成了一门外界罕知的“冰魄寒禅”之功,端的厉害无比,可笑康淮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竟然没有想到凭着秦冰的声望与地位,何至于卑下到让自己的命运来听凭人家安排的地步,也是康淮昔日为恶多端,今日才有此报应。 当时聆听之下,康淮以为事在情理之中,竟然不疑有变,遂即于丹田之内提吸起一股真气,贯注于手掌之上,这才向前一步,探手直向着秦冰腕脉上抓去。 哪里知道,就在康淮的手掌,方自一抓上对方腕脉,尚还不待运力的当儿,先是一股极大的吸力,将他整个手掌吸住,紧接着一股寒流,冰电似地传了过来——以康淮之阅历,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可是到了这一刹,再想收手已来不及了。 只听见“砰”的一声轻震,一片血光,陡地自康淮身上喷了出来。 那真是奇异,难以想象的一刹。 为何?原因在于康淮内蓄的元罡暖和之气,猝然为秦冰的冰魄极寒气息攻入,这一暖一寒两种绝不能相容的气机,再加以自秦冰脉穴之内所传出的一股冰魄功力,乍然接触之下,猝然爆炸开来。 这一炸之威,甚是可观,“黄面无常”成了“血面无常”,非但如此,自颜面以下,小腹之上整整的上半个躯体全然炸碎开来。 事发骤然,以“黄面无常”康淮之老谋深算,竟然不曾料到会有此一手,一时之疏忽,却为他带来了无以弥补的杀身之祸。 随着这一声爆炸之后,紧接着是惨不忍睹的血肉横飞场面。 一股血光直由康淮残余的下半个身躯里冲天直起,透过千丈寒冰,直起当空。 秦冰焉能不知放过了对方元神的后果厉害,只是这一霎,在他施展出“冰魄寒禅”功力之后,已是再也提不出任何力道了,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康淮元神借助血遁之光脱逃而出。 “黄面无常”康淮元神,借助血遁之光一径冲开千丈冰层,带着一声凄厉的尖啸,方自腾空而起,活该他流年不利,命该如此,就在此一霎之间,平空里一蓬银丝,有如渔夫撒出的一张渔网,自斜刺里蓦地冲霄直起,只一下已将空中康淮元神网兜于其中。眼看着那面银丝细网乍然向后一收,已将网内康淮束了个紧,一任其在网内东西乱闯,休想能脱身而出,只急得在其中频频打转不已。 眼前金光乍闪,即现出个绮年玉貌的道姑,正是后山的主人,昆仑七子中的“飞花仙子”蓝宛莹。 那束在银网中的康淮元神,虽说是法身已毁,到底修为已久,元神已固,原可借血遁之术反回红木岭,恳请“寒谷二老”再为他另觅色身,行法复元,或是再生为人,虽说旷日费时,到底还有转生之机,这一霎为蓝仙子飞网擒住,哪能不焦急万分。 蓝仙子骈指在当空指了一指,那面飞网顷刻间自缩小了一些,同时间急速下降,就落在蓝仙子当头上方,只管频频转动不已。 “哪里来的妖道,胆敢在我昆仑山撒野,今天却是饶你不得!” 一面说,蓝仙子手指当空,眼看着那面银丝细网闪烁起一片刺眼银芒,只待向里一收,“黄面无常”康淮这条性命,无论如何便万难保住。 网内的康淮,一眼认出了对方女子,敢情竟是名震寰宇“昆仑七子”之一的“飞花仙子”蓝宛莹,久闻此女一向是嫉恶如仇,乃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自己此番出魂,不幸又落在她的手里,看来真是命当如此,万无幸理了。情急之间,偏偏又不能开口出声,只急得康淮频频叩头不已。 蓝宛莹冷冷一笑,注视着光网之内的康淮元神道:“哼,你只当现在我认不出来是你吗?你做的坏事还不够多?今天既然向秦道友赶尽杀绝,我也就饶不过你,就是得罪了两个老怪物我也不在乎!” 她匆匆来此,只见康淮元神血遁而出,一时莫名所以,只以为秦冰已为对方暗算,念及昔年与秦冰之一段情谊,不禁大为感伤,一腔怒火也就必然地发在康淮身上,恨不能立时要对方形神俱灭。 眼前情形,康淮已是无能为力,蓝宛莹话声一落,也就不再留神,手指一指,那面银光细网,一阵力收之下,耳边上只听得“吱吱”两声尖叫——康淮元神已丧之大半。 耳边上忽然有人尖叹一声道:“七妹施不得!” 声出,人落。 奇光闪烁里,“巧云仙子”崔玫忽地自空中飞坠而下,随着她手势力探之下,自其纤纤五指尖上,各自暴长出一道白光,一出既落,蓦地抓住了那面银色光网,一挣之间硬把那面光网拉开了一缝。 是时康淮元神已丧其大半,只剩下一缕游魂,却也万万不会错过这一霎良机,带着一丝凄厉的哀鸣,这丝游魂,已化为一道黑气,直循西方,疾若电闪星驰一般地消逝不见。 蓝宛莹乍见此情景,由不住微微一怔,正待追上去,却已为“巧云仙子”崔玫一把抓住道:“七妹不可!” 蓝宛莹用力挣脱了她的手掌,这才发觉到那丝游魂早已逃走无踪。 “四姐你……” 蓝宛莹重重地在地上跺了一脚,赌气不言。 崔玫看着她轻轻一叹,微似埋怨地道:“你这又何必?太任性了……” 蓝宛莹冷冷一笑道:“我的事你以后少管,天塌下来都由我来担当。” 崔玫素知这位幼妹行为任性,眼前在气头上,竟连自己的话也难以听进,却也不与她争论,哼了一声道:“哪一个又要管你的闲事?只要到时候不来找我就好,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罢,伸手向着空中微微举了一举,一片霞光闪过,便已无踪。 蓝宛莹赌气没有理她,遂即走向一边,只见杜铁池已经撤去了护身法宝,正闭目打坐调息,她在旁边静观了一刻,见他出息均匀,面色已转红润,料无大碍,遂即放心离开。 她才走了几步,却又定了下来——心里实在又有些放心不下——地下的秦冰刻下是死是活?到底怎么样了?轻轻叹了一声,她站立在当地发了一会儿呆,终于忍不住行法向地底潜来。 多少年来,她虽然明明知道这位昔年的恋人就在地底冰层受苦受难,但是为了不再重蹈覆辙,为了向道心切,虽然近在咫尺,也狠下心来不再去理他,当真是所谓“咫尺大涯”了。 然而这一霎,她却实在忍不下来再不去看看他了。以蓝宛莹之无上法力,几乎无所不能,眼下红光一线,带着她的化身,地底游龙似地一径把她带到了秦冰所隐身的那间小小冰室。几乎是没有带出一点点声音,她已经站在了秦冰的冰榻旁边。 冰榻上的秦冰看起来是那么的消瘦、纤细……这一霎,如非蓝宛莹亲眼所见,简直令她难以相信。 这个看上去瘦骨嶙峋的人,就是昔年翩翩风采,仙风道骨的秦冰? “不……不……”她心里震撼地叫着:“绝对不是他,绝对不是他……” 然而,紧接下来,她的信心又动摇了。 就在那张苍白的瘦脸上,她认出了那双斜飞出鬓的长眉,认出了那挺直的鼻梁……正是昔年心上人的最佳写照,尽管岁月匆匆,百年荏苒,但是秦冰所留给她的神采记忆,却是永远也抹灭不了的。 看着看着,她一阵心酸,几乎流下泪来。她很想探出手来,试探一下秦冰的伤势、病情……也许他已经死了吧? 这原是一个最自然不过的平常动作,然而,在蓝宛莹行来,却是那么的踌躇…… 她却也忘不了那段恋情带给自己的灾难、伤害——设非是“银眉子”以及各兄姐的惠于援手,已经身陷情劫,为情魔所困,至今落到一个如何下场,简直不堪深思。 由是,那只伸出的手,在几乎触及秦冰面颊的一刹那,却又慢慢地收了回来。 然而,即使是这么轻微的一个动作,却已足够惊动了冰榻上的秦冰。他忽然睁开了眼睛。在他的目光,忽然触及到面前蓝宛莹的一霎,简直像是触了电似地大大震动了一下。 四只眼睛有如磁石引针般地紧紧对吸住了。 “啊……你……” 那么长久的无边岁月都已经过去了,在万般无奈,充满了失望与感伤的今天,这一霎,又让他看见了这个人,这张曾是他朝思暮想,令他为之神魂颠倒的脸,竟然会不可思议地又出现在自己眼前——不会是做梦吧?一简直比梦境更令人难以捉摸。 “你……你怎么来了?”说了这句话,他随即作势要坐起来,只是体质过于虚弱,竟然不能从心。 蓝宛莹看在眼里,不得不伸出一只手来制止住他。 “用不着……你还是睡着好了……” “我……”秦冰苦笑了一下:“你请坐下……这里太小……太……” “用不着客气,”蓝宛莹呐呐地道:“我只是顺便来瞧瞧你,一会儿就走。” “啊……是……我知道。” 说了这几个字,秦冰又闭上眼睛。然而这一霎,他整个心都乱了。原是想狠下心来,不再理她的,可是一想到对方马上就要走了,在这里只不过是片刻的逗留,这“一面之缘”,该是何等的宝贵?岂容错过?眼睛便又睁开了。 “这些年月以来,你还好吗?” 问了这句话,蓝宛莹立刻发觉到语病太多,只是想收口已是不及,话已经出口,也只有处之泰然。天知道,她的心该是多么的凄苦? “哼!”秦冰深邃的眼睛里,显示着一种被嘲弄的愤怒:“你问我……‘还好’?…… 你……看呢?” 蓝宛莹脸上显现出一丝恻然,她微以尴尬地道:“你的事我都知道……过去的已经过去了!” “你是说……要我忘记过去所发生的一切?” 秦冰的目光几乎是冷酷的! 蓝宛莹轻轻一叹道:“秦道友,你我都已是过来的人了,什么话都不必再说了,你身经大难,很抱歉,那时我未能及时救你,以至于使你落这到般田地,说来实在是有些不当,但是那年我本人亦身遭大故,正所谓自顾不暇……唉……这些也就不再谈了,只希望你能心平气和,好好自修珍重,不要再记挂这些过去的事吧……这是我的一点小小的请求……望你接纳!” “很好……”秦冰冷冷地点头:“你能说出这几句话,也算……” 说着,他情不自禁地闭上眼睛,叹了一声,摇摇头,不能尽言。 蓝宛莹顿了一下,秀眉轻颦道:“这里既已为人发现,看来你是不能再住下去了,未来你可有个什么打算?” 秦冰又睁开了眼睛,脸上一片凄凉。 蓝宛莹道:“我刚才看见寒谷二老的手下康淮元神遁出后被我擒住,本要毁了他的元神,一了百了,不意四姐忽然救了他,使我功亏一篑。那元神却也受了重创,这么一来可就与那两个老怪的仇结得更大了。” 秦冰道:“对你来说,这诚然是很不智了……”他冷冷一笑道:“说来全是我的罪过!” 蓝宛莹低下头道:“这怎么能说是你的罪过呢?是我自愿的。” 秦冰情不自禁地抬起目光,默默地看向她。 蓝宛莹与他的目光才一交接,赶忙移视一旁,简直不敢与他对视,心里怦然吃惊。她如今已登仙籍,平素接触,几乎已无能使她分心,然而这一霎在与秦冰的目光接触,两相面对,互吐心声之下,竟然会为之心摇神荡,几番难以自己。 人非草本,孰能无情? 昔日的无情虽说已成既往,到底不同凡响,有其刻骨铭心之处,此时此刻,目睹着昔日爱得死去活来的心上恋人,憔悴如斯,焉能会不为之动心、痛心? “说吧!”终于她违背了自己来时的初衷:“我还能为你尽些心力吗?就算用来弥补过去对你的不周之罪吧!” 秦冰摇摇头道:“你不欠我什么!” “你真的这么认为。” “我确是这么认为。” “好吧,”宛莹轻展愁眉,微微一笑道:“到底我们是老朋友了,站在一个老朋友的立场,在故人落难之际,为他尽些心力,总也是不为过吧!” 她情真意挚地道:“请你告诉我,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呢?” 秦冰摇摇头道:“我别无所求,你今天来这里看我,已经是我做梦也想不到的意外收获了!” 宛莹心里一阵恻然,忍不住脱口叫了声:“冰……” 这声称呼仿佛又把秦冰拉入到久远的梦境,使得他睡在冰榻上的躯体为之大大地震动了一下! 两个人都呆住了。 在蓝宛莹来说,她似乎已经警觉到自己情绪的变动,一时惊止,内心却翻起了层层涟漪,这一霎之心神交战,端的非局外人所万难了解、洞悉。 秦冰又何尝不然。他终于支起了瘦骨嶙峋的躯体,身子在此一霎间,抖动得那么厉害。 “宛莹……你……。” 蓝宛莹上前一步,搭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子。 当真是神仙亦有情,心里一阵难受,两行热泪由不住点点滴滴顺着两腮滑落下来。 她的一双搀扶着对方身子的手,亦不自禁地轻轻颤抖,这双手遂即不自禁地落在了秦冰的掌握中。 “宛莹……”秦冰语音凄楚地道:“你真的就要走吗?” 蓝宛莹试着想把他握住的手抽回,一来对方握得甚紧,再者,自己两只手承担着对方一身的重量,一旦收回来,对方非跌倒不可,略一犹豫之下,只得让对方继续握着。 “唉!”她轻轻叹息了一声:“你这又是何苦。” 秦冰苦笑了一下,缓缓收回了那双紧握着对方的手,蓝宛莹乃得轻轻把他身子平着放下来。 “我今天来看看你,情知是很不智的!而且……”说到这里她立时顿住,轻轻叹息了一声道:“这些也不去说它了,只希望自今日之后,你能把我忘了,好好地珍惜自己,也不枉你我过去相交一场……” 秦冰摇摇头道:“我已经完了……倒是你能有今天的成就,实在不容易……你说得不错,今天你来看我,对你来说,实在是很不智……更何况又开罪了寒谷的两个老怪物,凭你如今的道力,自是可以不惧,但到底是一件麻烦的事,你却要好好作一番防备才是。” 蓝宛莹苦笑着摇头道:“这你倒不要为我操心,寒谷二老真要是不知好歹,来西昆仑寻仇,哼哼,我也只好放手与他们一拚了,真要敌不过,我那几个兄姐也不能看着我吃亏,只是那么一来,这块海内三十六洞天福地之一,便只怕要遭受破坏,万难保存,那倒是一大罪过了。” 秦冰喟然道:“这一切皆是因我而起,想不到事隔百年之后,我又为你带来了麻烦!” 说到这里,他微微一顿,冷笑一声道:“寒谷二老也未免欺人太甚,我如今落到了这般田地他们兀自放不过我,与其在这里坐以待毙,倒不如找上门去,看看他们如何对我发落!” 蓝宛莹摇摇头道:“我认为这可是下下之策,你盘算着那两个老怪物不敢吗?这么吧……”微微思索了下,她眉头微蹙道:“我有个主意,不知道你肯不肯屈就一下,当然,这样对你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 秦冰微微怔了一怔,奇怪地向对方注视着。 蓝宛莹道:“你现在的住处以及本身已经被人知道,往后的日子只怕更为险恶,不如……还是迁地为良吧!” 秦冰点头道:“你当我不想吗?只是我的伤,只适宜在此苟延。” 蓝宛莹插嘴道:“那倒也不尽然。我倒有个地方,如果你能去那里,实在强似这里百倍。” 秦冰眼睛一亮,这是他朝思暮想而不可得的事情,焉能会不答应?只是这件事太离奇了,倒要听听是什么一处所在了。 蓝宛莹注视着他微微一笑道:“我有一位道义之交,提起这个人你当然也认识,你听过洗星老人这个人吧?” 秦冰怔了一怔道:“你是说君也平那个怪人。” “就是他,”蓝宛莹道,“他为人虽有几分轻狂,但是却很重道义,眼前因为南极坠星之事,须要我们七人帮忙,又因为他与我颇为投机,所以如果我有事相托,他一会全力帮忙。” 秦冰黯然点点头道:“倒也罢了,只是我这伤势,须要特殊地方才得疗养。” “这个我当然知道。”蓝宛莹一笑道:“洗星堡虽然说不是极寒之地,但是你不要忘记了,君也平在那里开凿了一道寒泉。” “啊!” 一言惊醒梦中人。 秦冰立时如梦方醒似的,恍然忆起了究竟。 “是吧?”蓝宛莹道:“那道地底寒泉,为的是配合君老头子所练的至阳之功,如今据说他的元阳功力已然练成,那道寒泉却仍然存在,井在那里建有一座‘奔雷殿’,据说我辈道家中人,如能居住于彼,日夕身受寒泉洗濯锻炼,大有裨益!” 秦冰聆听至此,顿时大为兴奋。 他原是对于自己身体之复元,已不存希望,这时听蓝宛莹提起,一时间信心油然大增,木然凝固的脸上,情不自禁地带出了一番喜色。 “这可是真的?”秦冰的声音微微颤抖着:“果真这样,我总算得救了!” 蓝宛莹轻轻一叹道:“说来真应该怪我,我始终不知道你竟然会落到如此地步,要不然我早就……好在亡羊补牢,也许现在还不算太晚!” 秦冰忽然面色又转得颇为沉重,苦笑了一下道:“君也平这个人怪得很,我与他过去虽然有一面之缘,但是却谈不上什么交情,以他的为人习惯,虽然有你大力的推荐,只怕也不一定能为他所收容……” 蓝宛莹一笑道:“那也不妨一试?”一面说,她遂即左右打量了一眼道:“你这里可有什么需要随身携带的东西没有?” 秦冰轻叹一声道:“我以为洗星老人那边……” 蓝宛莹道:“这件事你就不必再迟疑了,杜道友还在外面,我意不妨约他一同前往。” 秦冰点点头道:“这位杜道友可真是我的救命恩人了。为了我,害得他几乎遭劫……我可是罪莫大焉了!” 蓝宛莹道,“这位道友福星照命,每一次遇难,皆能逢凶化吉,我们已为他详细推算过,经过眼前这一步劫难之后,便有惊无险了。” 秦冰原有无限离情别绪,待要向对方吐诉,此去洗星堡原有一段距离,正可好好倾诉一番,如有杜铁池同行,便不能畅所欲言了,自是遗憾之事,只是转念一想,蓝宛莹何以要拉着一个局外人走上这么一趟?莫非杜铁池与洗星老人二者之间,还有什么夙缘?或者含有什么深意?——这么一想,他也就不再多疑。 蓝宛莹含笑道:“杜道友来了。” 秦冰再一留神,施展透听之术,果然隐约听见一阵细微的丝丝之声渐行而近,如非运功细心留神倾听,简直是听它不见,而蓝宛莹却能在未发之先,有所测知,的确别具不同凡响之功力,心中好不折服。 思索之间,杜铁池已施展地遁之术,来至室外。 蓝仙子不待他发言遂即笑道:“杜道友请进无妨,我们敬候多时了。” 一面说时,遂即由手掌心里飞出一道青濛濛的气体,向着正面石壁上照射过去。 敢情蓝仙子法力通神,无所不精,即以眼前所发射这道青色气体而论,乃属五行遁术中之“石青太乙”之术,端的微妙之极。 一时之间,只见青光照处,眼前冰室正面石壁,霍地涌现一洞,像是开了一扇门户一般。就在这扇门户乍开的一霎,杜铁池已驾着一幢白光涌身而入。 双方见面之下,杜铁池颇感惊异地道:“原来仙子也在这里……这就好了。” 他心里一直担心秦冰的安危,乍见蓝仙子在此,不由宽心大放,再者他二人原是昔日爱侣,此番相会,难能可贵,自己显然来得鲁莽了。 当下转向秦冰抱拳道:“秦前辈可为那妖道所伤?” 秦冰感激地道:“还好,只是伤了些元气而已,道友如何?” 杜铁池道:“总算有惊无险,那妖道下落如何?” 蓝宛莹站在一旁微微含笑道:“秦冰道友坏了他的肉身,我却伤了他的元神,只是还是让他跑掉了。” 杜铁池摇摇头轻叹道:“看来他是命不该绝,只是这么一来,怕是我们与那两个老魔头结怨更深了!” 蓝宛莹轻轻挑了一下细长的眉毛,面色微愠地道:“人善被人欺,这一次我出手,就是故意给点颜色让红木岭的两个老怪物瞧瞧,他们如果知趣就安份守己,不再兴风作浪,倒也罢了,要是他们因此衔恨,再来寻仇问罪,我倒要看看他们两个有什么能耐,胆敢与我们兄妹为敌?” ------------ 16 杜铁池原以为秦冰将独自赴难,面当寒谷二老之威,内心着实为他担忧,现在听得蓝仙子这么一说,显然已甘愿为秦冰担当一切,似乎二人已捐弃前嫌,内心不禁大为放宽,好不为秦冰庆幸,他二人咫尺大涯,己百年未曾谋面,此番见面,正不知有多少话要待诉说,自己实在不便久留。 一念之兴,杜铁池遂即向二人告辞道:“二位前辈必有事商量,在下这就告辞了。” 却不料蓝宛莹笑阻道:“慢着,我们正要邀你同行一路,不知道友可愿意?” 杜铁池怔了一下,却不知作何解答。 是时,冰榻上的秦冰却向着杜铁池含笑道:“蓝道友有意让我迁居‘洗星堡’,道友有意一路同行否?” 蓝仙子道:“这一趟道友是理应前往的,据我所知,洗星老人与令师当年交非泛泛,他曾在人前人后一直乐道其生平最为折服之人即是令师,是以道友如猝然往访,必令他不胜惊喜,也会破格招待了。” 杜铁池其实对洗星老人早已心存向往,这时听蓝仙子一说,显然对方与自己师门亦有深交,这么一来,自己反倒不能推却不去了。无意间,他却又发觉到秦冰眼睛里透露出来的渴望目光,心里不禁为之一动,这才忽然想到也许他们邀约自己同往,正有借助自己之意,这么一想,便更为不能推脱不去了。 蓝仙于见他沉思不语,不由微笑道:“你大可放心,此行对你只是有益无损,且可对秦道友借住之事,有所帮助,正是一举数得,何乐不为呢?” 杜铁池见蓝仙子也这么说,于是点头答应。他心里还在惦念着石兰儿,自来昆仑分手之后,到目前还不知道她的下落,正待开口向蓝仙子询问,后者却已猜出了他内心所思。 “兰儿那个丫头才来半日,已尽得人缘,现在已与五哥心爱的弟子云姑交上了朋友,已蒙谭五哥青睐,刻下正在传授我们昆仑门的心法呢!” 杜铁池不禁甚是心喜,宽心大放地道:“这么说,谭真人已然应允收她入门下了?” 蓝仙子摇摇头道:“哪里会这么容易,老实对你说吧,我们七人另有要务,已无暇再收弟子了,兰儿资禀虽佳,却不得不引荐别处,亦是无可奈何之事。” 杜铁池微微一怔道:“这个姑娘自幼失怙,不沾世事,世间一切凶险,全然不知,仙子却要对她破例成全呢。” 蓝宛莹一笑道:“这件事不劳道友费心,我心里已有打算,只是时机还不成熟,不便先行透露罢了。” 杜铁池听她这么一说,自是宽心大放,蓝仙子既然是这么承诺,自是胸有成竹,当下也就不再多虑。 蓝仙子眼看着昔日恋人秦冰自卧冰榻,一脸痛苦表情,心里大为不忍,遂即催促道: “我们这就走吧。” 秦冰苦笑着微微点了一下头道:“偏劳了。” 即见蓝仙子伸手向着空中微微划了一下,杜铁池只觉得身子一转,再看时,三人已移身户外,紧接着蓝仙子手势微扬,一幢五色样光已将三人簇拥着腾空直起,直向着东方快闪而逝。 此时秦冰兀自保持着他平睡姿态,甚至于他身下的那一块冰也同他一并升空直起。 在蓝仙子玄妙的仙法促使之下,三人前进的速度快极了,一路冲破云层,其势如电,眼看着已是百十里之外。杜铁池打量着脚下昆仑诸峰,好一派雄伟气势,差不多的高峰俱为白雪所覆,日光之下闪烁出一片刺目的银白色,简直不容逼视。 三人进势奇快,不消多久已遁出了眼前诸峰,眼看着来到了天山领域,就在此一霎,蓦地由地面爆发出一道血色红光。 这道光华有合抱般粗细,其势轻快,一经发出,宛若神龙经天一般,直向着三人眼前遁光袭来。 由于这道光华来得极其突然,其势既烈又猛,一经升起,有如神龙卷尾直向着三人护身之光罩上卷了过来。由于事发突然,简直回避不及,这幢光罩顿时被红光围住紧接着一并直坠下来。 蓝仙子虽是功力盖世,但是当此一瞬,事发突然,却也是有些应接不暇。于是三人一体,齐向着积满白雪的一座山峰顶上坠落下来。与此同时,蓝仙子已自其身后发出了匹练似的一道光华,将那道红光挡于身外,于是一红一白的两道光华,有如神龙交尾般在空中缠斗了起来。 杜等三人这才看清了眼前情景。 就在对面一棵大雪松之下,并立着一对男女老者,其中那个女人,貌相甚是骇人,生得一对三角眼,鹰勾鼻,满头白发覆盖着一张既黄又长的瘦脸,脸上的那一块青色斑记,看来端的吓人。 这个人杜铁池是认得的,当然对于蓝仙子秦冰二人来说,却也并不陌生。 敢情正是那几陷杜铁池于死地的雷姑婆。 雷姑婆对蓝宛莹存有戒心,原是不敢轻易招惹的,此刻竟然胆敢正面向三人挑战,显然是有恃无恐,看来是与她身边那个人大有关联。 那是一个黑脸长身的道人,看过去年岁显然不少了,满头花白长发,理了一个道髻,一身黄绸子衫直沾向地面。 这道人看上去较诸他身边的雷姑婆更要怪异,显著之处是布满他脸上的层层重叠的皱纹,尤其是双眼之下的一双眼袋,色作晶红,深深地垂下来,像是悬挂在脸上的一对红水晶。 先时飞出的那道血红光华,正是道人所出,有如一道经天长柱,自道人颈后直飞而起,乃与蓝仙子所发出的那道白光纠成一团,看上去其势犹烈,并没有显现出丝毫败象。 以此而观,这个道人功力必也十分可观了。 蓝仙子与秦冰几乎在乍见这个道人之初,俱都吃了一惊。 秦冰仰身于冰榻之上,只当蓝仙子不识对方来历,仍传音道:“此人颇像是栖霞岭的‘天蜈上人’,是也不是?” 蓝宛莹在初见此人第一眼时,已看出了对方的来历,现在秦冰一说,更证明了所判不差。 却听得对面的雷姑婆大声嚷道:“那不是蓝道友吗?其实这件事与阁下毫无关联,只把秦老鬼与这个姓杜的小辈留下来,我们绝不开罪如何?” 蓝宛莹冷笑一声道:“雷姑婆,你还执迷不悟吗?你已经一错再错,再不悔改,管教你报应临头。” 雷姑婆聆听之下,霍地发出一声狂笑,狞笑道:“蓝仙子你不要用这种口气对我老婆子说话,嘿嘿……别人怕了你们昆仑派,我老婆子可是不含糊你,只不过我老婆子当年受过崔玫仙子一点好处,故此对你们昆仑派多少还留些情面,要不然,哼哼……只凭你们包庇这两个人,我老婆子就放不过你。” 说时一双三角怪眼倏地转向一旁的杜铁池,戳指怒声道:“你这个小鬼真是可恨透了,哼哼,你虽然仗着姓蓝的帮忙,侥幸逃开了炼魂谷,偏偏又在这里遇见了我,今天可是你的死期到了。” 话声一落,只见她一只瘦手迎空虚晃了一下,蓦地幻化成一只硕大无比的绿色大手,直向杜铁池当头直抓了下来。 杜铁池已与她有过交手经验,此番再见,正所谓“分外眼红”,他更知道雷姑婆所练的这种内炁玄牝极是厉害,一个不慎,如为对方这种气机沾上一点,便是不得了,可真是大意不得。 秦冰在冰榻上吃了一惊,他本人虽在伤势之中,却万万不忍坐视杜铁池遇险不救。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雷姑婆内炁所幻化的这只大绿手,几乎已将飞到了杜铁池身上的一霎,即由杜铁池正面前胸处,霍地涌出了大蓬霞光。 接着一团车轮般的物什,倏地自他胸前涌了出来,随即发出红紫两种不同颜色的光华,迎着雷姑婆所发出的那只大手倏地一转,只听得雷姑婆痛呼一声,慌不迭地急急把那只大手收了回去。 秦冰原本正思以自己元神化为一只大手,向雷姑婆所化大手迎去,此刻见状不禁顿时止住,心里大为惊喜。却是不知杜铁池身上敢情藏有如此厉害的宝物。 原来杜铁池出手的正是“破月三宝”中的那颗“两刹神珠”,他此刻功力对“两刹神珠”已能如意驾御。 雷姑婆乍见对方法宝,着实吃惊不小,认出是当年破月三宝之一,由于来势突然,一时简直不知如何出击防范。 然而她身边的那栖霞岭“天蜈上人”,却是一个相当厉害的主儿。就在杜铁他的那颗两刹神珠,眼看着己临向雷姑婆眼前时,霍然间却自天蜈上人肥大的袍袖内飞出了大片浓雾。 怪在这片雾光其实井非气体,却是如漆似胶般的一种液体,方一出现不过是长长的一道,容得与杜铁池所发出的那颗两刹神珠将要接触之时,霍地分散开来,形成了江海似的一大片胶海。 如此一来,杜铁池所发出的那颗神珠,便被陷入大片胶海之内,虽说是仙家至宝毕竟不同凡响,但出自天蜈上人的那种奇异胶雾,却是怪异之至,而且越聚越多,短时之内竟是攻它不破。 杜铁池因知这颗两刹神珠威力至猛,设非是恨恶对方雷姑婆过甚,上来还不敢轻易施展,这时见状自是吃惊不小,偏偏雷姑婆所幻化的那只玄牝大手又自放不过他,直循着他当头猛抓下来。 杜铁池如今已非弱者,一时情急之下,默念七修道统口诀,右手向着空虚探了一下,即由其手指尖上倏地爆射出一片刺目银光,正是七修道统中上乘“内炁性光”,一经其手上射出,也同雷姑婆一般幻化为一只银色大手,倏地迎上当空,顿时与雷姑婆所化大手纠在一团战在一处。 此举非但出乎雷姑婆意外,现场各人中,也只有蓝仙子认为必所当然,是以在双方动手之初,她始终未曾插手相助,果然杜铁池在情急被迫之下,施出了潜在的上乘功力。 雷姑婆一面聚神运用着那只玄牝大手,与对方那只银手战在一团,一面怒声喝道:“好一个小辈,我道你怎么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情是有些名堂,嘿嘿,今天我老婆子就跟你们拼了!” 一面说着,她遂即转向身边的那个黑脸老道说:“老蜈蚣,这次你可是看见了吧,你看看他们该有多可恶,杀死了我儿,非但没有一丝歉意,现在竟然连老道我也不放过。” 黑面道人似乎早已被她说动,一面与蓝仙子飞剑相对,一面鼻子里连哼个不已。 雷姑婆还怕他不肯全力相助,兀自大声地道:“你听见了没有?今天你要是不施展全力,把那个姓秦的和这个姓杜的小辈给我捉住,以后我们的事情也就完了,往后你就别打算再理我……” 这几句话说得实在肉麻露骨,简直明告各人,他二人似乎别有交往,俨然己具有夫妻之份了。 这几句话听在蓝仙子等三人耳中,自是肉麻好笑,只是天蜈上人却像是在着实地为她给唬住了。只听他怒啸一声,霍地右肩一耸,只听得霹雳一声雷鸣,一倏红色彩链般的物什,倏地自其背后飞出。 杜铁池这一霎才注意到,敢情在他背后紧紧系有一个长方形的匣子,那道红色彩链,显然便是由那个匣子里穿飞射出。 这红色彩链并非直奔对方三人,却飞向当空那片如胶似漆的浓雾,一时之间,便已浑身入内。 各人惊慌之余,这才看见了那道红色光倏其实并非是什么索链般的法宝,敢情是一条前所未见的硕大蜈蚣,乍见之下,不禁令人吃了一惊。 众所周知,一般蜈蚣不过数寸长短,如超过一尺长短者,已甚罕见,眼前天蜈上人所放出的这一条,足足有四尺长短,粗若儿臂,通体上下泛着蓝晶晶的耀眼奇光,头尾处却是色作金黄。 天蜈上人这个外号,正与他豢养蜈蚣有关,自然这条罕见的大蜈蚣,绝非等闲之物。此刻随着他的出手之势,这条蜈蚣在空中一连几个盘旋,登时加大了数倍。 妙在天蜈上人先时所放出的大片雾海,正为眼前蜈蚣所喜,两者一经交合,声势大增,随着这条蜈蚣巨口张处,喷出了百十丈的粉色浓烟,远远直向着蓝仙子等三人当头罩压了下来。 蓝仙子冷笑道:“好个妖孽!” 说时一双玉手一搓一扬,即由其掌心里射出了大片霞光,陡地迎上形成了一面扇屏,将那条大蜈蚣所喷出的粉色毒烟,隔于障外。 杜铁池见状也自吃惊,雷姑婆所幻化的那只大手好不厉害,杜铁池到底临阵经验不够,所出内炁性光虽然极为厉害,却不能熟于应用,反之,雷姑婆凶杀成性,早已将这只玄牝大手练得巨细由心,收放自如,当得上无孔不入。 如此时间一拖延,杜铁池急得全身汗下,他第一次运施内炁性光,不敢丝毫分心,虽然如此,仍有好几次差一点被对方攻了进来。 这番情景一经落在了雷姑婆眼中,立刻便猜知是怎么回事。 表面上不显著,却将那一只玄牝大手运施得变化万千,时上时下,时而偏左时而偏右,引逗得杜铁池更加应付不暇。 猛可里当空雾海里,闪出一道红光,即见那条巨蚣幻化成数丈长短一道赤链,夹着满空红云,陡地直向着杜铁池当头俯冲下来。 其实在整个战斗的过程里,蓝仙子大可一力承当,她却故意给杜铁池留下动手应敌机会,设非到情况万不得已之时,绝不插手相助。 杜铁池这时称得上多面应敌,一面运施着那颗两刹神珠,抵挡住天蜈上人前此所放出的妖雾,另一面施展本身性光,尚在与雷姑婆所幻化的大手战在一团,原已是危机万分,偏偏天蜈上人听从雷姑婆之煽动,兀自放他不过,竟然将他所豢养的千年巨蜈放出。 原来天蜈上人共养着两条千年巨蜈,平素膏以百兽之血,数百年豢养以来,早已与他心灵相通,二蚣得上人特殊调养之法,早已深具气候,所练丹气,奇毒无比,无论人畜,只要沾上一点,只在极短的时间里,必将化为脓血而亡。 杜铁池乍见这物什向自己飞过来,情急之下,右手抬处,先将那口七修仙剑飞出,剑身一经射出,在空中划出了一道经天长虹,直向着那条蜈蚣当头绞了过去。 倒也不能小瞧了这头蜈蚣,既已成精,又与天蜈上人心灵相通,当然不是易与。杜铁池这等厉害的仙家至宝,竟然会伤不了它。 剑上的一道白光,眼看着已经飞临对方身上,却由那蜈蚣前额处,倏地爆射出两道血似的红光,竟然双双挡住了杜铁池飞来的剑光。非但如此,只见一团团的红色气团,密如贯珠地直由那蜈蚣嘴里喷出,不过是片刻之间,眼前四周,早已聚集了千百团红色火球,将三人四周团团围住,情景看来竟是万分危急。 蓝仙子看到这里,微微冷笑了一下,她为人最是隐重,极少发怒,即使出手对敌,也甚少见她怒形于面,想不到此刻竟为对方激发起一腔怒火。 是时,杜铁池三面受敌,不免有些紧张,眼看着敌人这般厉害,心里一急,正思把那面破月仙镜取出施展,耳边上却传来蓝仙子的口音道:“杜道友功力如今己大半恢复,可喜可贺,还请稍安勿躁,现在还不是除他们的时候,俟时机一到,我们再联合起来,便万无一失了。” 杜铁池心里稍定,也就暂时打消了再出破月仙镜的念头,偏头一望,只见蓝仙子正向自己点头示意。 须知对方二人乃当今魔道上极厉害的人物,杜铁池能够一上来保持不败已是不易,此刻只不过略一分神,即感觉到雷姑婆的那只玄牝大手,势若山岳般地当头罩落下来。 由于这番压势来得过于疾猛,杜铁池本身性光所化的那只银色大手,简直招架不住,一时间面色赤红,雷姑婆见状心内窃喜,当下伸手往空中指了一指,那只大绿手竟然霍地一分为二,新变的那只大手,看来竟似与先时的那只一般无二,带着凄厉的一声呼啸,反过来竟向杜铁池背后抄了过去。 就在这当儿,一直睡在冰榻上不曾动弹的秦冰,竟然会忍不住弹指飞出一点银星。这枚小小的火星敢情威力至猛,秦冰虽然长年卧伤在榻,但是其功力毕竟不可轻视,尤其是这一点星星之火,乃系秦冰长年冰居无聊岁月之中,采集冰层内万年奇寒气机所练成,威力端的是不同凡响。 雷姑婆怎么也没想到,她心目中的一个废人,竟然也会向自己出手,一时大意之下,再想抽手哪里还来得及?耳听得“轰”然一声大响,随着那颗小小的银星爆炸开来,形成了万点寒星,突地溅空而起。随着这声爆炸,雷姑婆所幻化而的第二只大手,早已被炸成片片飞烟,随风四散。 就雷姑婆而言,这是她意想不到的结果,那只玄牝大手正是其内炁玄牝集结的菁华,一经爆破,自己受伤不轻,只听得雷姑婆发出凄厉的一声长叫,全身禁不住簌簌地一阵子颤抖,那张泛黑的长脸,一霎间变得雪似的惨白。 非但如此,由于这么一来,杜铁池本身性光所幻化的那只大手,顿时便占了上风,霍然以雷霆万钧之势,反向着雷姑婆头上压下来。 一旁的天蜈上人看到这里,怪啸了一声,一拍后脑,霍地自其顶门升起了数十丈长短的一条绿色光柱,恰恰迎着了杜铁池那只银色大手。 “好个小辈,你是初生之犊不怕虎,你可知道本真人是谁吗?” 天蜈上人嘴里发出了连串的冷笑,紧接着用手向着蓝宛莹指了一指,说道:“你大概就是昆仑七子中的蓝宛莹吧,我们虽没有见过,但是应该彼此都有一个耳闻吧!” 蓝宛莹点点头道:“不错,我是听说过你,你大概便是当年惨败在七修仙长手下,数十年来未敢再出的天蜈上人葛啸海吧!” 原来当年七修真人力败天蜈上人,念其修为不易而手下留情,将其囚禁于百蛮山,此事甚是隐秘,鲜为外人所知,在天蜈上人葛啸海来说,是他平生的奇耻大辱,所幸此事似乎鲜为外人所知,也从来没听人提起来过,想不到却为蓝仙子开门见山地一语道破,自是大感脸上无光,一时之间,那张黑脸,变成了猪肝颜色。 对于天蜈上人葛啸海来说,这是他万难容忍之事,聆听之下,由不住连连怒哼不已。 “好说好说……”天蜈上人嘴里一连串地发着冷笑:“阁下对于这件事似乎记忆得很清楚,这件事若不是阁下提起来,我倒几乎忘了,实在对你说吧,这件事我一直藏在心里,无日不在心存报复,七修老儿既已飞升,总还有身后之人!” 说时,他那一双怪眼直直地向着杜铁池脸上逼视过来,冷森森地道:“总算皇天不负有心人,七修老儿虽然不在,倒还留下这么一个徒弟,今天说不得就拿这个小辈开刀!” 葛啸海在此对答之际,雷姑婆因为秦冰先时所发之“冰雷”震荡内脉,已伤了元气,凭她功力虽不致于重伤当场,却是不便再逞能斗狠,只见她身子一连晃了两晃,竟就地坐了下来。 天蜈上人葛啸海见状就像是吓了一跳,连声怒哼不已,一面驾御着那口“赤蟒剑”与蓝仙子拼斗,另一面却运施着本身元炁功力所化成的青色光柱迎着杜铁池的银色大手,这已使他疲于应付,偏偏杜铁池先时所发出的那颗两刹神珠威力甚猛,逼得他不得不加紧催施所出之雾海,再加上他那条本命所豢养的蜈蚣,无不使他疲于应付。 其实以蓝仙子的功力,原可以上来即给以颜色,一来她本身修养已到了某一阶段,不欲轻举妄动,更不会动辄伤人,再一方面也有心要看看杜铁池的法力到底恢复到如何地步,有了这许多因素她才会对对方一再破格优容,迟迟不肯全力出手。 眼前的形势端的是凌厉万分,最厉害的应该是天蜈上人所放出来的那条本命蜈蚣,不过是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只见由那条蜈蚣嘴里喷出来的红色气团,少说也在千百之数,密密麻麻将眼前当空全数布满,不时地传出几声爆破声音,天空中顿时飘浮起一片淡淡红烟,杜铁池心知这类红色烟雾,实在即是这条巨蜈所炼的丹元之气,以其道行论,这类丹气必然奇毒无比,哪怕是沾着了一点,也是非死不可,是以特别小心防范。 天蜈上人葛啸海原本只把蓝宛莹看成唯一的敌手,却是没有想到,对方那个少年弟子已是这般厉害。他原由雷姑婆嘴里,已对杜铁池有所认识,却是并非真个相信他便是七修真人返世弟子,直到此刻杜铁池施展出那口七修仙剑时,他才真正的信以为真,顿时杀机大起。 按说天蜈上人葛啸海已是修为多年之人,轻易不会妄动无名,错就错在雷姑婆从中挑拨,雷姑婆因知葛啸海对七修真人恨恶之深,偏偏七修真人早已飞升,对葛啸海来说不啻报仇无望,乃自引为生平最大恨事,雷姑婆既知杜铁池是七修门下弟子,乃以此鼓说与葛啸海,把杜铁池说成是一个专门欺压异派,无恶不为的坏蛋。 雷姑婆这一借刀杀人之计,果然见效,葛啸海聆听之下,大动无名,马上就要往寻杜铁池报仇雪恨,雷姑婆见时机成熟,这才又将杜铁池目下藏身于昆仑山,托庇于昆仑七子之事道出。 天蜈上人葛啸海一听昆仑七子之名,登时就凉了一半,他虽一向自负,目高于顶,但是对于像昆仑七子这般厉害的对头,却也不便轻易招惹。 雷姑婆见状,乃又大费了一番唇舌,一面讥笑葛啸海欺软怕硬,又复鼓动葛啸海,说是昆仑七子与杜铁池原无深交,杜铁池只不过得其中蓝仙子一人相助而已,又说蓝仙子虽属七子之一,但功力并不如外传之厉害,如果刻下不向杜铁池下手寻仇,俟到杜铁池七修门道统恢复之后,再想除他便千难万难了。 天蜈上人目下正在修练“百毒功”,偏巧雷姑婆得有一卷有关这类毒功练法的诀要功谱,大大投合了天蜈上人的志趣,雷姑婆便以此要挟,天蜈上人只得俯首听令。 二人经过一番密谋商议之后,乃相偕潜行至西昆仑暗中窥伺一番,凑巧看见了蓝仙子斩杀寒谷二老使者之一幕,更侦知一行三人待将要飞离昆仑,前往投奔洗星堡作客。雷姑婆天蜈上人俱不禁大为吃惊,如果等到他们到了洗星堡之后。再想动手向秦杜二人下手,可就千难万难了,由是二人经过了一番密谋之后,才选择了这一处地方,暗中埋伏下来,专候着三人经过时下手劫杀,天蜈上人到底修为有年,深知蓝宛莹之不可轻敌,既然双方势将动手,便不得不事先做好万全之准备,遂即施展妖法,将这雪山附近百里内外,作好了重重埋伏障碍,一切就绪才出手向三人发难。 这一次出山,天蜈上人与雷姑婆俱有所准备,全身披挂而来,法宝层出不穷,虽然这样,但是到目前为止,他们非们没有占了上风,霄姑婆却还受了伤,这便使天蜈上人大感震怒凶性大发。 陡地,只见他咬破舌头,就空喷出了一口血雨,现场像是起了一天狂风暴雨,顷刻间那片无边雾海忽然蔓延了开来。 雾海里的那条蜈蚣,平空里摇身猝变,有如百十丈长短的一条大飞龙,呼呼有声地已来到了三人当头之上,只见它巨口张处,喷出了赤红如流的一道火焰,轰然有声地已在三人当头的那片光罩里燃烧起来。 天蜈上人那张黑脸一时涨得赤红,手指向杜铁池大骂道:“姓杜的小辈听着,你不过是仗着七修老儿留下的一口仙剑与破月神君身后的几样法宝,便敢对老夫无礼,等一下你就会知道老夫的厉害!” 狂笑了一声,他遂即转向蓝宛莹道:“蓝仙子,我们话可说到头里,你们七子之中的墨云子盖空,当年曾与我有过一此交情,看在这点份上,老夫才对你格外留情。倒不是怕了你……哼哼,这里眼前的情形你也都看见了,老夫这条飞天蜈蚣,已有千年气候,不是老夫小看了你,你能对付得了吗?” 蓝宛莹冷冷地道:“葛道友你错了,既然你抬出了我那盖师兄来,我倒要奉劝你几句话,当年七修仙子是如何嘱咐你的?莫非你全都忘了?哼,眼前给你一个机会,速速收回你的几件破铜烂铁,带着你的这条蜈蚣就此回去吧,你要是自恃有几年道行,便敢胡作非为,那你就不妨试一试看,话可是说到这里,你就看着办吧!” 天蜈上人葛啸海面色一沉,厉声道:“不要再说了,既然如此,我们手底下见功夫吧!” 二人对话之际,雷姑婆已似乎恢复了元气,却把二人对答之话全都听在耳中。 即见她霍然由地上跳起,手指向蓝仙子破口大骂道:“好个贱人,我儿平白地死了,难道就算了不成?明明没有你什么事情,你却要偏偏从中插手,难道我们就真的怕了你不成? 还有你这个死鬼,我还当你真的死了呢!” 说时,她手指向冰榻上的秦冰,咬牙切齿地骂道:“你这个老不死的老鬼,要不是你,我儿子哪会落得如今下场,今天我老婆子拚着这条命不要,也要跟你们拼了!” 越说越气,就见她双手连连搓动,霍地向外一扬,发出了一连串震天价的霹雳巨响,数十团雷火直向着三人护体晶罩撞击过去! 蓝仙子冷哼了一声道:“我看你充其量不过如此,雕虫小技,又奈我何?” 说时一面抬手向光罩内东南西北各指了一下,顿时光华大盛,宛若一面透剔晶莹的水晶罩子,将三人实实罩住,雷姑婆所发之雷火,看来那般猛厉,却是攻它不破,非但如此,即是震动一下也不能。 雷姑婆空自忿怒,暴跳如雷,一面却像泼妇骂街似的大骂了起来。骂了半天,见对方三个并无人理她,她那一腔怨气却不自禁地又发泄在天蜈上人葛啸海头上,一时冷嘲热讥,怪罪他不肯全力相助,又说错过了今日,再想寻对方报仇,便绝无机会。 天蜈上人葛啸海因早先曾在雷姑婆面前夸过海口,说只要他出手,即可将杜铁池手到擒来,想不到事与愿违,对方除了瘫痪冰榻上的秦冰,不能动弹之外,就连姓杜的那个小子,也不是好惹的,手上法宝更是威力至大,想到取胜着实不易,这时被雷姑婆当面一激,一时动了肝火,决计施展全力,无论如何也要先伤对方一人,也让雷姑婆不敢小看了自已。 这么一想,葛啸海把心一横,冷笑一声向着雷姑婆道:“好了,你也不要吵了,老夫答应过你的事,几曾失信过,只不过念在与对方门派略有渊源,不得不先行打上一个招呼,现在你既然这么说,倒像我怕了他们似的。” 雷姑婆见他被激,已似动了肝火,心中暗喜,只是表面却不假以词色。 聆听之下,更自撒泼地道:“什么渊源不渊源,你这个糊涂的东西,再这么耗下去,你连命都没有了,我看你八成是看上那个姓蓝的贱人有几分姿色,脑子里别是在打什么歪主意吧……” 雷姑婆这么泼妇骂街的一撒起来,可真是叫人受不住,加上声音沙哑,貌相奇丑,哭闹起来,简直形同妖怪,就连平日对她言听计从的葛啸海,也大是吃受不住,频频皱眉不已。 尤其是当着敌人的面前,这么哭闹不休,言下毫无保留,天蜈上人一方之尊,今后要是传扬开来这张脸又何以见人? 偏偏雷姑婆越骂越觉得自己有理,又见葛啸海迟迟不向对方出手,不知葛啸海是在运聚无上功力,待向对方出手,只以为他怕了对方,一时口沫横飞,更是蝶蝶不休。 葛啸海实在是忍无可忍了,就在雷姑婆口沫横飞,指天骂地高潮迭起之际,陡抡手一掌,“叭”地一声,击在了雷姑婆脸上,这一掌葛啸海因在气头上,当然力道不轻,直把雷姑婆打得一溜跟斗般地翻了出去,待到她坐起身来,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也就不出声了。 “闭上你的狗嘴!”葛啸海大声嚷道:“且看我斩杀了这个小狗,你还有什么话说?” 雷姑婆几曾被人这般欺侮过,那张黑脸顿时肿起了老高,整个脸看起来简直像是个大紫茄子,想不到这般凌辱她竟然也忍下来了,只是翻着一双白眼珠,斜看着葛啸海,倒要看他这人说话算不算数。 天蜈上人再次夸下海口,便不再迟疑,当时怒吼一声,只见他向着当空那条本命蜈蚣霍地喷出了一口血雨,双手霍地向着空中一抖,蓦然间化身为一道红光,直向当空射起。 杜铁池冷眼旁观,察觉对方将有花招,见状心里一惊,正待指挥空中飞剑迎去,耳边却响起了蓝仙子声音道:“道友不可妄动,一切都有我在。” 原来天蜈上人所化身的那道红光,并非直向对方三人飞来,却是迎向空中那条蜈蚣,两相一经会合,顷刻间那蜈蚣暴长了一倍有余。 前文亦曾述过,天蜈上人葛啸海所豢养的这条大蜈蚣,早已与他本命相结合,这时葛啸海求胜心切,不惜以本命化身,投入蚣躯,如此一来,自然平空增加了极大的威力。 眼看着当空的那条大蜈蚣,在天上一阵子滚翻,百足齐滑,目光爆射如电,巨口张处,再次喷出了大片火焰,一经出口,状如疾流奔泉,直向着三人环身的那层光幕上冲击过去。 这一次攻势远较先前更厉害得多,前次所喷火焰为红色,这一次却是绿色。眼看着这片绿色火流一经喷出,方一与三人身外光罩一接触,登时首尾相衔,作环状将对方护体光罩围了个水泄不通。 杜铁池只觉得身外一阵子奇热彻骨,亦觉得头上吱吱有声,数缕发丝先自吃热不住,被烤得纷纷倒卷过来,紧接着,耳听得“砰”地一声,杜等三人护体光罩,便吃受不住,爆炸开来。 “飞花仙子”蓝宛莹似乎先已料到有此一手,就在护身光罩破裂的一刹那,即见她一声清叱,霍地纵身而起,随着她张开的双臂,猝然发出了大片青光。 这片青光,看来与对方所发绿光一般式样,双方一经接触之下,天蜈上人以化身的火势顿时即被后来的青光迎住,在一阵推拉之后,绿色火焰终于被逼得向后频频退缩不己。只见大片青色光海,兴起了一个个连续不断的波浪,有如万马伏波般,一波波连续不已地直向着“天蜈上人”化身所投入的那条大蜈蚣身侧涌去。 这一霎,杜铁池己不再觉得炙身的奇热,反倒感觉透过了空中的青色光海,传来了阵阵清凉,较之先时的灼热难耐,实是不可同日而语。 其时,蓝仙子真身已盘坐青霞之上,那如海巨涛,显然汇集发自她头顶之上,正是多年苦练的本身真元菁英,端的神奇莫测,令人叹为观止。 天蜈上人以本身真元,融会了那条巨蜈所炼丹气,自是具有不可思议的威力,满以为对方三个人万难抵受得住,只要沾着一点,必当人事不省,大可听凭自己发落,哪里想到蓝仙子的功力如此了得,竟然以其所炼真元,化为万倾碧波,以此相迎,非但将自己阳魄所化之炙骨热流消灭了个干净,反倒乘胜而上,向自己包围过来。 一惊之下,天蜈上人哪里敢怠慢,赶忙催动那条本命巨蜈,首尾一摇,爆发出惊天动地的一声霹雳,雷火万丈里,却自蜈蚣嘴里狂喷出大股赤烟,想必为蜈蚣所炼之丹毒气息。 蓝仙子想是知道厉害。 她自己甚至于杜铁池在内,俱可无虞,担心的是秦冰原在重伤瘫痪之中,如此剧毒万难当受,只要吸上一点必死无疑。有此一念,蓝仙子哪能不格外存下仔细? 说时迟,那时快,一霎时间,那条巨蜈所喷出的红色毒烟,已如同大片流霞云海,江海似地泛滥起来。 妙在蓝仙子前此所发出的大片海光,一经与巨蜈所喷出的红色丹毒所交接,顷刻间通体变成了殷红之色,远看过去,真似一片血海,所有丹毒俱都渗入其间。 蓝仙子料不及此,见状冷冷一笑道:“葛道友恁地执迷不悟,也就怨不得我手下无情了!” 话声出口,一双手捏着法诀,霍地向外一施,只听得四空远处,响起了一阵雷鸣之声。 那阵雷鸣声,初听起来,并不十分显著,一经留意,却已来到眼前,其声震耳欲聋,顷刻之间电光交错,满空乱闪,汇集成一团团桌面大小的红色大火团,光华闪烁,白焰如流,其强度简直令人不敢逼视,显然为四方雷电所结。 那条巨大蜈蚣,原本一路逆流直上,待向蓝仙子身侧袭进,忽然发觉到眼前形势,猝然觉出不妙,倏地就空一个翻身,划动腹下百足,兴起了一片红云,待将快离开时,其势已是不及。 只见盘坐霞上的蓝仙子,忽然骈指向着空中那个大红火圈指了一指,叱了一声: “疾!”猝然间,立即见由空中大红火团里爆射出来一道白光绿焰,闪电似地直循着那条巨蜈身后追上去。 那条巨蜈蚣显然发觉出不妙,顾不得再行迎战,陡然间掉过身子来,百足一起划动,形若箭矢似的,直向着远方遁去,只是却慢了一步。 原来这番施展,属于仙法中最最上乘的六种之一,名唤“借雷”之术,非有十足圆满的功力不足以施展。 蓝仙子也是最近才达到如此境界,从来还不曾施展过,由于此番功力乃须借助于自然界威力,自是不比等闲,天蜈上人何等见识之人,自是一望即知,哪里还敢恋战,转身就逃,却已是不及。 电光闪处,只听见“霹雳”一声雷鸣,一片红紫光华闪过,正中那条蜈蚣尾节部位,紧接着又是一声震天价的霹雳,猝将那条蜈蚣全身炸成片碎,爆射出满天血雨。 就在这条巨蜈蚣全身片碎的一霎间,眼看着自其破碎的躯体之内,遁出了一道其红如血的光华,显示着天蜈上人负伤的身影,有如彩虹一道直向着远处疾遁而出。 蓝仙子此刻,只消再次运施“借雷”手法,分出雷电一道追上去,天蜈上人便将万无活理,总算她居心仁慈,念及对方多年修炼不易,不忍加害,事实上那条与对方本身心灵所联结本命巨蜈的惨死,已联带着使得天蜈上人受伤不轻,思忖之间,天蜈上人已遁逸无踪。 这番情景看在雷姑婆眼中,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几乎当场昏了过去。 盖因为雷姑婆与天蜈上人俱是一般想法,都对蓝仙子的功力低估了,以为对方虽属昆仑七子之一,实在并不见得有什么了不起的功力,直到对方施展出“借雷”术,才不禁大吃一惊。 雷姑婆原本期望天蜈上人能为自己报仇雪恨,保护自己,想不到事到临头,他自顾尚且不暇,哪里还能兼顾这边,这时雷姑婆眼见蓝仙子“借雷”手法厉害,悉知此乃当今最上乘之六大仙法之一,妙处在聚天地之菁英为己用,一旦为它命中身上,只怕形神俱灭。雷姑婆有多大胆子,胆敢尝试,当下骇得全身乱颤,蓦地长啸一声,化为一道碧焰,连同所放出之法宝物什,直向远处遁去。 无奈蓝仙子却是容她不得,她深知此人不除,终留后患,自己固是无惧于她,秦冰与杜铁池却更担上许多风险,把心一横,一声清叱:“哪里走!” 随着她纤手指处,空中那团金光雷火之中,立刻分出了一道奇白刺目光华,闪得一闪,直循着雷姑婆身后疾追了上去。雷姑婆遁光方自飞出里许,耳听得身后尖风破空,回头一看,只吓得惨叫一身,叫声未完,已为那道雷电自身后赶上。 两相里一经交接,奇光乍闪,耳听得“霹雳”一声雷鸣,已自爆炸开来。 雷姑婆色身如何当受得住?顿时被炸了个稀烂,惟她亦修炼数百年,非比等闲之人,肉身虽已破烂,元神总还能凝聚不散,惨叫声中,化为一团黑气,陡地弹空直起,待向西天而逝。 蓝仙子眼看着对方元神将遁,哪里容得?冷叱一声,再待施展同样手法,分出一道电光追上,忽然耳听得下方的杜铁池大声叫道:“仙子留情!” 蓝宛莹原本决计要对方形神俱灭,突然受惊于杜铁池这声喝叱,怔得一怔,雷姑婆所化身的那团黑气已自弹起当空,一径向西而逝,消遗无踪。 这本是奇快的一霎,稍纵即逝,待到蓝仙子再想追杀时,已是无及。 她遂即尽收各物,飘身直下。 是时,杜铁池也将先时出手空中之各样法宝一一收回。 蓝仙子摇头叹道:“杜道兄你一时心慈,只怕日后为自己留下百年祸害了!” 杜铁池苦笑道:“这个我并非不知,只是仙子如若毁了她的元神,岂非结仇更广,日后只怕昆仑将无安宁之日了。” 蓝仙子原是明理之人,略一运神思索,不觉微微一笑道:“道友说的极是,有此一见,足见你大有长进,可喜可贺!” 秦冰在旁叹息道:“杜道友果然所见高明,雷姑婆虽是百死有余,这其中倒还有一番牵连,果真蓝道友毁了她的元神,这个梁子便更大了。” 一面说,他目光遂即转向杜铁池道:“恭喜小友你智域全开,想必道力已恢复如初了?” 杜铁池原本倒未曾自觉,这时听他们双方都这么说,不免自行运神一思,果然所见大有不同,即便是自己数代身世之来龙去脉,也清楚了然。这才知果然已不同于先时。道力一经恢复,神色亦自有所转变,俨然一派宗师风范。 蓝仙子在与杜铁池对答之时,早已留意对方之神态,以她道力自可一目了然,证明所料不差,不禁大为惊喜,当下连连又向杜铁池道贺不已。 七修道统,微妙无极,杜铁池即为七修真人三世衣钵传自然功力已尽得其神奥,想不到在力求复元而不可速得的情况下,一经复元却又不着任何形象痕迹,甚至于自己都无所知,真正是“有凌云驾虹之势,无缕冰剪彩之痕!”堪称神妙莫测之至了。 蓝仙子、秦冰自然知道其身世,深知七修道统之博大精湛,杜铁池眼前功力既已完全恢复,自是大为可观,一时好不为他高兴。 按蓝仙子之私下心意,此去洗星堡,原有借重洗星老人加惠于杜铁池之意,既然杜铁池此刻功力已完全恢复,便似多此一举,心中正自思索着,是否还有拖着他一去的必要。 杜铁池功力既复,私下自是窃喜不已,试一运思,无不融会贯通,正所谓“深得自然之趣,独辟越妙之境”,目光在蓝仙子面上略转,立刻明白对方所思。 当下微微一笑,说:“仙子不必多虑,若道友固然与我不熟,倒也并非陌生,总还有三数面之缘,多年不见,就是去拜访他一下,也不为过,此去洗星堡还有长远路途,为秦道兄计,也宜赶在‘亥、子’时之前后到达为佳,仙子意下如何呢?” 蓝宛莹这时与他正面对话,听其声,观其态,更见其一片仙风道骨,其深奥处更非自己所能尽测,以此而计,似已与自己几位拜兄等驾齐驱,即使拿来与七子之首“银眉子”李铁民相比较,亦毫无所逊,七修道统竟然深奥有如此者,不能不令人衷心折服了。 心里这么想着,就手把杜铁池所说运神一思,其中所谓的“亥、子”二时,果然大有所见,所见高明!心里既喜又惊,遂即向杜铁池点头含笑答谢:“道友所见高明,我们这就走吧。” 杜铁池目光遂又向一旁的秦冰看了一眼,点头道:“道兄所中尸毒,百年来已化毒火攻心,故此痛苦无名,敝门之‘安心神光’可能对道兄有助,此去洗道友处,更将大受裨益!” 秦冰脸上一喜,望向仕铁池含笑点点头道:“道友所见固然高明,贫道亦知贵门这‘安心神光’对贱恙大是有助,却不知道友亦精于此术,这就……” 蓝宛莹在一旁含笑点头道,“这就更难得了,还请杜道友不要藏私,助他一臂之力才好!” 杜铁池道:“遵命!” 二字出口,遂即转向秦冰身侧,仔细向秦冰上下注视不已。秦冰见他神充内实,尤其是一双眸子内蕴无限神光,全身上下较之前此所见,简直脱胎换骨,完全换了一人,一派仙风道骨,分明己是金仙之流,心里好不倾慕。 杜铁池运用本身感应神光,将秦冰上下细细察看一遍。已知其毒火聚结所在,喟叹道: “好厉害的毒火,如非道兄功力精湛,百年来取寒冰菁英加以镇压,只怕早已串流全身构成大害了。” 说时,只见他双手连连搓动不已,霍地扬掌相向。即由其掌心之内,穿射出两道杯口粗细的白色气体,齐向奏冰一双足上射去! 秦冰顿时身子起了一阵颤抖,鼻子里由不住哼了一声,蓝宛莹在一旁看见,微微点头笑道,“七修道果然高明,只此二气,就非别派所能,佩服!佩服。” 杜铁池微笑道:“仙子夸奖了!” 说话之时,那哼哈二气所化神光,已尽数贯穿入秦冰体内,并似已起了作用,却只见奏冰躯体颤抖得甚是剧烈,然而那只是极为短暂的一刻,瞬息之间遂即归于平静。秦冰的脸上遂即兴起了一些笑意,诚是难得,也许是近百年以来,第一次发自内心的微笑,那张惨白的脸上,居然也显现出一些血色,呈现血脉已然畅通,大异于从前了。 “道友这安心神光,真是妙手回春之功,贫道感恩不尽,领受有愧了。” 说时由不住触及满腹辛酸,两眶热泪只在瞳子里频频打转,稍稍眨动,遂即夺眶而出,顺着腮边淌了下来。 蓝仙子在一旁看着,顿时有所感触,想到百年来对其之冷漠,咫尺天涯,虽说这其中有不得已之苦衷,到底有违于昔年相爱时之海誓山盟,心中顿时感觉到无限内疚,一阵难受,热泪亦不禁涌出。 杜铁池目睹之下,顿时内心雪然。 他如今智域已然全开,对方二人之过往一番恋情,全然了解,正因为如此,也就格外对他二人感到同情,一时也默然无语。 短暂的一霎,竟然谁也没出声说话。 又过了一会儿,蓝仙子才喟然叹息一声,脸上强作微笑,向着杜铁池道,“我们走吧!” 说时她双手轻轻搓动,即发出前之透明晶罩,徐徐将秦冰全身罩住,向着杜铁池含笑略一点头,一幢云光升起,将三人托住,箭矢似地直向着预定的方向飞去。 这一场节外生枝,非但对三人没有构成伤害,反倒有所成全也算是因祸得福。 杜铁池道统功力俱已恢复,自非昔日可比,以其目前功力,虽未见得就能胜过蓝仙子多少,最起码可作等量齐观。 这时,即见他含笑向蓝仙子道:“此去洗星堡,还有甚长距离,待我助仙子一臂之力,加速前进吧。” 蓝仙子含笑道:“那敢情好!” 即见杜铁池右手手捏灵诀,向着前方指了一指,足下彩云顿时有如神助,平白加快了许多。三人驾乘云上,只觉得两耳呼呼生风,空中白云连续冲体而过,其速度几乎较诸先时快了一倍,如此速度真个惊人。 杜、蓝二人各有道气护体,秦冰虽然无能施展,却赖蓝仙子神光所护,俱无惧于空中猛烈的罡风,这等飞行速度,端是前所未见,三人置身云上,除了隐约可闻的呼呼风声之外,就像站在平地上一样的安稳,丝毫无觉于气流的升降。 杜蓝二人井肩双立,行云破气之间,面对着万里长空,变化无奇不有之乾坤,亦不禁有所感觉,尤其是杜铁池道法初回,所见皆新,自另有一番感受。 蓝宛莹伫立云端,笑向杜铁池说道:“我还不知道杜道友与君堡主也是旧识,此番前往,料必令他大感意外,惊奇不已哩!” 杜铁池颔首道;“此人虽已是散仙之份,却仍然性情顽固,不改旧风,能够对仙子待之以礼,却也是不容易了,至于我这个稀客,倒不知他是否欢迎了。” 蓝仙子摇头笑道:“这一点道友大可放心,令师七修前辈当年在雁荡山对他有恩,这件事他亦曾屡有道及,你此番突然来到,正是他求之不得的呢!” 杜铁池微笑道:“仙子与我,俱都无求于他,只盼他能对秦道兄加以援手,果真秦道兄能去,说不定于他正是求之而不可得呢!” 杜铁池听其口气,似乎话中有意,运神一思,立时明白,微微一笑遂不再言。 蓝宛莹道:“这个怪人平素生活习性一向自负,孤傲得很,若不是这次有关南极坠星之事,不得不有求于我们七人,我看他对我也不见得买账,现在为秦道友事要他帮胁,算得上是恰是时机,不过这么一来,倒像是我乘人之虚了。” 杜铁池对她所说“南极坠星”之事并不了解,也不想过问,倒是对秦冰之处境,甚是关心,心里盘算着,一待见了洗星老人之后,无论如何也要他对秦冰加以援手不可。 二人又谈论了一些别的,不觉洗星堡所处的“都峦山郊”已远远在望。 蓝宛莹一面降低了云头,手指该处道:“看,道友你还记得这地方吗?” 杜铁池原视力极佳,自从服食万年灵石仙液后,更有洞穿云雾之功,这时顺其手指处,向前看了一眼,但只见都峦一山连绵百十里内外,却有千百丈之巨岩两边作屏,八字排开,显衬出一番气势! 时令深秋,都峦山红叶俱已盛开,一片红色海洋,在风势里作波浪状起伏,叶上似着了一层雨露,吃天光一照,闪爆出万点银星,两于映衬,顿成奇景,确是美不胜收。 杜铁池微笑点头道:“不错,就是这里,当年星云子赶走都峦八怪,大宴群仙,听家师道及,颇有一番盛况,后来听说星云子性喜红叶,特此由栖霞、丹叶岭等处,移植大批树苗,千百年后,竟然成了今日局面,如今看来,确是十分壮观了。” 蓝仙子一笑道:“道友显然是无所不知了! 二人正说话之间,眼前已来到了都峦山前,虽说彼此之间仍然还有一段距离,看来却已十分接近了。 蓝仙子特地把身下彩云压低了,三个人低飞进入谷道,两崖红叶夹击出万顷红光,映照得三人发眉皆赤,各人脸上都像是涂满了胭脂,香风沐体,陡然问各人精神为之一振,心胸亦为之开阔了不少。 却见自正面红叶深处,爆射出一道雪亮光华,初起时不过丈许长短,一经升空之后,霍地暴长了数千百丈,长虹倒挂般地直向着眼前驰来。 蓝仙子微微一笑,道:“主人迎客来了!” 即见那道白光之内,站立着一个身高八尺,虎背熊腰的彪形大汉。那汉子满面虬髯,目大唇红,那副样子像极了戏台上的钟馗。 是时,蓝仙子等三人早已停下了云驾,落身在一堵高出云表的巨崖之巅。 天风冷冷,吹得各人发飘衣扬: 光中巨人即在足下白虹传递之间,己登上了崖头。 双方照面之下,虬髯巨人脸上现出无限惊喜,慌不迭上前一步,向着正面的蓝仙子施礼甚恭地道:“晚辈乌雷参见,请恕接驾来迟!” 蓝仙子微笑点头道:“不必客气,我们三个不请自来,不速之客,还请不罪!” 虬髯巨人大声道:“岂敢,家师正在地谷收炼地气,仙子请随后辈暂时到丹房落坐,容后辈通报后再行礼见!” 蓝仙子笑道:“有劳了。” 一面说,遂即代向身边的杜铁池、秦冰二人引见:“二位道友大概还不认识吧,这就是主人座前的掌门大弟子‘霹雳神’乌雷,已随君堡主多年,且尽得真传,现堡中之事皆由乌少堡主负责,诚是难得。” 杜铁池初次见面时,似乎未能认出对方是谁,这时听蓝仙子这么一说,恍然忆及此人,不觉点头含笑道:“少堡主这一留了胡子,我竟是认不出来了。” “霹雳神”乌雷在参见蓝仙子之后,对于杜铁池、秦冰二人亦甚留意,十分好奇。尤其是秦冰卧在整块冰上,看来分明不良于行,此番前来,又是为了什么?不能不令人有所怀疑。 眼前杜铁池这么一说,乌雷不禁心里一动,一双眸子自然而然地转向杜铁池身上。 只觉得对方这个少年,全身上下道气盎然,看来仙风道骨,分明全真之身,听他口气,竟是认得自己,只是观诸面貌,却又陌生得很,大是令人不解。 眼前杜铁池这么一说,乌雷竟是无从应什,乃自愣在了当场。 一旁的蓝仙子含笑道:“这位杜道友可是大有来头的,怎么少堡主竟是认不出吗?” 既然连蓝仙子也以“道友”二字平辈见称,足证对方辈份甚高。 乌雷迟疑了一下,窘笑道:“请恕在下眼生……这位前辈是?……” 蓝宛莹这才据实以告道:“杜道友乃是当今七修门唯一传人,少堡主来此前未曾见过吗?” 乌雷乍闻“七修门”三字,颇是吃了一惊,十分惊讶道:“这么说,前辈莫非是关真人?……怎地看来不像了”? 杜铁池一听乌雷提起了“关真人”三个字,正是自己前世的化身,一时感从中来,发出了一声喟叹。 蓝仙子便把杜铁池今生转世之身份道出,其实正是关真人元神转世,只是外貌殊异,实则并无分别。 乌雷聆听之下,既惊又喜,不敢造次,重新上前见了大礼。 杜铁池少不得谦虚一番,遂即又为身边的秦冰代为引见,乌雷聆听之下,亦是久仰盛名,忙自上前再次见过。 四人之中,看上去乌雷年岁最大,偏偏他的辈份最低,以道龄来算,他的年岁也最轻,故此虽然看上去胡子一把,却不得不以晚辈自居。 洗星堡向来有不接待外客的规矩,加以洗星老人为人怪痛,门规极严,“雳霹神”乌雷随师日久,自是知悉甚清,如果冒失引进外客,定遭其责难。眼前除蓝仙子乃系老人尊重之贵客,可以随时造访,杜、秦二位虽是正道前辈,却未见得就蒙师看重接纳,乌雷如果自行作主,将此二人带进堡内,保不住便将因此受责,偏偏二人乃系蓝仙子好友,同时前来,怎能见拒? 是以,双方礼见之后,乌雷便着实地为起难来。 杜、蓝、秦三人何等人物,自是一看即知! 杜铁池微微一笑,开门见山地道:“我等在此稍候,少堡主且回去向令师通禀一声,看看他还记得我这个故人否?” 乌雷听杜铁池这么说,心内暗喜,巴不得如此,当下抱拳道了声“遵命”,身形略闪,遂即无踪。 蓝仙子向杜铁池点头道:“杜道友这么一来,可是去了他的心病,否则君道友怪罪下来,他便吃罪不起,且看主人是否欢迎我们这几个不速之客了。” 话时方住,蓦地空中出现一人呵呵笑说道:“老夫何德何能,敢劳三位大驾光临,足使寒山光辉了!” 声音苍老,先发时,似乎距离甚远,容得后来,却已临到眼前。即见空中人影猝闪,现出了一个黄衣黄帽,发须皆白的高大老人。 空中紧接着飘传来一阵天乐之声,即见奇光连现,现出了一道空中云梯,自发老人即由梯上缓步下来,直诣三人身前,身后除了前见的乌雷之外,另有一个妙龄菁衣道姑,双手捧着一个石匣,也不知里面是什么物什? 杜、秦二人虽与主人谈不上什么深交,但眼前情景,一眼即可认出,对方老人即是本地主人,一方散仙,道法高奥,生性怪异的“洗星老人”君也平了。 秦冰卧伤在榻,行动不便。杜、蓝二人不便自尊,各自上前几步,迎向云梯。 那道空中云梯,白洁似玉,其上不染纤尘,前半截似为当空云雾所封锁,后一半,长虹卧波似的搭向眼前。 双方乍见,洗星老人向着蓝仙子点头含笑,遂道:“怪道适才心血有异,推知贵客临门,却又久久无应,心忒奇怪,这就来了。” 说时一双含蓄中有隐隐神光的眸子,转向杜铁池道:“这位当是七修门的杜铁池道兄了?失敬,失敬!” 杜铁池道:“道兄不必客气了,多年不见面,阁下看来神采更甚于昔日,足见高明,令人艳羡之至……” 洗星老人陡地发出了一声怪笑,一双眸子这才转向秦冰,神色略似有异,颔首道:“这位想必是秦道兄了?怎么落成这般形象?” 说时一双眼睛,情不自禁地向一旁的蓝宛莹转了一眼。这一眼的涵意颇深,亦显示出即使对方二人当年的一段恋情,他亦并非全无耳闻。 秦冰面色微窘地轻叹一声:“说来话长,道兄别来无恙,如今果真是神仙风采了。” 洗星老人呵呵笑了几声,转向蓝宛莹道:“仙子此来倒也凑巧,南极坠星,经贫道一番整理,已初具规模,还请各位道友观赏指正一二!先请到敝堡‘星河宫’,看茶侍候,意下如何?” 蓝宛莹点头道:“正要叨扰。” 洗星老人引手道:“请。” 蓝、杜二人点头答应,蓝宛莹看了秦冰一眼,遂道:“秦道友多年卧榻,不良于行,堡中地势禁制不熟,还请破格接应照顾。” 洗星老人点头道:“不劳仙子费心,一切我这弟子皆会处理。” 说时,秦冰已自冰榻上欠身坐起,他自为杜铁池施以“安心神光”之后,多处穴脉皆开,只是还不能运转自如而已,当下向着乌雷拱了一下手道:“有劳!” 乌雷道了声:“岂敢!” 即见他双手向前微探,即由其十指尖上飞射出十道玄色光华,轻轻向着冰榻上一搭,已自平托而起。虽只是随便出手,明眼人如杜、蓝者流,却一眼即能看出,敢情对方所施展的指头玄光,大异于一般修道者所习的剑炁,竟是一般修道者最上乘功力之一“太乙真气”,观诸眼前的乌雷出手,显然已是大有可观,所谓“太乙真气”功力完成后,收之藏芥子,放之弥六合,可以持出入青冥,云游两极,亦可用以身外化身,对敌于千里之外,端的是不可思议。 眼前乌雷所展示的“太乙真气”,固然未能有十成火候,却也在五六成功力之间,弟子如此,师父当必更有可观,以之推想洗垦老人今日成就,料必十分惊人了。 当下一行数人,缓步于空中玉梯之上,只觉得眼前景色大有可观,待到临身一个相当高度后,景色倏然又是一变,只觉得四面天光烘衬出一番奇特景致,人立其上,但觉彩霞如带,一条条云游眼前,达到伸手可攀。 时当傍晚,空中兀自显现着几抹残霞,玉桥搭处,显然于昼夜两界之间,左阴右阳,景像分明,这倒是前所未见的奇特。 各人正自赞赏云霞之妙,此身却已步入另一界限,但只见大片星海,密密麻麻散布天上,其实所谓的“天上”,亦只在举手可掬之境,那为数何止千百的繁星,一入视觉,竟是各有其异,或方或圆,各有特色,所泛之光,更是五光十色,万彩缤纷,其间偶尔穿插着拖有长尾的流星,其色纯紫,更似龙行大海。乾坤一览,令人拍案称奇,叹为观止了。 杜铁池赞叹一声,脚下稍顿,即见足下所行走之玉桥,此刻看来通体玉洁晶亮,色如晶乳,方才来时所能见之一端,此刻反倒不得见,而未能见之一端,却清晰地呈现眼前。 原来玉桥之彼端直指向一座八角琉璃巨厅,那八角巨厅,通体透明晶亮,上映月光而自炫,看来像是自能发光一般。巨厅八角,各作飞檐状向空中挑起,却在八角尖端各自嵌着一颗光华灿然的巨大明珠。 两名白衣长身少女,伫立在厅门左右,远远向着各人行了个万福,一行人遂即鱼贯步入。 蓝仙子已是堡中常客,星河宫已来了多次,并不十分在意,杜铁池与秦冰却是第一次来,各人虽然道基深厚。修炼有年,可是在目睹着“星河宫”之一霎,亦不禁为之动容。 一脚踏入宫内,简直有如置身银河系列之林,原来这巨大的星河宫,本身就足以构成一个奇妙的“星河”世界,大厅内一片星光闪耀,奇石如林,尖方圆钝,各放奇光,主人待客也就是在这些奇妙的石林之间,随客意自择而坐。 杜铁池自然明白,眼前这些奇石怪林,其实就是天上的星星,经过主人收集,加以布置整理,便为眼前景象。 各人落座之处,极似银河系列中之“八角琉璃井”,乃系一串八颗小星星,作弧度抱向一弯残月。此一霎,各人鼻中所吸入的是极其清冽的气息,绝不似身处室内,却如置身于自然之银河系内。 其时,串串星辰平列眼前,丝丝流云游戈身边,这一切却处于人我两忘的静极世界。 陡然有物什移向眼前,竟是一双彩衣玉女,二女各人手上捧只玉盘,一只盘子里托着杯盏,另一只盘子里却盛着大串的新鲜桃实。 乍然看时,二少女就像是民俗年画里的九天仙女,却又较之更有几分实在性,如系一介常人,在目睹之后,早已魂飞镖缈,不胜陶醉之至了。 杜铁池观看到这里,点点头赞道:“这星河一宫,果不失真实,主人当初布置,真个是煞费苦心了。” 蓝仙子盈盈笑道,“我来这里,今天已是第四次了,妙在每一次前来,所见多有不同。” 微微一顿,她向主人洗星老人道:“这倒要请主人见示,一开茅塞了。” 洗星老人道:“二位道友过奖,蓝道友所谓每次所见各异之说,倒非我喜弄什么玄虚,正是自然之天相。其实整个银河一系列,无日无时不在改变,三位道友当然知悉甚清,用不着我再多说,这星河一宫,如果说还有一分特色,当是上通天气,下贯地脉,一切皆本诸自然罢了。” 蓝仙子惊讶地道,“原来如此,这就难怪。” 洗星老人道:“这里高入九天,如非当年恩师巧妙地穿通一地脉,使之气息相通,那么眼前所见之一切形象便又是有所迥异了。” 杜铁池点头道:“道长所指的当是地心之吸力了?” “然!”洗星老人手捋长髯道,“这些星石,为老夫按天相加以布置,到底并非真实,如非上通天气下接地脉,早已混乱不堪了!” 说到这里哈哈笑了几声,意兴甚高地说道:“今天难得各位高人造访,且容老夫献丑,讨个指教吧!” 蓝仙子颔首笑道:“我们见识了。” 洗星老人道:“且容老夫暂行切断地气,我等云游玩耍一回吧。” 话声一顿,双手同时向外递出,发出了“太乙真气”,先是十道玄光,由其指尖上暴射而出,紧接着倏然分散开来,两相向下抄来。顷刻之间,地气即为之隔绝,自然所显现之景象亦为之不同了。 包括主人洗星老人在内,各人俱都轻飘飘地离座而起,飘浮在半空中,非但如此,座下星石也呈现出一番奇态,各自升起。 由于地脉的暂切,天气犹存,便显现出来自上空的一面之势,顷刻间千百迫奇光异彩,自四面八方射下,人身在完全失重的情况之下,载浮载沉于半空之中,发飞须扬,却是怪样的很。 各人俱是神仙中人,呼风唤雨,无所不能,然而像眼前这般作耍,却是前所未有之经验,一时各得奇趣,倒也难得。 蓝仙子吟吟笑道:“好了,见好就收吧,再玩下去可就该我们现丑了!” 洗星老人知悉各人,皆是一方之尊,这等玩耍,究系有失体统,尤其是当着门下弟子,诸多不便。聆听之下,哈哈一笑,收回真气,随即偕同各人又自落向原处座位坐好。 杜铁池连连称奇,就连一向少于开口的秦冰,也自赞赏不已。 是时,星河宫值事弟子献上了香茗,遂即退下。 洗星老人这才向三人请示来意,蓝仙子微微一笑道:“我们此来,乃是护送秦道友在此暂居,自是便于疗伤,却不知君道友可肯赐于接纳了!” 洗星老人微微一愣道:“疗伤?” 蓝仙子乃把秦冰当年为寒谷二老化尸光所伤之事约略道出,洗星道人聆听之后,脸上虽保持着微笑,却没有出声答应。微微停了一会,他才面现惊讶地望向秦冰道:“我原以为这只是传言,想不到竟是真的,据我所知,寒谷二老的化尸光好不厉害,当今天下果真能在二老尸化之下逃得活命的,道兄们是惟一之人了!” 说罢,自座位上站了以来,向前面迈了几步,又自转回坐下,转向蓝仙子说滇:“仙子的意思是……” 蓝仙子道:“明人面前不说假话,秦道友前在昆仑山下万载冰层之内,将养了百年之久,却也只能保住性命,想要复无,却是不能,久闻阁下前此引通了地脉寒泉,建有奔雷一殿,秦道友如蒙接纳,暂居于彼,日受寒泉冲体,尸毒或可有解除之望,只是此举过于叨扰,不得不先行请示,听凭道友自决了。” 洗星老人嘿嘿一笑,面色颇有几分为难地道:“仙子所说,倒也不无道理,只是洗星堡自先师星云子在堡时就定下有一条不成明文的规矩,从未接纳过外客,这件事只怕……” “这么说,道友是不答应了?” “这个……”洗星老人面有难色地道:“此事关系重大,仙子也许有所不知,红木岭的那两个老人,是招惹不得的!” 蓝仙子道:“我不太明白?……” 洗星老人叹息一声,呐呐道:“这……仙子有所不知,寒谷二老与老夫多年前,曾因细故有过过节,如果这一次他们知道秦道友在我这里疗伤,只怕不会善罢干休。老夫倒也并非怕了他们,只是一旦动起手来,这片先师留下来的基业,便万难保存了!” 秦冰在一旁长叹一声道:“这么说,贫道实在不便在此打扰……” 遂即转向蓝仙子道:“我们这就告辞吧。” “且慢!”说话的竟是杜铁池,他转向洗星老人道:“君道友此言差矣!如今对秦道兄来说,此行便是惟一之生途,舍此便无它途,莫非道兄只为忌讳寒谷那两个老魔头,便舍弃了吾辈所标榜的正义而不为乎?” 这几句话基于一时义愤,杜铁池说得铿锵有力,竟然把一个生性高傲,目无余子的君也平说得哑口无言,忽地,他站起身来,却又叹息了一声,摇摇头又坐了下来,一时无言以对。 按照此老昔日的性情,杜铁池这几句话,他是万万当受不住,无如此番情形已不同,不容他发作,先说蓝宛莹便有恩于他,眼前对于昆仑七子更是有所借重,一旦拒绝了秦冰,无疑是开罪了蓝宛莹,即使是碍于情面,对方当面不说,心里之不乐意,却是敢于断言,再拿杜铁池来说,更是大有来头,看样子颇有与秦冰共进退之势,一旦拒绝了秦冰,便也得罪了他,固然与他本无深交,但是树此大敌,显然不智。 再经转念,自己收容秦冰,并不为外人所知,或不致为寒谷二老所知,一俟秦冰伤愈后即可离开,以后的事便与自己无所索连,这么一想便又改变了初衷。 “杜道友说的甚是,”洗星老人颔首苦笑道:“老夫知罪了。” 说着,他转向一旁的秦冰,深深一揖道:“方才失言之罪,秦道兄万请不罪,如无异议,这就请道兄共往奔雷殿一观如何?” 秦冰料不到他竟然为杜铁池一言之激,改了初衷,还当面向自己认罪,实在是始料非及,不禁连声道:“岂敢,岂敢,隆情深谊,永铭肺腑!” 蓝仙子聆听之下,一块石头落地,一时微笑道:“堡主这就对了,依我所见,寒谷二老地处遥远,这件事只要贵堡子弟不与走口,便不会外传,自不会为寒谷所知,即使为他们知道,我必不置身事外也就是了。” 洗星老人怪笑一声道:“好!有仙子这一句话,便真个开罪了那两个魔头,老大也心甘情愿!走,我们这就陪同难道兄,到奔雷殿瞧瞧去吧!” 说罢伸手向着外面招了一招,光华连闪,便有一方光华灿烂的五色巨石,飞临面前,洗星老人率先踏上,各人连同秦冰,一齐也都上了那方巨石,紧接着洗星老人手指再指,那方巨石再次转动,遂即直向着门外飞出。 各人立在这方五色巨石之上,只见洗星堡果然好大的地势,规模虽不能与昆仑七子所处身的西昆仑山庄相较,却又独具一番特异景色,若是论及奢华绮丽,昆仑山庄却又远不及此,追其因,洗星堡到底非玄门正宗,奢侈华丽之风未能全免。 各人足下所踏的这方五色奇石,亦为天星之一,洗星老人收集之后,共得一十二块,依其本来惯性,加以法力催使,便为全堡输送交通之主要工具,本堡弟子皆可任意乘用,十分方便适用。 眼下这方巨石,载着各人在堡内周游半圈后,却在一处高空落泉泉口处停下。 洗星老人率先下来,各人亦相继落足。那巨大星石在各人甫一离开,即自行游戈而逝。 杜铁池不由笑道:“君道友这洗星堡,果真上穷碧落下黄泉,无所不能,竟然连‘十二飞石’也取来了?” 洗星老人哈哈笑道:“道友法眼果然厉害,我只当无人认得,想小到还是遇见了行家! 前此被蓝仙子一眼认出,如今又为道友一语道破,不用说也定为秦道兄所涧悉了?” 秦冰盘坐石上,聆听之下苦笑道:“贫道尚没有他们二位那等法力慧眼,不过对于所谓的‘十二飞石’倒也并不陌生,以为七上五下之数,看来杜道友所说得不错,这洗里堡果然上穷碧落下黄泉,自有乾坤奥妙了。” 洗星老人听他这么一赞,乐得哈哈大笑,连道,“道兄过奖了,当着三位道友行家面前,不敢献丑,再下去便要露出马脚了!” 说话时,便见自万丈寒泉影里,升起了一团其白如焰的流光,俟到飞临近前,各人才看出来,竟是一个雕凿中空的白玉石团,显然又是所谓的“十二飞石”之一了。这块巨石看来较诸先前那一块要大上许多,通体上下似经过一番人工打磨,显得通体润华光洁,其圆如球,却是中间掏空,雕凿出各式器皿座位。 杜铁池等猜知,将是乘此下人“奔雷殿”了。 原来那所谓的奔雷一殿,正是筑自寒泉深处,深入地下何止万丈,其寒彻骨,即使有道力的人事先如无特别防范,也难以当受得住。 自然,以眼前蓝、杜二人功力论,足可当得,虽说如此,却也不便过于大意,肖下各自由丹田内提吸起一股真气,迅速地贯注全身穴脉,顷刻之间通体发热。 洗星老人陪同各人登上了星座,在万顷浪花里,这尊星石飞座才缓缓向下降落。 由于泉自高处倾下,越是往下,水的冲激力量越大,坐身星石之内,向外观看,只见冲激而起的水花,有如喷珠溅玉般四下里溅开,被星石本身一衬,映幻出满天奇光异彩,景象如梦如幻,端的可人已极。 渐渐地,各人便觉得越坠越深,气温也随之下降。环顾四周,才知此身已深入冰层之内。 由于气温过低,地层下流动的泉水亦凝结成冰,星石坠落时候,激荡起一大片冰屑,如雾如霜,白茫茫一大片,将整个石座全都包了起来,至此各人便立刻感觉出那阵砭骨的奇寒,而且越来越甚。 各人虽然都具有高深的道力,却也觉出这阵子寒冷非同小可,俱都闭口不言,各自运功调息,以身体丹田之内的暖流,与外界奇寒对抗。倒是秦冰由于本身所中之尸毒,只有在极寒之下,才能抵消身受之苦,反倒显得格外精神。 短暂地沉默之后,各人已能习惯。 洗星老人由于早已习惯,体内原已存有抗寒体素,自不觉得,这时看到杜、蓝二人脸上的神色,才开口道: “二位道友功力精湛,竟能在片刻之间抵消寒流,实在难得,较老夫未习寒功之前的感受,不可同日而语,令人佩服。” 蓝宛莹微笑道:“堡主过奖,说实在话,刚才我实在有点吃受不住,若非见机得早,以‘小还丹’功力抵消寒息,这时只怕已不能动了。” 洗星老人赫赫笑道:“这小还丹一功,除了贵派与杜道友七修门玄门正宗之外,别派也为之不易,老夫此刻也方自涉及,以后倒要请二位道友指点一二!” 蓝宛莹抿嘴一笑,目光扫向杜铁池道:“谈到这一门功夫,七修门又较我西昆仑一门要精湛得多了。” 洗星老人又转向杜铁池抱拳道:“这就要向杜道友请教杜铁池莞尔笑道:“这又何难,堡主方才说到已经涉及,只请以目前所练的功诀见示,即可知道。” 洗星老人原以为七修道统乃玄门正宗,对方万不会轻易见示,却没有想到札铁池如此干脆,竟然不假思索地一口答应,聆听之下,确是有点喜出望外。 当下呵呵一笑即道:“道友盛情可感,老大于此一门说来还是门外汉,目下只以‘宫’‘尺’顺进之法参习而已!” “这就是了,”杜铁池点头道:“既知宫、尺,当在上玄下桥之间。” “正是上玄、下桥。”洗星老人一脸渴望之情,目注向对方:“不瞒道友说,这股气机在此处已盘踞了数日之久,至今兀自未能攻开……” 杜铁池微微一笑道:“我今奉送四字口诀,堡主据此勤习,不出一月,必有奇效。” 微顿了一下,他遂即拍出了“提,慑,聚,穿”四字,乃道:“这四个字的特点乃在于循序渐进,不得擅越,以道长之功力火候,不出一月必能融会贯通。” 洗星老人聆听之下大为感激,原来他为习“小还丹”术,已苦恼经年,终不能打通,杜铁池这四字真诀,如果贸然对人提及,简直有无从着手之感,必欲练到适当阶段,才能理解,对于洗星老人来说,称得上正为适当,是以乍闻之下,如获至宝,对杜铁池此一提示,暗中感激不已。 他为人最是自负,像今日对蓝杜之谦逊,简直是前所未有之事。他为人虽有些不尽情理,但却恩怨分明,眼前杜铁池这一示惠,终使他永铭心中以图后报,日后杜铁池竟为之受益不少,这却又是后话了。 二人这样一对答,所乘星座早以千里之势,疾下数十千丈,已是深入地层,进入到所谓的“奔雷殿”内。 各人透过身外透明星壁,即见大片浪花扬起,形成了百十丈高下的一座水棚。 至此,各人所乘坐的这个星石宝座才忽然慢了下来,缓缓移向这座浪花所形成的水棚之下。 杜铁池观其外表,即猜知已来到了所谓的奔雷殿。他与蓝仙子虽仗“小还丹”送暖,不惧寒冷,却能感觉出身外寒冷的程度,试着向外哈出一口热气,才出一半,即已冻成了细小的冰沙,可以肯定,如非仗小还丹功力护体,不必等到现在,在一入寒潭之初,即已冻成了一个冰人了,实在是难以想象的冷。 各人入殿之后,随意落座。 蓝仙子虽与主人甚熟,来过洗星堡多次,但是这“奔雷殿”却是第一次到来,内心不禁充满了好奇,同着杜铁池频频四下观望不已。 原来奔雷殿占地极大,说为一殿,其实并无建筑,只靠着来自地脉泉眼所喷出的泉水,自然形成了一座像是水晶一般的棚架,乍看上去像是静止的,其实却在极为快速地流动之中,耳边上听不见一点儿声音。 各人落座之后,才发觉到这水棚之内一几一位全系精冰所制,晶莹透剔,状似琉璃,上面铺有各色兽皮。由于气温至低,根本就无愁冰会融化,这些冰器看上去像比金石还坚硬。 记得来时秦冰还不便行动,而此刻看上去,却已是神采突变,已能自己行走。 蓝宛莹见状,大为惊喜。 洗星老人颇为感触地道:“秦道兄这一次可真是来对了地方,照道兄此刻情形行来,如果在此奔霄殿小心调养,不出三年必能将尸毒去净,回复本来之身了。” 秦冰叹息一声,一时感慨万千,双目微阖,两粒泪水滑腮直下,一出目眶即化为两粒冰珠,滚落地上。 蓝宛莹见状,一时也神伤不已。 杜铁池功力道法既已恢复,对于秦冰宛莹昔年之一段恋情,洞若观火,惟其如此,也就格外对二人大生同情之心。 他遂即站起,向着洗星老人道:“奔雷殿如非眼见,简直难以令人相信,真个是参天地造化方能成此,秦道兄居住在此,但取寒泉之蓄,日夕沐体,所中之伤料将可以根除,真是可喜可贺,秦道兄体伤未愈,又累了一天,实不便再多作打搅,我与堡主就暂先告辞一步吧。” 洗星老人自然省得他的用心,正要答应,却见蓝宛莹含笑道:“对了,我们这就告辞吧。”说完率先站起,向外步出。 杜铁池与洗星老人对看一眼,只得向秦冰拱手告别,步向殿外。却见蓝宛莹目有泪痕,却忍着心,连头也不回一下,径自率先踱出。 杜铁池深知她与秦冰情孽深重,发展下去尚不只此,无如他们双方俱皆有道之士,定力非凡,当有自处之道,自是用不着外人为他们操心分忧了。 秦冰虽然外表看来远较蓝仙子更为痴心,但却也深知这番恋情,如不即时自止,对人对己都将无益,况乎眼前瞅得有机会到“奔雷殿”将养疗毒,正是千载难逢之良机,若不好好把握,一为情魔所乘,只怕此生休矣,自己原是重伤绝望之人,倒也不去说他,宛莹实已半仙之身,料将拖累大损了她的一生功业,岂非是极大罪过。 有了这番想法,秦冰对于宛莹的离开,尽管内心千万个舍不得,也不得不强行自止,再不去多看她一眼,自此便死心塌地地在这奔雷殿里住了下来。 且说眼前洗星老人一行三人已步出殿前,隔着一层水壁,只见寒泉万丈,深不可测,也不知何处来的光华,似乎是由四面八方齐射过来,将当前水景,渲染成了一片五光十色,红紫相间,极尽妍丽之能事。 洗星老人正待行法召唤,所谓的“十二飞石”之一,猛可里一道血红色光华,霍地由上面疾泄而下,却为洗星老人伸手接住,原来是飞剑传书,光华首端,附有柬帖一封。 洗星老人匆匆展示之下,神色大为紧张,偏头看向蓝仙子道:“事情不妙,寒谷二老来了!” 各人俱都吃了一惊。 天下哪里有如此巧的事?方自猜测着他们,他们竟然真的来了,两个老魔头的突然来到,自非佳讯。 蓝宛莹冷冷一笑,转向杜铁池道:“这件事未免来得太过奇怪了,道友看是什么路数?” 杜铁池点点头道:“此事倒也并非不尽情理,想必是葛啸海元神前往通风报讯……也好,既是早晚之事,现在就见他们一面,看看他们又待如何?” 洗星老人见蓝杜二人异常镇定,心内才稍微安定,想到果真与寒谷二老一言不合,动起手来,最起码,自己这边还有两个帮手,对方或许戒于昆仑七子的威名以及七修门的声望,不敢便真的猝下杀手,也未可知,心里这么一想,甚觉有理,也就忧心稍去。 当下即召来飞石,三人合乘其上,洗星老人以全速催动,顷刻之间,已来到地面。 却见洗星堡少堡中乌雷,正候在门前,乍见之下,匆匆迎上来,向着洗星老人施礼道: “红木岭的二老,已来多时,看来其意不善,堡主要如何发落?” 洗星老人道:“现在哪里?” 乌雷道:“弟子原意请示之后,再行接待,不意他们二人竟自行闯入正殿,现在星云堡看茶,随行另有一门下弟子甚是嚣张,说是堡主如在盏茶之内不到,他们便将自行活动。” 洗星老人聆听之下,顿时面现怒容,冷笑道:“好嚣张的东西,洗星堡岂是任人出入之境,两个老儿也未免过于托大欺人,嘿嘿,莫非老夫真个还怕了他不成。” 杜铁池道:“堡主也不要过于大意,这两个老怪物确实厉害十分,堡主如能敷衍一番,将他二人打发走了,那是最好之事,否则以贵堡‘冰禅神功’相敌,料他二人‘化尸毒光’虽是厉害,亦未能在短时间内对贵堡奈何,我与蓝仙子会相机接应。” 洗星老人听杜铁池自承将与蓝仙子加以援手,一时宽心大放,呵呵笑道:“这样老夫承情之至了,二位道友请入内看茶,老夫这就到前厅看看去。” 说罢向着乌雷招呼道:“我们走!” 话声方落,只见面前光华猝闪,现出了洗星堡另一名弟子,张惶地道:“堡主快去,快去,前面闹事了。” 洗星老人面色一沉道:“用不着慌张,仔细说来。” 来人看上去约在二十左右,一身劲装,背插双剑,面色其黑如墨,前额正中,还生有一颗枣子大小的肉瘤,样子却是怪得很。 此人姓左名忠,原始红木岭下一个生苗的弃婴,为君也平无意中路过发现,带回堡来,见其异态,乃收归门下,左忠确也不愧老人疼爱,入门短短几年,便学会了本门入门功夫,进步神速,在年轻一辈弟子之中,算得上是顶尖儿的人物。 洗星老人对这个弟子的疼爱,不下于掌门弟子乌雷,因此将自己早年所施用的风雷双剑赠与了他。多年以来,洗星堡太平无事,各方震于洗星老人的威名,谁也不敢上门生事,偶尔发生一两件小事,根本无须堡主亲自出手,使乌雷与左忠二者随便出其一,也就解决了。 像眼前左忠这样惊慌请示的情形,确是前所未见,可见来客是非常难打发的了。 左忠为师父这么一叱,颇觉得脸上无光,毕恭毕敬地应了一声是,这才报告道:“方才大师兄要弟子小心待客,想不到还是闹事了。” 乌雷冷笑道:“怎么个闹法?” 左忠道:“那两个老的倒还好,只是与他们同来的那个小子太横了,说是师父要是再不出来,他们可就要放一把天火,把洗星堡化为飞灰!” 洗星老人冷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乌雷冷笑道:“堡主这就到了,不要理他也就是了。” 左忠满脸气忿地道,“小弟本来也是这么想,直到那小子施展弹指飞雷,把前殿的飞檐都炸坏了,这才忍不住与他动起手来!” 乌宙惊道:“你们竟动了手?” 左忠道:“小弟遵从师兄指示,倒是没有出手,只是裘师兄忍不住便跟那小子一言不合地打了起来。” 乌雷道:“结果呢?” “结果……”左忠看了站在一旁的洗星老人一眼,呐呐地说道:“结果,裘师兄竟不是那小子的对手……” “他怎么了?”乌雷又是一惊。 “那小子的妖法厉害!”左忠愤愤地道:“也不知他施展的是一种什么妖法,由他指尖上飞出了一道黑气,一下子就把裘师兄倒吊在半空中……小弟无能,竟是解救不下……” 洗星老人一向自负过人,听到这里,一张脸气得雪白,二话不说,足下一顿道:“走!” ------------ 17 一片霞光簇拥着洗星老人师徒三人,风驰电掣般地来到了前殿。身方来到,耳边上却又听到了霹雳一声雷震,烟硝迷漫里,即见当前一座水晶亭,在这声剧烈的爆炸里,被炸得片碎灰飞。 一个活僵尸一样的白袍少年,立身殿前,想是并没有发觉到三人的猝然来到,正自嘻着一张大嘴欣赏自己的杰作。忽然,他看见洗星老人等一行三人,愣得一愣,待转身入内。 乌雷却已大声唤住他道,“站住!” 白袍少年回转过身子,阴森森地笑道:“我就知道,这么一来,你们是非现身不可了,嘿嘿!很好。” 他一面说,一面伸出手来,向着洗星老人指了一指道:“你这个老头,大概就是这里的堡主了,来得好,二位祖师爷爷早已经等得不耐烦了,要是再不来,下一步可就该拆这座大厅了。” 乌雷见他说话无礼,思忖着一场争斗万难避免,也就不再留情,当下一声怒叱迫:“放肆!” 话声出口,右手虚晃一掌。这一掌看似虚晃,其实却内藏招法,只听得“叭”地一声,正中对方白衣少年左边脸上。 乌雷恨他无礼,这一掌力道十足,白衣少年万万没有料到对方竟会有此一手,被打得顺着嘴角鲜血直淌,怪叫了一声,瘦手指处,飞出了灰白白的一道光华,直向着乌雷面前飞来。 乌雷冷笑一声,正欲出手迎敌,却只见出自对方手上的那道灰白光华,方自一出,即落人到师父洗星老人手上,蛇似地在老人手上挣扎不已,却是无能挣脱得开。 那个形若僵尸的白衣少年,正是寒谷二老身前最年幼的弟子,姓李名方,平素因得二老宠爱,在外无所不为,自以为学得二老几样独门魔法,根本不把正邪道上任何人看在眼内,由于大家戒于二老的难以招惹,明明吃了他的亏也不敢声张,更不敢向他报复,这便更增长了他的恶性。 这一次他随同二老来到了洗星堡,一心想着有二老撑腰,更不把堡内任何人看在眼中,却不知竟会碰在了洗星老人的手上。 李方所出飞剑,名唤“寒骨剑”,由于质料特殊,其上附有红木岭二老特炼的尸毒之气,一般人休说为他飞剑斩中万无活理,便是为剑上毒气沾上一些,也是活不了,且这类毒气除了极少数门派以独特手法可以治疗之外,一经中身,也只有等死之途。 无巧不巧,洗星堡的地底寒泉之功正是“尸毒”功少有的克星。 李方愤怒之下,满以为寒骨剑一经发出,对方不死必伤,却没有料到,间会碰见了洗星老人这个大行家,居然运施空手,就把他这口寒骨剑攫到了手上,心里一急,忙即运功催使仙剑向对方身上绕去,无如那口剑在老人手上,简直如磁引针,一任白衣少年李方施出了本门出剑各种手法,却只是在对方手头之上连连闪烁伸缩,休想能脱手而出。 这一来,李方才知道对方厉害,虽然如此,他仍自有恃无恐,怒叱一声道:“老东西,还我的剑来!” 嘴里叱着,右手一搓一扬,即见由其掌心里滚出了一团红光烈火。 这团红光烈火,一经出手,顿时涨大了数倍,一路滚着滚着,直向着洗星老人等头顶上飞驰而来。 洗星老人乍见对方出手情景,心中不禁一惊。 他见多识广,一眼即看出李方所出手的这团雷火,正是红木岭最为恶毒的“尸雷”,固然自己与长徒乌雷,都习有“寒泉”之功,可以无虑,然而对于洗星堡众多弟子来说,都有致命之危! 白衣少年李方,显然在愤怒头上,不计厉害,才会有此出手。 洗星老人乍见此景,知道情势一发即不可收拾,却是疏忽大意不得,嘴里喝叱一声,整个身子已倏地掠起,随着他卷起的衣袖,形成了大片青光,有如满天闪电流霞,迎着对方所发出来的那一团红光,一兜一卷,已将之卷包其内。情势更不止此,随着洗星老人纵身起处,划出了一道经天长虹,长虹之后,即拖着李方所发出了一团雷火,瞬息之间,已高飞驰出百十里天外。 空中红光略闪,像是闷雷般地响了一声,紧接着银虹再闪,洗星老人如同银星天坠般地又来到了近前。显然,他为了顾及安全,不惜以身犯险,将对方所出之“尸雷”引发于九天之上。 虽然将一番大难,消弭于无形之间,只是个中险恶,却是心里有数。 落下地面的洗星老人,一时须眉皆张,圆睁的一双眼睛,交织着无比怒火,看来简直像是要把对方那个李方生吞下去! “好个小辈!”嘴里冷叱一声,洗星老人盛怒之下,已顾不得自己身份,右手伸出,正待施展千百年深湛的玄炁内功,向对方出手。就在这一刹,耳边上响起了一声阴森复苍老的冷笑,乍听之下,真不禁令人心惊胆战。笑声未歇,面前忽然寒风大起,灰光一连闪了几闪,面前已多了一双貌相清癯的老人。 洗星老人等心里先已有了准备,自然知道来人的身份,由于来人——寒谷二老的来头太大,是以乍见之下,几自不免有些惊心! 可真是“有其师必有其徒”,打量到对方这双老人的尊容之后,也就不难想到,何以他才会收容李方这类弟子了。敢情所谓的“寒谷二老”,看起来简直就像一双活死人。二人不但容貌身高看来一致,就连身上的衣着,也是一个灰的颜色。 灰衣、灰履、灰发、灰须,就连脸上的肤色看起来也是灰的。 随着二老的现身,各人立刻感觉到侵体的惨惨阴风,一时间遍体飕飕。 寒谷二1老看来分明从一双孪生子,其人长眉细眼,鼻直口方,就容貌上来说,倒也不失为端正,只是过于消瘦,再加上青中透灰的肤色,简直像一对活僵尸。 洗星老人一只右手原已探出,乍见此情景,只得临时收住,却见二老之一,偏右边的那人,冷森森地笑道:“君老头,你……认得我……兄弟吗?” 洗星老人虽然怒火膺胸,却也知道对方两个魔头,实在难以招惹,但能相安无事最好,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动手的好。 聆听之下,面色微沉,冷冷地道:“幸会,幸会,足下二人想必就是名震寰宇,大名鼎鼎的红木岭寒谷二老了?请恕老夫失敬,倒不记得以前在哪里见过?” 先前发话的那个老人,还没有开口,他身边另一个却冷森森地道:“哼!你是贵人多忘事,四百五十年前在苍乾山小方真人处我们不是……见过面吗?” 说话的二老之一,在他偏过脸时,现出了左面脸上的一块青色胎记,大概这便是与另一位唯一的一点区别了。洗星老人被对方这么一提,这才恍然记起,不由得“哦”了一声。原来苍乾山小方真人,乃一前辈散仙,数甲子前已然道成飞升,当年与自己交非泛泛,确实参加过他那里举办的几次盛会。 虽然如此,他却仍然记不起来,在小方真人处曾与他们二位有所接触,只是对方既然已这么说,想必不差,也就没有再追问下去。 面有青记的老人怪笑一声道:“怎么样,你……记……得吧?” 另一个老人鼻子里哼了一声道:“你我也算是多年的老朋友了,如此对待客人,不觉得过于失礼吗?” 洗星老人沉声冷笑道:“尊驾说得甚是,老夫也正要询问,贵门下弟子,来到我洗星堡内,如此横行,毁我宫室,如入无人之境,莫非这也是为客之道吗?” 两个老人被他这么一激,面色一怔,不禁彼此对看一眼,一时无话可说。 原来二老果然为一双孪生子,面有青记的那人先出为兄,名唤冯寒,后出为弟的名叫冯谷,“寒谷二老”这个称呼便是由此而来。二老生性怪异,生平少有相知,更谈不上朋友了,却又拙于口舌,惟一相同之处,便是嗜杀成性,却也并非滥杀无辜,只要与其门中结有仇怨者,十九难逃其手,而且护短成性。 洗星老人这般当面直责他门下弟子为恶,却是前所未有的,无怪乎一时瞠然。 兄弟二人互视了片刻之后,越觉得太没面子,脸上实在挂不住怒客。 冯谷道:“我们的徒弟不好,是我们自己的事……” 冯寒道:“对了,我们自己会……管教他,用不着你来多事。” 冯谷冷笑道:“你要是胆敢管教我们的徒弟,也就是看不起我们。” “对了,”冯寒道:“就是看不起我们兄弟。” “看不起我们兄弟的人,我们也就不必客气了……”冯谷忽然间脸色一沉:“来来来,我们来较量较量!” 一面说,足下向后略退一步,陡然间身侧黄光大盛,看上去全身上下,像是忽地罩住了一个透明的黄色品罩。 老兄弟俩一人一句,一搭一配,像是演唱双簧一般,端的是一对活宝。 然而,洗星老人却丝毫也不敢心存轻视,正因为对方看来是不通世故,才应该越加地小心提高警觉。 眼前情景,看似好笑,无足轻重,其实已到了剑拔弩张地步,寒谷二老更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将拼个你死我活。 洗星老人一看冯谷身上黄色晶罩,不由暗里一惊,悉知对方果然功力已入化境,竟然已练成了“本命三光”之一的“混土神光”,看来伤他诚是不易,心正吃惊,思忖着如何应敌,却听得一旁的冯寒干咳一声道:“老二,不……不……要慌,不要慌。” 冯谷怔了一下,翻着一双眼珠子,打量着他兄长道:“怎……地?” 冯寒道:“你可真……糊涂,难道忘了,我们来这里是干什么的吗?” 冯谷咽了一下唾沫道:“干……什么?” “笨……蛋!咱们不是来……来找人的吗?” 一言惊醒梦中人,冯谷这才似大梦初醒,呆了一呆,他连连点着头道:“对!我们是来找人的,我居然差一点忘了。” 洗星老人思忖着双方终将难免一战,倒也豁了出去,当时把心一横,冷笑道:“既是找人,怎地找到我这洗星堡来了,难道我这里还藏着你们要找的人不成?” 冯谷登时一呆,转看向冯寒道:“老大……这话怎么说……呢?” 冯寒冷笑一声,目光直直地注向洗星老人道:“我们要找的人姓秦……” “秦冰!”冯谷像是想起来道:“对了,秦冰,听说这个人藏在你这里?” 洗星老人不禁一怔,他怎么也不会想到,秦冰等一行人前脚方来,后脚即为对方测知发觉,暗忖着不知此事当讲不当讲。 “怎么样”冯寒逼问道:“这个人在这里不在?” “对,”冯谷道,“我们今天来,老实说,就是来要这个人的……君老头……你只要把他交给我们,我们转……转……”他原本就有很严重的“口吃”,心里一急,越加地说不出来。只见他两只眼睛,骨碌碌地在眼眶子里直个儿地打转,却是说不出来。 看着兄长冯寒,嘴里一个劲儿地“转”个不休,越急越是说不出来,也不知他到底要“转”些什么。到底是亲骨肉兄弟,心灵一脉相通。 “转身就走!”作哥哥的总算猜了出来,说出了这四个字,他狠狠地瞪着冯谷,怪罪他的口齿笨拙。 冯谷这才长吁了一口气,脸上的青筋也隐了下去,点点头道,“对了,就……是这四个字。” 洗星堡主见状,情知这件事已难隐瞒了,当下他冷哼了一声道:“二位道友凭什么断定要找的人在我这堡里?” 冯寒还没有开口,却为冯谷抢先开口了。 “凭什么?”冯谷大声地道:“凭……凭我们兄弟的铁……铁……” 这一急,这个“铁”字可又出了纰漏,只听得一连串的“铁……”却是再也不见了下文。 冯寒赶忙为他兄弟圆过来道:“铁子神算!” “对,”冯谷总算又喘过了一口大气儿接着道:“铁……子神算,我们已经算出了仇人是落在……在……” 冯寒忍住瞪着他兄弟道:“你说完了没有?还是我……来说吧!” 冯谷点点头,道:“好……好吧,你说就是你说……” 冯寒不再理他,遂即转过脸来看向洗星老人道:“我们算出了……这个姓秦的仇人,是落在了西面……西方庚辛……辛酉金,时令在秋!” 冷笑了一声,他眼睛里闪烁着锐利的奇光:“这个地方,我们已经察过了,除了你们……洗星堡以外,没有第二家!” 冯谷也冷笑道:“你……怎……怎么说?” 洗星堡主点点头道:“原来如此……二位道友远来是客,我们进去再说吧。” 冯谷翻了一下眼睛道:“进去是什么意思?” 冯寒嘿嘿笑道:“好吧,进去就进去,看你还能赖掉不承认不成?”说罢,转向一旁伫立的随行弟子李方道,“走,我们进去。” 一行人进了布置华丽,美不胜收的红玉大厅。 大厅内布置华丽,却有高矮错综不一的四十九个红玉坐几,这里面显然大有名堂。 洗星老人一经步入,迅速地赶上一步,即在一个布置成星状的最边的一个座位坐了下来。 与他同时进来的洗星堡掌门大弟子乌雷,不待其师打招呼,赶忙上前,在其师对角坐下来,这样把空下的三个座位让给了客人。 冯氏兄弟对看了一眼,便老实不客气地坐了下来,随行的弟子李方,却站立在二老之间,不便坐下。 洗星老人见状不禁心里暗自欣喜。原来这正厅之内亦设有厉害的阵式埋伏,即以这高矮大小不一的四十九具石墩来说,便暗含着正反乾坤的先天易理在内,洗星老人与其弟子乌雷各占一席,正当阵式之枢纽所在,却将对方二老暗嵌其中,一旦动起手来,对己方大是有利。 冯谷坐下之后,眼巴巴地看着洗星老人道:“你怎怎……怎么说吧,那个姓秦的…… 到……到底在不在这里?” 冯寒冷笑道:“你还是承认的好!” “不错!”洗星老人点点头道:“秦道友确是在我这里,既然你们尼经知道,我也就用不着再隐瞒你们……” 冯谷霍地自位子站起来道:“怎……怎么说!”那副神情,大有一言不合即将动武的样子。 洗星老人自忖着一场激战在所难免,倒也不再惊恐,当下冷冷笑道:“阁下稍安勿躁,且待老夫交代清楚,再行发作也不迟!” 冯谷厉声道:“交……代清楚?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冯寒冷哼了一声道:“好吧,有什么话你就只管说吧!” 洗星老人面色微沉道:“二位道友要是以这番嘴脸对君某说话,可就请恕我不予接待了!” 冯氏兄弟对看了一眼,脸上登时相继变色。 冯谷怒眉挑动道:“老大……怎……怎么样?” 冯寒道:“你先坐下来,听他说完再作决定。” 冯谷倒是很听他兄长的话,聆听之下,愤愤然又坐了下来。 洗星老人冷笑了一声道:“二位与秦道友当年结仇经过,老夫并不知情,事情已经过去,秦道友百十年来深受之苦,处境之惨,难道还不足以消除二位道友心中之怒吗?不如看在老夫份上,就此结束,化干戈为玉帛,也算是一段佳活,造福无量了!” 冯寒那张脸,看上去其寒如冰,接下去道:“君老头,你这几句话,倒也不差,若是用在另外一个人身上,也许我们还可以取个商量,只是用在秦冰这个老儿身上,却是不行!” 冯谷也怒声道:“君……君老……老头、你快把他交……交出来,我们一……一…… 了……”这个“了”字又是“了”了半天也了不了。 冯寒只得又为他接下去道:“一了百了!” “对!”冯谷道:“一了百了!”一鼓作气之下,居然没有结巴,他十分得意地连连点着头,坐了下来。 一想不对,不能就这么便宜的算了,慌不迭地由位子上又站了起来。 洗星老人冷冷一笑道:“秦道友既蒙老夫接待,来到了洗星堡,就是我洗星堡的客人,二位道友果能看在贫道薄面上,将此事化解,贫道改日定当专程至红木岭道谢,如果今天定要苦苦相逼,那可就恕难从命,二位道友看着办吧!” 话声才歇,只听得冯谷一声冷笑道:“好!”一字出口,只见眼前黑光乍闪,一道黑亮光华,霍然自冯谷的背后暴射而出,其势有如飞虹倒卷,直向着洗星老人身上卷飞而来。 洗星老人不及出手的当儿,他身侧的掌门大弟子乌雷已断喝一声,猛地在头上击了一击,随着这一击之势,霍地涌现起一道白光,与冯谷的那道黑色光华迎在了一块。 以冯谷之身份,功力,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定然大有可观。眼前这道黑光,乃是他勤习多年的“阴牝”之气,其中间以“剑炁”,两相混合,功力至剧。 乌雷当然也不是弱者,只是较诸对方道行,还不是敌手,仓促中,足以为冯谷放出的乃是所练剑炁,为了在师父面前表现一下能耐,当下慌不迭地也把所练的剑炁放出,却不知对方黑光,除了剑炁之外,却另有所练之“阴牝”混合其中。 眼前黑白两道光华一经接触之下,只听得“嗞嗞”一阵细响之声,眼看着空中黑色光华,有如乌云一般,倏地扩散了开来。 乌雷立刻觉得身上一寒,自己所出白光,已为对方黑色云幕紧紧吸住! 由于双方所练之剑炁,皆与本身心灵关连,乌雷一时大意,再想收回所出白光,哪里还来得及?一时之间,只觉得一阵心旌摇荡,差一点昏倒地上。 洗星老人在冯谷方一出手的当儿,已看出了对方黑光大有名堂,正待出手对敌,不意乌雷却先已出手,再想阻止已是不及,见状不由大为吃惊。当下急叱一声,不及发话,先自举手,向着乌雷背上拍了一掌。 洗星老人救徒心切,不借将本身之“寒泉”功力贯注掌心之内,借着眼前一拍之力,已贯注向乌雷身上。总算救助及时,乌雷才幸而没有丧命。 虽然如此,却也够瞧的。由于这股“寒泉”功力来得过于突然,加以先前中体的“阴牝”之气,两股不同性质的气机功力,猝然在体内一经交接,发出了极其强烈的冲荡之力! 乌雷身子一连晃了两晃,虽没有当场跌倒在地,脸色一霎间却变得雪似的白,定了一定,向着师父洗星老人微微点了一下头,一声不哼地盘膝坐了下来。 冯谷没有想到对方竟能受得住自己“阴牝”之功,倒是大出意外。遂见对方盘膝跌坐,显然已是受伤,不由大为得意。 当下正准备施展功力,欲将当空阴牝气息所化之乌云,加速向下压来,洗星老人却已不容他如此。随着洗星老人宽大的袍袖挥处,一片红云脱袖而出,一经飞出,也同对方所出黑云一般模样,倏地散成一片,正好迎着了黑云下落之势,立时混成一团。 冯谷原以为自己阴牝之功,所向无故,乌雷不过是对方一个掌门弟子而已,万万难以当受,势将横尸当场,眼前情形,确是有些出乎意料之外,尤其是洗星老人所出之红云一片,更是非比寻常。在冯谷想象里,他那阴牝之气,当今罕见,由于性属极阴,别于当今任何家数,就算洗星老人非比寻常之人,在没有认清自己功力特性之前,也保不住要大大吃亏,哪里知道事情却大非如此。 双方一黑一白两片飞云乍然接触之下,冯谷立刻感觉到透过对方所出之云气中,传过来一阵极寒的气息,却又并非仅是寒冷而已,在一阵极具冰寒之后,立刻却又兴起了无比暖意,也就是这后来的无比暖意,在极短的霎息之间,将冯谷所出的阴牝寒流,化解了个干净。 冯谷这一惊可真是吓了个不轻,当下手指当空,一连指了两指,顷刻之间,乌云大盛。 随见他冷笑一声,眼睛怒看向洗星老人道:“老儿,你……拿……拿命来……吧!” 一面说,两手一搓,正待发出“化尸神光”,向对方袭人,站在一旁的冯寒见状大吃一惊,慌道:“老二,不可!”冯谷听见冯寒这么一呼唤,顿时止住出手。却在这一霎,洗星老人已然把握住难得的出手良机,足下一个疾转,已然把势发动。 只见眼前红光一连闪了几闪,眼前那七七四十九个石座,忽然间俱都大乱,一团金光雷火,自四面八方齐集过来,直向着寒谷二老滚动。 这番来势出乎意外,由于阵势奇妙,发作更疾,简直予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感觉。 也就在阵势发作前的那一霎间,洗星老人师徒已如同乍起飞鸿,霍地转移了位置,猝然升起半天之上。 前文曾叙及这座六角厅殿设计巧妙,上通霄汉,下入黄泉,这时阵势发动,就更见神奇,洗星老人身形霍地腾起, 左右各一,耸立霄汉,正当眼前神奇阵势之两个活门,舍此之外,便有无限杀机。眼前这个轻微的转移动作,看起来并不十分疾烈,但却实在凶险猛烈之至,大有:“乾坤一转” 之感! 洗星老人实在是因为寒谷二老过于厉害,不得不上来就用其极,满以为这情势,又当二老心不在意之际,定能上来即奏奇功。 这种想法,未免过于天真。 以寒谷二老之功力见识,端非易欺之人,他二人虽口齿不甚清晰,却绝非愚蠢之人,兄弟二人早在步入之始,即已看出其中藏有奥妙,由于过于神奥,一上来还不能立刻就洞悉入微,在彼此谈话中,暗自一番观察,才忽地有所发现。这时,眼前阵势,猝然在洗星老人发动之下,霍地向寒行二老攻到,却不知两个老怪物早已有了先知,猛可以,冯寒足下顿处,猝然间飞出了一片五色奇光,迎着二老以及门下弟子李方,只一卷,已掠到半空之上。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片五色奇光,方自包卷起师徒三人的一霎,那数十团金光雷火,已经攻向眼前,双方一交接之下,发出了如贯珠般的一连串霹雳,来势极猛,一经爆炸开来,可真是声动天地。 冯氏师徒三人由于发觉得早,及时防止,未蒙其害,否则简直不堪设想。 虽然如此,数十团金光雷火一经爆炸开来,其威力亦非比等闲,寒谷二老以及其弟子李方,虽赖有五色奇光护体,却也被高高掷起,在雷火之间一连串地左右打滚,犹如“高山滚鼓”,其势万般猛烈,却是有惊无险。 洗星老人目睹之下,大为惊心,暗忖着一击不中,对方必当反手还击。 果然,他这里心念方动,寒谷二老中的冯谷已然怒吼一声:“老匹夫!”想是他心里对洗星老人的出手暗算,恨到了极点,随着这声怒叱,即见他两手倏地一搓,即由其掌心里爆射出青濛濛的一道光华,直向着洗星老人身上飞来。 洗星老人目睹之下,由不住地又是一惊。对此,他虽然并无经验,然只凭直觉,即已猜出,这猝然飞临的青光,必系寒谷二老独门所擅长的“化尸神光”。冯谷在盛怒之下,竟然对洗星老人一个并无冤仇的局外人,施以杀手,实在有些过份。 这道濛濛青光,一经由冯谷的掌心射出,遂即形成丈许方圆的一个透明光罩,兜头盖顶地直向着洗星老人当头直罩了下来。 顷刻之间,洗星老人即感觉到一阵子透骨的奇寒,直向着自己身上罩下来,双方距离,少说还有十数丈远近,即能感觉出寒息逼人。 洗星老人由于在地底寒泉,练有“寒泉”之功,不畏奇寒,饶是如此,也禁不住机伶伶打了一个寒噤,这才知道“化尸神光”果然厉害。 眼前情势,当真是险恶到了极点。 须知化尸寒息之能伤人,只在顷刻之间。当你一觉得冷,打寒噤时,毒息便已侵体,惟受害之人如果本身武功精湛,尚可运息将毒逼出体外,这已是十分不易,如果寒息再侵,一经感觉到手足心发痒,便是寒息入心的表示,那便非死不可,如具有非常道术功力之人,至多也只能像秦冰那样,便是难能可贵了。 洗星老人自然明白这个道理。眼前情况,已不容他少缓须臾。就在这危险的一霎,只见他双手猛力一搓之下,已把多年来置身寒泉所练就的“寒泉”功施展而出,情景与冯谷极为相似。 一道白光,直由洗星老人手掌上发射而出。 一经出手后,立即散置开来,形同一片大网似的,反向着冯谷所发出的那幢青色光罩兜了过去! 两者在当空一经交接之下,立时战在一团。 要说起来,洗星老人所练的寒泉功力实在也非等闲,只论其寒,未必便在化尸神光之下,只是所练的年月火候,自然较诸寒谷二老差得远矣。 眼前一青一白两片光华相交纠缠之下,洗星老人与冯谷二老也不得不全力以赴。 洗星老人首先盘膝坐了下来。 冯谷怪笑了一产,手指向对方道:“我……把你这个老……儿,你竟敢与我们兄弟为敌……原来……还……还……真有两下子……你以为……这样就能敌得过我……吗?今天不……不……给你这个老儿,看……看些颜色,你也不知道我……何许人……人也……” 结结巴巴地说上了这么一大段词儿,就见他探手入怀,取出了一个约莫有茶杯大小的金色小鼎,鼎面上似画有两个鲜红印记。冯谷取鼎在手,只见他嘴皮连连翁动着,像是念念有词,一手正要揭开鼎盖。 一旁的冯寒忽然出声警告道:“施不得!” 冯谷偏过头,白他一眼道:“为……为什么?这个老……老小子坏透了……你还要护……护着他吗? 冯寒冷冷地道:“你这又胡说了。” 冯谷道:“那便是为……什么?” “君老儿虽然不是什么好人……”冯寒冷着脸道:“可是你也犯不着造下这么大的孽……莫非忘了‘玉条律’上的昭示不成?” 后面这句话,显然有强力的吓阻作用。 冯谷原本按在鼎盖上的那只手,已经忍不住,正待揭盖,在听到了冯寒后半段话后,忽然,不再移动,随即慢慢移了开来。 “啊……不是你说……我倒……倒是忘了!” 一面说,冯谷两只眼睛,狠狠地看向洗星老人,后者显然正自聚精会神地凝视着当空,无能分神。 冯谷说:“这么说,难道就便宜了这个老儿……不成?” “那也未必!”冯寒冷笑了一声道:“你我只待联合出手,施展‘化尸分光大阵’,便不愁不把这老儿生擒过来,那时候看他又待如何?” 冯谷聆听之下,一双扫帚眉由不住向两下里分了开来,一时笑逐颜开:“还是你……聪明……好……我们就把这个老儿……给活……活捉……捉过……来吧……” 说话之间,一旁的乌雷已再次发动了阵势,他眼看着师父为对方“化尸神光”所困,目下虽然还未现败象,但是时间一久,只怕讨不了什么好来。他随师甚久,阅历极丰,自然知道这类尸光一经着人,便难幸免,再从其二人一番对白中听出,他们正待联合出手,心里一急,便立刻发动! 当下即见乌雷探手向着东南西北各自指了一下,即有四片红云,风掣电驰般地自四方快闪面出,顿时之间闪电连闪,雷电交加,却于雷电之间闪烁出千百道光箭,由四面八方乱发而出,直向着寒谷二老以及其弟子李方全身上下发射而来。 虽然如似,却难以射得远。 原来经过观察之后,冯寒已把对方的这个阵势摸得一清二楚,乌雷再一次发难,自然难以奏效。 随着冯寒肩摇之处,一蓬黄光自其背后爆发直出,遂即扩散开来,反其势直向上方兜卷过来,那千百枚五色光箭,顿时有如网中之鱼,一下子俱都落入黄色光网之内。 冯寒的伎俩显然不止此,紧接着即见他曲指一连弹了几下,即由其指尖部位,连续飞出了数点火星,一经出手,即形成一个六角形,直向着六个角落里飞落直下,紧跟着即听得六声响彻云霄的霹雳之卢,一时真有大崩地裂之势。 、731· 原来冯氏兄弟具有千年左右的道法功力,虽然所习井非玄门正宗,亦大有可观之处。 眼前冯寒所弹出的几点火星,看似无奇,其实厉害无匹,正是其内炁会合元功,掺杂以自然天籁所淬炼而成,一经施展,端的威力惊人。 一连串六声震动天地的爆炸之后,即见天空中银蛇乱窜,群星飞坠,一炸之威,实已将洗星老人苦心部署之阵势摧毁殆尽。 乌雷料不到对方神雷如此威力,一时大惊失色,身形猝摇,方待掩身一旁,静观其变,冯寒却已放他不过,耳听得他一声冷笑道:“哪里跑,小辈你拿命来!” 话声出口,即由其袍袖里闪电似地飞出了一道青光,正是其独擅的“化尸神光”,也同其弟一般,这道青光一经出手,即形成一个奇大的透明光罩,直向着乌雷当头直罩下来。 乌雷见状由不住大吃了一惊,急切间,一摇右肩,先将一口“化玉钩”飞出,匹练似的形成了一道长虹,直向着对方青色光罩飞绕了过去。 乌雷虽是洗星老人弟子,但自幼从师。早已尽得乃师真传,功力实非泛泛,眼前所出之“化玉钩”,更是洗星堡七件至宝之一,可这一次却是判断失误了。 一旁的洗星老人虽运用全力,以寒泉之功抵挡冯谷的“化尸神光”,二者由于性质均属阴寒,尚能暂时保持不败,却是万万无能再分心兼顾乌雷这边,这时见乌雷遇险,心里大为焦急,尤其是乌雷在情急之下,居然施出了本门七宝之一的“化玉钩”,更属不智,只是自己却已无能为力,再行出手助。 他这里方自出声示警叫道:“不可!”“化玉钩”早已似虹而出,直向着冯寒所出的“化尸神光”上绕了过去。 两者甫一接触之下,只听得“铿锵”一声脆响,那弯白玉长虹已失其灵效,坠落地面,变成了一截凡钩。 乌雷目注之下,大吃了一惊,是时,冯寒所出的化尸青光,已当头罩落下来。 眼前情况,看来危险极了。 乌雷虽然随师在地底寒潭,练有“寒泉”之功,无如那化尸青光,除却极阴冰冷气息之外,更有邪祟之气,当下只觉得身上一冷,机伶伶打了一个寒颤。 眼看着这具青色光罩,就将要罩落在他的头顶上,就在这危机时刻,耳听得一声喝叱道:“冯老头,你们也欺人过甚了!” 声音入耳清脆,分明出自女子之口话声甫落,倏地一声雷鸣,一只亩许方圆的白色大手,自空中穿云直下,只一下已将冯寒所出的化尸光罩紧紧抓住。 由于来势突然,各人俱都为之一惊。 空中彩光猝现,有如七夕鹊桥横架般地高垂当空,其上并肩站立着一对神采飞扬的男女,正是昆仑七子中的“飞花仙子”蓝宛莹以及七修传人杜铁池。二人猝然出现,确是气势惊人。 对洗星老人师徒来说,总算宽心大放,然而寒谷二老却是无比震惊! 什么人能有如此功力?居然不畏惧寒毒。这倒是寒谷二老前所未闻之事。 那只白光大手,显然出自蓝宛莹手上,第一个设想,自然是她本身内炁之气所幻化的了。 其实这番设想,确是大大高估了蓝宛莹的实力,以实情而论,慢说蓝宛莹无此能力,即使是昆仑七子中功力最强的长兄“银眉子”李铁民,也未见得就有此能耐。 说来事有凑巧,前此蓝宛莹救助杜铁池时,李铁民惟恐她功力不济,乃将昆仑门中最具威力的四道灵符交她施用,除却在太阴十三极“炼魂谷”时,为抗地底元磁之力,用过一次,尚余三张,兀自在身上,这时眼见洗星老人师徒遇险,情急之下,不假思索地又取用一张。 果然威力无极! 这第二道灵符,竟然幻化为一只无敌巨手,竟然无惧于对方化尸光气所具有的极寒阴毒之气,硬生生地将之提了起来。 由于这类化尸光气,早已与炼者心灵相结,蓝宛莹所出之大手,这一硬拉硬提,看似平常,而对当事者的心灵感受上来说,却有难以言传的痛苦。 以冯寒道行功力之大,这一霎竟是吃受不住。 耳听得他大叫一声,身子一个踉跄,“噗”地喷出了一口鲜血,所出青色光气,立刻炸开成片碎游丝,随风四散。 冯谷眼见兄长受害,心头大吃一惊,哪里还再敢逞强斗狠?慌不迭将出手之化尸青光收回,身形电闪,已来到了其兄身边,一伸手搀住了冯寒道:“你怎……么了?”同时右手扬处,发出了墨黑净亮的一道光华,直向着蓝宛莹所出的白色大手上迎去。 殊不知那道灵符所化大手,在完成任务之后,立即自动消失。 冯谷所出光华乃自扑了个空,绕空一转又收回,兄弟二人显然已为蓝宛莹所出的那道灵符吓破了胆,四只瞳子眨也不眨地直向蓝宛莹盯视着。 “二位道友,且莫逼人过甚,得罢手时且罢手,就到此为止吧!” 这几句话,蓝宛莹徐徐道出,透过她冰寒冷厉的眼神,确实具有相当的吓阻作用。 冯氏兄弟由于一上来即为宛莹所出灵符给吓住了,直到此刻还未能镇定下来。聆听之下,冯寒一面运施功力调护所受内伤,一面出声冷笑道:“你又是谁……我兄弟来此要人,君老头不讲交情,发动阵势,意图害人,我兄弟被迫出手,哪一个又错了……” 微微一停之后,他随即发出了一连串的冷笑之声,眼睛里怒火逼人。 “你这个女人不问青红皂白,一上来即毒手伤人,本真人行走天下十数甲子以来,从来也不曾为人暗算过,今天竟然在你这个女人手上吃了大亏,嘿嘿……你以为我会就这么善罢甘休吗?” 蓝宛莹心中微微一动,的确,她倒是没有想到,所出灵符,竟然会对冯寒构成伤害。她当然知道寒谷二老的为人,是出了名的量窄,睚眦必报,此二人也是出了名的难缠,这等大敌,任何人避之犹恐不及,自己何以自行招惹,显然不智之极了,这么一想,不禁心中甚是后悔,然事已至此,也只得硬下去了。 当时冷笑一声,呐呐道:“我姓蓝,名宛莹,向居昆仑,想必你兄弟也有个耳闻。” 一面说,她遂即引见身边的杜铁池道:“这位是七修传人杜铁池,杜道友……我二人目前俱在这里作客,自不能袖手旁观。” 寒谷二老先时听见蓝宛莹其名,知道乃是昆仑七子之一,心里不禁一惊,再听见杜铁池竟是七修门下由不住又是一惊。 糊里糊涂地杀出了这样两个大敌,确是始料非及,寒谷二老由不住对看一眼。 冯寒方才伤势非轻,此刻不敢大意,心中虽把蓝宛莹恨到了极点,却不得不先行照顾所中内伤,当下冷笑一声,遂即盘膝坐下,暂时闭目不言。 二人手足情深,多年以来形影不离,由于是孪生兄弟,彼此心灵互结,常有互感。眼前冯寒受伤,冯谷自然也大大不是滋味,由于震于蓝宛莹上来之威,实不敢贸然出手,只是翻着一双怪眼,频频在蓝、杜二人身上转看。 “原来是蓝……蓝仙子……杜……杜真人……嘿嘿……失敬,失敬……” 能由他嘴里说出这么谦虚的话,实在是前所未闻,然而,在场各人却都能体会出他语意之间凌厉的杀机! 紧接着一连串的冷笑之后,冯谷紧紧咬着一嘴牙齿,声音颤抖复结巴地道:“怪不…… 得……君老儿有……有恃无恐,原来……背后还有你……你们两个人为他在撑腰……哼…… 好好……这件事……你们看应该怎么办吧!” 由于眼前阵势已为冯寒化尸神雷所破,一切幻象俱行消失,又回复到原有模样。 险象既已消除,洗星老人遂即又恢复到先时从容神态,哈哈一笑,飘身而前道,“纯粹是一场误会,各位道友稍安勿躁,·736·有什么话,我们坐下再说吧!” 冯谷冷笑一声道:“好!正……要打搅!” 随即在乃兄身边一张石座上坐了下来。随行弟子,那个形若僵尸的白衣少年李方,眼见二位师尊在对方来人身前都未能讨得好,心里大为惊骇,一时噤若寒蝉,一声不哼地走向冯谷身后站定。 杜铁池等各自相继落座。 洗星老人君也平这才手捋长须,微微笑道:“二位道兄请稍安勿躁……” 一面说目光转向冯寒道:“寒道兄想是一时心血上闯,受伤不轻,老夫这里尚有几粒敝门开山祖师留下来的‘玉玑丸’,功能还阳补虚,尚请谷道兄代请令兄服下为要。” 说时探手入怀,随即取出一个扁平的翠绿玉瓶,拔开瓶塞,即有一阵沁人心肺的淡淡清香,随风飘送面前。 各人俱知道“玉玑丸”乃洗星老人之师“星云子”当年搜集海内外一千三百余种珍贵药材,复以本身之“三味真火”加以烹炼所制成的旷世奇珍,功能起死回生,由于为数不多,多年来耗用几尽,剩下少许,向为洗星老人视为拱壁,从来也没有听说过他舍得拿来赠人,此刻竟然主动地拿出来赠送冯寒,显然有示惠之意了。 冯氏兄弟自负为人,原是不屑受人馈赠,只是眼前冯寒受伤确实不轻,已然动了胎气,返回调养并非不能复元,只是一来耗费时日,再者他兄弟目前正有要务,不可后延。 因为这样也就并不坚持。 当时闻听后,冯寒遂即张开了眼睛,看了洗星老人一眼,只见他嘴皮翁动,也似说些什么,各人俱都没有听见,显然是在施展秘语传音。 果然冯谷自位子上站起来,转向洗星老人道:“我们……兄弟领了你这个情,只是有……有一点……先……先要向你交……交代清楚!” 洗星老人一笑道:“无妨,无妨。令兄伤势要紧,先把药吃下去再说不迟。” “不……行?”冯谷冷下脸道:“先说清……楚……以后再吃药!” 洗星老人冷冷一笑道:“如此甚好,谷道兄有什么交代就请说吧!” 冯谷道:“好!”这才结结巴巴地说道:“桥归桥……路归路,你……你今天送药给家兄……这笔人情……我们领了……来……日必报!” “那倒不必了,你我原来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怨,”洗星老人微笑着说:“一点小意思,算不了什么!” 冯谷冷笑道:“我们兄弟过去从来不受人任何恩惠,这份人……人情,我……我们记住了!” “只是,”他敢情还有下文:“恩归恩,仇归仇……除非你今天交出了……那个姓…… 姓秦的……要不然,哼哼……我们绝不善……善罢……甘休!” 洗星老人呵呵一笑,摇摇头道:“谷道兄,这样你未免……太强人所难了,恕难从命了!” 冯谷瞪大了眼睛,方要发作,即见冯寒十分凄苦地又张开了眼睛,嘴角微动,似乎说了些什么,冯谷立时神色大为缓和:“你的药还赠不赠……呢?” 洗星老人原想借赠药之情,多少可以打消一些双方的仇恨,却没有料到对方态度如此蛮横,心中正思对策。 一旁的“飞花仙子”蓝宛莹却含笑道:“主人既已答允在先,总不便自食其言吧,寒道兄眼前正处在吃紧的关头呢!” 她一眼即已看出冯寒此刻气走玄关,绝非一时半刻之内所能打开,此刻正在尴尬关头,按说此时如有意向其出手,对方绝无还手之力,自不便乘人之危,反促成洗星老人赠药好事,用心不谓不厚。 果然冯寒聆听之下,立刻会意,睁开眼睛,看了蓝宛莹一眼,又即闭上,算是心照不宣。 洗星老人明白冯寒此刻之处境,情知时刻一过,即使对方服下所赠之灵药,也于事无补,倒不如现在成全对方人情的好。 想到这里,遂即由瓶内倒出两粒小小丸药,看来大如桐子,其色纯碧,一笑道:“谷道兄接好了,这物什沾地,药性即失了。” 手掌略翻,两粒小小的丸药化为两点碧星,直向冯谷面前飞来。 冯谷情知其兄伤势危急,以冯寒功力,虽不致便成不治之疾,到底要大费周章,这时见洗星老人慨然赠与,心中大喜,伸手将来药接住:“多谢……”一面弯下身来,就要往冯寒嘴边送去。 “慢着,”洗星老人含笑道:“谷道兄打算如何让令兄服用?” 冯谷红着脸道:“如……何服用?吃……下去不结了。” “不然,”洗星老人摇摇头道:“玉玑珠药性太强,若是两粒一次服用,只怕令兄虽然是功力精湛,也是吃受不住,反倒受害更深了!” 冯谷愣了一下,冷冷哼了一声,他原是自尊心极强之人,被对方两句话一说,颇觉得脸上挂不住,顿时羞窘不堪,偏偏对于“玉玑珠”的药性不知,逞强不得,一时弄得面红耳赤! 他身边那个形同僵尸的弟子李方,忍不住插口冷笑道: “这还不容易,那就吃一粒好了!” 冯谷嘴哼了一声,两根手指拈起了一粒,正待向冯寒嘴边送去,却不意洗星老人一声轻咳道:“这就又错了!” 冯谷气得几乎发抖:“怎么……错……了!” 洗星老人轻叹一声,微微摇头道:“不是这么个吃法,道兄稍安勿躁,待我说明服用之法后再吃不迟!” 冯谷冷冷地道:“怎么一……个吃法?哼哼…老儿,你若说……不出一个名堂来,存心取笑于我,我可是……不饶你!” 洗星老人冷笑道:“亏你还是成了名的散仙,居然连这点道理也不懂,也不看令兄此刻情况,你当是随便就能吞服的吗?” 冯谷被他几句话一损,真有些吃受不住。聆听之下,向着乃兄脸上看了一眼。一望之下,才知道果然对方没有说错,看来冯寒目前正自运气,走到所谓的“二气相衔”地步。 此时此刻慢说碰不得,即使出声略大,惊动了他,也必将遗害终身,自己原是行事仔细之人,想不到临到头上,竟然会乱了章法,反为对方轻薄取笑,一时又恨又气,一张瘦脸,顿时变得雪似的白,干脆便一句话也不说了。一旁的杜铁池看到这里,微微一笑道:“谷道兄不必担心,令兄伤势并不要紧,你何不助他一臂之力让他度过一时之难?” 冯谷心里一动,抬头打量对方一眼。由于方才只忙着与洗星老人对答,倒没有十分注意杜铁池这个人。这时间听之下,一打量对方,不禁暗暗吃了一惊,只见杜铁池仪表堂堂,看来年当少年,只是一身仙风道骨,分明全真之士。由此不禁使他想到方才蓝宛莹介绍对方,这个姓杜的像是七修门下的炼士,莫非此人真是以前领袖群仙的七修真人门下独传弟子不成? 这么一想,冯谷登时由不住心头一震,暗中叹息一声,警惕到今日大势已去,一个洗星老人加上飞花仙子蓝宛莹,已令自己兄弟二人大感不敌,若再加上眼前这个七修门下传人,自己二人将更非其敌了,倒是对方言出至诚,全身上下正气逼人,不同于一般旁门左道,这一眼,竟使得冯谷对他大生敬仰好感。 当下面带微笑着道:“不是杜道友提起,我……我竟是忘了……” 一面说,随即仔细地在冯寒身上注视片刻,从其出息判断出血液运动之交合,再进而测知气行之方位,忽然举起手掌,直向着冯寒头顶正中拍落下去。 这一掌果然恰到好处。随着他手掌落处,只见冯寒全身大震了一下,倏地睁开了眼睛。 原来冯寒由于内伤过剧,胎息不足,气岔玄关,正当不能上下之际,痛苦万分,冯谷这一掌击下,正是时候,立时二气衔结,正如杜铁池所说,暂时度过了一时难关。 冯寒庆幸复汗颜地看了当前的杜铁池一眼,算是答谢了他的指引。当下略微活动了一下筋骨,随即站起身来。 冯谷乃把备好之一粒丸药送上,冯寒苦笑了一下,倒也不再作态,老实不客气地把这粒玉玑珠含入口内。立时一股芳香之气,上冲“百会”,下引“涌泉”,气量甚足。 冯寒识得药性,闭口屏息,共分三口,将满腔灵气咽入下腹,登时神情大爽,心内暗喜,悉知此番终算无妨了。 虽然如此,眼前已不便再多逗留。当下他转过身来,目注向杜铁池道:“杜道友仙乡哪里?以前何以未曾见过?失敬得很。” 他兄弟二人性情相同。于羞窘无奈之间,竟然双双都对杜铁池产生了好感,倒是杜铁池所未能料及之事。 聆听之下,杜铁池莞尔一笑道:“岂敢!”他深知寒谷二老道行深厚,若以从道年月而论,较之先师七修真人,也少不了多少,虽不便执弟子之礼,实也不能过于托大,正不知如何作答。 一旁的洗星老人却嘻嘻笑道:“冯老大,你可真是孤陋寡闻了,这位杜道友与七修前辈可称渊源深厚,为七修仙长三世爱徒,此番转劫而来,自然你以前未曾见过了。” 冯寒冷冷一笑,向着洗星老人点头道:“足下赠药之情,来日必当回报,这位杜道友与红木岭尚有渊源,来日尚有见面之日。” 说到这里微微一顿,目注杜铁池点头道:“道友他日路过红木岭,尚请暂停云驾,贫道或有讨教,不可失之交臂呢!” 杜铁池默默运神推算,遂即含笑点头道:“岁在庚申,两年之后的事了,到时一定造访。 冯寒冷涩的脸上,勉强显出了一丝笑容,当下转向其弟冯谷道:“今日之事到此为止吧。” 冯谷忿忿不平地道:“那个姓……秦的……呢?” 杜铁池在一旁道:“请容杜某暂置一言,秦兄百年来身受地底冰封之苦,已极尽人间之惨事,今日始得一线生机,两位道兄皆为当今名重一方的前辈人物,这件事不如到此为止了吧!” 一旁的蓝仙子、洗星老人聆听及此,俱不由得心内暗笑,实在难以置信寒谷二老会能听进这番忠言! 天下事倒也每多意外。 杜铁池这几句稀松平常的话,想不到竟会对两个个性怪异的老怪物,产生了意想不到的效果,只见两人聆听之下,彼此对看了一眼,相顾无言。 良久—— 冯寒才长长地发出了一声叹息道:“杜道友这番好意,我兄弟心领了,兹事体大,且容我兄弟返回之后,仔细商量一下,再定行止吧?” 杜铁池一笑抱拳道:“这就足感盛情了。” 冯谷愤愤地瞪了洗星老人一眼,转向乃兄道:“我们一起走……吧!” 冯寒这才又转向蓝宛莹道:“昆仑七子大名,久仰之至,今日幸会,果然名不虚传,哼哼……冯寒功力不济,怨不得人,他日当专程拜访,再请教益,今日之会,就到此为止,老二,我们走吧!” 话声一出,不容其他各人再行多言,袍袖挥处,卷起了一天狂风。 各人身处六角殿内,只觉得眼前疾风一阵,风势极大,震得整个六角大殿都摇动了一下,再看眼前寒谷二老师徒三人,却已无踪。 眼前杜、蓝、君等各人,俱是高深道士,目睹之下,皆知寒谷二老离去时,显然是借助风遁而去,睹其身法,端的高明之至。 洗星老人忍不住赞叹一声道:“这两个老儿,实在厉害,若不是蓝仙子即时现身相助,保不住我师徒俱要在他那化尸青气之下吃了大亏。” 一面转身向蓝宛莹抱拳称谢不已。 蓝宛莹微微一笑道:“我哪里有这个本事?只不过是凑巧罢了?” 杜铁池一笑道:“贵派灵符有如此威力,当真是世罕有其匹了。 蓝宛莹笑笑看了他一眼,知道如今的杜铁池,已非昔日“吴下阿蒙”,显然自己出手,早已为其看破,不由微微点头道:“既为你看破,也就直言无妨,这还是日前大师兄交给我的四道灵符之一,当日在炼魂谷已用了一道,现在又用了一道……我还是担心被两个老怪物看出了破绽,再缠下去,灵符用尽,即使不见得敌不过他们,却也讨厌得很呢!” 洗星老人哈哈笑道:“久闻这两个老儿乃是出了名的手狠心辣,毫不讲理,却没有想到,完全为杜道友三言两语就打发走了,却也是料想不到。” 蓝宛莹一笑道:“这个,一来是他们有缘,再者……却只有他们彼此心里有数了。” 杜铁池点点头道:“仙子说得不错,这还是先师在时,未了的一段因果,却是应在了我的身上,有待我去完成……” “这就好了!”洗星老人于是宽心大放道:“这么看来,秦道友未来之事,尚要道友你代为周全了。” 杜铁池微笑道:“一定尽力,只是能否如愿,尚还不知。” 蓝宛莹咂嘴微笑道:“只要杜道友尽力,事情多半可成的,倒是我与冯老大之间的这个梁子,结得可是有些冤枉,看来一时半刻还化解不开的。不过,他如果真敢来到昆仑寻找,我倒是不怕就是了。 洗星老人哈哈笑道:“说的甚是,我看这两个老儿是色厉内荏,他们能有多大胆子,胆敢以二敌七!” 所谓“以二敌七”,料必是指的“昆仑七子”七个人! 蓝宛莹也是这么想,才没有过于忧虑,返回之后也没有与各位兄弟道及,以致于日后寒谷二老练成“火鸦七炁”,昆仑寻仇,连带着七子俱都吃了大亏,几乎受害,这些后话,暂且不提。 心中大患,眼前一旦消除,各人俱都十分欣喜。 尤其是洗星老人,原以为一场大劫在所难免,却是没有料到如此轻松就已度过,虽说自己苦心部署的一堂阵势,被寒谷二老破坏,到底为害不深,较之想象的灾难,实不可同日而语。 心中隐患一旦去除,心情大为轻松。当下命人取来自制香茗,分飨各人,状至愉快。 蓝宛莹因知秦冰在此地底寒泉,不久将可把身中余毒清除干净,回复本来功力,心中也暗自为他高兴—— 至于她与秦冰昔年之一段旧情,今后又将如何,她虽然凡事先知,但是事情临到自己头上,却也没有这么轻便,虽然屡作深思远测,也未能得尽其详,只得暂时丢开,不作预测了。 洗星老人此刻心情竟是出奇的好,又带领二人至后堡,观赏了一遍他所搜集的海内外、上穷碧落下黄泉的各式奇石异宝,确是令杜铁池眼界大开。 蓝杜二人这一次来,自然旨在护送秦冰,既已达到了愿望,也就不虚此行,洗星老人既是破例接待,也不好辜负了他的美意,一直留到了晚上,才向主人作别离开。 离前,蓝宛莹特别再入地室寒泉与秦冰告别。 杜铁池在上面等候甚久,才见她转回来,似乎双目微红,面有戚容。 杜铁池情知他二人三世爱侣,却隔于现实,偏偏不能结为秦晋,以蓝宛莹今日成就地位,其势自不能舍弃仙业,再堕情劫。 那么剩下来的,便只有生离之一途,确是令人同情。 蓝宛莹自然知道自己心事瞒不过杜铁池,倒也并不做作,见面之后苦笑道:“道友不要见笑,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想不到我在即将功业圆满之前,仍然有所纠缠,真是始料所不及。” 杜铁池见她沾上了一点伤感,更加冷艳动人,料必方才告别情人,少不得有一番儿女情长,由是想到自己与莹莹一段情缘,将是何以结局,心中微一念及,即感觉到不胜情思,俄顷之间,莹莹之影相即现眼前。 忽然身侧蓝仙子微微一笑道:“道友你怎么了?” 杜铁池这才一惊,相视之下,未免心虚,脸上情不自禁地一红。 蓝宛莹自然心里明白,微微一笑,想到自身遭遇,与对方并无二致,不由感从中来,轻轻又发出了一声叹息,看向对方欲言又止。 杜铁池点点头道:“时候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宛莹默默然地点了一下头,两人一径来到堡前。 是时,洗星老人师徒重整衣冠,来至殿前送客,相偕来至殿外。 洗星老人长揖作别道:“两位道友此去珍重,老夫也不远送了。” 蓝宛莹点点头道:“贤师徒请回去吧,明年中秋节,再图一聚,至时还有杜道友,将有一番盛会呢!” 洗星老人恍然道:“哦哦,仙子神算,果然微妙,是了,是了……老夫记住了。” 杜铁池自从道法功力恢复之后,实在较之昆仑七子不相上下,蓝仙子眼前这么一说,及后他默运神思,略一推算,遂即合意,一时含笑点头不已。 洗星老人微微点头道,“杜道友还有事嘱咐吗?” 杜铁池会意地点点头道:“你我尚有一段缘份未了,不过如今还言之过早,是吧?” 洗星老人一笑道:“确是言之过早,不过……” 杜铁池插口道:“此事我自有分寸的,贤师徒请在秦道友的身上略费些心,此举日后功德无量矣。” 洗星老人师徒连连含笑称是。 蓝宛莹料将与己有关,一时粉面着春。她心里有数,却不便出口询问,只向主人师徒略点头,复向杜铁池打了个招呼,右手略向空中一举,即闪出了一片霞光,将杜铁池连同自己两人,一并托起当空,闪烁之间,已入太空青冥。 星皎云净,月色如银。 两人驾驰着遁光,一路电掣前行,其速至快,瞬息之间,已是数百里之外。 杜铁池与蓝宛莹并肩站立,各人俱都运用内炁真气护体,虽有尖锐胜刀的劈面罡风,亦不能伤害两人肌肤丝毫。 蓝宛莹由于秦冰事情已获得解决,心情大为轻松,长途飞行,未免单调,况乎两人经过连番过往,已称得上“知己”之交,已是无话不谈。 杜铁池忽然想起一件事道:“我竟然忘了一件重要之事。” 蓝宛莹道:“什么事?” 杜铁池;“仙子莫非忘了现在贵处的兰儿吗?” “我怎么会忘了?”蓝宛莹微微笑道:“怎么,道友的意思是……” 杜铁池道:“我是在想,若把他引荐到洗星堡君道友门下,岂非是好?” 蓝宛莹摇头笑道:“不好,这件事你不必操心,我心里自有主张。” 杜铁池一笑道:“我明白,仙子莫非是自己有意,要把她收归门下吗?” 蓝宛莹道:“我哪有这个福气,上次不是已经告诉过你,我们兄妹七人不久即将火海过关,很长的一段时间,不复闻问外事,兰儿若是跟着我,可就惨了,那可真是糟蹋了她的美质。” 杜铁池点头道:“所以我才想起了君堡主。” 蓝宛莹不以为然地道:“我知道你的意思,因为君堡主曾习寒泉之功,与兰儿家学渊源甚是近似,泉石会合,可成大器。” 杜铁池甚是钦佩地道:“仙子果然心细如发,我正是这个意思,此女兰心惠质,如得君道友破格成全,泉石会合,未来实不可限量,莫非仙子不以为然?” “道友说的自然有理,”蓝宛莹道:“只是这件事我也算过,一来君老头儿年岁已大,早已不再收徒,而且他门下都是男弟子,并无女性,再者各弟子中,良莠不齐,兰儿生性至纯,不沾一些儿世态心机,如果处久了,难免吃亏。” 微微停了一下,她轻轻哼了一声道:“再说,君老头虽然道法高深,但是观其所学,终不是玄门正宗,兰儿纯金璞玉之质,一上来就从他入门,显然很可惜……我的意思,不若先把她推荐到别家去,假以时日,等待兰儿有所成就后,再从君堡主,只学他的寒泉合心之功,便不致于有那些弊端了。” 杜铁池一笑道:“仙子说得甚是,自然这样最好,只是这个能成为兰儿第一师傅的人选,可也不易找到呢。” 蓝宛莹一笑道:“这也不见得就是很难。” 说着目光向杜铁池瞟了一眼,微微含笑道:“这件事返回之后,杜道友自会知道,现在我暂且不说,以免泄了先机。” 杜铁池颔首道:“我明白了。” 蓝宛莹知道他如今功力已与自己相伯仲,自己所料知之事,未必他就不知道。 当听杜铁池这么说,遂即含笑点点头道:“这也只是我的猜测,至于是否能如愿,尚还不知,且看是不是如你我所猜想的吧。” 说话之间,二人已进入到昆仑领域。 计算着此行耗时亦不过个把时辰,夜色既沉,只见空中明月与昆仑山上积雪交映出一派银白光华,入目更觉清晰耀眼,十分鲜明。 两人驾御着遁光,按照入山惯例,先行在山巅由左自右盘旋一周,遂即压低了,进入谷道,就在这一霎,一道青光,由谷内箭矢似地直射而起,直向两人遁光迎来。 杜铁池一眼即看出来人是一个年方十五六岁的翠衣少女,头梳丫角,背系长剑。 这个姑娘,杜铁池原是认识的,正是前此蓝仙子派来“观涛阁”服务的那位弟子迟云姑。 双方遁光乍一会合,迟云姑改为前导,低飞半转,遂即在一块凸出的石台上缓缓降落下来。 “七娘娘,杜师叔万安。”迟云姑深深一福,遂即站起,脸上神色显然不甚安宁,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蓝宛莹微微点了一下头道:“怎么,莫非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弟子该死。”嘴里说着话,咽唵一声,遂即跪倒下来。 “起来说话,”蓝宛莹寒着脸道:“我最是看不惯这个样子。” “是!……”迟云姑叩了个头才缓缓站起。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是……”一面说,云姑一双眼睛向着一旁的杜铁池看了一眼,“跟杜师叔一块来的那位……石姑娘他……” 这一次该杜铁池吃惊了,“石姑娘怎么样了?” “她……丢了……” “丢了?”蓝宛莹皱了一下眉:“怎么回事?” “迟姑娘你不用着急,把事情说清楚了……不要紧!”杜铁池安慰她道:“她大概是到附近玩去了,你们没有找着她罢了。” 迟云姑摇摇头道:“不是的……都找遍了,徐老前辈也帮着我,找遍了全山都没有……” 她说的“徐老前辈”,当指的是“徐雷”,说到徐雷,徐雷可就真来了。只见眼前红光乍然闪了几闪,身材高大、满面虬髯的徐雷,已来到了眼前。 蓝宛莹乍见之下,即迫不及待地问道:“徐道友来得正好,石兰儿到底怎么了?” 徐雷见礼之后,浓眉微蹙道:“这件事说来却是有些奇怪……据杜、齐二位姑娘说,她们陪同石姑娘在后山玩耍,忽然天上飞起一了阵怪风,云雾迷漫,等到风停云雾散,那位石姑娘就没有了。我得报之后,把那附近百里内外都找遍了,却是没有发现痕迹。” 杜铁池道:“这位兰儿姑娘精于地石之遁,也许遁入石内去了。” 徐雷道:“这一点我早已想到了,也曾身入地底,四处找寻……但是……没有任何踪迹。” 杜铁池想到了徐雷亦是一个精于地行之人,既然他也这么说,大致不会错了,一时心中颇是纳闷。 他两人对答之时,蓝宛莹却是闭目不言,像是运神在思索着什么。这时她忽然睁开眸子,微微一笑道:“两位道友不必多心,这位姑娘此番前去,料必有惊无险,说不定还会有一番遇合呢。” 说时,向着杜铁池看了一眼,含笑道:“道友莫非忘了刚才我们说到之事,这就应上了那番造化,也算是一段少有缘份呢。” 杜、徐二人实亦都精干神推妙算,惟限于昆仑一地,内外重重仙法限制,外人在没有清楚以前,便有了种种限制的约束。这番限制,对于昆仑本门中人,便没有了。 杜铁池见蓝宛莹这么说,不禁略放宽心,一旁的迟云姑是担心蓝宛莹会因此降罪,这时见状料必那位石姑娘井无大险,听来似乎还有一番奇遇,倒是始料非及,一时宽心大放。 蓝宛莹看了她一眼道:“杜燕,齐云儿两个丫头,怎么不来见我?” 迟云姑赶忙道,“因为石姑娘走丢了,她们生怕七娘娘责备,吓得了不得,现在还在观涛阁待罪呢!” 蓝宛莹微嗔道:“傻丫头,这也不关她们什么事,平常不专心练功,遇见了事就一筹莫展,人家进了咱们禁区,把活生生的一个人带走,她们近在面前都不知道,哼哼!我倒不会怪罪她们,只怕师兄知道了饶不过她们呢!” 原来所谓的杜燕与齐云儿,俱属昆仑七子中“玉灵子”方昆门下第三代弟子,昆仑门规严格,如有门下弟子不慎坏了家风,一经处罚,便是不轻,眼前杜、齐两人这件事,说来可大亦可小,端看蓝宛莹是怎么一个报法了,故此二女吓得了不得,一来怕蓝仙子降罪,更怕她通知“玉灵子”那边,两厢论罪,哪里吃受得起?是以,眼下在“观涛阁”可真是吓得不轻。 众人一并来到蓝仙子修真之处,进入观涛阁内,果见杜、齐二女低首跪在一侧,见了蓝宛莹只管伏地轻咽,不发一语。 “这件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你们起来吧。”蓝宛莹看向二女道:“把刚才发生的事再说一遍给我听听。” 二女叩头站起,脸上神色犹是惊恐不定。 齐云儿红着眼睛道:“弟子陪同石姐姐,原来是在附近瀑布玩耍,石姐姐一时高兴,说是要到瀑布去抓鱼,我们拗不过她,只有由她去。” 蓝宛莹一惊道:“你说的是这个谷下的瀑布?” 齐云儿害怕地点点道,“是……” 蓝宛莹冷笑一声道:“你们的胆子也太大了,难道不知道水里藏有怪物吗?” “这……?”齐云儿转脸看向一旁的杜燕道:“弟子们……并不知道。” 杜燕接下去道:“石姐姐在水里玩了一会儿,抓了两条金鳝鱼,又放水里,倒也没遇见什么怪物。” 蓝宛莹哼了一声道:“后来呢?” 杜燕迟疑了一下,遂即接下去道:“后来,我们就到山上去玩……” “到了山顶上,”齐云儿接下去道:“石姐姐因为看见附近的彩霞漂亮极了,就教我们收霞儿玩儿,很好玩。” 蓝仙子忽然插口道:“什么彩霞?” 杜燕道:“五彩颜色的,长长的……像一匹五彩缎子,美极了。” 蓝宛莹脸上略现惊异,淡淡地道:“说下去。” “那些彩霞真好玩,石姐姐施展仙法,由身上取出了一个葫芦,把一大片五彩的彩霞收到了葫芦里,真怪,刚一收完,又现出了一片,第二片收完,又现出了第三片……收都收不完……” 蓝宛莹与身边的杜铁池交换了一下眼光,似已心里有数,杜燕说到这里才临时止住。 “后来呢?”蓝宛莹问。 杜燕呐呐地说道:“后来不知怎么回事,忽然刮起了一阵大风,石姐姐就失踪了。” 蓝宛莹站起来道:“走,你带我看看去。” 杜铁池、徐雷也都一并同行,来到了那山峰顶上,杜、齐二女指出兰儿失踪之处,由于天色黑黯,只见一片白云罩在山峰顶上,看不出一丝儿异状。 蓝宛莹在四周看望了一刻,见当前有一片矮小的刺蒺藜生得甚是茂盛,上着白雪,间以一颗颗鲜红的果实,红白相间,虽在夜间,亦觉其美。 杜铁池看了一遍,心里已然有数,转向蓝宛莹道:“这里没有什么,到别处去看看吧。”一面向着蓝宛莹微微点头示意,径自先行离开。 蓝宛莹已经看出了一些端倪,见状知道杜铁池必然有所发现,当下随同各人一并跟随过去。离开了这山峰,来到了另一座山头。 蓝宛莹遂即问道:“怎么,道友可有什么发现吗?” 杜铁池一笑道:“仙子莫非还没有看出来吗?那片刺疾藜生得古怪。” 蓝宛莹点点头道:“你也看出来了,道友莫非以为这是‘青阳取暖’之术?” 此言一出,即连原先还在思忖的徐雷也恍然有悟,连连点头会意。 杜铁池微微点头道:“正是此意,看来是一个苦修的炼士,想不到在贵门禁地之内,竟然隐藏着如此高人,实在是匪夷所思。我倒是生怕仙子在盛怒之下,有所行动,坏了此人的庐舍,实在是可惜。” 蓝宛宝一笑道:“你倒说得好,看来道友是在向此人求情了?” 那倒也不是。总之,此人既然藏身贵门,显然有托庇之意,必有其不得已之苦衷,仙子却不可妄动无名,还应小心察究才可从事。” 蓝宛莹微微一笑道:“听你的口气,倒像是我多爱杀人似的……这件事一经闹出去,被各位师兄知道,一定更取笑我,这人大概是看准了我好欺侮,才会单单选到了我的地方藏身,真是岂有此理!哼,真恨不能现在就把他逼出来,分个高下。” 徐雷摇手道:“仙子万万不可,以贫道所见,此人必有难言之隐,才会出此下策,再者,那位石姑娘的失踪,可能与此人有关。” “那还用说,”蓝宛莹道:“除了他还能是谁?只是这人擒下兰儿又是什么用心?难道想把兰儿用来作为人质跟我讨价还价不成?” 杜铁池微微点头道:“很有这个可能,不过,最起码,兰儿在他那里,不会有什么危险,这一点似可认定。” “谅他也不敢。”蓝宛莹遂即又心平气和地道:“怪不得近年来,我每每感觉到附近有些古怪,只以为是潭底那个怪物在作祟,想到这个妖孽,早晚难逃我手,也就没有再详细追究,谁知道原来另有其人,这倒是我的疏忽了。” 杜铁池道:“仙子不必多虑,今天这人既然胆敢擒下了兰儿,看来离他现身已为时不远了,说不定仙子不去找他,他也会来找你,只不知他居心为何就是了。” 蓝宛莹点点头道:“这人道法高超,也许不在你我之下,只看他能藏身在我咫尺之间,而不曾被我发现,就非比寻常,我对他倒要特别小心注意才是。我们先回去吧。” 一行人遂驾遁光,转回观涛阁。 是时,天方微明,楼阁上翠帘未卷,却有一丝濛然如带的淡淡天光映过来,整个楼阁就罩在这天地朦胧之中。 迟云姑卷起帘子,即见透过天地一线之间,濛濛如泛潮一般地泛滥过来大片雾气,滚滚如浪,恰似万马奔腾。 当此阴泰交接,氤氲一气的时刻,正是修道人“食气”之时,所谓春食朝霞,“朝霞” 者,日始欲出赤黄气也。秋食沦阴,“沦阴”者,日没后赤黄气也,冬饮清露,“清露” 者,北方夜半之气也。夏食正阳,“正阳”者,南方日中之气也。加上天地玄黄之气,是为六气。 这“六气”之食,正是修道人终身不可或少的功课,饭可以不吃,气却不可不食。 时令正当冬初,按规当食“清露”之气,这“清露”一词系夜露与天气之混合,来时只在片刻之间,当在其未曾化露之前,便须收食腹内。 各人俱是个中高手,自不待说,顿时选定方向,面窗站立,各自施展出特殊的身法,开始吐纳起来。各人由于门派不同,服气身法便也不同,但大体上却不离“熊经鸟伸、凫浴暧、蠼鸱视虎顾”这几个动作。 顷刻之间,阁楼内静寂无声,便只有吐纳食气之长长呼吸声,间以各人的微妙动作,形成了一幅活泼的仙家导引图画。那一片清露之气,终于如万马奔腾般地掠过了现场阁楼,其声沙沙,也只有仙家才能清晰地察觉到夜雾着地之声。 这一番“行气”之后,每个人看来更加精神抖擞,接下去便是例行的晨功,盘膝打坐,施行所谓的“胎息”“乘屩”之术。这番功课,一直持续了两个时辰,直到天光大亮为止,才算是告一段落。 这其中,几个少女弟子功力尚浅,谈不到有所参悟,但杜铁池、蓝宛莹、徐雷却是功力深湛,静坐之中,参悟出许多现在未来之事,对于眼前即将发生之事,俱都有了一个概括的认识。 蓝宛莹微微一笑,看向杜、徐两人道:“我方才静中参悟,潭底怪物,只怕有所异动,各位兄姐又因眼前课业不能分身,两位道友这一次来到,正是时候,当可助我一臂之力,将它擒下来,实在是一大功德。” 徐雷一笑道:“这畜牲已与我照过了脸,又因我前所用‘云石之光’伤了他,对我怀恨在心,这一次出来,保不住便要给我好看呢!” 杜铁池道:“我方才静中参语,悟出这畜牲确是已成气候,竟然在水底布有禁制,对我等留有深刻戒心,一旦动起手来,只怕还有麻烦。” “道友说得不错,”蓝宛莹道:“我所担心的还不只如此,最可怕的是当年昆仑真人所留下的两件至宝,俱都落在它的手里,那卷‘心兰真经’,谅它还无能消化,只是‘五丁飞花神斧’,显然它已摸清了用法,此宝为当年真人镇山之宝,加以习练经年,又加入了许多本门心法,一经施展,非比寻常,两位道友倒是不可不事先加以防范。” 杜铁池微微笑道:“这个方才我已有所见,那神斧功用,看来它还不能完全发挥,这个我已心里有数,仙子是否还有事,请自便吧。” 蓝宛莹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心知杜铁池如今功力端的非比寻常,竟然连自己去留动向也都能事先测知,足见大有可观。 当下蓝宛莹微微一笑,站起来道:“我确是还有些小事,需要到前面打上一转儿,两位道友偏劳了。” 徐、杜两人站起来道别。蓝宛莹转身向外步出,俟到阁外,待去之际,又招手把迟云姑招向近前,低低地嘱咐几句,这才举手化为一片霞光而去。 云姑遂即走回来,向杜、徐两人施礼道:“七娘娘方才关照弟子说,万一那个怪物眼前出现,观涛阁的阵势必然要发动,那个怪物虽是厉害,却未必能够马上攻破,七娘娘请两位前辈暂且将它困住,并请代为留意藏在怪物身上的那卷本门至宝‘心兰真经’,不要为那个怪物情急之下,把它毁了。” 杜铁池微微一笑道:“这个我自然知道……”一面说,只见他频频向阁外注视。 徐雷也似有所觉,探头窗外,向下看了一会儿,回头向杜铁池道:“恩兄可有什么发现吗?” 杜铁池道:“这个畜牲果然机灵,若非为你云石光力所伤,只怕早已发作,看来它已无能再行忍耐,道兄可曾看见这道光气吗?” 原来就在潭顶横跨两崖之间,垂有一道五色光气,先时各人还没有看见,杜铁池这一提起,才留意到,看来分明是一道五色彩虹,任何人初看之下,也不会有所怀疑,即使留神细看,也不见得就能看出有何异态。 只是眼前,杜铁池这么一提起,徐雷首先悟出,禁不住呵呵笑道:“若非恩兄识破,连我也几乎被瞒过了,这个畜牲果然阴险万状。”一面说,他随即回头关照云姑等三名女弟子道:“你们且注意了,小心那妖孽它的毒气厉害。” 云姑聆听之下,忙即身上匆匆取出来三粒丸药,分与杜、齐二女各人一粒,各人接过来含入口中。 杜铁池与徐雷也仔细留心,自行闭住了呼吸。 只是这么一会儿的工夫,那道垂挂空中的彩虹,看来已加大了许多,而且颜色愈见绚丽。 徐雷冷笑一声道:“就要作怪了!” 话方出口,即见空中那道五彩绚丽彩虹,忽然“砰”地一声轻响,炸了开来,成为一天游丝四散了开来,顿时满空俱是五色彩烟! 杜铁池看了一旁的云姑一眼道:“姑娘还不发动禁制,免伤无辜生灵。” 迟云姑其时早已待发,因知杜、徐两人,法力不在七位师尊之下,蓝仙子临行以前,犹关照她一切须听命行事,这时听得关照,不敢迟移,嘴里发出了声遵令,素手往空中四方,一连指了几指,登时育霞连闪,迅急地扩散成一个极大的透明琉璃彩球,将整个潭子上空罩住。 也就在同一个时候,那片五彩烟雾已被风势吹散开来,直向四方飘起,恰逢着为风势所激起的毒烟,顿时被隔阻其内,四下俱困住,飘散不出。 潭底妖蟒,似乎还不知道,继续自潭底向外喷出妖雾,状况如前,先伪装成彩虹一道,继而炸开来,向四下飘飞。一时之间,只见空中妖雾,越聚越多,越聚越浓,设非是为眼前禁制所封,如果事先不知,一旦扩散开来,其情况简直不堪设想。 由于潭底怪蟒,已有千年道行,所喷毒雾,慢说它直接喷在身上,周身必将溃烂,化为脓血,必死无异,就是不幸吸上一些,也休想活命。 杜铁池看在眼里,冷哼了一声,向着身旁的徐雷点点头道:“道兄你看如何?我料这个孽畜,一经发动了毒雾攻势之后,必将有所行动,只怕这就要出来了。” 徐雷点点头道:“恩兄说得不错,我也料定它此刻就要出来了。” 杜铁池道:“这个孽畜在潭底下修炼千年,深精水土之性,要想阻断它的退路,也并非简单之事呢!” 徐雷道:“这就要靠恩兄你大力施展了。”他自谦地一笑,又道:“若非恩人有见于此,我倒是还没有料到,险些儿误了大事,足见恩人你如今功力完全恢复了,可喜,可贺。” 他似乎现在才知道,杜铁池功力恢复之事,一念触及大是欣喜。 杜铁池微微一笑,没有置答,眼睛却一直向着潭面注视着,不敢大意。 果然,就在这一阵子毒雾攻势之后不久,先是水面上有如开了锅的稀饭一般,咕噜噜一阵子乱响,满潭子形成了一片蜂窝般的异态。顷刻之间,满潭又大为震荡开来。先是轰然一声巨响声,爆开来一根百十丈高下的晶莹水柱子。这根水柱子一经升空,有如一座水晶琉璃的高塔,尤其在朝阳映衬之下,更幻化出一片五色斑斓,奇光眩目,耀眼难开。 各人乍见此景,都禁不住大为吃惊,弄不清潭底怪物到底是在闹些什么玄虚? 然而,杜铁池,徐雷,显然已有所察知。 即见空中这道五色斑斓的高大水柱,在笔直耸立,居高不下,一段相当时间之后,忽然像是内劲中空,哗啦啦化为万顷狂涛,自数十丈高泼下,一齐打向水面之上,摇荡出排山倒海似的巨大响声,其势端的壮观之极。 就在这一霎,只见潭面上红光一时大盛,一道长虹,倏地由潭底直喷而起,状若彩桥似的向着岸边搭落下来,桥既架好,才见一个周身光赤、头生双角,面若重枣的汉子自水底跃出,身形一出,不偏不倚地正好落足在那座彩色光桥之上。 杜、徐两人这己是第二次目睹对方,倒也不见吃惊,迟云姑等三位女弟子却是第一次看见怪物显现的人身真相,一时惊窘万状。 原来怪蟒所显现之人形,非但奇丑无比,且是全身赤裸,不雅之至难以言表。这番形态,看在三个少女弟子眼睛里,焉能不为之羞窘不堪,一时俱都怒形于色,胀得脸色通红。 杜铁池前次虽与这个怪物有过一面之缘,却因为当时只是瞬息之间,并未能仔细看清。 眼前情势不同,在以逸待劳的情况之下,不免把对方看了个仔细。 原来这个怪蟒所显现的人身,周身上下一片赤红,其上满生着极为细小浓密的一身逆鳞,由于肤色极为近似,若非映着阳光,竟是看它不出。怪物身高八尺开外,头如巴斗,眼似铜铃,朝天鼻,狮子口,却是上下两头尖,有如橄榄形状,一双巨大手掌,其上满生红毛。 很显然,这个怪物此次有脱困远走的打算,除了它手上握着那柄“飞花神斧”之外,在它背后,还紧紧系着一个藤箱,里面也不知盛放着什么物什。另外,在怪物一双足踝间,各自系有一根红索,上面系着一个银色的铃铛,是以走动起来,发出了轻微的一串响声。 自从这个怪物一经现身,即圆睁着一双赤红的眼睛,东西南北地四下打量不已,当然,立刻也就发觉到先时它所喷出的毒雾,竟然并未如其所想的扩散开来,反倒拘限于眼前潭顶之上,一时既惊又怒。只见它仰空怪啸一声,霍地腾身而起,却受制于潭底禁制,一冲未破之间,它也看见了阁内众人,这才知道一时上当,第二次怒啸一声,头下脚上地直向着潭水之内倒栽下来。 凭窗而坐的杜铁池,早已防到了它会有此一手,见状自不容它从容遁回。只听他一声喝叱,右手灵诀向外一展,一片金光,在水面上闪了一闽,顿时形成了一道障碍。 怪物原是头下脚上之势,由于势子极快,简直不容中止,两相接触之下,只听得“哧啦”一声大响,激起了金星万点,怪物经此一冲之力,整个反弹了起来,其势有如跳掷星丸,反向前此所显现的那片青光禁制冲了过来。 经此一来,怪物才知中了圈套,怒吼一声,就空一个滚翻,卷起了一道红色光焰,直直坠落在前此所显现的五色光桥之上。 它既有千年道行,功力当然不止于此了。即见它怒目瞪处,自一双铜铃大眼里逼出了两道奇亮如电的红光。两道目光一经逼出,直冲而上,竟有洞雾开云之威,一径直上,直指观涛阁,将阁内各人看了一个仔细,一时怪啸声声,身上密鳞一片片俱都倒竖逆立了起来。 杜铁池于这时冷笑一声,目注怪物道:“大胆妖孽,不在潭底蛰伏,还想乘机脱逃,为害四方不成?再不伏首认罪,休怪我飞剑无情。” 话声一落,只听得一声龙吟,那口七修仙剑,先自化为一道银虹,匹练似地,直向着怪物身上飞卷了过去。 ------------ 18 怪物不由大吃了一惊。它当然知道对方飞剑厉害,只是也确知手中神斧尚可抵挡,是以一惊之下,并不十分慌张。 就见它霍地把手中神斧向空中扬了一扬,一团半月形的光影,倏地自斧面上闪出,只听见空中“呛”地大震一声,雾光流颤里,已将空中杜铁池所出的剑光实实架住,确是出人意料。 蟒所化人身,原本心存畏惧,此时见状,胆力顿壮,只见它一面挥动手上神斧,迎战着空中剑光,一面怪笑连声:“你这人好没有道理,本大仙与你素无仇恨,为什么要苦苦跟我作对?……” 想不到它居然能口吐人声,声音极为沙哑。 杜铁池冷笑道:“大胆孽障,仗着昆仑真人的飞花神斧,落在你的手上,便敢胡作非为了吗?听我良言相劝,快快将当年真人留藏潭底的二宝献出,束手听擒,念在尔多年修行不易,平生尚无大恶份上,本真人可代你在七子面前讨个情面,饶尔不死,否则,哼,只怕你悔之晚矣。” 怪人聆听之下,即如鸡似地笑啼了一声:“哪一个又怕了你这个小辈?本大仙就要离开昆仑,看你们又如何拦阻?” 它一面说,一面张开血盆大嘴,先自向空中狂喷出一股红烟,双手乍分,即如箭矢似地射空直起。同时间,它手里的那柄飞花神斧,挥动之下,发出了一道长虹,直向着杜铁池七修仙剑上硬砍了过来。 杜铁池早已注意在先。这时见状,嘴里一声断喝,道:“大胆!” 七修仙剑尚未发挥威力,目的即在诱使对方大意轻敌,怪物果然已上当,长剑随着杜铁池手指之处,一时白光大盛,前后伸缩之间,化“线”为“面”,席空一卷,已将对方那个怪人整个包裹其中。 这一手果然大出怪物意料之外,只听它嘴里怪啸一声,突然间身形暴长数丈,向外猛快窜身,饶是如此,却仍然慢了一步,全身遂为杜铁池仙剑所化光海,整个包卷其间。 一时之间,只急得它有如冻蝇冲窗,四下里连连冲闯不已,却也一时脱身不得,这么一来,顿时激起了它的无边怒火,狂啸声中,右手飞花神斧再次挥出。 这一次它竟将神斧之上之威力发挥出来,虽然井非全数,却也不可轻视。 耳听得一声雷鸣轻震之下,手上神斧,顿时化为一堆三角形的巨大光华,直冲向七修仙剑剑光所形成的壁幕之上,发出了一连串的呛啷之声。 杜铁池顿时觉出心头一震,亦因为剑气连心,双方这般硬接硬架之势,端非好兆头。 虽然“七修仙剑”威力无匹,未见得就敌挡不过,只是斧剑力挤之下,最终必有一伤,观诸怪物眼前只求脱身,不计后果地疯狂运施飞花神斧,很可能两者皆受其害。 七修仙剑为玄门至宝,固是伤害不得,那飞花神斧,亦为昆仑七宝之一,关系该一门派未来发展甚大,亦是伤害不得。 如此两相权衡轻重之下,杜铁池便不得不暂时网开一面,以缓和眼前危机。 果然,那怪物在连番运斧攻战不出的当儿,凶性大发,神斧连晃了几晃,平白又再加大了一倍有余,正待合力向外挥出,杜铁池却于此刻手指微点,光圈自解,一弛一弹,直把怪物一个硕大身躯,足足弹出了十数丈外。 于此同时,杜铁池左手五指深处,发出了本身内原之力,形成了五道青色光气,直向着怪物当头抓下来。 怪物一声尖啸,就地一滚,霹雳雷鸣声中,现出原形——敢情是头生着独角的一条红鳞巨蟒。 这条巨蟒,模样儿甚是稀罕,除了头生独角,满身红鳞之外,另外在其前下腹之处,还生有两对形同鸡爪似的短足,先时在怪物背后的那个藤箱,便紧紧地抓抱在这两对短足之中。 另外先时挥舞在手的那只神斧,化为一弯新月般的玄光,飘浮在其头顶上空,另由巨蟒口内,喷出了一道强光,抵住了杜铁池所发出的内原真气。 只听得它嘴里吱吱怪叫连声,腥涎顺着嘴角,连连向下滴洒不已,状虽狼狈,却没有半点伏首听顺之意。 以杜铁池眼前功力,自是除它不难,只是一来这怪蟒蛰伏千年,修行不易,又素无劣迹,再者昆仑七子等更似有留它性命之意,这么一来,便有些难以出手,偏偏这条怪蟒,却又不甘顺服,心中正思忖着对策,一旁的徐雷却已怒吼一声道:“大胆妖孽,杜真人对你手下留情,怎个不知恩答谢,还自逞能,莫非就得斩尔不行吗?” 话声一顿,探手向着后脑上轻轻一拍,一幢红云升起空中,却有一道如血似脓的光华,直向着对方怪蟒头上绕过去。 徐雷道法精湛,所炼“火雷神珠”,一向藏之脑后,收发由心,确是厉害。 这时一经发出,立刻便有大股奇热难耐的焚热罡风,直向着对方怪蟒扑去。 蟒性属寒,徐雷的“火雷神珠”却是至阳奇烈,双方丹气甫一交接,即见那条巨蟒通体簌簌一阵子急颤,嘴里发出了极为凄厉的尖叫声,全身上下片片红鳞,俱都逆翻倒卷了过来。 耳边上只听见“嘶嘶”一阵子连串细响,散出了缕缕轻烟,巨蟒所喷出的大股丹气,竟全数炙烧,散为一天腥臭之飞。 怪蟒这才知厉害,怒叫一声,巨口张处,“波”地一声,将一颗大小如拳的内丹吐了出来,化为一片强光,将自身全身上下通体包住,长大躯体一阵子疾盘速转,卷成一团,却把一颗三角怪头,人立直起,由一双碧色怪眼里,瞪出来两道碧森森的光华,分别直向杜铁池、徐雷两人的身上射来。 杜、徐两人立刻就觉出一阵奇寒气息,直袭眼前。 那条怪蟒伎俩,当然不止如此,紧接着就见它身形一震,倏地自其颈下七寸处,飞射出无数道红光,有如飞蝗万点,直向着阁楼内外射去。耳听得一连串密如贯珠的爆响之声,发自眼前各处,声势端的惊人已极。 敢情那阵子爆射而出的红光,竟系巨蟒身上鳞甲所化,一经着物,随即爆炸开来,观其威势,竟然与道家所炼神雷相仿佛,亦有异曲同工之妙。 一时之间,各处都传过来连番爆炸声,几堵山石树林,立刻被炸得片体灰飞,燃烧起大股火光。 所幸观涛阁本身设有防护禁制,那些飞射而来的片片鳞甲,一经着地,即行为护阁青光弹起,纷纷坠落四方,发出了震天价般地连串响声。 各人万万没有想到,这条怪蟒还有这么一手,小小一片鳞甲,一经爆炸开来,竟有如此巨大的威力,实在是不可思议的。 杜铁池见状,情知不给巨蟒一些厉害,谅它不会顺服,心中默念,囊中的那颗“两刹神珠”便自脱体面出,一经飞起,即形成红紫两道旋转光华,车轮般地旋转起来,其势奇快,一经出手,弹指的当几,已飞临到巨蟒当前。那条巨蟒先自发出的护体丹气,被眼前旋转珠光一接,立时破开一口。 这颗两刹神珠乃古仙人“破月神仙”当年降魔至宝,威力无匹,杜铁池的功力还未完全恢复之前,尚不敢随意施展,生怕控制不住,如今功力既已完全恢复,更能收发由心,便不再有所忌惮。 眼前这条怪蟒,虽然修练千年,道行颇深,到底身属异类,如何能抵得这类仙家降魔至宝。眼见珠光猝然向下一落,怪蟒由不住发出“吱”地一声尖叫,大片血光涌处,背脊间,已现出了一道血痕。伤势虽不甚重,却是这畜牲生平从来未曾受尝过的痛楚,时连天地怪叫起来,那团高悬头顶的斧光顷刻间大为扩张,挟着疾厉的风雷之势,直向着杜铁池发出的那颗“两刹神珠”上直劈下来。 杜铁池冷笑一声,心忖着好个孽蟒,大概是看准了我不能与神斧力擒,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如此这般,我就偏不让你称心如意。 那两刹神珠,本是称心如意的,心念微动,珠光立隐,如此一来,怪蟒所使出的神斧落了个空。 突然间,杜铁池已站立在巨蟒当前。后者嘴里“吱”地发出了一声怪叫,长躯猝伸,把一条红鳞斑斓、长有数丈的巨大蛇身,直向着杜铁池身上力抽了过去。 随着扫出的巨大蛇身,挟着大股的风力,蟒身未近,先有一股奇腥极膻的异味,扑袭过来,常人即使沾上一点,也只怕受不了。 哪里知道杜铁池玄功出神入化,此刻现身眼前的形象,只不过是其一个化身而已。 眼前怪蟒长躯力扫之下,杜铁池身形突然间消失不见,刷啦啦,数丈长短的蟒身,竟扫了个空。 “吱一”这条怪蟒又一次发出了尖锐的叫声,一扫不中之下,它似乎已发觉了情况有异,陡然间长躯力缩,却是慢了一步。 人影猝闪,猛可里杜铁池第二次显身眼前,右手挥处,一只巨大手掌,形同亩许方圆的一片巨云,范围所及,眼前这条怪蟒全身,俱都在掌势控制之中。 至此,杜铁池才施展他的无敌降魔大法,这一手“巨灵金刚掌”便非比寻常,顷刻之间,眼前巨蟒已为他巨大手掌紧紧扣住。 “哼哼……好个孽蟒,还不把窃自潭底的昆仑二宝献上,莫非想死不成?”一面说时,杜铁池运施功力,将那只“巨灵金刚掌”向内用力一收。 这一紧一收之力,何止千钧,饶是那条巨蟒通体坚逾精钢,也有些吃受不住,嘴里再一次发出吱吱怪叫,巨嘴张处,“波”地一声,再次将那颗修练千年的内元真丹吐出,形成大片红色火焰,直向着杜铁池真炁所变成的巨大手掌上烧去。 杜铁池想不到对方情急之下兀自还有这么一手,冷冷一笑,左手指处,发出了“太乙真气”,有如浪潮似地一个疾卷,已将对方吐出的那颗内丹连同丹气一并卷住,再运用“小六乘转移”法,手指再指,硬生生将对方内丹分隔一边!至此,这条怪蟒才算尝到了厉害,杜铁池仙法果然厉害,眼前再要恃强,只怕这颗修练千年的内元真丹,便将不保,心中一惧,嘴里连天地吱吱怪叫了起来,一面频频向着杜铁池点头不已,碧莹莹的一双眸子里,竟自落下泪来。 杜铁池胸有成竹,冷冷一笑道:“好个畜牲,你可知道厉害了?”巨蟒连连点头,嘴里更是一连串地哀鸣不已。 “你可愿将昆仑二宝献出吗?” “吱”嘴里尽自哀鸣着,却只是垂泪不已。 杜铁池点头道:“谅你也无能逃脱我的手掌,既有本事显现人身,何不变来说话?” 那条巨蟒知眼前杜铁池法力了得,不得不依,聆听之下,身形一个滚翻,又变成了前现的人形,兀自是头生双角,面若重枣的高大怪人,手握巨斧,状极痛苦狰狞,只是在其肩臂之间,却有鲜血淋漓的一片伤痕,显系方才为杜铁池两刹神珠所伤。 杜铁池一面运用“巨灵金刚掌”功力,高高在上,将对方控制在掌势之中,不愁它能脱逃,这才冷冷一笑,向其发问道:“你还有什么能耐,只管施展出来,看看能奈我何?” 怪蟒所现人身,只是喉中“休休”喘息不已,却是不发出声音。 那一颗被杜铁池“小六乘转移”仙法所分开一隅的内元真丹,兀自光华闪闪,在杜铁池“太乙真气”圈内,不时左冲右突,却始终无能脱困而出。 杜铁池由怪物脸上神态测知,它兀自并非真心地顺服,打量这番神态,只怕尚有异动。 心中正自盘算着对策,只觉得眼前光华乍闪,徐雷已落身半崖,正是居高临下之事。 “杜恩兄不必与这个孽障多说,这类毒物,留它何益,不如杀了的好。” 这一声断喝,声若洪钟,却能发聋启聩,震得四山都有了回应。 怪蟒所现之人身,聆听之下,登时大吃一惊,两只绿光闪烁的眸子,频频向着徐雷打量。 杜铁池自然知道徐雷意在恐吓,心中更加有数,当下寒声应道:“道兄说的也是,据闻道兄屠龙宝刀甚是厉害,何不请出一试。” 徐雷哈哈一笑道:“恩兄既这么说,我遵命就是,且看这厮如何说吧。” 随即转向怪蟒大喝一声道:“孽障,还不把昆仑二宝献出,当真想死不成?” 巨蟒所现怪人一双眼睛,在徐雷身上转了半天,哑着声音道:“哼哼……你这道人又是哪个?你我无怨无仇,何故苦苦与我作对?” 徐雷狂笑道:“问得好,说起来,你我五千年前,可能还是一家,实在说吧,我的原身恐怕是你的老祖宗,你是蛇,我是龙,你连‘闹海龙王’的名字都没听过,就敢在这里撒野,岂不是自找倒霉?” 那巨蟒深伏潭底,修练千年,哪里听过什么“闹海龙王”?只在成气候以后,利用昆仑七子疏于管理之时,偶尔外边走走,足迹亦只限于昆仑附近而已,所知者亦只限于昆仑七子以及为数极少几个常来昆仑走动之人,它生性痴呆,徐雷这几句话,不过是顺嘴胡说,却没有想到,居然真地把它给唬住了。 一时之间,只见它频频眨动着那双碧森森的眼睛,只管向徐雷打量,徐雷外貌又确实是较诸常人有异,虬髯乱发,声若洪钟,倒真地以为他是一条古龙转世,与自己一般异类成形,而蟒性伏龙,一听对方是龙,倒真把它吓住了。 徐雷见状不禁测知,更是胸有成竹,当下哈哈大笑道:“莫非你这长虫还敢不信吗?” 一面说时,霍地张开大嘴,“波”一声,学对方巨蟒模样,把一颗所炼经年的“火雷神珠”权作内丹由嘴里喷出。 顷刻之间,红光大盛。 那巨蟒所现人身,原本就已相信,这时见状,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叫了一声“龙王饶命”,双膝一软,竟自跪了下来。 徐雷怒喝道:“还不把昆仑二宝献上吗?” 怪蟒应了一声,频频点头,嘴里只是呀呀怪声叫着,却是迟迟不肯出手把二宝献出。 徐雷嘿嘿一笑,伸手向着空中一指,那颗火雷神珠陡地闪出了一大片红光,直向着怪蟒当头落下来。 怪蟒所现人身,立时大叫一声道:“龙王爷——且慢……” 那片红光将要落向其顶,徐雷用手一指,临时止住,道:“如何?” 怪人叩了一个头道:“我愿意献出……就是……只是诚请二位真人答应我一个条件……” 杜铁池冷冷一笑道:“你还有什么条件吗?说来听听。” 怪人心中对徐雷虽存畏忌,由于方才吃了杜铁池许多苦头,情知这个姓杜的真人,更不是好相与,看来虽是敌他们不过,无如要它献出窃据之昆仑二宝,实在比要它献出性命,更难以割舍,无如眼前情形,又不容它少缓须臾,情急智生,逼得它挺而走险。 听了杜铁池之言,它连忙叩头道:“昆……昆仑二宝乃……乃是我在泉底一暗穴中所发现……原是无主之物,算不得是窃取的……” 徐雷怒叱道:“胡说,此二宝乃当年昆仑开山祖师留之镇山七宝之二,你这畜牲,无意发现,焉能据为己有?还不快快献上,当真想死不成?” 怪人抬起头,目光闪烁,脸色极愤地道:“好吧,你们要我献宝,我便交出来就是,只是你们要依我两个条件,否则……哼哼,即使是你们杀了我,能夺得这柄神斧,却是万万不能收回我背后这卷‘心兰真经’……我可以把它当面烧坏,也不会给你们……如何?” 这一着,倒也是真够狠辣,却也是事实,当前情势,这怪人如果真要如此,确也是谁也无能阻挡的。 那“心兰真经”就在它背后,一念之兴,它即可以本身所炼之真火,立刻将之焚坏,却是防不胜防。 怪人见二人并未立刻回答,情知这一着已奏了效,遂即冷冷地道:“第一,你们请把眼前法宝禁制撤开收回,第二,我要与这里的主人蓝仙子说话,请她负责我安全离开才行。” 话声才完,即听见空中一女子微笑道:“这个不难,我自在此,你何未见?” 声音方住,即见空中青光猝然闪得一闪,蓝宛莹已自空中现身而出。不只是蓝宛莹本人,同行并立的另有一个身形瘦高,黑面赤眉的全真道人。 二人井肩站立在当空一方云霞之上,可能已来了一段相当长时间,只是隐住身形,一时未现身而已。杜、徐二人以其道力,应是可以察知,只是眼前全部注意力皆在怪人身上,竟然也被瞒过,聆听之下,倒也颇感意外。 双方乍见之下,杜铁池、徐雷二人俱已认出,那个黑面赤眉的瘦高道人,正是昆仑七子中的“赤松子”谭悟,只当他目前忙于功课,无暇分身,却没有想到竟然也抽暇随伺蓝仙子一并来到眼前。 乍见之下,双方含笑点头为礼。 蓝宛莹与谭悟已自由空中飞坠眼前。 怪人见蓝仙子果然来到眼前,随行的那个黑面赤眉道人,正是七子之中,向以嫉恶如仇著称的“赤松子”谭悟。这条巨鳞盘据昆仑已有千年岁月,多年来虽是蛰伏水底不敢妄动,然而对于此间主人昆仑七子的为人动态却是探知甚清的。 此刻乍见“赤松子”谭悟竟随同蓝仙子一并出现,不禁大感惊心。 眼前的四人,杜、徐、蓝、谭,简直没有一个好相与,四人中只出其一,那怪蟒已自觉不是其敌,更何况四个联手以敌,是以毒蟒所化怪人与对方乍见之下,只吓得全身簌簌战抖不已,竟是难发一言。 蓝宛莹冷冷笑道:“你要与我说些什么,我这里洗耳恭听了。”一面转向杜、徐含笑道:“二位道友就权且依它,暂且把法宝撤回,看它又能如何。” 杜、徐二人相视一笑,应了声遵命,遂即把各项功力出手俱都收回。 瞬息之间,眼前各色光华,顿时消失一净。 也就在这一刹,当地怪人忽地发出了一声尖叫,身形躬伸之间,化为一道五色虹光,倏地掠空直射而起,其势有如箭矢,一闪而入天际。 它当然知道现场各人,无一好惹,身形一经腾起,却由其身上散发出千百点光鳞。 前文曾经述及发自这怪蟒身上的每一片鳞甲,皆为其本身所炼制的特殊阴雷,具有极大的爆炸威力,眼前千百片鳞甲一齐散开发出,爆炸开来,声势当可想知。 当下,但听得一阵连天霹雳之声,其势有如惊天动地,仿佛眼前整个山崖俱都为之炸成粉碎,而于此混乱间,那条巨蟒所化的长虹,早已冲霄直起,随同它起身的虹光之先,那柄被其据有的“飞花神斧”,先自化为一幢三角形的银色巨山,直向上方力冲过去。 观涛阁内外,连同整个峰上,俱都有蓝仙子以及其余各子所布设的厉害禁制,怪人当然知道不易通过,情急之下,乃以所持之神斧,全力施展,向上猛攻——这一着,本是无可奈何之策,殊不知却产生了奇妙的效果。 在场各人,都非易与之辈,也不乏可以抵挡拦劫对方“飞花神斧”的异宝奇珍,惟在对方情急拼命之际,分明存有“玉石俱焚”之意,而这柄“飞花神斧”既为昆仑七宝之一,对该派未来兴衰关系甚大,自是不容有此损伤,这么一心存顾虑,便令对方大以为有可乘之机。 眼看着怪人身遁之处,云飞雾散,竟连观涛阁本处的禁制都阻拦不住,斧光过处,青霞散乱,第一层禁制)刻为它冲破开来,怪人七彩遁光,连同前导的巨大斧光,乃得…路怒冲直上,势若破竹。 这番情景看在杜、徐二人眼里,俱都吃了一惊。 杜铁池原有十分把握,可以将对方擒住,只是本主蓝仙子与七子中的“赤松子”谭悟已现身,自己倒不便“越诅代厄”了。 目赌着这番情景,“赤松子”谭悟首先发出了一声冷笑,接着一声喝叱道:“大胆!” 语声出口,右手袍袖正待挥出,发动埋伏在上空的“霹雳阵势”,将其活活击毙当场。 须知这霹雷一阵,威力极大,一经施展,敌人设非有极高功力,万元活理。 蓝仙子其实对这条巨蟒,存有怜惜之心,除却昆仑二宝为本门必欲得手,不可遗失之外,即以对方怪膜所炼的那颗千年内丹,便是旷世难逢的世珍异宝。修道一经获得,对于本身大有裤益,如果有什么疑难大症,日食丹气少许,更可收药到病除之奇效。 蓝仙子私心中念及心上人秦冰,即使得“洗星老人”君也平中之助,得去大疾,但内力必然大为亏损,如得千年蟒丹之助,便可于极短时日之内复原如初,有了这个念头,便留下了私心。 这时眼见着师兄谭悟,待施展“霹雳阵势”,不禁大吃一惊,正要出声喝止,却没有料到竟然有人较之谭悟出手更快。 那巨蟒所化怪人,眼看着一路冲天,疾若飞矢——猛可里,却由后岭峰之处,爆发出万缕银丝状物。 日光之下,这倏然飞出的万缕银丝,交织出大片银光,形成了一片占空极大的光网,其势较诸那怪人的起势更快更疾,不偏不倚,兜头直下,一下子网了一个正着。 按说,怪人用以开路的那柄“飞花神斧”,原是无坚不摧的,怪在这猝发而来万缕银丝,却偏偏躲过了斧势锋头,闪开了大片斧光之后,独独将怪人网罗其中,观其出手,不得不谓之独具妙手了。这猝然来临的一片飞网,堪称是恰到好处了,居然将怪人与其出手的斧光,分隔成了两半。 “飞花仙子”蓝宛莹,也恰于这个时间之内,飞身来至眼前,巧逢着“飞花神斧”正自由怪人手上失手飞出,乃即施展出昆仑妙手收法,左手掐灵诀向外一展,右手探掌向着斧柄上一抓,不费吹灰之力地拿到了手上。 她这里收宝在手,满心欢喜,却只见那面斜刺里飞出的银色光网,已将怪人紧紧网住。 蓝仙子一见银网出处,已猜知了是怎么回事,心中正自惊异,说时迟,那时快,眼前金雾猝闪,“赤松子”谭悟已自下方电掣似地急冲而上。这面猝出的飞网,虽然拿住了怪人,由于来得过于突然,而有“喧宾夺主”之势,正因此而遭致了主人的怪罪。 那面猝出的银网,一下子网住了怪人,正待向下方拖,却只见谭悟一声冷叱道:“且慢!” 随着他这声喝叱下,右手猝出,只一下,已将那面待下的银光网紧紧抓住,一时成了上下不得之势。 却见他面色一沉,目光如电地视向一座山峰上,怒声发话道:“何方来客,这般出手,未免于礼有失,请现身出来说话吧!” 话声出口,四野萧然,并不见任何人现身答言,却只见那面银色光网,虽在谭悟手抓之下,并不甘心雌服,不时地用力挣扎,连连向下拉动不已,只是在谭悟抓持之下,不能称心如愿。 虽然如此,网中怪人却亦不能就势脱网而出。 那银色光网,为万千细细网索所织,每一网索看来细若小指,只是韧性极强,一任怪人在网内翻滚跳动,往往拉动极长,最终仍能回复原样,休想扎破一根。 暗中人似乎不甘心飞网受制于谭悟之手,是以频频行法力收,无如谭真人法力精湛,对方虽是出尽全力,亦休想能将出网收回。 如此双方相持了好一阵子。 谭悟面色益怒地道: “尊驾既不出来,贫道不得不催驾了。” 话声出口,五指往空一抓,正待弹出——再听得一人细声道:“慢着!” 紧接着,这人发出了一声叹息,接着道:“真人何苦逼人过甚?老身这就出来了。” 紧接着一片雾光升起,初起之时,尚是淡淡一片,待到后来,竟是越聚越浓,有如大片云海,弥天而起。 谭悟原待施展昆仑派神技“弹指神雷”,向对峰击去,此刻见状,暂时作罢,脸上神色,颇为不悦。 只不过是瞬息间事,眼看着那层白濛濛雾气,当风势一吹,成了一座桥状物什,直向眼前搭过来,其一端方自与这边地面一接触,尾端立刻拢过来,白光虽然闪得一闪,面前已多了一个鸡皮鹤发,白面长躯的老妇人。 这个老妪身上穿着一袭火红色半长不短的小袄,其上绣着光焰四射的一枚红色火球,四周亦绣有一些奇怪的符咒,一头白发,却结了个儿臂般粗细的大发辫,由后而前,拖垂于前胸,其人过于瘦削,观长相,倒也并非模样狰狞,两只眼睛深深陷入,眼圈四周,却是一圈黑色,颧骨固高,两颊深陷,看上去,简直像是一个活死人。 双方乍一见面,老妇人向着谭悟点头为礼,苦涩的脸上。显出了一抹笑容,道:“谭真人请了。” 说完了这句话,才又转向蓝宛莹、杜铁池等点点头道:“蓝仙子及各位道友请了。” 谭悟冷笑道:“请恕冒昧,足下又是哪里来客?” 红衣老妪森森一笑,一面目注当空,虽与对方问答,却不曾疏忽了空中那面银色飞网,兀自在暗中运功,竟图将网中蛇人收为己有,无如谭悟早已施法在先,表面虽然不动声色,实则却面面俱到,红衣老妪虽暗中施出了全身解数,空中银网连闪如电,却不能收回寸厘,这才知道对方厉害,面色遂现出无限凄然。 当时频频苦笑,微微颔首道:“老身并非无名之辈,乃东桃花岛地仙云七婆婆便是。” 她这里一经报名,各人一听,俱都微微一惊。 果然这个云七婆婆,并非无名之辈,以其当年风采之盛,实在料想不到今日竟然会偷入人境,托庇于七子之护,不免令人大为惊异。 蓝宛莹微微颔首道:“原来足下便是云七道友,久仰之至君……” 说到这里,她乃转向谭悟道:“这里不是谈话之处,五哥且助我将这孽畜收下之后,再论其他如何?” 谭悟点头道:“施得……”冷哼一声,转向云七婆婆道:“怎么婆婆你不先行收回了出手的法宝?有什么话,我们等一会再说如何?” 红衣老妪轻叹一声道:“岂敢。” 即见她探出了一只瘦若鸟爪的瘦手,在空中虚抓了一下,一片银光闪处,已将网罗着蛇人的那面银色光网收回手上,瘦臂一伸,即行无踪,再看其腕上,已多了一银丝编就的怪样手镯,敢情那面掷出的飞网,竟是由这只异样手镯所幻化,倒也希罕。 先者,就在云七婆婆银色光网方自收回的当儿,网中怪人倏地化为一道赤焰,待向来处回窜,“赤松子”谭悟,偏偏眼明手快,容它不得。 那怪人化身赤焰方自冲出十数丈远近,即见谭真人袍袖展处,蓦地飞出了一幢光华,也向云七婆婆前发之光网极其相似,形成了一面十数丈方圆的五色巨网,当下迎着怪人来处头上一兜,已将对方兜入网内。 空中立时传出了一片吱吱怪叫之声,眼看着入网怪人于情急之下,倏地变成原形,巨口吐处,狂焰如泉般怒喷而出,一条长躯刷啦啦就空舞起,待行脱困而出,却是无能为力。 眼看着在谭悟法力催施之下,那面五色光网一阵猛力收来,便将那条巨蟒,束成一团。 那条孽蟒,眼看着受制于人,竟是心有不服,蓦地巨口张处,“波”一声,将一颗滚圆丹珠吐了出来。说时迟,那时快,这颗内丹一经出口,陡然间迎风怒长,加大了数十倍。 原来那条怪蟒眼看着无能逃脱,受制于人,自忖必死,心,779,里一急,竟自抱定了“玉石俱焚”之心,于万分情总之下,不惜将自身千年苦炼而成的一颗内丹,与以炸坏。 这么一来,怪蟒本身固然苦心尽付流水,而其最大意图,实欲借助奇毒之无限丹气,暗伤四周强敌,此举在各人完全无防的心情之下,很可能一时大意,为其所伤。 各人乍见眼前情景,俱都吃惊不小。云七婆婆首先怪叫一声,待将手上银镯再次飞出,杜铁池、蓝宛莹却已快她一步,双双出手。尤其是杜铁池由于距离那条怪蟒来处更近,出手更较蓝仙子快了一步。杜铁池自功力恢复后,每有意想不到之出手神技。眼前随着他一声喝叱,七修仙剑先化成一道经天长虹,蓦地射空直起,待到与对方那颗内丹方要接触,倏地卷成一弯长虹,将对方内丹束于其间,一阵力缩之下,登时阻住了其暴涨之势。 是时,蓝仙子所出的剑炁,也已飞到,见状遂即招回,却转向杜铁池道:“杜道友且莫要伤了这玩艺儿,留着它日后还有大用。” 杜铁池应了声:“仙子请放心。” 当下遂即展开仙法,一连向空中七修仙剑指了几指,眼看着那口仙剑力收之下,将那颗内丹紧紧迫收为碗口般大小的一粒红球,冉冉落下。 是时受困于谭悟网中怪蟒眼见自己所炼内丹,竟自到了对方手上,情不自禁地发出了一连串的哀鸣,即见它两腮连连收缩,兀自希冀将那颗内丹再行收回,只是为杜铁池仙法所隔离,虽是施展出全力,亦是无用,只急得全身鳞甲一片片纷纷倒立而起,连声怪叫不已。 谭悟见状一声怒叱道:“大胆妖蛇,死在眼前,还敢如此嚣张,莫非本真人就斩尔不得吗?” 说罢,修指微曲着,向外猝然一弹,即由其晶亮的指中尖上,飞出了豆大的一点紫色火星。这点星星之火,一经脱离谭悟指尖,有如风,户流萤,只一晃,便即飞临空中网上。 其势极快。 眼看着这点紫色火星一经飞落空中网内,紧跟着那条巨蟒全身上下遂即燃起了大片火焰,弹指间已遍及全身,形若一条紫色火龙。 敢情那一点紫色火焰,是为“赤松子”谭悟所炼就的“太乙真火”,网中怪蟒如何当得。 一时流焰所及,只烧得空中怪蟒嘴里吱吱连声怪叫,口涎连连滴洒不已,眼看着这条怪蛇长十丈的身躯,一阵暴缩之下,只得丈许长短,紧跟着一个滚翻,又化为前见怪人。 虽然这样,却不能逃过身上所中烈火,紫色火焰连连耸动,将巨蟒所化之怪人全身罩住,只烧得怪人呼天抢地,连声怪叫不已,忽地跪下来,向着谭悟连连叩头不已。 谭悟知道对方千年修行不易,自不会轻易就废了它的性命,只不过是杀杀它的锐气而已。 当下伸手指了一指,对方身中的紫色火焰,顿时自行止住,随着谭悟的另一只左手扬处,由其衣袖之间蛇似地飞出了一串红光。 巨蟒所化的怪人,见状怔得一怔,不及它有所施展,红光现处,身上已被一条长索,由上而下紧紧缚住,动弹不得。 是时杜铁池也已将怪蟒的那颗千年内丹收在手上,红通通光华万道,活似一轮东升的旭日,映照得眼前各人全身皆赤。 杜铁池遂即转向一旁的蓝宛莹笑道:“这颗内丹,对仙子或将还有些用处,接住。”手势轻振,遂即抛出。 蓝仙子玉手轻出,已将之托于掌上。 “谢啦!”嘴里说着,杏目微转,看着一旁的云七婆婆,后者脸上漾出无比羡慕表情。 蓝仙子当然知道为了什么,微微一笑道:“云婆婆如有便,进去一谈如何?” 云七婆婆巴不得有此一请,聆听之下,连连点头道:“多谢盛情,多谢盛情,正要讨教,正要讨教。” 蓝仙子便又向谭悟道:“五哥无事不登三宝殿,想必有什么事吧?” 谭悟呵呵笑道:“我只当杜道友一人在此作客,想不到你这里竟是如此热闹,徐道友也在……还有外客,我只是与杜道友有些话说,既如此,等一会再说无妨,这个孽畜既是出自你处,理当由你发落,只是切莫让它跑了,日后再擒它可就不易了。” 蓝仙子了笑道:“它跑不了,你放心走你的吧。” 谭悟遂即转向杜铁池道:“等一会,我再与道友一谈。” 又向徐雷拱了一下手,一片霞光闪过,遂即消失于无影无踪。现场却留下了五花大绑,动弹不得的那个怪人,只管用一双含有乞怜眼光的眸子,盯向蓝宛莹,竟自垂下泪来。 蓝宛莹冷笑一声道:“你这孽畜,竟然也有落泪的时候,刚才的威风又上哪里去了?” 这蛇所化之怪人,相信知道自己此刻身落人手,命在顷刻,聆听之下,越加地伤心不已,一时泪下如雨,频频向着蓝仙子叩头不已。 蓝宛莹冷笑道:“你这孽畜,潜伏天池谷下千年不动,此番力欲求生,必然有所图,哼哼……多年以来,你虽然没有机会为恶,但我知道你生性诡诈多疑,贪得无厌,眼前作出一副可怜模样作甚呢?” 怪人聆听之下,竟自呜呜有声地恸哭起来,一时口吐人言道:“仙子开恩……如果仙子答应将内丹发还与我,小妖甘愿将得自谷底的昆仑宝册献上……” 蓝仙子寒声道:“如果我不把内丹还你呢?难道你还能将我昆仑至宝占为己有不成?” 怪人涕泪涟涟地说道:“小妖内丹虽失,但本身真火尚在,望仙子莫要逼我过甚……”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蓝宛莹,这才注意到,那卷昆仑至宝经册,仍在对方身后,正如其所言,果然它要是有心毁经,确非困难之事,一时倒也不便逼其过甚。 当下冷笑一声道:“无耻妖孽,这卷经册只要稍有毁伤,你这妖畜虽死亦难赎其罪,那时后悔可就晚了,你且在这里稍歇一会,等一会,再来与你说话。” 说罢用手一指,已将对方怪人紧紧拴绑在一堵山石之上,又在这附近布置了禁制,这才同着面前各人转向观涛阁。 那云七婆婆自从现身之后,始终一副郁郁寡欢、失神落魄模样,此刻进入观涛阁内,亦是默默无言地枯坐一隅,垂首不言。 蓝宛莹落座后,微微一笑,目注向云七婆婆道:“云婆婆,在座的二位道友,也算不得什么外人,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云七婆婆这才缓缓抬起头来,目光注向杜铁池,苦笑着点点头说道:“适才老身注意到这位杜真人仙法了得,家数卓然,竟与当年领袖群伦之前辈仙人七修真人家数相近似,莫非真人与七修门有所渊源吗?” 杜铁池点点头道:“贫道正是七修门下传人,七修真人正是业师,婆婆你如何识得?” 云七婆婆先是呆得一呆,继而脸上现出了一番惊喜表情,连连点头道:“这就是了…… 如此说来,那位石姑娘,嘴里的恩人,便是真人无疑了。” 杜铁池看了蓝仙子一眼,胸有成竹地说道:“原来兰儿在婆婆那里,此女石中隐玉,今番得婆婆造就,也算是因缘前定了。” “真人这么一说,更使老身惭愧无地了。” 说罢,即见她叹息一声,向蓝宛莹道:“老身一向在东桃花岛安享无忧岁月,只为一时贪心,想将该岛占为己有,发动了岛上的埋伏,将岛上生灵驱逐入海,已是犯了天戒,又以所炼之桃花毒瘴误传人家,使得一千三百户人家中毒,几陷于死境,老身知悉之后,急往救治。幸托天幸,总算无人死亡,却也使多人残废瘫痪,老身自知此举必遭天谴,乃发誓积修善功,以补过往之失,惟此举说来容易,行之确实不易。” 蓝仙子点点头道:“婆婆既有此心,总算不易,只是却又何以来到了昆仑?” 云七婆婆叹了一声道:“仙子有所不知……老身固然已属地仙之份,只是按律,亦当受天眼所监,加以四九天劫,就在目前……自以前行恶事,万难逃过,这才不得已潜行来至昆仑……” 她凄楚地又叹了一声,接下去道:“久仰七位道友,即将身登仙籍,且是天仙之分,昆仑后山尤其是海内三十六洞天福地之一,况且七位道友为人正派,法力通玄,当可免天劫侵袭……老身原本想厚颜上门,请求托庇,无如一来与七位道友向无联系,且与七位道友中的‘玉灵子’方真人当年尚有一些误会,冒昧上门,说不定就此遭拒……无可奈何,几经思索之下,才偷偷潜入到仙山,来到了蓝仙子你的玉阁宝地,想不到……事隔数月,仍是难逃仙子与各位道友观察……也是命当如此了。” 蓝宛莹见她说得凄楚,察言观色,料其所说必系实情。只是她潜来昆仑,独独选择自己所下榻之区,显然认为自己在七子之中,最是易欺,心中未免有气,堂下冷冷地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云七婆婆轻咳一声,接下去道:“老身所以潜入仙子居住之处,一来是素知你的心地善良,再者,此处地势对老身素日所使功力颇有助益。” “只怕还有别的原因吧!”蓝宛莹微微含笑地看着她。 云七婆婆似乎没有想到对方会有此一说,登时为之一呆,苦笑道:“仙子的意思是……” 蓝宛莹微微点头道:“我以为婆婆选住这里或与那条孽蟒有关,可是?” 云七婆婆脸色微感不大自在,苦笑点头道:“原来仙子你早已经注意到了?” 蓝宛莹微微点头,含笑道:“以我所见,那条孽蟒所喷出来的云气,似乎对你甚有帮助,却又为何?” 云七婆婆聆听之下,不禁凄然地笑了几声。 “仙子观察,果然是无微不至,”云七婆婆面有苦色地道:“实不瞒各位道友,老身因早年在桃花岛收集毒瘴时,不慎为毒瘴深入骨髓,虽经老身用尽苦心,亦不能根除,每年入秋之后,毒性发作,遍体如蜂螫蚁行,痛苦不堪。” 蓝宛莹一笑点头道:“这就对了,莫非这条孽蟒所喷出来的毒雾,对你身中的瘴毒,有缓和之功效?” “正是如此。”云七婆婆道:“老身遍访高明,得东海散仙无名子指教,告以这类毒瘴,非千年毒虫之内丹气或是灵石仙气,二者之一方可解救。” 微微一顿,她又接下去道:“是以老身知悉之后,遍访名山大泽,有一次寻到了一条千年毒蚣,却不慎为它潜入地底穴脉之内,我虽苦守了整整一月,亦未再见它出来,这才失望而返。” 叹了一口气,这老婆婆继续接下去道:“说到灵石仙气,这就更难了……是老身失望之下,满以为这类异物,与我无缘,哪里知道潜入仙子住处之后,突然无意之间,发觉到了这条毒蟒。” 她一口气说到这里,仍然井没有停止的意思,好在在座各人对于这位来自东海的奇人,都有个耳闻,尤其是她这一段荒诞离奇的经历,听来饶是有趣,听她娓娓道来,倒也趣味盎然。 云七婆婆接下去又道:“老身先以为这毒蟒是仙子或各位道友所豢养之物,只是经过一段时日观察之后,却又发觉不像,那条毒蟒每于晨昏,吐炼丹气,老身为恐它察觉,只敢偷取少许,用来疗治身中瘴毒,果然具有意想不到的奇妙效果,满以为多年大疾,终得根治,谁知道这个孽畜竟是精灵得很,大概发觉到丹气无故亏耗了许多,竟然不再吐炼,这么一来,使得老身功亏一贯,十分气恼。” 这婆子嘿嘿冷笑了几声,继续道:“这里山上奇寒,病发起来,简直坐立难安,老身已是忍无可忍,原打算潜入谷底与那条恶蟒决一恶战,迫它就范,哪里知道平白无故地上天又送来了一个救星。” 蓝仙子一笑道:“这位救星想必就是石兰儿姑娘了?” 云七婆婆点头道,“正是……仙子敢情是无所不知。” 蓝仙子道:“石姑娘乃新近飞升之散仙石水道友之爱女,他父女深居石内百年,深得石性,看来对婆婆你这顽疾,又是有所裨益了。” 云七婆婆道:“仙子说得有理,这位姑娘深精地气之能,只一眼已看出了老身藏身之处,这么一来,老身被迫,只得将她诱擒在手,想不到她脾气总是倔强得很,老身虽是说尽了好话,她竟是充耳不闻没有办法,老身只得用法术,将她暂时困住。” 说到这里,偏头看向杜铁池道:“这位姑娘倒是提起了杜真人,看来老身不失莽撞之罪,还要请真人不以见责才好。” 杜铁池在云七婆婆长篇大论之时,早已暗施“身外化身”之法,将元神遁入云七婆婆藏身之地穴,并施法力把困于其内的石兰儿救了出来。 这时聆听之下,微微摇头道:“云道友不必介意,此石姑娘与道友夙缘颇深,怕还有师徒之谊呢。” 云七婆婆一怔,面有喜色道:“是这样吗?我原也有此预感,只是这个姑娘脾气倔强得很,看来也只有真人你破格开释于她了。” 杜铁池一笑道:“这个不难。” 当下扬声向着阁外道:“兰儿姑娘,你可以进来了。” 阁楼内青光猝闪,已多了一个秀发披肩,粉搓玉揉的长身玉女,正是石兰儿。 此时看来,与她方来时模样大有不同,显然早已经过一番衣饰打扮,只见她身着一袭淡绿色丝质短衣裙,赤裸着一双欺霜赛雪的修长玉腿,却是赤着双脚,未着鞋袜。 她原是一副张惶无着模样,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一进来便东张西望,当看见了座上的杜铁池,方自展颜欣喜地叫了声:“大哥!”待将扑上,无意间看见了座上的云七婆婆,登时一呆。 “好呀!”一时杏眼圆睁地瞪着云七婆婆又道:“原来你这个老妖婆,也在这里,这一次我可是饶不过你。” 嘴里说着,只见她两只手搓动之间,闪电似地发出了一道青光,直向云七婆婆身上袭到。 云七婆婆嘿嘿一声怪笑,右手鸟爪似地霍地扬起,只一下已抓住了来犯的青光。 那道青色剑光,是石水百炼的“灵石仙剑”,甚是厉害,无如此刻被这个云七婆婆抓在手上,竟是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 石兰儿一时又急又气,娇叱道:“你……放手。”心里一急,顾不得许多,玉指弹处,发出了“青石神雷”一点豆大的青光,直向云七婆婆当头飞到。 云婆婆见状一惊,怪叫一声道:“好丫头。” 她这里正待施展,却听得一旁久未发言的徐雷,一声怪笑道:“施不得,姑娘!” 话声一出,一只血色的大手,已自其后脑电掣而出,迎着空中那点豆大青光,只一掠,已接在手中。 石兰儿满以为这粒神雷,一定可奏效,将云七婆婆炸为飞灰,以泄其心中之恨,想不到徐雷竟多事,一出手就把自己所出“青石神雷”接在手上,不禁大为愤怒,蛾眉一挑,怒向徐雷,便待发作。 是时,徐雷已然收回那只大手,只见他双手力搓之下,在“哧哧”声响中,那颗青石神雷化为闪烁青霞,闪了一闪,即无影无踪。 原来徐雷为七修真人困囚石峰有百年之期,与兰儿父女之遇合,颇有相似之处,功力较诸兰儿,自是高出甚多,正因为如此,他才深知这青石神雷的威力,生怕兰儿无知,肇下大祸,即使是云七婆婆法力高深,不惧为其所伤,蓝仙子这处观涛阁,美丽仙境,只怕想要保全,便就万难了,情急之下,这才出手将神雷收走。 那枚“青石神雷”实为兰儿本身“灵石仙气”所幻化,徐雷便老实不客气地收为己有。 兰儿见状怒叱一声,右肩摇处发出了“灵石仙剑”,一道白光直射徐雷顶门。 无如这一次遇到了大行家。 只听得徐雷呵呵一笑道:“小姑娘脾气不小。”一面说,即见他也同云七婆婆一般模样,右手轻抒,已把兰儿出犯的仙剑抓在手上。 由于这口仙剑,与其气脉相通,一经为徐雷拿住,兰儿只觉得一阵子心旌摇动,差一点跌倒在地,这才知道对面这个高大虬须汉子,竟然较自己更通石性,端的是厉害得紧。 由于两下受制于人,兰儿一时怔住,作声不得。 杜铁池见状,才微微笑道:“兰儿姑娘,不得无礼,这两位老人家,都是你的前辈。” 说时手指徐雷道:“这位徐真人,与令尊早年还是相识旧友,也同你父女一般精通石性,还不上前见过?” 兰儿原是受了委屈,满以为自己不敌,杜铁池势将不能坐视,必当会助己一臂之力,哪里想到他竟然反而编排了一顿自己的不是。 她听说徐雷竟是父执辈人,自是无能再行出手了,又加两口仙剑,先后俱为云七婆婆与对方大汉收在手里,虽经自己施展出全身功力,亦是无能力收回,心里一阵委屈,低头嘤然一声竟自哭了起来。 徐雷见状呵呵笑道:“石姑娘不必啼哭,老夫只不过跟你闹着玩儿的,来来来,这口仙剑还你就是。” 说时手头一送,白光一闪,只听得锵然一声脆响,那口灵石仙剑,已回落兰儿身后剑匣之中。 兰儿原在哭泣,闻声一惊,顿住,伸手向后摸了一下,才知剑已回匣,只是,另一口仙剑,仍自在云七婆婆手上未曾归还。 由于云七婆婆过去几天里给她吃了不少苦头,这时见状气更不打一处来,当下手指向对方,娇声嗔道:“你这老婆婆好没道理,屡次三番地欺侮我,难道我就怕了你不成?” 云七婆婆闻听之下,非但不怒,反倒呵呵大笑了起来。 “小丫头好大的口气,”云七婆婆目注向她道:“就是你爹爹,见了我老婆子,也要礼让三分的,你小小年纪,便恁地对我无礼?” 一面说,这老婆婆目光一扫在座各人,见各人脸上均含笑容,不由欢心大放。 原来她自身触犯了昆仑戒令,生怕蓝仙子有所怪罪,不便过于放肆,这时见状,戒心稍去,因杜铁池刚才提到自己与对方这位石姑娘,可能还有师徒之缘,便不禁对兰儿留下几分仔细。 这一留心注意,越觉得兰儿质禀根骨,无一不是上上之选,自己生平并无传人,由于个性怪痹,眼界又高,竟然一错再错,至今未能找到一个理想传人,想不到居然在临老之际,有此遇合,心里自是有难以言宣的欣慰,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毫不费工夫”。 有了这个心意,她便对石兰儿格外留意,心知这个姑娘过于任性,自己若不现点真本事,谅她是不会甘心拜己为师,是以才故意持剑不还,引她出手。 此举果然使得兰儿大为愤怒,偷眼再看杜大哥与这里居亭主人蓝仙子均是含笑不言,分明对于自己的出手无责怪之意,不禁娇性大发。 当时向云七婆婆大声嗔道:“我爹爹从来就没有跟我说起过,认识你这个瘦老太婆,还不还我剑来,要不然,可就休怪我对你不客气了!” 云七婆婆虽说是胸有城府,无如眼前被一个后辈丫头手指着这般大骂,也顿感不是滋味。一时脸上很挂不住,那张瘦脸上白了一阵,竟也动了火气。 “小丫头,不知道天高地厚,凭你那一点道行,在我老婆子面前还差得远呢!不相信你就试试看吧!” 话方住口,只见面前人影一闪,石兰儿已来到眼前。这姑娘可是真的火了,身子一临近前,二话不说,右手一掌,直向着云七婆婆头上掴来。 兰儿虽然未从名师,更未曾习过玄门正宗仙术,惟其父石水,虽出身左道旁门,但功力深湛,兰儿既是其掌上明珠,自然深得其父传授,果真较量起来,倒也是不可轻敌。 这时她急怒之下,一掌向云七婆婆脸上掴来,看似徒手进招,其实却不大简单,随着她扬起的手掌,一片血影直向云七婆婆脸上渗来。 云七婆婆一声怪叫道:“好丫头。”只见她坐着的身子,霍地向后一倒,一般白烟涌起,随即无影无踪。 兰儿这一掌竟是扫了个空,对方敢情失去了踪迹,不由又惊又怒。 一转身,却发现对方那个老婆婆身在阁梁之上,手中兀自抓着自己那口仙剑,向着自己点头,连连冷笑不已,那副样子简直没有把自己看在眼里。 石兰儿娇叱一声,身子微微向下一蹲,右手霍地向外推出,由其掌心里逼发出白濛濛的一股白气,正是她父女困囚石室之内,长年以来,自石脉之中所提取的灵石仙气。 寻常人只要被此气一经触及,立时会被凝为石块,血液凝固,命丧黄泉。 无如眼前这个老婆婆却是怪异得很。 诚如方才她自己所说的,由于她身上中有陈年瘴毒,必欲千年毒虫丹气以及灵石仙气,才可救治,石兰儿不知就里,猝然施展出看家本领,放出了灵石仙气,非但伤害不了对方,反倒是投其所乐,眼看着白光透体之下,只乐得云七婆婆呵呵连声,大笑不已。 石兰儿忿怒之下,更加了几分功力施展,云七婆婆更不禁乐得心花怒放:“丫头,原来你正是我这老婆子的救星,只是这般的施展,对你的元气大有损害……切切不可。” 说话之间,瘦躯一晃,又自无踪。石兰儿心中大吃了一惊,当日其父石水,传授他这类灵石仙气时,曾再三告诫她,日后遇见了敌人,如非万不得已时,不可轻易施展,追其因一来是这类灵石仙气,消耗精力元气太甚,再者却因为过于毒恶,对方即使是有相当道法之人,也难以挺受得住,非死即伤。 眼前石兰儿一时怒起,竟自贸然施出,想不到对方这老婆婆非但不为所伤,反像是无穷快活模样,不禁心中大是不解,一时竟然呆住了。 转瞬间,云七婆婆已然回到了原来坐位。 “丫头!”她眼巴巴地目光注向兰儿,冷冷笑道:“你可服气了?” 兰儿心里越加气忿,试看在座各人,俱都面含微笑,像是在一旁看笑话模样,就连自己最亲近的杜大哥也是一样,竟然没有一个人有插手帮忙之意。 打既是打不过,走又无处可走,心里这个委屈可就不用提了,一时间眼泪夺眶而出,转身扑倒在杜铁池身上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杜铁池此番道法功力全已恢复,自不同于昔日作风,无如对兰儿,他却是由衷地怜惜,或是有过那一场患难经历之故。 “姑娘不必伤心了,这位婆婆与你素缘深厚,你只需多看看她,便知她实在并不如你所想的那般可恶了。”一面这样说着,杜铁池轻轻抬起一只手,抚摸着她头上的长发。兰儿哭声微微变低了,心里却不这么想,杜铁池既然这么说,她也就情不自禁地止住了哭声,回过头来,偷偷向着云七婆婆看了一眼。 说也奇怪,刚才她眼中极为憎恶的那张脸,这一刹,竟然变得不那么讨厌了。 云七婆婆正自含着微笑,向着她微微点头不已。那张脸虽然消瘦如昔,只是变得无限慈样,没有一丝令人憎恶的神色。 “是吧,我没有骗你吧?”杜铁池含笑道,“兰儿,你本是冰雪聪明,何以还不明白?” 一面说,他目光转向云七婆婆微微点头道:“你们原是有缘份的,罢了,为了了却你多年的心愿,我干脆好人作到底,把这个浑金璞玉,无限前程的可爱姑娘,交到道友你的手中去吧!” 云七婆婆聆听之下,连连点头,一副喜极欲绝的样子,不胜感慨地道:“我明白了…… 我明白了……杜真人一片好心。老身来日必报,不敢稍忘。” 杜铁池一笑道:“这就言重了。” 兰儿见二人一问一答,似是与自己有关,偏偏又不解二人言中之意,心里好不纳闷。 一旁观看的蓝仙子与徐雷,在二人对答之时,俱都默运神功,细细推算出了一个结果,深深了解到了个中因果,不禁各自点头含笑不语。 兰儿目睹及此,可就更糊涂了。 杜铁池见她痴得可爱,微微一笑,目注向她道:“兰儿你还不明白吗?” 说时,一而缓缓探出了一只右手,在她头顶上轻轻拍了一拍,暗中却以道法中难极达到的“无相大开顶”神光,自其顶门直接注入。” 这一手功力,煞是可观,端的威力无匹。 随着杜铁池的手势,兰儿顿时只觉得眼前一亮,引发了她前生本性之光。 “痴儿,你再回头看看那个婆婆,看看可曾认识?” 兰儿不待他话声完结,遂即转过身子来,四只眼睛对看之下,兰儿全身几乎为之颤抖了。 云七婆婆虽然微笑以迎,却也禁不住热泪盈眶:“你原来是珠儿……呀!” 一面说着,云七婆婆已颤抖着站了起来。 兰儿向着云七婆婆看了又看,认了又认,终于“哇”地大哭了一声,飞扑过去,紧紧抱住了后者身子,老少二人竟然相互对拥,一齐哭了起来。 这番情景,看在旁观各人眼里,都不禁连连点头,感慨不已。 蓝仙子微微含笑道:“你们前世亲人相聚,理当高兴才是,可不许再哭了。” 兰儿一面抹干了泪,再回过头来。向杜铁池打量着,脸上神采尤其费解。 云七婆婆深深一叹道:“原来杜真人竟是我家的大恩人……啊……说不得也得当受我老婆子大礼参拜了。” 说时,云七婆婆拉着兰儿,当真就要向着杜铁池冉冉下拜,却被杜铁池伸手拦住。 他自从功力道法复元之后,几乎无时无刻俱在长进之中,此刻俨然已是一派宗师风范,与他面对之人,俱为其凛然神采所感召而肃然起敬。 这时他扶起了对方二人,微微含笑道:“你祖孙今世团圆,谊在师徒,却也兔去了一场大难,后福无量,可喜可贺。” 云七婆婆不胜感慨地道:“多亏了真人指点,拨云雾而见天日,日后兰儿得有寸进,全为真人所恩赐的了。” 杜铁池一笑,目注兰儿道:“你本是慧根深厚之人,此次与云道友团聚,得益不浅,且看看你们是不是有这个福份,得蒙主人应允,留在这片福地,却要看主人的了。” 语声一顿,遂即转向蓝宛莹,轻轻一叹道:“她祖孙此次团聚,实是难能可贵,不久四九天劫将至,少不得还要仙子相助一臂之力,方可幸免,依我所见,此举对仙子亦非无益,怎么样?仙子你就应允了吧!” 蓝宛莹聆听之下,微微一笑,却是低头不语,一双明眸,似笑非笑地盯向杜铁池,点头道:“道友之命,不敢不遵,只是……五哥那边……你是知道的,他的脾气发起来,可是六亲不认的,再说……我帮了这个忙,杜道友你又该怎么谢我呢?” 杜铁池胸有成竹地连连点头道:“仙子的意思,我明白,来年十七之夜,无论如何事忙,我一定来此便是,谭道友处,只要仙子肯首,一切包在我身上就是。” 蓝宛莹见他如此豪爽地答应下来,反应之快,竟是较自己更要高出许多,这才警觉到七修道统果然非比寻常,无怪七修真人当年能够领袖群伦了,一时心中大为钦佩,对杜铁池再也不敢心存半点忽视,反生无限敬意。 当时高兴地道:“有道友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好在我这里住室甚多,西跨院有两处地方,最是安静,足可供云道友师徒安息,只不知道友意下如何?” 蓝宛莹一面说,她那双妙目转向云七婆婆,似在征询她的同意。后者早已受宠若惊地连连拱手致谢:“蓝仙子隆情高谊,老身没齿不忘,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实在是太好了。” 边说边自站起,向着蓝宛莹深深打了一揖,蓝宛莹谦虚不受,退闪一旁。 石兰儿自为杜铁池灵光一照,悟出了许多前所未曾梦过的人生经历,有了这番感受自不同于昔日之天真任性,极短的一瞬,看起来简直像是前后变了个人似的。” 这时候只见她走向蓝仙子的面前,姗姗拜倒道:“多谢蓝仙子收留我师徒,以后还请多多地指教兰儿。” 蓝仙子微微一笑,伸手把她拉了起来,道:“好孩子,你放心,只管跟你师父在我这里住下去吧,以后不要说外人再也不会来找你麻烦,就是你师父她也不会欺负你了,她要是对你不好,只管告诉我,看我不去找她算账。” 几句话说得一旁的云七婆婆也呵呵大笑了起来。 蓝仙子遂即由手上取下了一个晶莹透亮的碧绿色玉镯子,递向兰儿道:“一时之间,我也不知送你什么才好,这只镯子,乃是我师门之物,名叫‘彩碧环’,上面有古器说明用法及其功能,你师父必然懂得,让她传授你吧。” 说时微微一笑,目光向着杜、徐二人一瞥,接着道:“这里都是你的长辈,少不得都有一番厚赐,你就等着再收两份礼物吧!” 兰儿接玉镯子在手,只见那碧玉环之内,隐隐有灵气流动,既然是蓝仙子随身之物,可见素日定是蒙她喜爱的,可以想见绝非寻常之物,当下好不高兴,忙即跪下致谢,却又为蓝仙子含笑拉了起来。 徐雷这时哈哈大笑道:“仙子这么一说,我徐霄就是再想装糊涂也装不下去了,好吧,石姑娘,谁叫我们遭遇一个样呢!来,你徐叔叔也送你一件玩艺儿吧!” 兰儿面嫩,只是看着徐雷微笑不语,却不好意思走过去。 蓝宛莹见状,轻轻推了她一下:“去呀!” 兰儿这才羞答答地走过去,低着头叫了一声“徐师叔。”徐雷大笑了两声,说道:“好好,这声师叔你可没有白叫,来来来!” 一面说,只见他探手入囊,半天才摸出了一个小小的黑木头匣子,一面塞向兰儿手上道:“你徐叔叔是个穷人,比不得仙子家业大,穷人只有穷东西。” 微微一停,他手指向那个小黑木头盒子道:“这个玩意儿我管它叫‘石头球儿’,你打开来瞧瞧吧!” 兰儿嘴里称着谢,遂即打开了木盒子,只见里面果然放置着一个大小如同鸡蛋一般的黑色石头球儿。乍看上去,实在是毫不起眼,只是如果留心细看,即可发现其上似渗有点点金星,隐约间闪闪有光。 一旁的蓝宛莹笑叹一声道:“徐道友这一次可是大破悭囊了。” 杜铁池笑道:“这份礼可是过重了,兰儿,拿去给令师瞧瞧就知道了。” 兰儿看着这个石头球儿,心里正在纳闷,杜铁池既然这么说,她随转身持向云七婆婆,请其过目。 云七婆婆早已脸现笑容,虽然远远瞄了一眼,却已猜到了是什么东西,兰儿既已拿来,她就再仔细看看,一看之下,果然判断不错,只乐得眉开眼笑。 “你认不出来这是什么东西吗?”云七婆婆嘿嘿连声笑道:“如果我老婆子这双眼睛不花,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灵石三宝之一的‘火雷石珠’了,徐道友可是?” 徐雷哈哈一笑,说道:“老婆子眼光果然厉害,我这点压箱子底的玩艺儿,竟然也逃不过你的眼睛,不错,就是这个东西。” 一旁的蓝仙子含笑点点头道:“徐道友这一番厚赐,连带着云道友也得受惠不浅,可称功德无量了。” 原来云七婆婆所患瘴毒,正可以此珠化解,其灵效较诸“灵石仙气”有过之而无不及,徐雷以此物相赠,正所谓嘉惠不欲人知,实在是有心人了,云七婆婆欣慰感激之余,自然留下了来日厚报的深心。徐雷这一念之仁,果然为自己日后造福不少。 石兰儿喜孜孜地收下了这枚“火雷石珠”,自不免向徐雷答谢,这才又转向杜铁池含笑不言。 杜钦池心里有数,点点头道:“该我的了,是吧?” 一笑向袖内取出了一方竹符,看向兰儿道:“这是我七修门中避邪之宝,乃我前生之物,威力甚大,你目前也许还用不着,等你随师三年之后,我再传你用法便了。” 兰儿心知七修门中宝物,自非凡品,她正心里记挂着自此一别,不知是否还能与对方见面,现在杜铁池这么一说,足可证明日后还有见面之期,心中不由大为高兴。 当然,她此刻也已悟出,杜铁池与自己辈份悬殊,如今又是一派宗长,前番天真设想,毋宁是凭空幻想而已,心里虽暗自伤心,却已不容许她再作出那番小儿女姿态了。自下向杜铁池称谢之下,只是脉脉含情地向他注视一眼,遂即退向云七婆婆身边。 蓝宛莹道:“这可就好了,兰儿已有了归宿,我这颗心也就放下了,云道友你现在是否仍需要那条孽蟒的丹毒之气来治疗内伤呢?” 云七婆婆轻叹一声,苦笑道:“老身已蒙仙子诸般厚待,不便再……” 蓝宛莹笑道:“婆婆你这么说,可就太客气了,今后你们师徒既是住在这里,也就是一家人,用不着见外,这样吧,我且将这颗内丹,暂借你用,一月之后再行取回,发还给那个畜牲吧?” 云七婆婆自是大喜过望,连连称谢不已。 杜铁池微笑点头道:“仙子这么做甚是,那畜牲既已修炼千年,平素亦没有什么大恶,总宜成全为是,我想昆仑山有七位道友坐镇,灵山仙境,自不在话下,如果再添此一灵蛇坐镇,定使百毒不侵,也算为万千生灵造福了。” 蓝仙子一双明媚的眼睛,向他转了一转,点头道:“杜道友所见甚是,怎么就说在了我的肚子里了呢,我可是跟你的想法一样,真可谓不谋而合了。好了,杜道友大概与谭五哥还有事要谈,我且把云道友师徒安置好了,再见面谈话吧!”于是双方告辞。 ------------ 19 蓝宛莹当即陪着云七婆婆与兰儿先行告退,那兰儿临走之前望了杜铁池良久,不觉落下泪来。 杜铁池趋前轻抚其背,好言安慰道:“兰儿,你且好好随同令师去吧,这里我会时常走动,等我安定之后,再请蓝仙子带你来玩吧?” 兰儿一听,这才转悲为喜,含笑告别,随师而去。 云七婆婆师徒与蓝仙子离开之后,这观涛阁内,就只剩下徐雷与杜铁池二人。 徐雷道:“恩兄如今道力完全恢复,眼看着七修道统即将光大,可喜可贺。” 杜铁池道:“我正要为此与你商量,这里谭道友在点苍山发现了一个古仙人洞府,似乎无人盘踞,如果有此机缘,我很可能便去那里,道兄如果别无去处,我倒是甚为欢迎你我能共参造化,不知你意如何?” 徐雷频频点头道:“这就更见恩兄的仁心了……我当然乐意与恩兄长时共处,以长教益,这样吧,我现在去东海,了却一件故人之约,半月之后,如恩兄已开府点苍,我再去那里寻你便了。” 杜铁池点点头道:“这样甚好。” 徐雷又托他向蓝仙子代致告别,随即化为一道经天长虹而去。 杜铁池见各事相继就绪,尤其可喜的是自己眼下功力已完全恢复,大业待展,心情至感愉快,遂即驾起遁光直向七子中之“赤松子”谭悟修真之处驰来。 “赤松子”谭悟居住在昆仑山南岭之巅,距离蓝仙子处不远,杜铁池催动遁光,此起彼落,甚是快捷,是时谭悟正在丹房内盘膝打坐,面前立着一只全身黑羽的大雕,更有一只古鼎,内中也不知烹煮着一些什么物什,咕噜噜地响个不停,满室生香。 杜铁池剑遁而来,老远即隐下遁光,落身山巅,笑道:“谭真人哪里,在下拜见来了。” 话声才住,即听“咭呱”一声鸣,一黑影如乌云盖顶般,当头直落下来。敢情是那只巨雕。 杜铁池一笑道:“畜牲焉敢欺人!” 运手一指,无中生幕,那只大雕厉啸声声,一再作势下袭,却是碍于空中那无形幕帐,始终无能穿越,一时越加暴怒,声声厉鸣不已。 却听得一个苍老悠扬声音道:“原来是杜道友来了,勿罪!勿罪!”说时,发出一声口哨,其音尖锐,空中巨雕聆听之下,一个盘旋,径自展翅而去。却只见一个黑面赤眉的高大道人,远远现身而来,开始现身时,似乎相隔甚远,举步之间,已来到了近前。 杜铁池抱拳一揖道:“来贵宝地多日,今日始来造访,尚请不罪才好。” “道友说哪里话,你是贵宾,请还请不到呢!”哈哈一笑,遂搀其手,共同步向丹室内。 杜铁池老远即嗅到了那阵芬芳气息,颔首道;“道友可是在炼制金丹?” 谭悟道:“闲中无事,因本山兰芝甚多,各样药材产量亦丰,多年采集满筐,干脆炼成丹药,也好分发门下,要他们积修外功时,拿去济人。” 说着,二人已步入丹房,各自在兰园坐好。 谭悟一笑道:“方才在七妹处,原想与道友谈谈,只可恨那个老厌物在那里多有不便,这婆子可走了吗?” 杜钦池一笑道:“说到这位云婆婆,小弟正待向道兄讨上一个情面呢。” 谭悟一怔道:“道友此话怎讲?” 杜铁池道:“云道友这次私自潜入昆仑,确是于理有亏,只是她心染桃花瘴毒,却非千年毒虫内丹之气或是灵石仙气不治,又以四九天劫将至,这才出此下策,说来倒也是其情可怜……” 谭悟冷冷一笑道:“有关此人之昔年作为,杜道友你还可能不知,说到桃花毒瘴,哼哼……正因为这个老乞婆在东桃花岛搜集毒瘴,却又管理不善,以至于流毒所及,数千生灵为之涂炭,犯下了滔天大罪,莫怪乎四九天劫饶不过她了。” 杜铁池见他说时横眉竖目,果然一副“嫉恶如仇”模样,不由微微一笑。 谭悟道:“道友为何发笑?” 杜铁池道:“外面传说道兄是‘霹雳神仙’,果然名不虚传。” 谭悟怔了一怔。苦笑着叹息一声道:“道友说的甚是,当年先师也曾嘱咐着我,只可惜空有如此修为道行,这个脾气就是改它不了,道友见笑了。” 杜铁池摇摇头道:“道兄言重了,如今天下,邪恶当道,一干正派仙道,多采闭门自守态度,以至邪恶坐大,道兄留得几分个性,择善固执,未始不是好事,只是却不得不给人以自新之机,道兄以为然否?” 谭悟哈哈一笑道:“说得好,道友这几句话,想必是有为而发,莫非是为云老太婆作说客?” 杜铁池上笑道:“何敢,只是为她讨情来了。” 谭悟哼了一声,却含着笑脸道:“敢是这个老婆婆要在我昆仑留下。长居不去吗?” “道兄猜得不错。”杜铁池道:“如今石水之女兰儿已拜她为师,二人缘结前生,蓝仙子已然惠供一处别院让她师徒居住,只是道兄这边,小弟却自愿来此阅说,尚请道兄看在小弟薄面,恩兄此事,感激不尽。” 谭悟微微一笑,点头道:“这件事,既然七妹已经答应在先,又有道友出面,也就不必再去提它了,以后我也不会过去那里,有什么事,她自来寻拢便了。” 这个“她”显然指的是蓝宛莹,分明碍在杜铁池面上,答是答应了,只是若要他由衷赞同,却是不可能的了,杜铁池虽说不无遗憾,却也无话可说,也只有日后见机行事,再图化解了。 话题转到此来的主题。杜铁池道,“听蓝仙子说到,道友在点苍山发现一座古仙人洞府。” 谭悟这才笑道:“谁说不是,这件事我也与大师兄谈过,大师兄的意思是,于今正道式微,也只有道友宏图待展,七修道府前经毁于劫难,这座古仙人洞府,正可为道友密用,以为未来光大门户,却是十分恰当,道友你意下如何?” 杜铁池感激地道:“二位道友如此关爱,还有什么好说,只请把那古仙人洞府赐示,以便前往宝地一观。” 谭悟道:“那地方甚是难找,好在我眼前无事,这就同你走一趟也就是了。” 言罢袍袖一挥,连同杜铁池一并为一片霞光卷起,瞬息之间,已消失于青冥之间。 这一段路途无异是相当的远,惟谭悟、杜铁池二人皆精通遁术,谭悟所施展的“霹雳穿云”之术,更是疾若电掣,饶是这样,兀自行驰了约近一个时辰,才行来到。二人居高临下,但见点苍山绵延千里,断断续续延续不绝,林立之峰共为十九,高可插云,确是壮观之至。 “赤松子”谭悟遂即压下遁光,盘山而转。是日天气开朗,鸟瞰点苍,只见一片墨绿,奇花异草,苍翠欲滴,却有白气一缕,横绝山腰,正是传说中的“玉带锁苍山”是也。 谭悟已数度来此,称得上“轻车熟路”,当下压低遁光,向第七座峰头俯冲过去。 转眼间,二人已置身峰谷之间,即见长谷尽头,有一道疾流奔放的瀑布,斜挂壁头,那里怪树斜生,长藤纠葛,藤间紫花遍生,初映人眼,有如群星点缀,真个美不胜收,偶尔起风,夹杂着阵阵花香,至此无限开朗,有心胸大开,志得神韵的雄迈气概,似乎要长啸几声,才得淋漓尽致,过足了瘾头…… 杜铁池紧挨着谭悟,穿过长谷,就势再下,蝴蝶穿花似地进入到一片绿茵斜坡的向阳高地,此时飞势益缓,终于停了下来。 大风时起,四山齐应。 一群白乌正自天外缓缓归来,夕阳下银羽生辉,近到由二人眼前掠过。 杜铁池长吁一声道:“真仙境也。” 谭悟笑道:“惟是如此,才配得上你这个神仙中人来此修为,且随我来。” 穿窄谷,过曲径,看似无路,却又有奇景忽现,杜铁池随在他身后,不知绕了多少弯儿,穿过了多少险径,最后在一壁古藤前面,停了下来。 “这就是了。”一面说时,谭悟伸手,向着壁间一指,有如旋风一阵,顿时即将壁上藤蔓吹开一片。 杜铁池注目看时,才见绿苔斑蚀的石壁上,雕塑着四个古篆为“功参造化”。 至此,只听得一阵卡卡声响,那扇石壁,竟自无风自开,启开了三四尺高下的一处入口。 谭悟向杜铁池略一点首道了声疾,二人各自纵身而起,遁门而入。 几乎与二人一般时候,也就在二人飞身入穴的同时之间,似听得斜岭上,有人长笑一声,紧接着闪出了一道墨绿色的光化。 这道光华,至为快速,几乎与二人不差先后,同时间穿入壁洞,一闪而入。 容得三人闪身进入之后,才又听得那扇壁门“匡噹”一声又自合上。 杜、谭二人都吃了一惊,尤其是谭悟,甚感愤怒,须知这类神仙洞府,最忌不相干外人发觉窥伺,对方如是正派人士,只为好奇,倒也罢了,如是邪派别有用心之辈,从此便为“多事之秋”,卒使此一神仙之地,变为你争我夺,而不得安宁了。 二人的心头一惊,四下观望,果然见到了一个头梳道髻的长发老者,伫立在一隅。 彼此目光方一交接,这人已飘身而下了。 只见他一身墨绿色长衣,细长身材,一部苍须,下垂至腹,背插双剑,状甚潇洒。 谭悟方自觉出,对方这张脸,像是在哪里见过模样,却见那苍须道人已自哈哈笑道: “失礼,失礼,那位不是来自昆仑山的谭道友吗?哈哈……幸会,幸会。” 说时人影一闪,已来到近前。 杜铁池原本当他是邪魔外道中人,正思忖着伺机出手,听他这么一说,敢情竟是与谭悟相识之人,不由心中微奇。 双方对面站立,相距至近,杜铁池乃得从容地看到了他那一副长相,倒也不是奸邪形样。 浓眉细眼,鼻正口方,一双耳朵又厚又大,只是满脸笼罩着一层沉沉黑气,身躯左侧,斜接着一个黑光净亮的鲛皮口袋,里面鼓膨膨的也不知装着什么物刊。 谭悟向对方脸上注视了一下,才似忽然想起来,微微点头道:“原来是莫道友,倒是多年不见了。” 当下乃即转身,向着杜铁池介绍道:“这位便是青城山屠牛峰上的大元上人莫方。” 紧接着他又为对方介绍杜铁池道:“这位是七修门的杜真人。” 大元上人莫方乍听得七修门三字,由不住吃了一惊,忙抱拳道:“失礼,失礼,贫道新近才听说七修门传人转世了得,尚在奇怪,今日竟得识荆,真乃三生有幸,哈哈,真是幸会之至了。” 杜铁池虽不识对方其人,就是“大元上人”莫方其名,却是知道的,深知其人首创“太阴教”,门下弟子众多,男女不拘,良莠不齐,其作风与“百花教主”佟圣多少有些近似,虽不似佟圣那般公开倡阴阳采补,两性和合之异论邪说,观其门规教学亦多喛昧,故向为正道所不耻。 想不到却在这里遇见,对方既如此说,杜铁池也就微微点头,拱了一下手,并不作答。 谭悟却若无其事地笑道:“莫道友不在青城修为,来这里有何高干?” 大元上人莫方嘿嘿一笑道:“我因要采炼一些药草,青城山遍寻不着,听说这里甚多,不知寻了半日,始得少许,因见这里地势奇秀,气派非凡,空中云气会合,颇合造物之巧,便想到此处可能藏有古仙人的洞府也未可知,没有想到二位道友竟然来了,老兄妙手,拨云雾见天日,忽现妙境,一时好奇,便也来此看看,嘻嘻,如此而已……” 谭悟点点头道:“原来如此,莫道友你倒也没有猜错,这里果然藏有一座古仙人洞府,只是现在已为这位杜真人改为修真之处,可要共同入内一观?” “大元上人”莫方微微一怔,连连点头:“很好,很好,正要瞻仰。” 谭悟想不到他如此皮厚,话已出口,也只得让他跟随前往。 原来谭悟前此来时,为恐宵小窥探,先已在洞府之外布施了隐蔽之法,那莫方非比等闲之人,时候一久,料是瞒他不住,倒不如干脆放得漂亮一些,自行现出的好。 当下,谭悟乃施展仙法,手掏灵诀,向外一展,一缕青霞闪过,随即现出了一片奇异景色。 流水,怪石,奇花,异草在一片花团锦簇里,显现出一座雄伟壮观的神仙洞府,却有一双白羽天鹅,悠闲自在地在水中游着。 谭悟方才已经说过,这座洞府已为杜铁池收用,似乎证明杜铁池已经来过,此刻看在眼中,杜铁池倒不便作出任何异态了。 反倒是“大元上人”莫方初睹盛景,大为惊叹,四下打量着连连称奇不已。 谭悟同着杜铁池,先行向洞门步入,触地有声,其声锵然,再看,原来地面上全系上好海贝所铺置,一片五彩奇光,却又含蓄着濛濛鱼目之色,端是看它不透,恍惚中,似有一个长身盘坐的影子。嵌入其间,一经着目,印象便即消失。 杜铁池功力道术俱臻上乘,又以屡有奇遇,得食灵石仙乳,一双眸子穿云透雾,无所不能,这时一望之下,即知究竟,心内亦不由暗暗赞叹。 敢情那一尊隐约嵌藏于贝面的坐相,正是上乘仙法中的“天地元罡”之姿,慢说初入道者,循此而入,可以修成正果,即使是已入道,颇有道行之士,观此旁触,亦有无限好处。 有此认识,杜铁池随即再运用目光,注视过去,果然那尊隐嵌于贝面的坐相,再一次又隐隐现出。 这一次较诸前一次坐姿,显然又是不同,前见之坐相,只是一个寻常坐姿,头姿约垂,双目下帘,手、足或较常姿略有不同,只是当时杜铁池并未十分留意,未能看出端倪。 眼前这一次却是看得十分真切,但见那坐影仰首现咽,左手托天,右手按地,凹腹吸胸,似乎正在行气。 对于杜铁池而言,这个坐姿很快地引起了他的一种共鸣之感,一时之间,热血沸腾,情不自禁地定下了脚步,向着那尊坐相凝神望去。 谭悟见他忽然定足不前,大为奇怪道:“道友怎地不走?莫非有什么发现了不成?” 杜铁池被他一呼,“啊”了一声,再看地面上那奇异的坐影已自消失。 他不禁感叹一声:“妙啊!” 随即把所见的,默默地告诉了谭悟知道。 谭悟奇异地向着地面注视再三,终无所见,不由摇头一笑,慨然道:“这便奇了,这洞府,我前前后后少说也来了十回,照道友所说,终是不见,看来确是与道友有缘,这座古仙人洞府,来年必为贵派发扬光大之门户无异了。” 说话之间,只见面前黄光一闪,现出了“大元上人”莫方的人影。 他似乎方自由内室遁出,一只手上抱着一只形式古雅的青瓷巨瓶,形色甚是张惶,也许他没有想到,谭杜二人仍然还站在门口未曾入内,见状怔得一怔,慌不迭将那只青瓷古瓶藏向身后。 “啊,二位道友原来还在这里……贫道临时想起还有一件急事,不再多耽搁,这就要去了。” 说罢不容二人答话,右手微微向当空一举,一片黄光闪过,正当消失。 谭悟却容不得他就此而退,一声长笑道:“莫道友留步慢走。” 话出之前,五指前探,已自指尖上发出了五道金光,其势绝快,只一闪,已迎向当空。 莫方的身形方起一半,即为谭悟所出金光所阻,两相接触之下,莫方就像是遭遇到了一股极大的弹力。猝然之间弹了出去。 他究竟并非无能之辈,一经变故,即知不妙,随着他反弹而出的身子,一个快旋,有如旋风一阵,化为一团黄光,极其轻灵地落向一角。 落地之后的莫方,虽然没有为谭悟的剑气所伤,只是他满脸愤恨,已似难压怒火。 “谭道友这是为何?”莫方哈哈地笑着,“莫非我不能自由来去吗?” “莫兄言重了。”谭悟冷冷一笑,目光注视着他所抱持着的那个青瓷瓶:“只是请道友你把这个瓶子留下。” “大元上人”莫方嘿嘿笑道:“原来是为了这个瓶子,这些东西原是无主之物,怎地我就动它不得?” 谭悟冷笑道:“这话如果一年以前说来,倒也并非无理,只是此刻既已为杜道友七修门修真之处,阁下就不便再移动其间的任何物什了。” 莫方的脸上一阵子发红,终因为对方不是易与之辈,得能不发。还是不发作的好。 “好吧!既然如此,这只‘青瓷瓶’就算贫道我是暂借的好了。” “那也要看主人答不答应?” 谭悟笑向杜铁池看了一眼,说道:“如何?” 杜铁池虽然没有过目那只古瓶,只是扫了一眼,却也知道绝非凡品,这类前古奇珍,果真落入正道之士手中,倒也罢了,若是入了邪教人士手中,必将遗祸无穷。眼前这个莫方虽非十分为恶之人,但却离善甚远,只看其鬼鬼祟祟盗瓶欲去,显然动机不良,谭悟既然暗示自己,定有道理,自是不容他就此离开。 莫方一双细目,紧紧逼视着杜铁池,大有“非借不可”的气派。 杜铁池偏偏摇头道:“为莫道友盛誉计,这只瓶子还是留下来的好。” “这么说,杜道友是不肯赏贫道薄面了?” “莫道友海涵,还请把宝瓶留下的好。” “哼哼……”莫方眼睛里交织着无限怒火:“如果我非借不可呢!” “那就有伤和气了。” 这句话方自启口,就只见莫方那边一声狂笑道:“开罪了。” 右手向外乍然一挥,发出匹练似的一道黄光,这道光华却是大异于一般剑光,一经出手,形若黄龙卷尾般,直向着杜、谭二人立身处狂卷过来。 杜铁池早已防到了他会有此一手,这时更不怠慢,心念微动,暗藏于背后的那口七修剑,早已化为一道银龙,电掣而去,迎着对方来犯的大片黄光只一绞,已将黄光紧紧束于所化光圈之内。 “大元上人”莫方修行有年,自是识得对方这口七修仙剑的厉害,心里大吃一惊,盲然出剑,已是不对,此刻若是即行收回,对方随同跟下来,更为不智,只有振作力拼之一途。 当时一面运功,力催空中剑势,一面自身侧取出了一个亮光闪闪的红色皮袋。 这只袋外表看来,当无奇特之处,却是大有来头,有个名字,叫“红霓袋”,乃是莫方得自其门的镇山之宝之一,威力甚大,妙用万端。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莫方取袋的一刹,空中黄白二色剑光,已自分出了高下,先者,在莫方运功力催之下,那道黄色光也曾力图振作,无奈对方这七修仙剑,实在威力奇猛,双方数度交锋之后,黄光已出现不支,容得莫方取用“红霓袋”时,再一分身,败象益显。 只听得“呛啷”一声兵刃交锋的脆响之后,在七修仙剑白光大盛力压之下,空中黄光立即光华大盛,洒下了一天的黄星儿。 莫方再不赶紧收剑,这口剑就可别想要了。 收剑,展袋,几乎是同一个势子。 杜铁池七修仙剑势力迫之下,莫方已迫不及待地将手中“红霓袋”展出。 身边上只听见轰然一声大响,这只红霓袋,已化为满天红云,直向着杜铁池谭悟二人当头力罩下来! 杜铁池的鼻子里立时嗅到了一股奇腥异膻之气,登时心内一惊,立时停止呼吸,同时间却也感觉出,自己那口仙剑,像是陷于大片强力胶海之中,以他功力虽不至转动不得,却也觉出行动大为迟缓了。 原来莫方这只红霓袋内所盛装,乃是他师门数代以来所采集的万种污秽气息,后经提炼取其极秽,渗以坎离红砂,一经施展,慢说是为它沾着了形神不保,只便是这般秽气为人吸着了一点,也当必立时化为脓血而亡,寻常飞剑法宝若是为其所污,也必将异能尽失,坠地化为凡铁,端的厉害之极。 自然,以杜铁池、谭悟这等道力之人,也就另当别论,二人虽不曾为对方这股秽气当场迷倒,却也不愿为其所困。 杜铁池正待施展那颗“两刹神珠”,来对付对方的红霓袋时,谭悟却较他更快地抢先了一步,施出了一样厉害法宝。 天空中陡然间像是响起了一声急哨那般的声音,一道紫光有如长鲸喷水般爆射而起,直射入那片弥空盖顶而来的红云阵势之内。 杜铁池这才看见,原来谭悟手中拿着一个形式奇古的扁壶,壶门为一昂首舞爪之龙,那道紫色长光,即是由龙嘴之中喷出,起先是细细一道,一侍升空之后,即变为直径半丈巨细的一道经天长柱。 这道紫色光柱,甫自与对方红霓袋内所出红云一经接触,只听得“嗖”地一声疾响,竟然将之吸入大半。 莫方满以为可以仗此取胜对方,却没有料到,竟然会吃了这么一个大亏,哪里还敢逞能,剩下的一半,不待对方收势,慌不迭自行收回。 就在这一刹,杜铁池与谭悟已双双施展身外化身仙法,夹合在空中莫方左右,后者即使再想逃脱,也慢了一步。 “莫道友,我劝你还是把宝瓶留下来的好。” 一面说时,谭悟那一双炯炯有神的眸子,狠狠地逼视着对方,莫方紧紧地咬着牙,知道对方确是难以招惹,遂即转身过来。 “莫方,你还是听话的好。” 说话的是杜铁池,脸上可失去了先前的和气,随着他探出的那只手掌,却由掌心里射出了青濛濛一片光华,有如薄雾一般,在莫方头顶之上形成了一层帏幕。 莫方不由心里一震,这才知道这个姓杜的敢情更不好说话,这样的两个强敌,平常对付一个已难言取胜,更何况二人联合出手。 把这番情形看在眼里,莫方便知道此番于自己大是不利,逞强不得,当下哈哈一笑道: “有话好说。二位道友这样岂非太过份了一点吗?” 谭悟狂笑一声道:“说的也是,的确是过份了一点,是敌是友,端看阁下你自行选择了。” 莫方嘿嘿地低笑,说道:“看来这只宝瓶,确是与我无缘,这就奉还与杜道兄就是。” 说罢手腕轻振,那只玉瓶向着杜铁池脸上飞过来。 杜铁池伸手接住,只听得莫方一声怪笑,反身即起,情知有故,突然间才发觉到紧随着那只玉瓶之后,闪出了蚕豆般大小的一点紫色火焰,敢情是其中有诈。 原来莫方眼睁睁地被逼着把室瓶退还,心中硬是不甘,这才施了眼前这般阴险的计谋,明为还瓶,却在瓶后偷偷放出了一枚太阴神雷,由于前有宝瓶掩饰,万难为对方看出,双方距离如此之近,杜铁池一经发觉,再想遁走,其势已是不及。 仓促之间,万难幸免,杜铁池由不住心里大吃了一惊,暗忖着此命休矣。 哪里知道,这番情景却一清二楚地看在谭悟眼中。 由于二人站立的位置不同,自一开始便清楚地瞧在了谭悟眼中,自不容他如此施展。 眼看着这粒“太阴神雷”即行炸开,就在此危机一瞬间,一道光华,疾若电闪地发自谭悟右手食指尖端,其势绝快,只一闪,已追上了莫方所发出的那一点太阴神雷,一卷一飞,仍息已百十里之外。 妙在这番去势,竟是追蹑莫方前行的背影之后,一闪而至,前行的莫方,满以为这一炸之威,慢说是杜铁池难以遁开,非死不可,就是一旁的谭悟也休想脱身事外,哪里想到事到临头,竟然作法自毙,会临到了自身头上,简直是做梦也想不到。 说时迟,那时快,耳听得身后疾风声响,莫方回头一望,只吓得怪叫一声,一念未兴,眼前已爆出了惊天动地般的一声霹雳,可怜莫方原本一心害人,到头来竟是害到自己头上,此刻情形正与方才杜铁池一般,攻守逃避俱已不及。 随着紫光爆处,莫方通体上下,被炸得粉碎,却有一道色泽纯紫的光华,闪了一闪,直向西天而逝,随着这股去势,传出了尖锐刺耳的一声凄厉长啸,转眼之间,声光两消。 杜铁池与潭悟双方对看一眼,收回化身。 谭悟长长地叹息一声道:“这又是从何说起,真正是在劫难逃。” 杜铁池苦笑道:“瞧此人过去行迹,似乎不应落得如此下场,总算还能保住了元神,也算是不幸中之大幸了。” 谭悟悻悻地道:“话虽如此,这么一来,你我与他结下的这个梁子,日后实难化解得开了。” 杜铁池怅怅地道:“严格说来,这只能怨得他自己,如非道兄适时打救,只怕我也万难幸免,此人丧生在自己所炼制的神雷上,也算的是死由自取,怪不得旁人了。” 话虽如此,二人心里总难免有些怅惘,却也无计可施。 杜铁池这才打量着手上那只玉瓶,不由微微点头道:“莫怪乎这厮要盗窃这只玉瓶,原来竟是一件纯阳至宝,却是难得得很。” 谭悟点头道:“谁说不是,这里遗留的法宝甚多,正合适道友开派之用,七修一门在道友日后主持之下,定当光芒万丈,鸿图大展,可喜可贺。” 杜铁池道:“果然有此一日,亦皆道兄所赐,我七修门弟子生生世世亦不敢忘今日大恩。”说罢向着谭悟深深一揖,以示不忘。 谭悟哈哈一笑,遂即回了一揖道:“怪不得七妹与大哥对道友你推崇备至,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你先不要谢我,以今日情势论,这座洞府非你来主持不可,否则一旦落入恶人之手,情形将是不堪设想,是以我和大哥商量之许久,便只有由你来此接受之一途。道友如今功力道法俱已恢复,一切也就不必我再多事,容后开府盛会,再与各兄妹专程致贺吧。” 杜铁池道:“这就不敢当了,道兄这就要走?” 谭悟点头笑道:“我的任务已达,不走又怎地?一切都看你的了,再见吧。” 言罢微微颔首,手势一举,一片霞光闪过,已自无踪。 杜铁池往空一揖,这才转过身来。 一切灾难似乎都已过去,尤其令人高兴的是,坐收了这座古仙人洞府,了却了心中一桩大事。 由于有了刚才莫方的前车之鉴,生怕再行遭致一些不相干的外人觊觎,杜铁池乃即施展仙法,将这座洞府外观封锁隐蔽起来,前后左右施法一遍之后,这才步入里面。 方才在外面,还看不出内室有多大,容得进入实地观察之后,才发觉到敢情里面如此宽大,前洞后洞,左明右暗,层层相联结,足有数千座之多,真个触目惊心,叹为观止。 杜铁池费了相当长的时间,才得窥全豹,自即日起,即在此仙府中住了下来。 冬去春来,转瞬数月。 这一日阳光明媚,杜铁池算准了几位挚友即行来访,特别采了些佳果,备下仙酿,大开中庭,来至前洞,特地除去了四周禁制,敬候佳宾。 不过是很短的时间,天空中已有了动静,即见一片五彩祥云,簇拥着男女三人,风驰电掣般地来到了眼前,在当空绕了一圈之后,垂直而下,直落眼前。 一个玉树临风的全真道人,一个风姿云鬓的美妇,再一个是长身玉立,秀发披肩的少女!后者几乎早已迫不及待,身势一经落定,遂即快速地向着杜铁池停立之处走来,那双美丽的大眼睛里,交织着兴奋,渴望……只是容得她触目到站立当前的杜铁池时,竟突然地站住了脚步。 “杜……大哥……不……我……该叫你什么好呢?……你现在已是……一派宗师了……” 说着她的脸红了,情不自禁地垂下了头。 杜铁池缓缓地走到了她面前,仔细地打量着她,后者终于鼓起了勇气,抬头平视。 四目相视之下,一刹间勾起了多少回忆。 “莹莹……”杜铁池轻轻唤着她的名字,微微笑道:“我还是我,你仍然叫我杜大哥吧!” 梁莹莹笑了,带着三分忸怩,她向身后看了一眼,说道:“我师父和桑师伯都来了。” 说话的当儿,“玉树真人”桑羽,“碧溪仙子”吴嫔已双双含笑来到面前。 桑羽不待杜铁池开口,先自上前一步,执住了他的手,含笑道:“恭喜道友,别来无恙否?” “碧溪仙子”吴嫔满脸喜悦地道:“这就是当日的那个野小了吗?可是不像了……杜真人,可别见怪,谁叫我们认识在先呢,这会子要再改口称呼你什么,可是透着怪别扭的……” 面对着这两位昔日前辈,今日同道,杜铁池发自内心地由衷地笑了。 他如今身为七修门的掌门,一代宗师,况乎道法功力,前生记忆均已回复,这些已不容许他妄自菲薄,辈份在身,更不容以小辈自称。 “欢迎大驾,可真是贵客光临,名山失辉了,三位请。”一行人步入中庭,相继落座。 吴仙子目睹一切,早已赞不绝口。 桑羽更不禁赞叹一声道:“月初接昆仑七子中的蓝仙子飞书相告,得悉了道友近况,才知道阁下如今非但前世功力俱已复原,尤其可喜的是即将开府点苍,仙山名门相得益彰,贫道来此点苍,少说也有首十回了,竟不知这里藏有如此规模的一座古仙人洞府,真个不可思议,妙哉、妙哉。” 吴仙子这时己离座而起,看一处赞一处,便逼着杜铁池带领一观,莹莹更不时地指东问西。 饱览一遭之后,一行人再回到了中庭坐定。 吴仙子含笑道:“今日来拜会道友,一来是瞻仰名府仙山,高领雅教,再一件使是把小徒莹莹托交给你,她与道友本是三生爱侣,跟着我这个不学无术的师父,终无出头之日,倒不如请道友成全造就,道友今日功力高出我二倍有余,此事该当何为,想必早已有先见,还请不容见拒才是。” 杜铁池对此,果已有先见,聆听之下,微笑道:“此事总也要莹莹姑娘自己愿意才是啊!” 一言既出,莹莹早已羞得面红耳赤,微微一笑,便自垂头不语。 明眼人自是一看即知,她当然是愿意的了。 桑羽轻叹一声道:“梁姑娘能得道友提携照顾,传授道法,实在是再理想不过,就是吴仙子,她也想托庇于道友大力,在此短住上一些时日,不知道友意下如何?” 杜铁池这才忽然想到道家四九天劫不久将至,吴嫔并非正道家出身,心有畏惧,有心托庇自己,也是人情之常,好在这里丹室甚多,让她住此亦是无妨,莹莹仍是与她一起居住较为理想,当下便一口答应了下来,吴嫔聆听之下,果然面色大喜,一旁的桑羽亦像忧心大去。杜铁池冷眼旁观之下,证实了这一对情侣必然已经合好如初,不免暗中为他们祝福不已。 至此为止,似乎一切的灾难,都已成为过去,尤其是莹莹的来临,了却他内心的一大宿愿,未来之事还多得很,如何光大七修门,造福天地,应该是最重要的了,他已不再畏惧,且满怀信心。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